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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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吃得欢呢,两扇大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身着日本军装的人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比安伯高点,也有五十来岁了,眼睛不大,眼神却能杀死人,高鼻小嘴,人中处一撮很典型的日本人标志胡须,肩上的徽章和胸前挂得满满的勋章向世人展示着他的显赫战功,在我眼里,那些花哨的铁章每一块都染满了罪恶和鲜血。
军人就是军人,气势和姿态不是一般人比得上,他席卷狂风骤雨而来,屋内众人都心惊胆战地迎接,除了我和善渊。善渊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镇定,我则是故作镇静,我俩依然很淡定地坐着。
安伯紧张地叫了那人一句:“将军,您怎么来了?”他挥手让安伯退到一旁,眼睛直落到我身上,不屑,仇视,怨恨纷纷向我射来,面对这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我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是因为有善渊撑腰吗?我正面对上他的锋芒,细看之下,有点惊讶,他和善渊很像,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几乎一样,善渊的无敌电眼应该是遗传了他母亲,他还真会长,集优点于一身。
从那人凶神恶煞,青筋暴露的模样看得出他恨我入骨,他的手朝腰间的枪匣摸去。善渊立即起身,像推皮球一样一把将我推到安伯身边,安伯也好身手地扶住了我。
“安伯,送夫人先回房!”善渊瞪着他父亲,极力压着怒火。
安伯领着我上楼,我眼见形势不对,只有乖乖跟着。
“给我站住!”影佐光卫厉声喝止,威严不容抗拒,他的中国话说得极为正宗。安伯和我脚下一顿,他真的不敢再走一步,我也只能停住。“尚一,那个司机禁不住严刑拷打已经招认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做的,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她吗?”影佐光卫痛心疾首地质问善渊。
善渊一点也不退缩,再次稳声强调:“我说过这件事与她无关,那就是与她无关,安伯,回房!”
安伯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效忠善渊,继续拉着我前行。
影佐光卫这次完全爆发,他利落地掏出手枪,黑洞阴森的枪口正瞄准了我。
“哇哒西哇……”一长串流利的日文从善渊嘴里蹦出,我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他,他的日文说得这么好?他在说什么?
影佐光卫也换了日文回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我完全听不懂那鸟语,只知道两人火气都很大,四只眼睛血丝密布,说话的声音也接近吼了,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动起手来。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拿得可是一把枪啊,要是不小心走火善渊绝对躲不过。
我求助地看向安伯,他一脸忧色却也无可奈何,那边的两人忽然就停止了争吵,但僵持不下,冷然相对。一高一矮,气势相当,两人估计吵累了,直喘粗气,四目相对,火花飞溅,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影佐光卫头一偏,利箭锐光又落到我身上,再次举起枪对准了我,善渊毫不迟疑地挡住枪口,我想上前阻止,安伯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不让我过去。
我心急如焚,看了看安伯,又看了看善渊,不知如何是好。“让开!”影佐光卫怒吼道,善渊傲然伫立,纹丝不动,“我要你让开!”他显然气得失去理智,声音开始发抖,拿枪的手也微微抖着,可善渊就像屹立了千万年的化石般,巍峨不屈。
“砰!”一声振聋发聩的枪响贯彻云霄,躲在屋子角落的下人低声惊呼,我的眼前弥漫一团血色,就像重回善渊手被砍掉的那日,那鲜红的炙热,那刻骨的心痛,“善渊!”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情与义
空气中的火药味与血腥味夹杂着,熏得人直泛酸水。青烟袅袅,衬着两张倔强铁青的脸更是难看。善渊垂手而立,刺目的红滑过惨白的右手假肢,点点滴落,地板上很快凝了一大滩血迹,他浑然不觉,还是一步不让地盯着他父亲,似乎那一枪打得并不是他的肉体,而是别人的。厚实的西装长袖已经被血浸透,我双手捂住他手臂上的伤口,试图想让他的血少流些,可那血还是不听话地汩汩直冒,沾了我满手。
虎毒不食子,影佐光卫再气愤对亲生儿子也不得不心软留情,这一枪只是小惩大戒,子弹恰好从善渊的右臂擦过,血是流了不少,伤势并不重,我稍稍安了心。
善渊的强势逼得影佐光卫不得不退让,他迅速吩咐安伯替善渊包扎,然后懒得多看我一眼,气急败坏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一再告诫善渊:“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女人给害死,以后把她看好了,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没人保得住她。”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善渊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几分,我鼻尖酸涩,不禁把头靠在善渊的肩上,轻声致歉:“对不起!”他脑袋一歪,脸搁在我的头发上,叹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苦笑,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还能说些什么呢。
