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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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们走进去,他们就缄口不说了。吃饭时就见马尔汉向福晋悄悄使了个眼色,福晋会意,站起向胤祥说:“我们俩老有个不情之请要求十三阿哥,听得雅柔近些年身子也不好,我们娘儿两个老也没见,可不可以留她多住两日再回去?”
胤祥沉吟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不放心弘暾,就让他把喜儿带回去,他说:“府里有奶娘嬷嬷,叫她跟着你倒好。”
我摇头:“别人总不如喜儿稳妥,你带她去吧,难道我额娘这里还没有使唤的人不成?”
福晋听了赶忙召唤过一个丫头:“十三阿哥只管带人去,还是这穗馨来侍候她吧。”胤祥才罢了。
我看向那个长得粗粗的丫头:“穗——馨?”她赶紧过来:“给十三福晋请安。”
打量了她半天,碎心?我忍不住问:“你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回主子话,这,这是您给奴婢改的,奴婢原叫穗香。”
我傻住,心里还想怎么打着哈哈混过去,转脸却看见胤祥在一旁忍着笑,眼神好像在说:露馅了吧?我郁闷中也没有忽略福晋目瞪口呆的表情和马尔汉若有所思的神态。
晚间福晋把我安排在后院东厢房,据说这是我入宫前的住处。听她一直跟我说屋里的摆设的、都还按着当时的样子,连桌上的果盘也时常保持新鲜。我失笑,就是为了表现疼女儿也不用搞得跟故居纪念馆一样吧,难道将来十三福晋飞黄腾达了,这里还售门票开放不成?
脑子里这么想,脸上还得是十足的感动表情,只是屋子再舒适也不是我熟悉的,我那个择席的毛病又来了,再加上担心暾儿,一夜无眠。
第二天没等我去请安,福晋就寻了来,问了些闲话后就说:“你阿玛在书房,想叫你过去聊聊。”
我走进书房,老人正背对门口坐在太师椅上沉思。“女儿给阿玛请安。”我唤他。他猛地惊醒,转过头来。
“你是皇子福晋,这些个就免了吧。小柔,这几年过得可好?”他温柔的声音简直叫我惊讶,看来马尔汉还挺看重这个女儿的。
“女儿一切都好,阿玛有了年纪,不要只记挂着儿女,自己保养才是。”对这个老人,我总是充满了敬仰和熟悉。
老人点头“哦”了一声,又自顾自沉吟起来。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想告退,他又开了口:“小柔,你可知道,老父为什么要给你起名雅柔么?”
这个问题好熟悉,仿佛有那么一世也有另一位父亲问过。我心一动,还是说:“女儿不知。”
“其实这个名字,原是你的亲额娘选的,自清者雅,善曲者柔。你叫雅柔,是希望你凡事清雅自居,也要懂得委曲求全。如果可以,阿玛也不想让你进入皇家,阿玛侍奉两代皇帝,最知宫廷派系纷争不断。你身上这天大的恩典,若是自己不能游刃其中,也可能变成万丈深渊!”
我【炫】恍【书】然【网】,原来这时空交错也不是白选的,真的就有这样相同的两世关联,从一个名字、两颗慈心开始。
顿了顿,他又说:“我看你较之先前,固执如常,却多了几分冷静。若是老父没猜错,你必是因那件事而忘却了过去?”
我听傻了,机械地随他的问题点点头。他叹口气:“看来老天待你不薄。只是你这份固执,有时候也会转了莽撞。”
我赶紧说:“之前女儿做事执拗,连累阿玛,女儿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呵呵,你看我这年纪一大把,还有什么让你连累的,原就该褪了那身蟒服了。可是你,你还是大清的皇子福晋,时刻都站在风口浪尖上,若是不懂得明哲保身,凡事都凭感情用事,只怕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啊。老父今天跟你说句实话,皇上从未放弃过十三阿哥,你们偏居一隅也是不能久远的。十三阿哥虽多少懂得进退却也是直心肠的人,你需时常扶持他提醒他,万万不可再起斗心!皇子失和原就是宫中大忌,更何况储位早定,须知命里无时莫强求。况且,为尊者难,为贤者其实更难,十三阿哥,怕不仅仅是现在这样的命。”
我感叹:不愧是一朝重臣,竟有这样的洞察力,让我几乎要以为他可以未卜先知了。只是心里也不免奇怪,怎么身边亲近的人都能看出胤祥的争斗之意?看来胤祥并非没有那个命,而是根本不是那块料。做一个帝王,最先要藏好的就是自己的心。
“阿玛的教训,女儿记住了,女儿也只能尽力而为,命已定,无论是非祸福,总记得深思熟虑就是了。”我也只能回答他这些,其实我知道,倘若再有一次圈禁,我仍然会去御前请罪。
我在这个家里住了三天,胤祥遣人来瞧了四趟,福晋看也不好再留我了,又是一番叮咛嘱咐不舍地送我上了车。出门前,我回头看见阿玛拄着拐棍站在二门处张望,神情一如十年前那个晚上。我那时并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回府的事没有让人告诉胤祥,我原本有个促狭的想法,要偷遛进去吃饭时再冒出来。谁知走到门口看见停着一辆车,我问穆总管是谁来了,他说是四王爷,我心里纳闷,想绕过书房进屋去,却清晰听到里面的声音:
“我不信,他竟有这个胆子?分明是以卵击石!”
