温水煮白蛇_-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织梦花林中寻找出路时,我时不时总去掐掐温莆的手臂脖子,来确认他还活着这个早就被我放弃的事实。
温莆无奈地回头对我道:“我即便没有死,可也被织梦花吸去不少精气,你好歹别让我再伤上加伤了罢。”
我看着他糊得如同猫儿脸的样子,忍耐住提醒他脸上都是血的欲望,笑得脸颊酸痛:“我就看看你是真是假,可不能再让这林子骗了。”
想了想又道:“就算是假的也很好,你千万不要被我拆穿,仿的如此逼真,做赝品定能值不少钱。”
他叹气着摇摇头,难得让我讨着一回口头上的便宜,心里很有些沾沾自喜,嘴里不停,追问着:“你做了个什么样的梦,竟陷得那么深?”
温莆虚浮的脚步微微一滞,我险些以为他要晕倒,赶紧伸出手作势托着,他又极快地稳住身形,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朝我抛来。
伸手一接,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躺在手心里,我十分惊奇:“你竟然找到了定天珠。”
他昂着头,很有些自得:“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返,付出如此代价若还拿不走定天珠,岂不是被你小瞧了去。”
我喜滋滋地将珠子揣进贴身口袋,又听他说道:“定天珠我这里收着一颗,你那里也收着一颗。”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嬉皮笑脸嚷道:“什么你一颗我一颗,倒像是定情信物。”
温莆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笑道:“你想把它当做定情信物也不错,只不过我送了你这许多信物,你可不曾回过我一件。”
我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身上空无一物,只能仰天打个哈哈:“近来手头有些紧,过几日再说,过几日再说。”
温莆倒也爽快,笑吟吟地负手前行,左穿右钻将我带到一处悬崖边。此处织梦花树只剩下寥落几株,崖下是浩瀚波澜的镜岁海,我进入林子时初升的太阳此刻已然偏西。我不解问道:“前面没有路,我们如何出去?”
“以鲛王为人,既然设下计谋想害你我性命,你当他能顺利放我们出岛么?如今他只要不见我们出去,便会以为我们命丧织梦花林,倒省去出岛的难题。”
我并不大同意他的观点:“可眼下我们似乎也没有路可以出岛啊。”
温莆挥手往崖下一指:“下面不正是路么?”
我脸色发白,希望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游出去?”
温莆活动活动手脚证实了我对他想法难得默契的揣测:“为师前两日教你的技法,还记得罢。”
我忽然更想面对鲛王布置在林子外面手持精弓的侍卫了。
我连忙摆摆手:“你等一……”
“等”字还未落音,便被急速下落时鼓动的烈风撕碎在空中,一息过后鼻腔里灌进咸涩的海水,如同被强大的剑气按压住一般,我势如破竹得沉入镜岁海深处。
温莆那厮竟然一把将我推了下来!
我慢慢屏息静心,努力按照前两日温莆所教的法子在水中吐纳,逐渐扑腾出海面,湿哒哒的发丝贴了满脸,却只有心思大口大口呼吸海面微咸的空气。
温莆从我身后不远处浮出水面,展动双臂犹如一尾优雅高贵的鱼缓缓游来。
即便知道没有效果,我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卑鄙!竟然来暗的!”
温莆埋头往东边游着,慢吞吞道:“等你做好准备,天黑都游不出去。”
我划着难看的姿势:“你不能用更符合你神仙身份一点的办法么?”
他墨色的衣袍在清亮海水里腾跃,暖橘的夕阳随着他身形一起晃动,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回头对我露齿而笑:“作为一个神仙我觉得偶尔在海里游下泳是不错的体验。”
于是我们体验了半个时辰,直到海岛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夜幕笼下,湿润的风刮在浸满水的衣袍上激起一连串的寒颤。温莆将我捞起躺在他方才变出的小木舟上,湿淋淋的衣袍在他手拂过之处慢慢蒸发烘干,我看着他在月光下有些惨淡的面色,担忧道:“你不舒服便躺一会儿罢,此处距海岛已远,鲛王不会再寻过来了。”
他抿唇摇摇头,只专心贯注策驶木舟向东方而去,及至天际泛白,我们终于又踏上了中原大陆。
☆、第 48 章
落在医馆后院,我才发觉周围静得不大对劲。朱漆大门被插着纹丝不动,前厅不仅没有病患,甚至连阿平和掌柜都不见踪迹,素日整洁齐亮的椅凳散乱翻倒在地,覆着薄薄的灰尘。温莆精神很有些萎顿,闷不吭声回了自己房里休息。
我琢磨着出去寻个人打听打听,便在同济堂门外撞见低头匆匆而行的甘蓝。我一把将她拉住,甘蓝不耐地抬头,见是我,一脸愁苦顿时化为欣喜:“姑姑你回来啦!”眉眼又瞬间耷拉下来,一双杏眼蒲扇出几滴泪花:“姑姑,出大事了!”