安伯边叫小贤拿医药箱边跟我们道:“你们两人别光顾着说对不起,先给少爷止血要紧。”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安伯,要不要叫医生过来?我们私底下处理没问题吗?”安伯瞥了我一眼,并不说话,看得出他对我意见相当之大。我自知理亏,以我的立场来看,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但站在安伯的立场,我大错特错,是个不折不扣的背叛者,他对我这般态度我也不怪他。
善渊面色苍白,纵然身体和精神上都承受着巨大的伤痛和压力,仍尽力笑着宽慰我:“安伯年轻的时候做过医生,还是很厉害的军医,一般医生的技术可比不上他呢,由他替我处理你大可放心。”说着,领我坐到沙发上。小贤很快将医药箱拿来,安伯麻利地接过,将工具一一摆开,动作娴熟地开始止血,包扎,整个过程一丝不乱,绝对专业。
我看着那裂开外翻的血肉,心里一阵阵地抽疼,不忍地看着善渊:“疼吗?”“不疼!”他却是温情脉脉,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唯一完好的手一直牵着我,似乎怕我会飞走,“身体的痛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安伯缠好纱布,边摇头边叹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其他人也各自回避,将诺大的客厅留给了我们两人。
“为什么?”我无力地质问。他面无表情地沉默许久,忽然又是云淡风轻的笑意:“你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多希望你永远不要问,那样我们还能拥有表面的美满。小毓,你觉得这段时间你快乐吗?”“快乐,很快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继续快乐下去,而非要挑破?做人还是要难得糊涂的好。”
“难得糊涂是大智若愚,那不是糊涂,而是大智慧,你所说的糊涂却是希望我变得麻木。”
“有区别吗?聪明的人不会被世事约束,你何必钻牛角尖?古往今来,位高权重者皆是能者居之,这个国家已经彻底没希望了,如果我们能取而代之,你的同胞会活得更好,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如果一个人没有国,没有家,还会有幸福和希望吗?善渊,想想你爸爸,你大哥,他们赤胆忠心,为国劳心劳力,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是他们一手抚养栽培的,若是知道你……你这样辜负他们的心血,抹煞他们的付出,他们会有多难过啊?”
“成王败寇!没人是天生的坏人,尖锐如仙人掌也想长出柔嫩的绿叶,但干涸的环境促使它只能生出细细的尖刺,人也一样,要想自保或者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拜天求神都是没用的,只有自己变强大才是真理。”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是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的!”我始终接受不了他现今的身份,极力想说服他回头。
“开始我也这么想,可我用五年时间验证了不是你付出就会有同等的回报,早在我们搬出周家的第一年,安伯就找到我了,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情义难两全,决意与我生父永不相见,偷偷回到国内,回来后才发现有了我,正好我养父倾慕于她,为了能给我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她便隐姓埋名地嫁了,过着深出简居的日子,所以生父找了很多年也没消息,那怀表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也多亏了你用心帮我寻找,否则我与生父这一生也无法相认。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母亲从小就偷偷地教我学习日语,给我传授有关日本的知识,我想她也是盼着我能与生父相认的。”
我心大恸,原来,原来是我,冥冥中引着善渊走上了这条路。命运给我开了如此残酷的玩笑,我以为带给他的是快乐,哪知是邪恶的魔盒。当初千方百计地沾上这糊涂债,现在想要脱身只怕是千难万难。
“当时安伯力劝我跟他们一起图谋大业,我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一切,同时,我对这个国家也是有着深沉的爱,可事实往往背道而驰,五年我依然一无所有,我的心也被折磨的麻木,我在码头接触了很多人,他们自私自利,麻木不仁,都有典型的劣根性,这点几乎改不掉,我看不到这个国家的希望,把将来寄托到这个国家和人民的身上太幼稚,太冒险了,所以我最终选择了追随我的生父,我用五年才明白。我不该强迫你马上接受,我可以给你很多时间,一辈子都可以。”他平静而期待地看着我。
“如果我不愿意呢?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同样期盼地望着他。
他凝视我几秒,微微颔首,“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跟着我就心满意足。”“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因为我也有想要给予你的东西,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付出和牺牲,我想给的也一定要给,现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给予了我想给的,只要你放弃你的执念,我们照样会很快乐的。”
我沉默。
“你不愿意?”他料到我会拒绝,失望却还是掩不住。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我绝不会做商女的。”我咬紧牙关地坚定信念。
“那你预备怎么处置我?”
