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汉-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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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少了一个马超,西凉铁骑却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脆弱下来。
究其原因,乃是马超手下的一名叫做庞德的亲信大将,不满韩遂见死不救,几次顶撞韩遂,遭到了严苛的处罚。
将帅不和,乃是兵家大忌。
就在这个时候,堳城的军队乘胜追击,杀到了韩遂营地一带。
两军对阵,乐进在与庞德交锋之前,接到了萧若送来的迷信……
展开一看,一丝苦笑凝于唇边,清秀纤细的六个字,却有些刺眼:“战就败,败就逃。”言简意赅。
乐进沉思了片刻,忽然觉得眼熟,忙掏出上次他和马超作战之前萧若给他的信:“诈败……朝伏虎坡,青峡一路逃。”
乐进皱起眉,细细再将那六个字看了一遍,视线最后停在“败”字上……
“又是装败?”
忍不住觉得蹊跷,喃喃出声来。
……
乐进几次和庞德交兵,每次都落败了。
因为有马超的先例在,庞德都未出兵追击。
就这样……一次败,两次败,三次败……
韩遂还喜笑颜开,见他们败到第六次,韩遂开始变脸色了。
每次虽然都是捷报,但是每次带回来得战利品几乎没有,最紧要的粮草没有分到分毫,千军也寸土未进。
当即下令,再一次胜必出兵,乘胜追击。
庞德却拒不从命——坚持乐进是想要重复上次的计谋,是诈败;意图引他们上钩。
然而这时,军中流言甚嚣尘上——
马超已经降敌,庞德是他的旧将,因此顾念旧主情谊,每次和乐进交手,虽能胜他,都手下留情,故意放他走。
流言传到耳里,韩遂大怒,下令收编庞德的袍泽,解其兵权。
此举彻底断送了他和庞德的关系,庞德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一怒之下带着自己袍泽,也是马超曾经麾下的,西凉铁骑中最精锐的三千骑兵,离开了韩遂。
……
消息传来之时,萧若正与刘钰在校场里练射箭。
说是一起,刘钰只是站在一边静默地看着而已……
那晚之后,他多次试图开口,但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萧若也当他是寻常亲兵,更除了必要,不再和他说一个字。
渐渐的,二人都习惯了这样的安静。
反倒找回几分起事之初的默契来……
在下意识地擦好箭,按照萧若习惯的姿势摆到她手边时,刘钰自己都愣了一下——
萧若却浑然未决,找着以前的感觉拿箭架起拉弓。
“禀使君。”来的是乐进的亲兵:“不出使君所料,庞德降了。”
弓已经拉满,和嘴角不自禁带上的笑意一个弧度。
“带着三千铁骑……”
手正准备放,下一句话传了来:“投降了明公。”
“嚓”
手指骤然松开,箭远远飞开,竟没上靶。
萧若转过身,压制住心里泛起的惊诧:“你说投降的是谁?”
……
庞德的投降大大分化削减了西凉骑兵的力量,这虽然是萧若乐见其成的……
然而他竟然舍近求远,远远绕开了长安堳城这一线,挨着羌地,再往南冲着曹操去了。
此举促使了萧若百思不得其解中,第二次提笔给曹操写信——
“等庞德绕到了,让他绕回来。”
接到这封加急的信,曹操哭笑不得……
庞德来降是意外之喜,然而萧若的信里透出的怨气令他忍俊不禁。
他手下谋士荀攸看见此信时也诧异:“为何庞德要舍近求远?”
曹操微微笑道:“想是小女子做了折损阴德之事,不容于忠勇刚烈之人。”
说着提笔沉思了片刻,踟蹰着,唇畔带着浅笑,慢慢写了回信。
“此举延误军机,孤以为不妥。”顿了顿,还是加上一句“万事小心,勿要莽撞行事。”
荀攸敏锐地听出来这句话含着的宠溺之意,没有顺着这句话往下说……只聪明地在他吩咐人将信送出去的时候,转了语气:“明公英明,英雄自然归心。”
“英雄?”
