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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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娥娥一席话,感动了柳士林。想不到深山里还有这样仗义之女!想起善仁大师的指点,到底到何处为止?对呀,此村也是东南方向。也许到了这个村就是东南方向的终点了。思前想后这才说:“既然侄媳妇留大叔爷儿俩,大叔可是盛情难却!客随主便就是。只是有些事还要处理,看贤侄有甚想法?”
周显光听媳妇说话斩钉截铁,心里高兴。自己想说的,媳妇给说了。又想了想,这才慢吞吞地说了话。“我思模着,若要保平安,现在要做这么两件事。一是让我妹子猫屋别露面。让大叔跟我上山干活,若别人问我,就说是我姨父。二是我必须去找村保,跟他讲明事情。让他知道此事,还要他保密。如有事,让他出头。三是这两匹马,快快卖掉。因为咱这没有人喂得起马。最重要是怕招引目标。”周显光说完,看看柳媚和王娥娥,又看看柳士林。都表示赞同他的意见,便高兴地坐在炕头一边,不说话了。
柳士林听了周显光的意见,觉得这后生表面看呆头呆脑,实际上内秀。想了想就说:“贤侄、侄媳说的都对,我想说最后一件事,就是要贤侄设法快快卖掉这两匹马。卖什么价,贤侄定,给多少,你作主吧!”
别看周显光貌似呆憨,实际是个精灵过人的买卖人。别看年纪不过三十岁,他从十五岁就跟爹闯绥远、去察哈尔,贩牛贩马。不管是张北马、蒙古马、伊犁马、云南马、东洋马,他一看就知道。他一摸就知道这马的脾气:“是犟眼子”还是“顺毛驴”,是善拉还是善跑?他一看牲口就知道是几岁口,当地价位是多少。……所以邻近村里买卖牲口,都是叫他先估了价才买卖交易。后来兵慌马乱,爹又去世,世界越来越不太平,他就不去贩牛贩马了。他经常去皇台集牲口市上去当经纪人。一个集市总能赚一两块大洋。所以他提出卖掉这两匹马,因为他心里有底。
湾道山村离皇台镇只隔一道山涧,走一趟不过三里多路,皇台镇逢五是大集。这天早晨,周显光骑一匹黑马,牵着这匹枣红马去赶皇台镇大集。在这牲口市,新老经纪人都认识他,看他来卖马,以为又是从古北口贩来的。一些买牛驴的客户,看也不看地走了。这个牲口市上,有牛马驴骡,猪羊鸡鹅。还有给牲口配种、给猪羊打圈的。 百姓买牲口,大多是为了拉犁、拉车、拉碾子、拉磨,专为养殖的很少。所以对善于奔跑、而且特娇气的马,没人买。周显光牵着两匹马,在市上转,有问价的,没有想买的。周显光清楚,山里百姓穷人多,但还是有富户,有人需要马的。如骑马去城里办事,骑高头大马走亲访友,嗬,那多气派!所以他不急不忙。牵着马在牲口市上游荡。
周显光早品出这两匹马的价格。这两匹马,一匹黑如缎锦,另一匹却枣红毛色。黑马个不高大,体型中等。前胸肌发达,鼻孔厚实而宽大,善奔跑。枣红马鼻上一道黑。鬃毛光亮,毛色油光,此马吃草料不挑剔,奔跑有耐力。应该有识货之人。快到晌午时,集市快散,牲口市除卖掉的,大部分牲口开始往家里牵。就在这时,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头上罩一条羊肚手巾;一个头戴浅灰色礼帽,身穿浅蓝色缎子长袍,嘴上蓄着小贴皮胡子。二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
周显光想起来,这是皇台镇贺荣礼的两个少东家,老大叫贺家仁,老二叫贺家义。贺荣礼早年在顺城府开一家当铺。当铺字号叫“日升庄”。大儿在家收拾几亩地,老二贺家义在皇台镇开一门诊所。家境虽不首富,但在这大山里,十里八乡也是首屈一指。兄弟二人想买这两匹马,就是为了进出山方便。兄弟二人从小爱骑毛驴下山。山里狼多,毛驴一见狼就吓毛了。后来买了马,却都是劣马。不是骑上不走,就是骑到半路,躺地不动,不得不卖给“宰锅”。所以总想买匹好马。
今日有人告诉兄弟二人,说湾道山的周贩子牵来两匹好马,一黑一红,说是蒙古马,正在等买主。这二人便急忙赶过来。兄弟二人一看马,都很高兴。马上和周显光谈价。周显光便说:“兄弟出出手!”出出手是集市上的侃价行话。就是双方把手伸进一只袖子里,出手指代表价格。这样就是不让其他人知道各人出的实价。很快侃定价格,买一匹马,三十五块大洋,两匹一起买,六十块大洋。最后,二人花六十块大洋买走两匹马。
周显光把卖马钱装进钱褡裢,便回到湾道山。他今天卖了个好价钱。按他的眼光品价,这马属中等,最多每匹卖二十五块大洋。所以他很高兴。进了屋,他把钱褡裢一放,把卖马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说:“大叔,今天共卖了六十块大洋,请您清点一下。”
柳士林一听卖价不低,就说:“卖多卖少你收着,这些钱,就算是大叔我爷儿俩的店钱、饭钱。”
王娥娥和柳媚一听卖了这么多钱,也很高兴。但一听柳士林说话,王娥娥就不高兴了,说:“大叔,卖马钱是你的。在俺这里吃住,可不是住店吃饭,大叔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小辈,论当家,还应是长辈,这钱大叔不收让谁收?”
