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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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城
第一章 王城旧梦
更新时间2009…9…5 12:58:56 字数:2290
传说,神界有两种鸟,天生相生相克,相互仇杀。当一方力量最为强盛的时候,正是另一方最为衰弱的时候。强盛的一方便会向衰弱的一方大举进攻,等到时光变迁,命运轮回的时候,后者又会反过来追杀前者。千百万年来,他们不知疲倦地追杀与逃亡,生生不息,用最决绝的血腥上演一幕幕华丽的悲剧。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剪魂鸟,另一个叫做火槃鸟。
东方鱼肚白稀释我猩红色的梦,昏昏沉沉中感觉到一种感觉叫做痛。
那天我醒来,世界斜躺在我的眼神里。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几只受伤的剪魂鸟在我的头顶盘旋,尖唳哀鸣。几片凌乱的羽毛落在我的指尖,慢慢染透娇俏的红。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慢慢变得冰冷,很苍白的疲倦感像东方淡妆的颜色。清晨并不刺眼的的阳光在我的脸上,温暖而透明。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远处未熄的战火,坍塌的古城墙,荒凉的宫殿,城头隐约传来谁的哀歌。那一个瞬间,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宁静,想起了童年在母亲的怀里,听呢喃的儿歌,伴我慢慢睡着。我仿佛回到了很多个纪元前,那个华丽寂寥的宫殿,暮晚时节梓檀盒里母亲在焚一抹冷冷的香,王城深处传来宫女嬉戏的笑声。
铜镜斑驳了画面感,谁的回忆早已泛了黄。
(一)
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喜欢偎依在母亲的怀里,小小的嘴角绽开的笑容,童稚而无邪。那是神界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城池,它的名字叫沐酒城。而我的父亲,是沐酒城伟大的王。
沐酒城是神界最强大的城池之一,城里族人最崇尚酒。城中每隔十年会有酒雨来临,一落就是十年。滴滴嗒嗒像拨开时间画面的钟,在第二个十年的终点戛然定格。在沐酒城神族的眼里,酒雨是无穷无尽生命的源泉。酒雨霏霏的时节,王城澄净的上空闪电如龙,唯美而狂放。细雨中的市井和街道,雨花溅如火的红莲铺成一片,在我多年以后的回忆中娇俏地蔓延。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了对幻术惊人的领悟力,没有人明白一个娇弱的婴儿,为何对华丽诡异的幻术如此钟爱甚至痴迷。我在幻术上无与伦比的天赋,让父亲非常欣喜,于是也便对我极为宠爱。等我稍稍大一点的时候,父亲便让我和哥一起修习幻术,负责传授我们幻术的是沐酒城的大祭司,名叫囚释。
囚释是沐酒城几个朝代的元老,在城中很有威望,就连父亲也对他很敬重。沐酒城在王族之下,设有三大祭司,九大圣奴。除囚释之外,还有二祭司蔑烛,三祭司邪鹫。圣奴自幼随祭司在沐酒城修习神力和幻术,长大后会由沐酒城王封为圣奴,驻守臣服于王城的小城邦。九大圣奴的名字,在神界是强大力量的象征,是昭示沐酒城尊贵的无言碑文。几千万年来,九大圣奴早已成为王城无可非议的强大支撑,曾在史前最后的圣战中为神界抵抗入侵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为沐酒城九大圣奴之一,是整个神界武士毕生追求的神圣使命和最高荣耀。而历来沐酒城王挑选圣奴的条件极为苛刻,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要具有纯正的王族血统和超凡脱俗的天赋。
哥告诉我,在我很小的时候,那一天是我刚刚满百日,父亲为我举行加冕王族的仪式,将象征沐酒城王族的莲印赐予我的额头。就是在那一天,参与加冕仪式的两大圣奴,驻守在王城之外的宫芷奴和御镜奴却突然神秘失踪了。父亲派人在神界四处打探两大圣奴的消息,却一直杳无音讯。这件神秘的事件发生之后,父亲便派遣二祭司蔑烛和三祭司邪鹫,暂时外出驻守赤阳城和傩木城。而宫芷奴的女儿月奴,御镜奴的儿子檀奴,得以从小被召进宫中,由王城代为抚养,并与哥和我一起生活,修习幻术和神力。
妩媚的时光是雕刻回忆的刀刃,我已经记不清楚蔑烛和邪鹫的面容,只是在隐约的印象中,我感觉到蔑烛是个很狂傲的神,往往会在王族面前骄横失礼,即使对父亲也不是很恭敬。而邪鹫常常有很阴冷的表情和很冷漠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弥漫着不可一世的杀气和无边的神力。我想,这也许就是父亲把他们调出王城的一个原因吧。
我依然记得沐酒城的那个暮晚,黄昏时节王城上空弥漫着猩红色,薄暮的时候会有几只剪魂鸟落寞地盘旋,偶尔发出几声明丽的啼鸣,呼唤着同伴。父亲像一盏静静绽放的烛火,在王城华丽威严的宫殿里,沉思着什么。这些天以来,我常常看见他一个人徘徊在黄昏无人的走廊,神色哀伤。那个时候,他苍白的面容已经日渐老却,额头的莲印依然是高贵的紫色,沐酒城王的象征。微醺的暮色渐浓,冷冷清清的沐酒城冷冷清清。喧嚣过后的宁静徘徊在空旷的街道。宫殿里拖长长月色的倒影,是暮空之城的华美和冷隽。