曹操重复一遍,阖眼,神色寂寥下来:“天下不缺英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令荀攸瞬间不知如何接口。
“是,英雄已经太多了。”应下话得是推门而入的郭嘉:“徐荣已亲自带兵……屯曲桐关,不日当向主公下战书。”
曹操霍地睁眼。
“还有董贵人产下的皇子已有了名,叫炎。”郭嘉加了一句。
曹操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扣着桌子,偏头想了想,赞道:“刘炎,好名字。”
荀攸皱眉,郭嘉也正要说话。
他已经将手从桌子上拿了起来,注视着自己的手指,真心地笑了:“只是火太重,需防引火烧身。”说着转身,对荀攸道:“把孤的这句话记下来,一字不变,送去给徐荣。”
……
庞德引兵离去的一刻起,西凉铁骑摧枯拉朽一般的溃败已经成了定局。
少了马超,西凉铁骑如雄鹰断去一翅。
再少了庞德……
由韩遂统领的还余下的万余大军就已经成了无翼之鸟,偏偏高高地在空中,还由着惯性往前移动,却注定了陨落。
……
萧若这次没有用乐进,反而启用了堳城旧部范宁为主将。
此人调兵遣将自然比乐进大大不如,无意中加大了这一战的难度。
范宁带着一万余部众,正面与韩遂交锋。
萧若自己带着三千人马,穿过了漫长贫瘠的沙漠戈壁,迂回到天水。
无将可用,这扭转乾坤的致命一战异常艰难。
萧若随行带上了马超……
试图在行军途中劝降他。
结果一直无功……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某日马棚下,萧若意图最后一次尝试,低头看向被铁链所绑低头刷马的马超。“又不是没有降过……”
伤疤被揭,马超眉心微微一跳:“你说够了么?”
“你听够了么?”
“……”
“听够了就降吧……”
“…………”
马超索性不再答话,低着头,长眉压着眼底阴云,手上不停地刷着马。
“真的不降?”萧若目光上下逡巡,停在了他的一身还未脱下的盔甲上:“堂堂六尺男儿……何苦如此想不开?”
“七尺五寸。”马超冷冷回击。
“真的?”怀疑的语调冷不防传来,心头再次一堵,索性站起身来。
“铠甲不错。”萧若真心地赞,微微一笑,语气带着深意,目光也含上温和的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忽然出声:“真的不降,我就脱你的衣服了。”
马超一怔……似乎未反应过来……
“你……”
待一思忖,脸上忽地浮上一层红晕,眼里怒意窜起,语气比方才恶劣了许多:“你待如何?”
瞧着他这副模样好笑,萧若笑出声来,反问:“你说呢?”
“……”马超眼睛周围都红了,胸口起伏,琥珀色的眼瞳怔怔地定着,里面满是戒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牵着脚下的铁链叮铃直响。
看着他这个愤怒又委屈的样子。萧若叹了口气,转过身,对刘钰道:“多带几个人,把他铠甲脱下来。”
刘钰正在发呆,没有反应。
萧若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
刘钰瞬间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找人脱下马超的铠甲。”没有回头去看那人的表情,萧若缓缓地道:“再去找一个七尺五寸的人,身形和他相仿的。”
……
第二百一十六章初定关中
接下来的,是扭转乾坤的最关键的一战。
这一战,最后存于世人口中的也就寥寥几句话……
……
时入秋风寒,北地旱,韩遂粮草未能接。
凉州刺史使昭信校尉范宁领一万大军为正,马超自西天水引三千骑兵为奇,韩遂军中马腾父子旧部望旧主之旗而胆寒,皆大呼:“马孟起至也”兵未至而军心散,弃械奔走,高声哭号,葬身马蹄下者无数。
韩遂大败,退至金城,擒马腾一家老小于城头,当残军之前斩首,血溅十尺。
马超于是请命,亲率骠骑五千,战一月而夺金城,韩遂退至秦川,马超追至秦川,过路之处,杀尽降俘,韩遂且战且败,远投西羌之地,旧部凉州八骏尽数为马超坑杀。
……
世人口中,韩遂是因为马超的投降而败的。
无人知晓第一个马超是萧若使人假扮,仿造马超部下的一切旗帜军械,特意从天水选了三千匹最精悍的战马,将出发的地点都选成了天水这样特殊的所在。
从三年前萧若故意将他放到天水开始,天水在所有凉州人印象里就是马超的地盘。
因此没有人怀疑率领大军从天水出来的将领并不是马超,包括韩遂。
这支骑兵瓦解了韩遂大军的士气,也让范宁的正面战场士气攀升,一扫颓势。
粮草的不足和士气的瓦解两个致命弱点让韩遂败退了。
只是退到金城,他还保留着一定的实力,完全可以慢慢囤积粮草,拉长时间,待机再起和萧若抗衡。
但是他回去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错的一件事是……立即杀了马超一家老小。