柳媚说:“嫂子可别这样说,我们来这里,就托哥嫂的福了。这点钱,就留作吃饭用。上城、去镇买个油盐、酱、醋,还不是哥嫂去?难道还花一个要一个不成?这家就得哥嫂当,这钱就得哥嫂收!”
柳士林把钱褡裢塞给周显光说:“贤侄,大叔手里有钱,这点钱你就收下当咱们生活费用吧!”
周显光觉得挺为难。因为这些钱,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山里老百姓来说,可是个大数。王娥娥看着周显光,知道一时他拿不定主意,就说:“既然大叔这么信得过咱们,咱就代为保管,你就收了吧!记住,这些钱,要有钢用在刀刃上。明年四五月份咱妹子坐月子,还要花哩,那——你就收起来吧!”
收完庄稼,交完租金赋税,周显光一计算,剩下的谷子、玉茭、红薯,省吃俭用,也熬不到明年麦收。所以趁秋末冬初风和日丽之时,周显光和柳士林爷俩就去西边深山里挖草药,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钱可买米买粮。山里冬天来得快,大雪一封山,大人小孩都躲在家里猫冬。周显光和柳士林扛上鸟枪,带上钢丝套,上深山里打野味。每天都能打几只山鸡,套几只兔子,碰巧还能套一只狐狸。逢皇台镇集,把野味变卖,又可籴点粮米。有时顿一锅野味,全家六口半人吃。让怀孕的柳媚多吃,使孩子长得更快。一家“六口半”虽不是一姓,却亲如一家。
贺家兄弟兴冲冲骑着两匹马回到家,家里人看了看,品味品味,都说不错。二人当然高兴。这一高兴,扭头就扬鞭催马,顺着官道下了山。皇台镇到顺城府七十来里路,贺家兄弟骑马用了一个半时辰便到了。这马跑起路来又稳又快,可比那毛驴强百倍。进了顺城府,来到“日升庄”下了马,二人跑到后堂看老爹。听见两个儿子的叫声,贺荣礼就拄着拐杖走出来。拴马桩上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枣红马,一匹黑炭马,腰身前宽后细,满身油光。这两匹马善跑。贺荣礼虽不内行,但听多了,见多了,也看出来好马劣马。贺荣礼很高兴,今后两个儿子上山下山有了好脚力,来往方便多了。
京汉路经过顺城府。这里又是皮毛、药材、布匹集散地。所以来往客商多,集市热闹。顺城府地盘不大,一道城墙周十二里,五尺条石垒墙基,垒丈许高才改为方砖砌墙。城墙高三丈,这是有名的铁固金汤之城。城内街巷楼阁十字八条。民国初,街市往城南开阔。城南外是护城河,商贾便依河建商楼店铺,一半建在护城河里,一半搭在河沿岸。在潺潺流水的护城河边建起了一座座高脚吊楼。沿岸便出现了绸缎庄、旱烟铺、春香阁、钟表店、酒馆、药店。在高脚吊楼对面,建起了戏园子、洗浴楼、大饭庄、金银店、当铺。……这条街便成为顺城府的商贾大街。每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逢集、庙会,更是人山人海。
“日升庄”就坐落在高脚吊楼的对面。两匹马拴在拴马桩上,立即吸引了人们驻足观看。这里有行家,有爱好者,也有跟风看者。这个说这两匹马是伊犁马,那个说是蒙古马,还有说是古北马。在围观者中有两个人一直在死死盯着这两匹马。他们认为这是两匹蒙古马。所以这二人就站在一旁不动身地看。
大约过了两刻钟,贺家兄弟走出“日升庄”。老大贺家仁说:“兄弟骑马悠着点,这是生马。”
老二贺家义解开缰绳,一脚插入马镫上,说:“没事,不用跑快了,三个钟点到家。”
刚要走,这二人上前一拱手说:“两位大哥,我有事相求。”
贺家义下镫,说:“两位有啥要问?”
这两人不过二十二三岁,一身短打扮,身材中等,两眼透着机灵,一口山西腔。这两个山西后生说:“请问大哥,这两匹马可是刚刚买到?”
贺家义想,问此话何意?便说:“买两个多月了。”
后生翻翻眼皮看看贺家义说:“不对吧?”
贺家义说:“那能错得了吗?”
后生说:“好,我们花大钱,是否可让与我们?”
贺家义说:“花大价?我们也不卖,我们是用来做脚力的!”