她反手拉着我飞奔,含糊喊道:“来不及了,姑姑你先随我去看看罢。”
僻静的城南小院里,一株光秃的梨树上还覆着未化尽的雪,隆冬时节清冷的日光洒在朝南的小屋内,却只是让屋里显得更加不带生气。
若不是甘蓝出声提醒,我必定不会注意到床榻上还躺着一个人。
只消一眼,韩敬那青中泛灰的面容明明白白透出近在眼前的死气。我握紧拳头沉声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甘蓝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强自镇定地想把经过讲述清楚:“姑姑走的第二天,皇宫里突然来了人把韩敬抓走下了狱,又过了两天竟然传出消息来说皇帝给韩敬定了死罪,韩家老爷夫人气急双双病倒,后来……后来,偲明去狱中把韩敬救了出来藏在这里,然后,然后,昨日,韩敬突然就昏倒了,我,我不知道,他像是中了毒,可是,可是我们怎么都解不了……”
“姑姑!”跌跌撞撞的脚步从门外传来,偲明扑过来死死攥住我的衣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惶无措:“姑姑你救救韩敬,求求你救救韩敬!”
温莆修长的两指搭在韩敬脉上,手心又按在他几乎不见起伏的胸口,片刻后虚弱的脸色更显苍白。他转向一直倚在床边紧紧看着他的偲明,叹了口气:“命中注定,我也无能为力。”
偲明原先还挂有一丝期待的脸瞬间变得比韩敬还要灰白,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他跌坐在床边,一只手慢慢摸索着握住韩敬,茫然的神色令甘蓝忍不住扭过头去,喉中发出强自克制的抽泣声。
我将温莆送出小院,担忧地看着他愈发差劲的脸色:“我送你回去罢。”
温莆摆摆手,看着天边初升的弦月,道:“今夜无雪,你陪陪他,也早些回来。”
我点头应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连你也没法子救韩敬了么?”
温莆看着垂在身侧的右手,道:“他毒气深入肺腑,原本我可一试,但如今织梦花破坏我大半精元修为,也是无能为力了。”
晴冷的夜里难得无风,城南小院四周是静悄悄的冷冽荒凉。我看着温莆渐行渐远的背影,恍然泛起一种劫后余生的悲凉庆幸。
腊月里的日子过得格外快些,人们匆匆忙忙囤积年货等待过上一个丰盛殷实的年。而今年似乎还算是个暖冬,京城好几日都没再下雪,暖暖的阳光洒在喧闹欢腾的大街上,每个人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喜庆祥和。
我同甘蓝轮流照顾韩敬,即便他还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躺在床上,始终不见转醒,可谢天谢地还提着一口气,这却都是多亏了偲明日日外出为他寻觅一些珍贵药品,撬开嘴,山参灵芝熬成的汤药一勺一勺灌进去,便拖了这么些日子。
我一半心思担心着医馆里精神不济的温莆,左右有些心不在焉,甘蓝看着面无表情的偲明和死气沉沉的韩敬,日日都要哭上好几回,一双眼肿的似核桃,被冷风一吹,眼角裂开了细小的冻伤。
这一日,我见温莆很有些病恹恹的样子,便翻出点米来,想着做碗粥给他吃。温莆搭着一件披风倚在厨房门边恬淡地看着我在灶前忙来忙去,我又顺手加了一把茶壶,抹抹脸上腾起的热气,扭过头来冲着温莆很有把握地一笑:“这次的粥绝对可以吃!”
他苍白的脸被厨房的热气熏上一抹红晕,看上去有了些精神,难得没有捉弄我,淡淡关心道:“蹲在地上也不怕累,搬个凳子坐下多好。”
我踮了两步又转过去一些,仰头看着他,病美人似的姿态格外惹人怜爱,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偷到葡萄的狐狸似的心情,撑着腮帮子看着他,甜滋滋道:“不累不累,我要守着它,马上就能吃了。”
砂锅里泛起咕都咕嘟的声响,白色的米汤顶着盖子不断翻腾,浇在炉火上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我小心翼翼舀起一碗捧给温莆,看着他吹吹气,咽下一口,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
他皱着眉头深思一会儿,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终于展颜笑道:“难为你终于做出能顺利咽下的东西了。”
我很是得意地搓搓手:“那自然,我人生第一次下厨,做出这样的粥来,还是很有天分的罢。”
温莆若有所思笑得高深莫测,想必不好拂了我的面子,点点头算是赞成。我见他喝粥喝得香甜,腹中不由得也空荡荡起来,正待亲自尝尝自己的手艺,却听得院子里凌乱粗重的脚步,甘蓝煞白的脸嵌着冻伤的伤口,有种不祥的狰狞,她声音抖得不能自抑:“姑姑,偲明死了。”
☆、第 49 章
我不知如何随甘蓝跑进了城南小院,脑中一直回忆着方才她那句话,一定是搞错了,甘蓝一定是太惊惶所以搞错了,这就好比是一直担忧会发生的坏事没有降临,却让另一件突如其来的坏事更沉重得打击了一下,胸口闷得犹如那时忽然跌进极深的海底,想发出一点声音,想分出一点神思,却还是被不可抵抗的力量拉近最深处的恐惧。
天色近晚,远处有层层阴云汇聚,偏郊的院落里一个瘦削的男人怀里紧紧搂着一只孔雀。孔雀乌亮的眼珠涣散不明,本应雪白闪耀的尾羽犹如被踩踏过的积雪暗沉杂乱,它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将埋在男人怀里的头颅抬起一些,眨了眨,翻出湿润的光泽,将身子往男人怀里挤得更紧了些,气若游丝道:“我犯下的孽该由我来赎罪,我害了韩敬,一命换一命是天经地义,姑姑你们不要伤心。”
韩敬只着一件雪白里衣跪在渐渐飘起绒雪的空地上,偲明每日为他擦洗的脸颊凹陷却洁净,他眼眶滚出一滴滴珠子来,沙哑难听的声音吼道:“什么要孽,什么叫你害我,从来都是我拖累了你,现在让你连命都没有的人是我,天经地义该死的人是我!”