此举真正把他逼上了绝路,再无转圜。
……
天水城上,大风萧萧,秋日残阳悬挂山头,夕阳血色洒满了天地。
又是一场恶斗落下了帷幕……
金戈铁马的声音渐渐远了,留下来只有耳边越来越空荡荡的风声,呼啸而过,带着万古前留弥留的对眼前这片大好河山的眷念。
听完士兵的汇报,她缓缓闭上了眼,伫立城头不动。
刘钰望着手中的披风,再望望萧若的背影,欲开口将披风递给她,却不由迟疑,神色复杂地与她一起沉默着。
“他坑杀了所有的人。”
萧若低低地道。
“……”刘钰神色一怔,眉间也隐隐有些悲哀之色,在风声中小声应了一句:“前些年你不在,马超原本是订了亲的,和凉州八骏杨秋的女儿杨婉,听说这次去许昌受封回来就要成亲。”
萧若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惊讶,语气忽然一滞,呼吸也屏住了。
刘钰低叹了口气,默然不语——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家中老小被一同斩首的噩耗传来之日,马超发狂之下空手挣断铁链的那一幕……
铁块撒了一地,狼藉之中,那个原本眼神纯正的青年将军,就像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在巨大无形的笼子里挣扎着,咆哮着,像是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撕裂……
那样绝望到底的眼神,光是想到,就令他浑身发冷……
就是那一日,他也亲眼看到面对着马超,萧若虽然面色镇定,手也在轻轻地发抖。
过后接过她一直拽在手里的弓,发现上面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
他也是捏了一把汗的,当时旁边只有不到三十个亲兵,马超连铁索都挣断了,如果要杀萧若,就是举手之间的事。
但是他始终没朝萧若走一步,而是缓缓后退,手上因为用力过度而裂开,血滴滴而下,拖出一条血痕。
就那样站着,久久的,不说话……
急促地呼吸着,眼睛血红,手张开又握住,好像想去哪里,却寸步难行……
这情景让刘钰想到了围猎的时候,被困在包围中,死去了所有同伴的狼。
浑身都是血,戒备任何一丝声响,仇视所有的人,眼神想杀死猎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马超那一刻的眼神和独狼如此相像,这让刘钰感到一丝隐约的不祥……
“让我杀了他。”
许久许久,他才说出了一句话,声音沙哑,急促的呼吸中音节残缺,一动不动地瞧着萧若。
“好。”
他听见萧若答。
……
急从堳城调来的五千骠骑,萧若大胆地全部给了马超。
在看着他带兵出城的那日,刘钰盯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初被围到困境的那只独狼,它是撞树而死的。
就算是困境也掩盖不住它骨子里的孤独和骄傲,宁愿血溅三尺玉石俱焚,惨烈而终,胜过苟且受辱。
这个想法让他在马超出征之后就感到不安,等尽屠俘虏,坑杀凉州八骏的消息传来……他总算印证了内心的猜度——锦马超不复存在了。
曾经纵横西凉如一弯新淬成的枪一样,锋利而带着天地正气,目光朗朗可敌皓日,刚直如枪寒铁为骨的青年将军,已经随着韩遂的兵败如山倒,一去不复返。
他是这么想的。
……
“来了……”萧若的下一句话短而急促,将陷入沉思中的刘钰拉了回来。
将目光投向前方,察觉大地忽然开始缓缓颤抖,一条黑线在被暮色模糊了痕迹的天地之间横空出世,浩浩荡荡如河流奔腾,节奏清晰急促,远远看着就像是走在大雾中一样,渐渐近了,才看清那是马蹄上满是蒸腾的汗气,白雾喷出,与落日的余光融在了一处。
这支骑兵,是在马超和韩遂的内斗之下存活下来的,已经是骑兵精锐中的佼佼者。
光是远远看着,刘钰就觉得煞气迎面避来,心口怦怦直跳,忍不住移开目光不去看,却仍然能感到巨大的压迫力——
从每一匹马前进的脚步,每一个士兵的铠甲,收着一点点晚霞的刀刃,甚至是踏成了粉末的泥土中,无声地蔓延开来,回荡在面前的这一整片天地。
这与马超带走的五千骑兵,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这么大的力量……”刘钰忍不住喃喃出声:“姑娘不怕他叛了?”
“怕。”萧若答。
“那……”刘钰察觉到今日自己的话有点多了,想要打出,在反应过来之前却已经问出了口:“为何还放心让他走?”
萧若沉默良久,才答:“我也想让他报仇。”
刘钰怔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骑兵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