“我不知道!”我们的脸色都沉了下去,“我母亲以前给我描绘的日本是温柔的,可是我父亲却向我展示了另一面,那就是军国主义,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有这样狂热的血脉,我选了这条路,父亲宁死都不会容许我回头!我自己也根本没打算回头!这就是我的立场。”果然是流淌着日本人的血,这么容易就被那可笑的军国主义洗脑了。
我知道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会加深矛盾,缓了几秒,又问他:“阿祖,他怎么样了?”“以我对我父亲的了解,他估计活不了了。”我一怔,有些茫然失措,他又强调道:“少康和御文暂时不会有事。”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苦笑:“事发的当天,我就找人查出了一切,如果不是关系与你特别要好的人,只怕请不动你做这件事,爱德华肯定不会做,阿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想来想去,只有他们俩了,得到的情报也确实如此,好一个少康,曾经我多希望他能活着,现在我只愿他从未出现过。”他的眼里漫出隐隐地凶狠,我抓紧他的手,恳求着:“别伤害他们!”
他冷哼,“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计较,若是他们再挑拨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他的手紧压着腿侧的沙发垫,绣满大朵白玉兰的垫子将他的手指柔软包裹,洁白兰花被五指凹痕挤得奇形怪状,似是风雨大作后的残败不堪,深深挠着我的心,我那颗已经被卷的七零八散,寻不到明路的心。不敢再激怒他,我一宿没再同他说话。
第二日,仍是放心不下少康,就去书局看了看,哪晓得早就被封了,只好又转到美国领事馆找爱德华和莲依,告知了他们一切,爱德华并不震惊,似乎早就知道一切,原来少康和御文无处可躲,就来找他帮忙,二人此时正藏身于馆内,我大松口气。五人再度重逢,沧海桑田角色各不同了。
使馆后院的花园,我们围坐一桌,商量各人接下来的打算。他们对阿祖的事遗憾伤感了一阵,很快便恢复了情绪,只有我一直郁郁寡欢,他们平时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牺牲,自己的脑袋都是架在刀上,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为国捐躯,何等光荣?!我着实佩服,却领略不到那么高的境界,话题又转到我和善渊身上,爱德华和莲依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怜悯,莲依小心询问:“你有决定了吗?”我摇摇头,莲依道:“依我说还是别管那么多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何况你们还有了孩子,怎么也分不了的,既然分不了,就好好在一起,照他的性子,也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御文却不赞同:“如果是为了获取机密文件,我赞同你留在他身边,如果只是为了儿女私情,我劝你趁早离开,不会有好结果的。”少康道:“御文,小毓和你不一样,你不能这么主观地替她做决定。小毓,你若放不下,就跟随你的心,我们以后绝不会再为难你了。”
正沉闷思考时,爱德华的仆人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长的外国人和几个气焰嚣张的日本军人。爱德华想藏起少康和御文却来不及了,他们也不慌,对视几眼就镇定了下来。
领头军官做了个手势,随行的士兵立即冲上来围住了少康和御文。爱德华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到我们领事馆抓人。”日本军官冷笑,瞥了外国人一眼,那是爱德华的上司史密斯先生,他周旋道:“他们是来抓地下组织嫌疑犯的,我不想多事,你也少给我添麻烦,这里做主的人是我。”
爱德华还想阻止,那几个士兵以枪威胁,史密斯先生道:“爱德华,不要冲动,为了两个中国人破坏美日间的友好关系划不来。”
少康见局面僵持,怕误伤了爱德华,凛然道:“我跟你们走。”
一直笑而不语的日本军官又对我道:“请你也跟我走一趟吧,爱德华先生放心,只要他们配合,我保证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的。”
他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心系少康的安危,也顾不得其中的阴谋阳谋,径直就跟着他走。
我们上了一辆小车,开了十来分钟停住了。日本军官吩咐手下把少康和御文挟持在车内,又领着我进了旁边一个日本和式风格的茶社,层层朦胧的半透明樟子纸糊在格子门上,画满或明或暗,或浓厚或淡雅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