父亲闭上疲倦的眼睛,沉沉叹了一口气。
当哥牵着我的手缓缓走入宫殿的时候,父亲高大的身躯浸在猩红色的暮光之中,威严而神圣。包围着他的是一团紫色的杀气,华丽而纯净,给我温暖而透明的感觉。我和哥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皎洁的背影里,很久很久,直到他察觉到我们的到来。回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眸子里冷冷的冰雪倏然融化了,在暮霭温暖的光里闪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他向我们走过来,俯下身,轻抚着哥和我的长发,吻了吻我们的额头。触摸着哥额头明媚蓝色的莲印和他越来越纯净的杀气,父亲淡淡的笑了,说,陌罹,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沐酒城强大的王。
然后他转向我,看我额头的莲印越来越清晰的颜色,轻轻抱起我,高举过头顶,骄傲的说,我的小王子,你是沐酒城最华丽的明珠。
他轻轻把我放在地上,示意我们退下,然后转过身去,继续沉思。
哥依旧牵着我的手,缓缓走出父王的宫殿。在迈出紫檀木殿门的那一刻,我转过身来。我看见父王在昏黄暮色里很沉静的哀伤,仰面朝天,暮风卷起他紫色的长袍,猎猎作响。那一刻我看到的父王,在我的回忆中定格成永恒。在我充满仇恨和哀伤的生命里,每一次回忆起这个浸满沐酒城薄暮颜色的画面,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他是这个神界最高贵的王。
回忆注定像宫墙窗格子上的雕花,永不褪色。
第二章 祭司的担忧
更新时间2009…9…6 11:31:46 字数:1830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哥已经步入了神族的青年。在我童稚的眼里,他是如此的高大挺拔,秀美无比。他抱着我的时候,仿佛怀里躺着一个婴儿,看我嘴角绽放孩子气的笑容,明媚而无邪。
岁月一天天逝去,我也在一天天长大,我的神力也渐渐强大起来。传授我幻术的大祭司囚释,是沐酒城仅次于父王的众神之神。每一次他在我面前施展幻化天地的力量,都让我惊诧不已。
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做一个很诡异的梦。在那个遥远的不可触摸的梦境里,我站在一片烂漫的樱林里。落英缤纷的时节,我听得见樱花坠地的声音。我常常感觉到冰冷的眼神从背后袭来。一个长发垂地的老人躲在樱花巷陌的深处,远远地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被阴影遮住的面容,像极了一个鬼魅。最初的时候,他就那样远远地躲在一张黑袍和阴影里,我用泥巴的幻术捏一座城墙,阻挡他诡笑着的嘴角,却始终搁浅不了莫名的恐惧和哀伤。直到有一次,我在他面前恐惧地惊惶奔逃的时候,失足倒在了地上。我听到他飘忽的脚步走到我的身边,就害怕地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把我抱了起来。那一刻,在明媚的月光里,我看清了他苍老的面容。邪恶的嘴角和温暖的眼神,给我异样的亲切感。后来,他慢慢地走近我的身边,传授我很诡异然而却极为强大的幻术。我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遮天蔽日的邪恶杀气,然而,越可怕的幻术对我越有致命的吸引力,那是我无法抵抗的巨大诱惑。我开始对囚释的力量产生了怀疑,并在没人的时候偷偷修习那个不属于神界的神秘幻力。
囚释说,我的天赋很高,远远超越了哥和众位圣奴,他已经越来越难以驾驭我神力的张弛。每一次我凝目星辰运起幻术的时候,整个庞大的沐酒城会在刹那间风云变幻,华丽的闪电在王城的上空嘶啸奔突婉若游龙,杀气汹涌不绝,市井街道上的行人惊惶失色。然而,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杀气里没有父王的纯净和温暖。我伸出手指捏住的娇媚,瞬间会有冷冷的冰雪凝固在我的指尖。
我常常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幻术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每当我在施展到最狂烈最忘我的时候,总会闪过一瞬间的心神恍惚。那个刹那我朦胧中感觉到自己稚嫩的嘴角,翘起一个很诡异的弧度,而我明白,那个笑容,一定充满了邪恶。
那个时候,我都会在不经意间回过头来,很清晰的察觉到囚释充满了忧伤和恐惧的眼神,让我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直到有一天的黄昏,我偶然经过父亲的宫殿,远远地看见大祭司囚释和占星师拜灵,跪在父王的面前,仿佛在说些什么。我悄悄绕进殿去,躲在石柱后面侧耳偷听。
