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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第七十三城-第23部分

小说: 第七十三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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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快就注意到,这座王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喜欢拒绝阳光。王城上空堆积的乌云,像谁迟暮的鱼尾纹,层层叠叠将王城遮盖得很阴暗。黄昏快要过去的时候,还迟迟不见添灯的宫女。
  狭长而幽深的脚步,渐渐使我感觉到了疲倦。走了很久之后,终于看见那条九曲回廊的尽头。琴奴在一座古老的宫殿前停了下来。宫门似乎很久都没有开过了,陈旧不堪,雕花的脉络也早已褪了色。然后我看见她俯在门缝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开始敲门。宫殿的大门,伴随着“吱呀”的响声过后被打开了。
  琴奴很虔诚地站在殿门口,让我进去。我稍稍迟疑了一下,缓缓迈过了宫殿的门槛。走进殿来,扑面而来不知是谁焚的香,弥散开来的烟雾在我身旁绕,袅袅婷婷慵懒地扭动腰肢。那是一种很诡异的香味,与母亲教过我的焚香术截然不同。那些绕着我晕开来的烟雾,似乎具有让人着魔的神秘力量。我忽然感觉到血液里潜伏的阴暗面,渐渐被唤醒。那是一种嗜血的冲动和对杀戮的膜拜。
  我定下神来,拼命地去压制那种很邪恶的欲念,却感觉到嘴唇越来越强烈的饥渴。
  几位侍女见我走了进来,赶紧忙不迭地燃起宫灯,添满了油膏,然后很安静地退到内殿中去了。那些跳跃的灯火簇拥在我的身旁,把整个宫殿映得忽明忽暗,像极了我阴晴不定的眼神。我站在大殿的中央,静静地等候。
  当那个老迈的神,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香炉里的香已经快要燃尽了。最后熄灭时绽开的几缕青烟,冉冉透过窗台,熏红了窗外几声熟透的莺啼。
  昏暗灯光里,我看见他银白色如雪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覆盖了宫殿中寥落的暮光。乌黑的长袍上雕一支很熟悉的花,像刃月城门旧漆剥落后的彩绘。娇艳而狰狞,诡异得很邪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在那张长袍里,藏匿着异常强大的邪力,让我不寒而栗。在这座没有阳光的宫殿,我看不清他被烛火映得泛黄的面容。
  涅涯,你来了。
  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缓缓踱步走到窗台前,伸手捏一撮调匀的香料,放入香盒中。他添香时候的眼神和表情,是一种近乎痴迷的享受。然而那些暗红色的香料,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我不禁有些奇怪,这个老神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于是,我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刃月城的王,皇拓。
  他笑了笑,接着说,涅涯,我明白你此刻在想些什么。你的母亲,是一个真正的调香高手。我曾经很想向她请教焚香的技艺,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那个老迈的神的独白,在我的眼神里划过一道尖锐的痛。我沉默了半晌,冷冷地对他说,我的母亲已经不在神界,她死了很久了。
  他表情很平淡,并未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窗外的月光忽然皎洁了许多,把这座阴森宫殿的窗台映得很明媚。他沉静地站在在窗前,仰头看天的时候,我忽然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个面容很熟悉,熟悉得很可怕,我却忘了在哪里见过。循着褪色后的回忆,向前摸索,指尖忽然触摸到一双邪恶的眼神。我忽然想起了儿时那个诡异的梦。
  我终于想起,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那个曾经常常出现在我梦中,传授我神秘幻术的苍老的神,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大片大片猩红色的笑容,嘴角弯起很诡异的弧度铺天而下,阴冷了我整个漫长的童年。
  在那个遥远的不可触摸的梦境里,我站在一片烂漫的樱林里。落英缤纷的时节,我听得见樱花坠地的声音。我常常感觉到冰冷的眼神从背后袭来。一个长发垂地的老人躲在樱花巷陌的深处,远远地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被阴影遮住的面容,像极了一个鬼魅。最初的时候,他就那样远远地躲在一张黑袍和阴影里,我用泥巴的幻术捏一座城墙,阻挡他诡笑着的嘴角,却始终搁浅不了莫名的恐惧和哀伤。
  直到有一次,我在他面前恐惧地惊惶奔逃的时候,失足跌倒在地上。当我听到他飘忽的脚步走到我的身边时,害怕地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然而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了起来。那一刻,在明媚的月光里,我看清了他苍老的面容。邪恶的嘴角和温暖的眼神,给我异样的亲切感。后来,他慢慢走近我的身边,传授我很诡异然而却极为强大的幻术。我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遮天蔽日的邪恶杀气,然而,越可怕的幻术对我越有致命的吸引力,那是我无法抵抗的巨大诱惑。
