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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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玥为庚武的兴起而高兴。三个月朝夕共处,见他虽寡言落单,在狱友堆里却甚有威信,那时便猜他来日必有作为。素玥憧憬起来,面上却不给庚武发现。
“没动金袋子,开个小酒庄养家糊口罢。该你了,是怎么进的宫,那件事是否解决?我找不到他。”庚武隽颜上无风无波,漠然地走在素玥身旁。
两个小太监打闹,其中一个差点撞到素玥。
素玥稍往后退开一步,两个人的手便不小心触了一触。蓦地想起那中了迷毒的雪地里,他紧扣在自己腰上的带着薄茧的掌心,脸儿刷地晕红:“没进宫,在王府给人当差呐。事儿早就办成了。你住在哪儿,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认识他,你把东西给我,我替你转交。”
九皇子永恪高高架在老太监肩头,听闻身后动静,便回头道:“嘀嘀咕咕什么呐,你两个一见钟情,还不快讨本皇子欢心,一会我去求老祖宗赏你们婚事一桩!”
太监们也打诨:“哟,少见素玥姐姐主动与人搭讪。”
上一回在堇州府,因为阿晓而让秀荷吃了恁多的苦头,庚武可不想再与任何女人生出麻烦。便与素玥岔开距离,淡然问道:“大约明日下午出船,我住在庆福客栈,怎么找你?”
素玥被起哄的太监们弄得局促,脸红心跳地剜了庚武一眼:“你找我做什么?老王府你进得去?就在客栈里等吧,兴许等我有空了,乐意出去见你。”
说着加快了脚步,叫庚武一会在太后面前装作不认识,一定不要被她们辨去自己身世。
……
那兜兜转转间,忽而便到得千花苑,四月天桃花开得正好,放眼放去,只见满苑姹紫嫣红落英缤纷。太后娘娘邀了各家的世子千金过来赏花,年轻人在花下眉目传情,夫人王妃们便坐在亭子下聊天。
太后生得雍容华贵,保养得甚好,看不出已六十来岁年纪。见一行人浩荡过来,便笑着对身旁的醇济府老王妃道:“瞧,哀家说得没错吧,果然要派素玥去叫,旁的人去他准不爱听。你这个丫头倒是帮了哀家不少忙。”
皇城根下巴掌大地儿,醇济王府与端王府是众所周知的仇家,端王与圣上关系匪浅,醇济王府和太后多年交好,是以两家的势力一直不相上下。
老王妃和太后差不多年纪,嘴角生一颗痣,人中深,唇线特别薄,这样的人在面相学上是刻薄善妒的。素玥是她在路边捡来的丫头,因为进府后从来只随在身边,平日也不与人多言,更没在老王爷面前搔首弄姿,所以对她来说还是很满意的,当下便应道:“太后娘娘抬爱,是她做奴婢的福气。”
永恪从老太监肩头刺溜滑下,像战利品似的地指着庚武说:“老祖宗,是这个人帮我把鸡抓回来的,老祖宗赏他!”
又招呼庚武进亭子:“哎,你过来,太监去拿笼子了,你先歇会儿。”
素玥像不认识庚武一样,站回到老王妃身旁。
庚武讶然她竟是去做了侍女,不动声色敛回视线,撩开袍摆请安:“草民叩见太后娘娘千岁。”
老太后好说话,宫女们气氛一向轻松,看见亭子外忽然多出个英俊男儿,二十一二岁年纪正正好,生得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手上却抓着只山鸡,不相称极了。一个个脸都有些红,捂着帕子嗤嗤笑。
老太后也笑,叫庚武免礼:“这只高丽山鸡蹦跶了一上午,倒叫你一只手给治得服服帖帖,是哪里来的闲人呐?”