“这却正好,击的就是这只卵!”
祸殃(1)
池鱼且殃,无论城门
四爷平和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透着一点冷冽。只听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胤祥立刻激动地提高了声音:“不行,皇父那么精明,这样子绝对引火上身!”
“十三弟,皇父的精明我会不知道?只是这事已经渐露眉目,他那边预备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拦不住,索性就顺势端了他!”四爷的腔调让我打了一个寒战。
胤祥显得很不耐:“你明明躲得开的,何苦趟这个浑水?四哥,你一贯都是最沉得住气的人,近两年是积攒了不少胜算,可是真就能挡得过这样的大事么?别到后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罢!”
四爷不紧不慢:“老十三,你可知道现下谁晋了步军统领?”
“谁?”
“隆科多。”
“那便如何?四哥,原来你也有天真的时候!你看看我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你还不明白么?老爷子肯把你留下,这事就值得琢磨。”
“你说的我都想过了,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后面慢慢变成了满语,我听不懂了。不过刚才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到颇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道四爷定了什么样了不得的计划。可今年,便是二废太子的年头,胤祥走出朝堂这么久,难道还是躲不过去?
“额娘,您可回来啦,暾弟弟哭个没完,喜儿姑姑都哄不好呢,三弟也跟着凑热闹。”瑾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唤醒了沉思的我,也让屋里安静了下来。直到看见两个男人出来,四爷眯着眼睛打量我,我才发现我站的这个位置有些尴尬,仿佛专程为了听窗根一样。
胤祥走过来:“多咱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也没着人去接,是你额娘送你回来的?”
我笑而不答,只福个身:“王爷吉祥,我刚进门,原是打算从后门悄悄地进来跟他打个趣的,没想王爷在这串门子,倒让我失礼了。”
“弟妹这话也忒生分了呢,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我自来进你们十三阿哥府就跟自家一样,不用招呼,弟妹自去忙罢。”
说完他们回书房,我回屋,各自分两个方向走,走了两步我回头看胤祥,他竟然也在回头看我。我不觉皱起眉,轻轻对他摇了摇头,他好像会意,冲我眨眨眼,给我一个安心的表情。
说来也怪,原本滚在床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弘暾,被我一抱进怀里立刻就止住了。红鼻子红眼睛的看着是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可他大概是看见我高兴了,又作势要笑,结果把个小脸皱成了哭笑不得,逗坏了我。这时喜儿说:“主子,您看真怪,三阿哥也不哭了。”
我看向她怀里,一个小人儿向我伸着小手。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不哭的弘晈,也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他。他有一双大而圆的饱满的眼睛,这一点不同于我看到的任何一个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因为这眼睛来源于他的母亲,而且总含着一种黯然,即使是这么稚嫩的目光。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被他一下子攥住我的手指,心像被抓了一下,我克制了瞬间,还是抽出手,抱着暾儿往外走去。身后又响起啼哭,声声穿透我的耳膜。这情景太熟悉了,仿佛许多年前也曾有过,只是那时,我只怜惜一个孩子,而现在,我却吝啬地成为一个母亲。
四爷走了以后,胤祥就一直坐在书房,空拿着笔杆在桌子上划拉。我过去,把暾儿放在桌上坐着,用手/炫/书/网/整理他的小衣服。什么也不说。
胤祥看看我:“这几天在家没歇好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
“看你的脸色也看得出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我脸色怎么?可是印堂发黑,双眼无光?”
他摇头笑笑:“都不是,是一股忧虑之色于眉间眼底萦绕不绝,不过都是多余的忧虑。”
我挑起眉:“哦?你倒说说,怎么个就多余了?”
他站起来,手轻轻抚着弘暾的小脑袋,看弘暾扬着脸笑嘻嘻地对着他流口水,然后很认真地说了两个字:“放心!”