  我放大的瞳孔布满灿烂的阴霾,很多年前剧烈的痛楚,让我枯萎的记忆一片痉挛。
  可是我始终不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我总是从熟睡中哭泣着醒来,泪流满面。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传授给我的嗜血幻术,并不是他眼神埋藏着的邪恶杀机,而仅仅是因为我失去了归属感。
  我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父王和哥的幻术温暖而明媚,而我的却阴冷而邪恶。我只知道,我和正统神族是不一样的。囚释说,他无法洗净我幻术中的邪气,每一次尝试都几乎让他丧命。樱不蔑也说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永远都不属于神界了。
  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一个纯正的神族。从小到大,父王,母亲,还有哥,都毫不介意我身上的邪气,用无以复加的方式,宠爱我甚至娇纵我,甚至最后把整个沐酒城都给了我。
  我用困顿和焦虑的眼睛,看着窗台上渐渐熄灭的香,窗沿上开始堆积苍白的灰烬,薄薄一层很透明的颜色。
  皇拓注意到了我痛苦的神色。他走到焚香炉前,信手拈起了一束紫檀香,和之前刚刚燃尽的那束迥然不同。他轻轻吹散了香炉里的余火,换上新调好的紫檀香,看炉内余温慢慢把香料熏得熟透,慢慢焚烧起来。
  顺着一缕袅娜的青烟,宫殿里有很清冷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很有母亲焚过香的味道,让我安神。
  涅涯,我相信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你猜得很对,我就是很多年前传授你幻术的那个神。你与沐酒城神族风格迥异的的神力,还有你施展幻术时的冰冷杀气,也都是我悉心传授的。
  皇拓语气顿了一下,拿起一只精致的探花勾,轻轻拨弄了一下香炉中的檀香屑。然后平静地问了我一句,你母亲应该教过你一些焚香的技艺吧。
  我点了点头。
  对了,她应该跟你说过,焚香是件很精巧而高深的技艺,里面蕴含着许许多多精妙的讲究。天气的阴晴,光线的明暗,焚香的时令和香木的年月都会影响焚香时的气味和色泽,进而影响到品香者的情绪和杀气。而且研香时选择的材料不同,调制出的香料色泽也会不同。譬如我刚进来时焚的第一支香,色泽暗红,会让品香者心神大乱,进而由神着魔。而现在我新添的这束紫檀木香,却会让品香者心神聚敛,温和明净。
  皇拓说到这里,用近乎痴迷的眼神凝视着紫檀木冉冉而起的烟雾,蜷缩如婴儿,伸展如打盹。许久,他走到我的身边,盯着我的眼睛,瞳孔里绽开很纯净的王者之魄,说,涅涯,我想告诉你的是,焚香的技艺犹如神族的宿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种种外界的因素,诸如仇恨,过度的悲伤,懦夫的失落,绝望得不顾一切的爱,都会扭曲一个神的品性。但是,如果你掌握了调和的技艺,就不会为外在所劳累。心不动,元神寂静,就没有什么神能够掌控你的宿命。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真正的众神之神,从而永远摆脱神族宿命的困扰。
  涅涯,我明白,你从小在沐酒城长大,亲眼目睹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死亡,已经让你渐渐走向迷失。有时候你一定很困惑,你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纯正的神族。如果是,为什么发现自己很多时候会变得如此嗜杀。从你儿时为了救樱祭,在客栈里手刃三个浪人神族开始,你就已经偷偷地尝到了杀戮的快感。当你后来发现自己,越来越沦落为悲伤和仇恨的奴隶,越来越把复仇作为你生命中最终使命的时候,你就已经完全背离了自己最初的神性。你已经再也不是一个神。
  皇拓的话触到了我心中最痛的伤痕,我沉埋在王城灯火里的眼睛,渐渐泛起了泪光。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最皎洁的哀伤。
  涅涯,今天我要告诉你,你生命中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哀伤,并不是一个扭曲神族原始天性的过程。恰恰相反,这一切,只不过是在让你返璞归真,是让你找回自己宿命中最原始的饥渴。你和七十二王城里任何神族都是不一样的,因为你生来就不是沐酒城的神族。甚至,你从来都不属于神界。
  这一刻,我成了一个着了魔的神,呆呆看皇拓翕动的嘴唇,在对我念诵最恶毒的咒语。
  他依然在喋喋不休。涅涯,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其实,神与魔只隔着一条界线,那就是伪装。神与魔最原始的欲望,就是杀戮。魔族可以伪装成假惺惺的神族,而神族每一个举动都赋予魔的意义,魔性是神族生命苦苦追寻的最终归宿。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了很久,用很决绝的语气说,皇拓,你错了。我是沐酒城王的儿子,我是一个神,一个纯正的沐酒城神族。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就连我冷笑的时候,弯弯嘴角,也在翘起根本不属于神界的邪恶。
  皇拓的脸渐渐阴暗下来,像覆盖这座王城的厚厚乌云。许久,他没有再讲一句话。
