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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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延请严谦为顾问,凡有农事相关议题都要寻他请教,并听从他的建议,在江宁的屯田里按严谦的方法种植稻谷,以产量说话,鼓励百姓多种稻谷。
及至后来,严谦的名气越来越大,连浙江巡抚萧华都把他请来商讨农事,明姜听说以后感叹:“不愧是祖父,知道如何才能打动这些封疆大吏。”江南粮食产量一年不如一年,朝廷早已经就此事问诘,可是地方官员都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此时严景安把严谦推出来,自然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元景十六年就在这充满希望的气氛中过去了,过完年新帝正式改元,年号延兴,并在年后开衙办公时封詹事府詹事严仁正为户部左侍郎,同时升了严诚做侍读学士,严家在这轮变动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稳步向前,让京中许多人家颇为羡慕。
过年之前,明姜带着人收拾屋子,把自己的画作收拾出来许多,常敃和常敬围着那些画儿看,都很赞叹,可当明姜问他们要不要学的时候,却又一齐摆手,然后又非常有默契的指着在边上跑老跑去的海哥儿说:“让三弟学!”
海哥儿听见叫他,不明所以,却傻乎乎的点头:“三弟学。”
明姜失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以后再想反悔可不行了!”近年来她也十分想教个徒弟,把杨先生的画法传下来,可她身为女子,有许多不便,在往来的内眷里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就想先在自己儿子身上试试,可这两个大的没一个能坐得住椅子、握的住画笔,于是她就打算从小培养海哥儿了。
常顾听了也不反对:“让他学着试试吧。”又教育常敃和常敬,“你们两个不学也行,将来等你们长大了,要替你娘把画作集结成册,刻印出版,也算是你们的孝心了。”
两个孩子也不管听懂没有,答应的都爽快,后来大了以后,却果真没有辜负承诺,共同努力,把明姜的所有画作集结到一起,出了一本画集。而海哥儿也没有辜负明姜的期望,竟然真的随了明姜,于绘画一道颇有天分,终成一代名家。
这些事眼下常顾两个自然是没有想到的,他心中想的是:“明姜,今年是我们成婚十五年,这些年来,我们聚少离多,我心里深觉对不住你。你心里可怨我?”
“怨,怎么不怨?”明姜故意绷紧脸,“你待如何偿我?”
常顾握紧明姜的手,笑道:“你只管听我安排便是!”让人给明姜换了一身厚实的衣裳,然后嘱咐下人好好看着孩子们,就带着明姜悄悄的出门坐车。
明姜不解:“这是要去哪?”
常顾窃笑:“私奔!听说海外有无穷仙境,我带你去探访探访。”
明姜捶了他一记:“又胡说!咱们早先在蓬莱也是仙境呢,还用探访什么?”
“那不一样,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常顾故作神秘,不告诉她实情。两人坐车一路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常顾先下车去安排好了,然后才回身来接明姜,又给她戴好了兜帽,把她遮的严严实实。
明姜下车以后才发现,他们竟然停在了一艘大船旁边,脚下就是上船的踏板,“这是?”
常顾扶着她往前走:“我们在登州住了五年,又在宁波住了快五年,你却从没有看过海是什么模样,我今日想带你出海,让你看看什么叫乘风破浪,什么叫海阔天高。”一边说一边扶着她上了甲板。
明姜停在甲板上往下望,不由有些发晕:“这船好高!”
常顾扶着她往里走:“当然高了,这样的船在运河里行不起来,所以你没见过。”一路扶着她到了另一面,指着无边无际蔚蓝的大海说:“你瞧,那就是海。”
明姜倚在常顾怀里,鼻端都是咸腥的海水味道,入目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只觉自己是如此渺小,若不是身边有温热的怀抱,简直都要战栗起来。
常顾将妻子抱紧,转身下令开船,然后指给明姜看那激起的浪花,在她耳边说:“明姜,从此以后,不管我去到哪里,无论是海天一色,还是黄沙漫漫,我都会与你携手共赏。你喜欢么?”
明姜转过身看着常顾点头,眼中有些光芒闪动,然后伸手指着常顾的胸口:“其实只要你这里有我,即便你没带着我来,我也便像是来过了一样,我心里从来没有怨,只有欢喜,即便你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想着我的,我便也十分欢喜了。”说完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说:“不过,我现在更加欢喜。”
常顾心中感动,将明姜紧紧的拥在怀里,他们二人立在船头,远远看去几乎合为一体,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圆满。
☆、黄牌
延兴四年的春天;燕京城里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桩孝女为父伸冤的奇闻。“这齐氏女年方豆蔻;却生来一副男儿的胆气。齐御史在广西被害;还背上了索贿贪腐的罪名;连累得家人惨死;亏得这位身在老家的幼女孤身上京;寻到严家门下;才能为父伸冤,报得此大仇!”