我当时就想告诉他,我很愿意相信他,只是我不能相信爱新觉罗家。
没过多久,康熙奉皇太后驻跸热河,仍旧留下太子监国,还有辅助太子的雍亲王。自一废太子开始,我就很怕胤祥出门,可是这一次,我却巴不得康熙能带他去,四王爷的来访传递了一个太危险的讯号。康熙不是疏忽的人,听闻太子复立以来狂悖如常,骄奢暴虐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康熙对他已经是心灰意冷严加防范,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连太后都带走,难道这千古一帝是当假的?欲擒故纵的招数连我都看得出来,可是谁想得到这些昏了头的人们竟然还要争先恐后地往里跳!
康熙一行走后一个月里,四周是一种诡异的安静。四爷自那日再没有来过,这让我有一些松心,胤祥倒是看不出有一点不安。五月的天气很好,胤祥索性把书桌搬到院子来,我说倒不如就这个天气晒晒那些久也不见太阳的书,没想到一呼百应,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书都搬了出去摊在桌子上。有些书很久都没人看过,居然还翻出一些胤祥小时候用的簿子,上面有先生的批语和一些提示。
我随手打开一本,字体虽然稚嫩,却也齐整,倒比我现在写得都好,上面抄的三字经,看样子是启蒙时候的簿子了,翻开一页,见旁边有一小段批语:先人所传典故,乃是寓理于中,非论事,乃论理,亦难免有夸大之说,故卧冰之事万万不可再效法也……
我看了登时笑得前仰后合,他探头一看,立马抢了过去,红着脸收了起来。
我抹着笑出的眼泪:“你还干过这个事呢?怎么没把你冻死呢?”
他看看围在旁边的弘昌和瑾儿,极不自然:“那时候懂什么,心里就是纳闷,冬天身上也冷得很,怎么还能把冰捂化了呢?其实也不是我自己去的。”
“还有谁跟你一样没正形?肯定是十四爷吧。”
他一挑眉:“这你可猜错了,那会子老十四还小呢,其实是四哥跟我去的。”
这下倒换我张大嘴巴:“四爷?他大你那么多,你不懂事难道他还不懂事么?”
“是啊,过后我也不明白呢,小时候我说什么他都尽着我,不管是好事坏事,从不反驳,可如今……”他似乎陷入沉思。
“如今,该是你回馈他的时候,他做什么你也无法置喙,你是这么想吧?”我尽量用闲闲的口气说。
他醒转过来:“可是现在,怕不是生两个冻疮那么简单了。”
“我们躲得过么?”我叫瑾儿把弘昌领走后转身问他。
他摇头:“容得了我们躲吗,这几年我又几时清静过?一个弄不好,避穽入坑 ,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我咬着下唇想了想,只得扳过他说:“既然避无可避也就不用再避,是福不是祸,只能暂且相信你的四哥,也不枉他年纪一大把了还陪着你生冻疮呢。”
他扑哧一笑,复又低下头/炫/书/网/整理那些旧书,我在一旁仍旧捡些他小时候的事情说笑,只道难关还不会到来,不料晚间准备收拾的时候,小福子慌慌张张跑进屋:“爷,外面来了好多宫里的侍卫,说是要接爷进宫。”
这来得也太快了,我身上一阵发冷,汗毛都竖了起来,抬头看他,他却看上去并无意外。服侍他换衣服,我手又抖了起来,纽襻儿都捏不住,他一笑,自己接过去扣。我只能很仔细地看他,从头看到脚。跟上次不同,上一次,只有我先知,而这一回他也有先觉。所以除了等,谁也没有办法。
出二门,外面灯火通明,气氛凝重,领头的人下马请安道:“奉太子之命,护送十三阿哥即刻进宫。”
胤祥听了不语,身子一动刚要走,我突然剧烈不安起来,一手拽住他对那个带头的侍卫说:“慢着,十三阿哥有皇上禁令在身,非皇上恩准不得私自出府,这又怎么说?”
那人起身,显得有些不耐烦:“皇上出宫行围,命太子代理监国,自然有权宣召,请十三阿哥上车。”
胤祥拍拍我的手,转身走了。我看着那么多人跟在他身后,就像是押着一个没上镣铐的囚犯,心里堵得很,身后是一府的大大小小还需要照顾,我是连听天由命的权力都没有的。
好像好久没这样分开过了,好像我都忘了他不在家时我应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每天仍然是习惯地去书房,学他一样用笔杆子划着桌子沉思。胤祥走的时候没有带人,所以也没有任何消息从宫里传出来,只是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侍卫守在阿哥府各个门口,监视出来进去的人。
和妍月和弦心她们在一起消遣的时候就必然会提到胤祥,她们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担忧,可我却得做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来安抚她们。其实我心里的情绪,只有袖子下藏着的那只抖动的手知道罢了,好在我还有弘暾,一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