王,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这是沐酒城的宿命,也是神界的宿命。拜灵手里握着沐酒城古老而神圣的占星杖,静静地说。我听得见他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半透明的哀伤。
父亲仰面呆呆地注视着渐渐黯淡的暮空,许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当囚释和拜灵慢慢退出殿外的时候,我才偷偷从殿柱后面出来,溜出宫门。
我脑中一片云雾,对占星师的话更是大惑不解。
如果不是有关王城命运的大灾难即将到来,沐酒城是不会轻易召唤出占星师的。
可是,凭借一个孩童的直觉,我模模糊糊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和我有某种的关联。父王黯淡的眼神在我心里烙上了深深的印迹,一层很薄很轻的阴霾,笼罩着我童稚的嘴角,挥之不去。如微微猩红色的冷月翘弯弯的杀机,勾住几丝薄纱般的云翳。
然而,偌大一个沐酒城,吸引我的东西毕竟太多太多,这件很神秘的事情慢慢在我心头淡却了。
我很喜欢一天到晚呆在母亲的宫殿里,看她在泛黄的铜镜前很细腻地梳妆,缠着她给我唱好听的儿歌,讲神界历史上的古老传说。在我幼小单纯的心灵里,母亲是个完美无暇的女神。
她很喜欢在莺声啼鸣的清晨和薄暮如酒的黄昏,在宫殿的妆台上或空荡荡的走廊里,梓檀盒中亲自焚一抹凉凉的沉香。她说,焚香是件很精巧而高深的技艺,里面蕴含着许许多多精妙的讲究。天气的阴晴,光线的明暗,焚香的时令和香木的年月都会影响焚香时的气味和色泽,进而影响到品香者的情绪和杀气。因此她从来不让宫女染指香盒,就连梓檀盒中的香木,都是她亲自研磨而成的。她说,如果我是个女孩,她会亲手教给我焚香的技艺。她说,可惜我是个男孩,我生来就属于战神的后人。
有时候开心了她会为我梳头。我还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我躺在她明媚的怀里,贪婪地享受着她亲手焚起的香,听她一边用紫檀木制的梳子缓缓地给我梳妆,一边对我说,涅涯,男孩子长大了,就该束发了。
涅玡,你将来要像你父亲和哥一样,做一个强大的神。
那个时候,我会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紫檀木梳划过发际的声音,微微而笑。午后并不刺眼的阳光斜斜落在我稚嫩的脸上,静谧而透明。
第三章 童年樱祭
更新时间2009…9…6 11:33:49 字数:2607
(三)
神界的时间走得很慢,每一天都漫长得像是一个纪元。在时光的倒影里,珍藏着我年幼浓色调的画面。指尖拨过的划痕,回忆是向着反方向转动的钟摆。失落过后的单纯,不再是最初弯弯的嘴角。窗台泛黄的妆容,是曾经黑白色片段的唯美。
岁月如同指缝间滑落的细沙,流逝着神族华丽的生命。一如我华丽的忧伤,原本就苏醒于流逝的过程。一个弹指,一个转身,半个侧影就是无极。
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杀人。我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那一年,我还是一个刚刚十二岁的孩童。
记得那一天,沐酒城刚刚度过十年的酒雨时节。东方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母亲带我出了城门,和她一起去城外的街市上购买香料。街市里人潮拥挤,暖暖的阳光里,时而掠过剪魂鸟滑腻的身影和明丽的叫声,空气里弥漫着浓浓棕榈梧桐的气味。我很快就喜欢上了市井里的喧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吆喝声,对从小在王宫深处成长起来的我充满了新鲜感和致命的诱惑力。趁母亲在一家上等香料铺里谈价钱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
我兴奋地在上大街到处闲逛,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沐酒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了疲倦。那个时候天空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黄昏到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传说中浪人神族的哀歌,嗅到了些许淡淡的杀气。这些杀气和沐酒城神族散发的迥然不同,充满了邪恶的味道。可是于我,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环顾周围空荡荡的街道,早已经行人寥落,眼前是几条荒凉的小巷,断壁残垣的缝隙狰狞着纠缠在一起的蔓草。
我意识到该回去了,母亲见不到我一定会很焦急的。
我在渐浓的暮色里转过身,开始往回走。小小的身影,徘徊在黄昏寂静无人的街道。
走了很久以后,依然看不到沐酒城的影子。夜色越来越沉重,我渐渐慌了。远处依稀有跳跃的灯火,我走过去,看到青石板路的街道两侧,有几家歌舞喧嚣的酒楼。远处废弃的宫殿,古城墙的废墟上传来很哀伤的歌声,那种声音我从来不没有听过,神秘而诡谲。
在那个哀伤到透明的歌声里,我竟然第一次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