偲明修长的脖子抖动两下,似乎想抬起来去蹭韩敬的下颔,却失力地跌回他手臂上,他声音轻柔得犹如细细的雪花,只消一点温度便要融化消散:“我听了方子舟的话,对你做下那样的事情,怎么不是我的罪过呢,因果轮回从来都是算不清的账。”
身后的甘蓝在听闻“方子舟”三个字后,扑通歪倒在地,嘴唇窸窸窣窣抖着发不出半个音。
我抹了一把脸上糊满的泪,说:“你先撑住,我带你去找温莆,他,他说不定可以救你……”
偲明喉中发出刺耳的一声低鸣,似嘲笑又似哀绝:“我取了雀胆给他服下,没用的,没用的……”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珠半阖上,好似即将陷入沉沉睡梦里。
雀胆乃是孔雀精魂所在,失去雀胆,注定只能灰飞烟灭。
偲明仿佛呓语道:“你们,走罢,走罢,时辰不多,何苦伤心。”
我看着韩敬不为所动的架势,只将手臂收得更紧,狠狠咬住唇,一跺脚拎起还跌坐在地六神无主的甘蓝大步迈出院子。
在门外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飘荡而起的雪花浩浩茫茫落在那白衣的人和白羽的雀身上,仿佛要将他们包裹在风雪里一起带向再也回不来的远方。韩敬低下头,以面轻轻蹭着偲明垂下的头颅,嘴角隐约有浅薄的笑意,这一幕,是我对这个城南小院最后的记忆。
甘蓝任由我拉着行走,茫然而空洞的脸如同□纵的木偶。远离城南小院数里地,渐渐蓄起积雪的旷地里映出血红的光芒。
我心中一惊,丢开甘蓝转回跑了几步,城南小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燎原的火势映着灰蒙蒙的天安静地展开妖艳的血色。我看着那有吞天灭地之态的浓烟烈火,胸口翻腾着难言的燥气,果然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么。
身后传来甘蓝破碎的声音,她跪在雪地里,火光映在她削尖的脸上,似乎要连同她一起卷噬吞没。
“他不是坏人,对么?”
她问出这句话,有着身临绝壁垂死挣扎的气息,我下一刻一句话一个点头似乎就能将她轻而易举地置于死地。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绝望的死气,只得忍住泪,轻声道:“你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么?是非对错,只能自己计较。”
我不敢再看她一眼,擦身而过时,看到甘蓝眼角有血珠划过,冰凉的雪揉进脖子里,是痛彻心扉的冷。
蓄积了多日的雪似乎想要在这一夜都下个干干净净,凑着雪花,夜空里绽放出无数朵鲜亮夺目的烟花,像极了腊八时我们高高放起的那些绚烂,那一夜的安乐祥和,转眼只剩下满目的红陨落在虚空里。
长春街上雪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我抱着双臂一脚一脚陷进雪丽缓缓走着,眼捷上的雪来不及融化又覆上一层。
两扇朱红大门死死相对,却好似早已疲惫不堪于这样身心俱裂的长久对峙,沉默着不发一言。
有沉缓的脚步声从台阶上拾级而下。温莆披着黑色的大氅,举着一柄油纸伞静静立在门外。我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眸子,咧开嘴不知怎么笑了一下,我问他:“腊八粥煮好了么?偲明说买了很多烟花要来看我呢。”
温莆走近来,用伞遮住漫天飘舞的雪花,好看的眉眼带着我厌恶的悲悯神色,他用带着体温的大氅将我严严实实裹住,他周身的药香在雪水里清冽又惑人。
他抱着我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我似乎睡着了那么一小会儿,梦中是腊八夜里偲明和甘蓝无忧无虑的高声欢笑,爆竹声声,一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