“于大哥;你说的是哪个严家?可是那兄弟皆翰林,子侄俱孝廉的严家?”旁边一人问道。
那姓于的点头:“不是他家还有谁?他们严家那可真是咱们大齐一顶一的书香门第;已故的严阁老就不说了,单说他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就没有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如今只有长房长子已然致仕在家,就在他们平江的书院讲学,说来也巧,长房长孙竟是跟他父亲一般性子,中了举人之后再没参考,只一心经营书院,听说还颇通农事,连那地方巡抚布政使一级的要员都得去跟他请教呢!”
旁观的人嫌他说远了,就打岔:“先别说这个,不是说那齐氏女为父告御状么?”
姓于的指着他笑:“你这老兄一看就是外来的,告御状云云都是旁人胡诌,咱们京里的人却都知道,根本没有告御状这回事!实则是齐氏女在从人护佑进京之后就直奔了严家,请严学士出面,将他们带来的证物上交了刑部大理寺,这案子才能重新开审,最后为齐御史平反昭雪的。”
众人啧啧赞叹,又问细节,那姓于的得意洋洋,给他们细细分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文:
此时此刻,话题中的人物齐家姑娘还真就正在严家,“多亏了二奶奶您照顾,不然我真是,都没法出去见人了。”齐姑娘生的杏眼桃腮,穿着素色衣裙,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
刘湘笑着回道:“难得你不嫌弃,你和廷绮年龄相当,身量也相差无几,穿她的衣衫倒真合适。”齐姑娘来京的时候为避人耳目,一直女扮男装,所以此时翻了案,她却没有女装可穿,刘湘就找了廷绮做好的衣服给她。
“我怎么会嫌弃?”齐姑娘不安的摇手,“这是二小姐的新衣裳,我穿着很是不安。”
旁边的廷绮浅浅一笑:“齐姑娘快别客气了,我的衣裳也多,你就安心穿着吧。”
齐姑娘这才没再说什么,又说起别事:“如今案子已结,我跟下人商量了,也不能总在贵府搅扰,打算让他们出去租个宅子自住。”
刘湘惊讶:“还要租宅子?你不回平江了?”
齐姑娘脸上一僵,低下了头:“家中已经无人,我回去,怕亲戚们搅扰。”
刘湘想起她家出的事,怜悯她一个女孩儿孤零零的,就说:“你自己一个人出去租住,总不是长久之计,其间也必有许多不便,还是先住着吧,等平江那边有了新的消息,你再回去不迟。”丈夫已经给公公去信,想请家里帮着斡旋,找一家齐家的亲戚收留齐姑娘,为免节外生枝,不如让她留在家里。
齐姑娘心中一喜,面上强自忍住,又推辞几句,才起身道谢:“真是打扰您了。”说完坐下又跟刘湘母女说了几句话,门外忽有下人回报:“二爷回来了。”
廷绮和妹妹廷纹起身相迎,齐姑娘也跟着站到了一旁,严诚进来看见齐姑娘在这有些惊讶,就多扫了一眼,廷纹眼尖,看见齐姑娘脸上绯红,身上白衣胜雪,显得脸蛋越发娇艳,就拉着她和姐姐告退:“我们出去玩,别耽搁爹爹和娘说话。”硬把齐姑娘拉了出去。
等把齐姑娘应酬走了,廷纹就跟廷绮说:“姐姐,我不喜欢她!”
廷绮有些惊讶:“为何?她做什么事得罪你了?”这位齐姑娘的父亲齐文湘御史从前是竹林书院的学生,她说话行事温婉有度,难得又有主意,性子坚韧,独自上京来为家人伸冤,爹娘对她都有几分怜惜,还让她们姐妹好好招待,却不知为何惹恼了妹妹。
“她并没得罪我,可是你没见到她看爹爹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哎呀,我说不出口!反正是没羞耻!”廷纹跺脚说道。
廷绮吓的忙去捂她的嘴:“不许胡说!齐姑娘和我一般年纪,怎会……”
廷纹不服气:“一般年纪怎么了?爹爹又不是她爹爹!再说爹爹本就生的玉树临风,对她说话就像跟我们一样,她会错意也不是不可能!”
廷绮目瞪口呆,妹妹是比较早熟懂事,可她这么小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让廷绮十分惊吓:“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不行,我要告诉娘去,让她好好管管你!”