庚武端正打了一拱,肃声应道:“回太后娘娘,是江南庚家,得朝廷恩典,今岁进京送贡酒而来。”
那亭下筱风习习,将他一袭月白长裳吹得衣袂轻扬,有落花飘洒在他清宽的肩头,他用指尖轻拂开去,花瓣依依不舍,他却目中沉寂,不被娇花惹动柔肠。这场景怎似入了画?这男儿怎无情?叫人看一眼便放他不开了。
素玥站在老王妃身后,定定地凝着阳光下庚武清隽的脸庞,眼中都是憧憬与欢喜。旁边宫女悄声问:“嗨,你认识这人?他叫什么名字呐。”边羞边问,想打听他更多一些讯息。
醇济府老王妃看过来,素玥知道老妪最嫉身边人与男子搭讪,便垂下眼帘道:“只路上问过两句话,说不上认识的。”
宫女们便不再对她抱指望,继续一个个对庚武抛眉弄眼。
庚武只作未曾看见,依旧面不改色英挺而立。
老太后想起来:“唷,今日喝的这酒,就正是你们家的青红。果然酒老板年轻才俊,不怪前番翠娥从堇州府回来,把你们夫妻倆那般夸赞。说又是送酒治病,又是绣针出巧,又是拦轿救夫,哀家便打趣她,再夸下去都成书里头的传奇了。”
一旁正在给太后剥果仁的唐翠娥闻言抬起头,笑嘻嘻接过话茬:“可不是,绣得可真好。太妃娘娘去年过生日那张百鸟贺寿图,就是出自她的手艺。”
老太后讶然蹙眉:“那么前阵子封了的梅家绣庄和你就是一个镇上的?如此一来,倒是可惜那丫头一手绝技。”
“哼。”醇济府老王妃轻蔑地剜了唐翠娥一眼——这婆娘能说会道,就会拍太后的马屁。听说她那憨胖的男人最近和端王府交往甚密,只怕是看到醇济王府不如从前了,这才敢明目张胆地选择端王一派。
提起端王铎乾老王妃就恨得牙痒,这小子城府甚阴,自从老端王死了之后,明里暗里没少给醇济王府使绊子。分明就是记仇呢,还记着十几年前被老头子逼走的那个贱丫头。善珠不能生育,那贱丫头肚子里可怀着端王府唯一的骨肉。
这次梅家进贡的绣品查出问题,第一个连累的是谁?是自个在内务府当差的儿子成礼。这事儿明摆着铎乾借梅家来打击醇济王府,听说皇上责怪成礼办差不利,正考虑让庄王府的大儿子顶替职务。
但如果就只是这一桩事倒罢了,铎乾打压梅家的同时还在捧一个毫不相干的庚家,听说在腊月初快过年时还悄悄下了趟江南。他铎乾冷血冷肺的一个人,几时对人这么大义过?
老王妃默默打量着亭外庚武英俊的五官,忽然想起来一件很久远的事……但算一算年纪却又不对,那贱丫头出京时肚子都已经三四个月了。
便不动声色地问庚武道:“你家小夫人今岁几何了,家乡何处呐?那张贺寿图我也看过,南北混针浑然天成,倒不像是出自纯江南的手艺。”
小夫人?
五月要喝雄黄酒,毒虫邪魅不沾身。素玥正给太后娘娘倒着酒,闻言指尖猛然一抖,讶然地抬起头来看庚武。
本来还在等他否定,或者亦有可能是听错。但却捕见庚武意味深长望过来的眼神,原来他竟早已看穿她的心意,竟也打算这样间接地让她晓得。
素玥的眼眶顷刻泛开了潮,忽而想起那场散伙酒后两人紧紧相拥在褥中的一幕,揽得那么的紧,昏蒙却又无限生机,她原还以为他的心是空的,怎么才一年……原来时间根本就是不等人的。才与他告完别,一回头后悔了,想跑回来告诉他自己是女儿身,可是码头上却已经人影遁空;说等下一回相逢便不要再错过,却忘了中途他也会被旁人遇见,怎么能这么傻呢。
连忙蓦地把头低下来。
庚武假装未曾看见素玥用力绞紧的袖边,也必须狠心叫她明白,便只沉着清润嗓音应道:“今岁刚满十七,江南清平人家的小女儿,一点拙计全仰仗娘娘王妃们抬爱。”
唐翠娥嗔笑着打断:“得得,庚公子快别谦虚了。太后前儿个还想叫我去信给秀荷,叫她也给绣一副,后来我说人媳妇肚子里正怀着呐,绣不动,这才罢休了。”
太后慈眉善目把话茬儿接过:“那张贺寿图哀家叫宫里的师傅也看过,都夸赞说好。小小年纪就得这般功底也是不易,现在肚子有多大了?几时成的亲,生得可招人喜欢嚒?”