  伴随着“吱呀”一声,原本紧掩的殿门忽然被推开了。雕花窗前香炉里的烟柱,微微斜了一下。一个神族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回过头,借着微醺的灯火,用神色不安地眼神去打量他,却吃了一惊。进来的神,是我在焚樱城里见过两次的神秘使者。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一张诡异的面具,冰冷的眼神里蒙一层雾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窗外晦涩的月光跌落进殿来,孩子气地躲在皇拓宽阔的长袍下。
  皇拓给了那个神族一个眼神,我看见背后那个神,缓缓把面具摘了下来。
  他的面容像深藏已久的画轴,有着古老而神秘的诱惑,此刻正在月光下,缓缓铺开在我的面前。
  他给我的感觉,最初就像是暮春时节温暖和煦的风。然后铅华洗尽,一阵冰雪划过我飘忽的眼神。
  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沐酒城神族的模样。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
  他走到我的前面,很谦卑地跪下来,吻我的脚踝,说,涅涯殿下,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眼前这位似乎很熟悉的老神,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让我目瞪口呆。
  皇拓看我一脸茫然失措的表情,说,他就是沐酒城失踪多年的十大圣奴之首,驭镜奴。
  我不由失声惊叫了一声,喃喃道,驭镜奴。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驭镜奴在很多年前的一天,突然从沐酒城消失了,而且从此在神界杳无音讯。为什么后来他像琴奴一样,也来到了刃月城。还有,为什么我总是在焚樱城那家客栈里,不期而遇地碰见他。
  这时候,刃月王缓缓走到窗前,伸出手指,轻轻熄灭了梓檀盒里最后一抹熏香。然后,他从指间召唤出一个精致的幻术,把袅袅娜娜晕开来的熏烟,雕成一朵灵花的形状。娇媚而邪恶,就像我额头的莲印。
  他拿起一只铜镜,向我走过来,放在我的面前。我看见镜子里自己憔悴不堪的面容,凌乱的长发掩埋着额头暗红色的莲花,就像我血的颜色。
  涅涯,你已经长大了,你应该知道一个真相了。
  刃月王皇拓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说,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一个沐酒城的神族。
  听到他的话,我的眼神闪过一个痛苦的痉挛,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皇拓收起了铜镜,把它放回窗台上,然后转过头来,逼视着我的眼睛。他忽然在眼神里绽开一个灿烂的破幻之瞳,阴冷地问我,你应该也懂得运用这个幻术吧。
  那个而强大的幻术,很熟悉地绽放在我的面前,刺痛了我的双眼。破幻之瞳,从我年幼的记忆里,似乎天生就属于我。没有任何一位神曾教过我这个强大而诡异的幻术,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生来就懂得驾驭它。很多年前在客栈里,为了救樱祭而击杀三个浪人神族的时候,我施展的幻术就是破幻之瞳。我忽然记起父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警告过我,涅涯,破幻之瞳是你的秘密,把它深藏起来,永远不要在任何神族面前施展。否则,你就会有危险。
  那个时候,我很不明白父王说的话,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破幻之瞳会是我永远不可泄露的秘密。
  刃月王缓缓收敛起了破幻之瞳,微微笑着对我说,涅涯,我今天要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原本是刃月城的神族,你的骨子里有强大战神摩征的血统,而我,就是你真正的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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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逆忍神族
更新时间2010…5…12 18:13:58  字数:3736

 我始终不敢相信,刃月王皇柝说的话是真的。
  有生以来,我沐酒城王族的身份,第一次被轻而易举地否定了。我用充满质疑的眼光望着驭镜奴,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驭镜奴告诉我,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和沐酒城的王,我的父王,从外面狩猎回城的时候,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沐酒城的王从王座上走下来,循着婴儿的哭声四处寻找。最后,他在城墙下乱石掩映的草丛中,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婴儿。那个男婴不知是被谁丢弃的,哭泣的声音让周围众神忍不住为之动容,神色哀伤。然而,当王把男婴抱起搂在怀里的时候,婴儿竟然破涕而笑。从见到他笑的第一眼,王就爱上了那个婴儿。于是,王决定把男婴带回王城,亲自把它抚养长大。可是身边跟随的祭司,囚释,却试图劝阻王说,这个婴儿身上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邪气,恐怕它并不属于神界。如果把它抚养长大,很可能会给沐酒城带来灾难。可是王却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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