“告诉就告诉!我本来也要告诉娘,让她多些防备呢!”廷纹丝毫不怕,等探知爹爹已经出了二门,索性拉着姐姐去找母亲,把自己刚才的话都说了。
刘湘听完先也是跟廷绮一般反应,呵斥了廷纹几句,又让身边的心腹婆子拉着她回去管教,还让廷绮好好看着她。等两个女儿走了,她身边的丫鬟却欲言又止,刘湘皱眉:“有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那丫鬟纠结半天,才说:“奴婢觉得,二小姐说的,恐怕不是她多想了。刚二爷出门去,在院门前的廊下就遇见了齐姑娘,两人还说了几句话……”
刘湘听了半晌不语,她身边另一个婆子看她听了进去,就悄悄说:“奶奶无论如何还是该防范着些,虽说咱们家里的规矩,四十无子才可纳妾,可是二爷今年已经三十有五,咱们房里也没个哥儿,二爷心里必也有些不足。况府里上下,并没有合适可过继来的小少爷,若是当真要纳妾,奶奶也该亲手选个听话的,似齐姑娘这样的,断不可容忍。”
刘湘还是没说什么,对齐姑娘也一如既往,只悄悄留心她的一举一动,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刚打发了廷绮出嫁,严诚就调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辽东,阖家要随同赴任。
齐姑娘顿时慌了,要跟着没什么身份,留下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最后顾不得别的,就悄悄去见了严诚。
刘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领着下人收拾行装,想看看严诚到底什么时候才和她开口,不料严诚最后来说的时候,却不是她所想:“我让人在外面租了几间屋子给齐家姑娘暂住,你看有没有妥当家人安排去照顾她。”
刘湘答应得也爽快,安排了两房心腹家人去陪着那齐姑娘搬出去,然后自己收好了东西,带着小女儿随丈夫往辽东赴任,走之前还特意仔细嘱咐了两房家人好好照顾齐姑娘。
于是在到了辽东以后,她刚跟严诚商量了纳妾一事,齐姑娘就千里迢迢赶了过来的时候,刘湘一点都不惊讶。她收留了这个痴心的姑娘,并在齐姑娘孝期满了之后,成全了那两人的忘年恋,将齐姑娘娶为了二房。
她还亲自给公婆去信说明情由,说是自己擅作主张,请公婆要怪就怪她一个。严诚一则愧疚,二则感激,虽然有了爱妾,却对刘湘一如既往,甚至一再跟齐姑娘……现在的齐姨娘说,让她尊敬主母,并在齐姨娘生了儿子之后,直接抱到了刘湘房里,说道长子自该由主母教养。
刘湘觉得心满意足,虽然小姑替她鸣不平,还来信骂了丈夫一顿,可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平。她年纪已经大了,又生不出孩子,早已不耐烦伺候男人,现在娶回来个年轻姑娘伺候丈夫,又能替她生儿子,何乐而不为?
至于说不知这孩子能不能养得熟,她就更不担心了,一则她是嫡母,又会亲自把孩子养大,孩子自会跟她亲近。二则齐氏一个孤女,毫无依仗,自己却有势大的娘家,孩子将来就算懂了事,顾念生母,却也断不敢不孝顺她,况且若是他将来有了别的心思,不用刘湘做什么,严家的众长辈也不会饶了他!
于是这桩三个人都满意的局面又一次被好事的人传为佳话,痴心少女为报恩委身为妾,可不正是读书人津津乐道的风流佳话么?
刘湘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赢家,她什么也没失去,却得到了一个儿子,还得到了丈夫更多的尊重和婆家人的交口称赞。甚至在延兴八年老太太过世他们回家奔丧的时候,还得到了婆婆的着意抚慰,她知道,从此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她和丈夫起了冲突,婆家的人是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的,说来自己还算是好命,不然也嫁不到这样一个真正知礼的人家。
严诚在孝期满了之后,很快就起复入朝,此后升任兵部侍郎,并终于踏入了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内阁,可以说是青云直上。
刘湘心满意足,她不需要再羡慕大哥大嫂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也不需要去羡慕小姑跟妹夫夫唱妇随自由自在,她有她的命,她得到了许多女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的荣光,并且这荣光使得娘家和女儿都受益,她已经很知足。
严诚志得意满,他终于追上了祖父的步伐,成为了内阁中的一员,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方文忠公,所以他也不浪费时间往那个方向去努力,他平定边疆的梦想可以通过支持常顾来实现,他们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配合得天衣无缝。
除了帮助妹夫升到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并给外甥争取了世袭昭勇将军之外,他还努力提携子侄,廷钊和廷锐都是极有天分又肯上进的好孩子,以严家如今的声望,已不需要他们发扬光大,只要他们能立身持正,好好维持就已足够。
严诚独自坐在书房,等待着回京述职的老友黄悫,心中回望自己这一生,真的觉得已无缺憾,于是在见到黄悫的时候,他第一句话竟是:“你说我该不该效仿祖父,急流勇退,归隐田园?”
满鬓风霜的黄悫抚须大笑:“你还是算了吧!阿诚,你跟老先生不一样,你志在四海,田园给不了你安宁。且我们这些还想为家国百姓略尽绵力的人,也实实在在需要你立在朝中,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