又想起那镇日里爱娇的乖柔女人,庚武眸中不由镀上宠溺,凝了素玥一眼,颔首应答道:“去年初秋才成的亲,怀有八个多月了,因为身子太大,大夫说恐怕要提前生。长得还算清秀可人,就是爱娇,闹起脾气来哄不住,母亲嫂嫂们都挺喜欢她。”
短短几句言语,那对娇妻的宠惯与恩爱却藏掖不住。听得宫女们纷纷捂嘴吃吃笑,眼睛里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老太后对眼前这位年轻商贾很是赏识,言语中便多了几分喜爱:“哟,看小子把媳妇儿疼的。哀家这一辈子也没下过江南,听说你们那儿的荔枝也甚是出名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你就让她得空给我绣一副贵妃图吧,满百天了抱来京城叫哀家也看看。”
“是,草民谢太后娘娘荣恩。”庚武谦恭打了一拱,拂开袍摆求请告退。狭长双眸掠过人群中素玥侧着的脸容,忽而大步萧萧辞去。
老太后凝着庚武走远,末了抬头看素玥,弯眉提醒道:“水满了,还倒?从来也没见丫头分过心,若不是这年轻商人已有妻室,倒可以考虑把你许配给他。”
素玥的眸光早已平静,心思亦已凉寂下来,只淡淡应一声:“素玥无父无母,难得王妃看得起,留在身边伺候着,才过得像个人样儿,那在后宅抢男人的事儿我可不爱干。”
她头也不抬,只是低头拭着桌面溅出的水渍,不想一抬头,忍不住又去看那宫巷深处远去的无情身影。
“怀有八个多月了,就是爱娇,闹起脾气来哄不住”……多么紧凑呀,初秋才圆的房,忽而就孕育骨肉了……那漠北大营枯闷荒蛮,闲暇时只见他一个人枕着手臂,直挺挺躺在树墩上望天。走过去问他,在想什么?老家有女人?那时他可没告诉她他有心上人。他从来不爱主动与她开口,回答她的话亦少而短促,她还以为他天生冷心无情,却原来不是不会爱,只是还没找到对的人。
也是,一个戴着狗皮毡帽的小狱犯,哪儿能有江南女子之风韵?那女人真是命好,能得他专宠的疼。
老太后指着素玥,向醇济府老王妃调侃道:“哟,瞧这丫头心气儿高。赶明儿给她仔细挑挑,看谁家少爷不纳妾的,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今岁十七了,江南清平人家的小女儿……”
十七了……所以铎乾腊月了还不辞辛苦南下嚒?
老王妃猛地敛回心神,讪讪然笑答道:“太后娘娘说得是。这丫头就是心冷,随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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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捌柒回 那旧情殇
二人从宫中出来,傍晚时备了厚礼送去醇济老王府。自然是落不着接待的,南来北往的官商都想巴结内务府大当差,你把东西送进去,人家肯收,那就是给你面子。在账上记一笔“福城庚家送老人参二枚,狐皮袄一件,江南刺绣十二幅……”到月末家主查账时看到,你的礼数便算周全了。
又给端王府也送去一份。铎乾滞在宫中未归,管家因为事前得了老桐的嘱咐,晓得有位庚姓公子即日将会上门拜访,便将礼物留了下来。
日出日暮,一天的光阴转瞬即逝。
五月的节令逐渐昼长夜短,卯时一过天便已澄亮,敲梆子的老更夫打着哈欠回家睡觉,听最后一声一声梆子消失在胡同尽头,人就该起床了。
客栈旁的面馆生意总是比别处好,小二肩膀上搭着白面巾,都不用出门揽客,桌位便已坐得满满当当。点两碗面,要一盘炸糕,那酥黄香脆只勾得人食欲大开。正要掂起筷子,客栈的小伙计拿着一封信跑进来:“庚老板,打南边来的急信,我给您送过来了!”
从来在外头跑生意,母亲和嫂嫂都不曾给自己寄信打扰。庚武微蹙起眉峰,从伙计手中接过信笺,又打赏了几个小钱,伙计哈腰告辞。
大张饿得狼吞虎咽,边吃边道:“这才出来不到半个月,该不会嫂子就生了吧?快打开来看看,看是个姑娘还是小子!”
牛皮纸信封上字体娟秀,落笔轻盈,看见左下角“夫亲启”三个字,庚武精致薄唇不由勾出一抹笑弧——从十二岁时把那别扭丫头遇见,今朝却是第二回收到她的笔迹。
那第一回是什么时候?
子青领着十四岁的关长河,牵着七岁的她来到店里卖山货。扎着小双鬟,粉粉净净的,眼睛也似汪着一掊水儿,娇娇惹人疼。明明不想去看她,怎生得却管不住心,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讨厌听到她和别的男孩儿说话。冷冰冰看她,少爷目中倨傲无人。她应该亦对他忿愠不已,有一天进店,便冲他扔了个小纸团儿。扔完了好像又后悔,怕被他捡起来,又怕他看不见被别人捡去,站在子青身旁假作乖巧。
傻瓜,他早就看见了。
少年庚武着一袭玉白绸裳,生得文气又隽雅,狭长眼眸中悄然含笑,不过他才不会当着她的面弯腰捡信。十二岁的他,早已经不晓得收到过多少同龄女孩儿的情笺,他可不稀罕她一个七岁大的臭丫头能写出什么诗意。容色冷漠,假装没看到一脚踢去了后院。
看到她气馁又气愤地撅着小嘴儿,还不敢发作,心中好不得意。忍耐了片刻,方才不动声色地去院子里捡起来,纸上不过短短两行字:“我隔五天才去你店里一趟,你算着时间不要来,互相不讨厌。”
她倒是七岁就把字写得很好了。
互相不讨厌嚒?……可恶,她竟然讨厌他。少年一把将纸团揉进了箩筐,拂袖走开两步,末了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