后生说:“是这样,我兄弟二人奉东家之命,想买几匹好马,听说直隶有好马,所以就来直隶寻买。”
贺家义说:“买好马可去察哈尔、古北口,来这里怎能买到好马?这里人有几个骑马?”
后生说:“听说离此地不远有个集市,常有好马出售?”
贺家仁说:“买好马,我告诉你,在俺家那儿有个牲口市,俺们就是在那儿集上买的。那儿有个牲口贩子姓周,他专门贩卖察哈尔、绥远蒙古马,有时也贩到伊犁马。你可去那里买。”
后生问:“在何地?”
贺家仁说:“往西七十里,皇台镇。”
两个后生谢过,便走了。
贺家义埋怨贺家仁不该告诉两个山西人打问买马之事,现在人心不古,虚实难测。想起自己坐下马,怀疑是不是盗来的马?二人一想,盗不盗,和自己没干系,于是,两兄弟骑马返回皇台镇。
打听买马的两个山西后生正是“三义教”派来的探子。他们顺着小道一路追踪,得知柳士林爷儿俩骑着一黑一红两匹马来到直隶顺城府。他们便追到顺城府。得知皇台镇有牲口市就追到皇台镇,又打听清楚牲口贩子的准确住地,这才返回山西。离过年还有七八天,贺家义又骑马去顺城,这次是向父亲报喜。贺家仁、贺家义二人先后成家,贺家仁家连生两个女儿,贺家义家却毫无动静。这次贺家义家有喜,而且已呱呱坠地,是一个“大胖小子”,怎不叫人高兴!贺家义向贺荣礼报了喜,立即返回皇台镇。这次返回,身后却跟了两个不速之客。贺家义哪里知道,这二人正是山西“三义教”派来的杀手!
这年冬天,山里连下三场大雪。周显光和柳士林便整日顶风踏雪进深山里打猎。打来的野味,去集市上变卖。爷儿俩回到家来,焖上几口小酒,倒在炕上一问一答,连聊带逗,天南海北扯风景、讲故事。柳士林本来就是个爱热闹人,有时还高兴地哼上几句山西梆子。
柳媚和王娥娥更是亲如姐妹。睡觉一齐睡,起炕一齐起。上茅房也要搭伴去。湾道山村在山区是个大村,二百户人家。全村同姓,辈份分明。知根知底,谁家有个三亲六故,谁也瞒不了谁。柳士林爷儿俩住在周显光家,全村早就知道。柳士林人性和善,特和人。那柳媚长的俊气,又会说话,乡亲们都喜欢这爷儿俩。村保已告知各户,对外人,把这爷儿俩当成咱村的亲戚。柳士林爷儿俩住在这个村,打心眼里高兴、放心。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一了,周显光两口想接肖翠翠娘儿俩回家过年。今年多了“两口半”人,热闹。收成过得去,过年钱、物都不缺,就缺二弟一个人。一听自己的男人被抓了壮丁,把肖翠翠气得半死,生了两个多月的病。病刚好,便回娘家去了。在农村有个风俗,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在娘家过年。
这一天,周显光去本家堂弟周显成家牵一头骡子,再赶上自己的小毛驴准备去接弟妹和侄女。
柳士林说:“你二人去,不如我跟着去接,今年雪大、路滑;你们去接回来,就变成四人,三个女的,万一有啥事,你无法招架。”
周显光说:“大叔说得对,柳媚妹看家就行了。”
柳媚说:“嫂子不能去!”
王娥娥说:“要不这样,我陪妹妹在家,你爷儿俩去接。”
周显光一拍脖子说:“可,可我是大伯子,怎么接弟媳妇呀?”
王娥娥说:“怕啥哩?不是还有大叔吗?”
周显光看着柳士林笑了说:“对,有大叔在我就放心了——那咱爷俩走吧?”
周显光骑上骡子,柳士林骑上毛驴,顺着山道出了村。山沟山岭山涧一片雪白。刮起阵阵寒风,吹起一片片雪花。
接着弟媳和侄女便往回返。肖翠翠抱着女儿骑在骡子上,柳士林骑毛驴,周显光在后跟着走。走到皇台镇十字路口,迎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这二人身穿黑色对襟棉袄,头上罩着白羊肚手巾,脚踏一双老头棉鞋,两张娃娃脸,年纪不过二十岁。两眼却闪着凶光。走出皇台镇,周显光故意走羊肠小道。这两个小子也跟过来。柳士林看这两个小子不善,心里一惊。
这两个小子跑上前拦住周显光,一抱拳说:“请问大哥,那边村是否叫湾道山?”
周显光只看了看二人,也不开口。二人又问道:“这个皇台镇是否有个牲口市?”周显光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又问:“这个镇逢几是大集?”
周显光伸出手比划一个五。一看周显光还不开口,猛跑几步,拦住柳士林骑的小毛驴,说:“请问大叔,牲口市逢几?”
柳士林想,我听出你的山西口音。所以也不答话,只打一个手势,伸出五个指头。
骑在骡子上的肖翠翠见有人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