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千面侯君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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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琬华公主到京城后,照理说大婚前是要住在镇国侯府,而在这之前,府里府外的安排,还有大婚的事宜都少不得家父坐阵主持,如若他亲自去迎亲,两下恐怕照应不全。”
听了方拓的话,方直又看到曙光,便又向谢铮挤眉弄眼,谢铮这下可没法拒绝,只好开口相助:“父皇,方将军所言即是,依儿臣的意思,不如让方直去吧。”
“皇上,微臣身担保卫京畿安全的重任,也是脱不了身,所以微臣也正有此意。”方拓很赞同地追上一句。
皇帝沉吟片刻道:“也只有如此了。”
方直大喜过望,只差当众手舞足蹈了,只是外人不知,方直狂喜的原因只是因为争取到了提前报仇雪恨的机会。
梅逸看出端倪,下朝后把方直拉到一边,小声提醒道:“直,你别逞强,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到时候你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放心吧,逸!”方直随口敷衍了一句,自打接旨的那一瞬起,方直就开始一门心思地重新琢磨,怎么才能巧妙地拾掇玄墨,他哪还有闲心听梅逸的劝?!
望着心不在焉的方直,梅逸轻叹:“心口不一的家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美男是用来看的
这天,玄墨突然想起跟陆子明索要的“美男图”,一阵翻箱倒柜,倒腾出这堆画轴,想了又想,为避人耳目,决定把方留书请到自己的帐中,让她品鉴“挑选”。说干就干,玄墨一阵风似地向方留书的宫帐冲去,便冲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但愿不晚,但愿不晚。”
半路上,看见吉布一脸悻悻地迎面走来,玄墨迎上去一问才知,刚刚方亦男以训话为由,把一宫帐的人尽数轰了出来,其中也包括好容易才抽出空去探望二妹的吉布。
“这样啊。”玄墨有些失望,出师不利呀。
“小墨墨,你这要是去找书儿的话,哥劝你还是换个时间吧哈。”吉布捏捏玄墨的脸,走开了。
奇怪,母妃讲话向来坦坦荡荡,她要给姐姐说些什么呢?玄墨秋波一回转,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到她,足下借力,一个燕子蹿云,落至方留书的宫帐顶,扒着帐顶的圆洞向下支起了耳朵。
“刚才为娘讲的你可记住了?”
“母妃,孩儿记住了。”方留书羞怯地回答。
方亦男欣慰地拍着方留书的手道:“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既与太子两情相悦,娘也莫做那不识趣的,空留鸳鸯两下相思。”
“母妃啊——”方留书娇嗔着趴倒在方亦男的膝头,面容尽显小女儿被说中心事的娇羞。
帐顶的玄墨心里咯噔一下,摸着下巴掂量:问题似乎有些棘手啊,两情相悦?真没想到。而且,“不识趣的”那四个字重重地敲在玄墨的心坎儿上,怎么听怎么觉得就是在形容自己。
方亦男抚摸着方留书的秀发,出了好半天神才叹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唉,小墨若是有你一半的心眼就好了。想来这也怪不得你,早知你后面还有一个她,我当初就该把心眼儿匀给她一些。”玄墨一阵嘀咕:这心眼儿匀得了么?
方留书抬起脸,安慰道:“母妃,瞧您说的什么话,妹妹她机灵得很!”
玄墨也很是困惑,自己哪里表现出“不机灵”了?
方亦男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道:“这小笨瓜,身子冰就罢了,连脑子也给冰住了!十好几了,竟一点儿也不开窍,我费心送她去京城,可不是让她整日傻练功,然后放着有事儿没事儿就跟你直舅舅斗心眼去的,难不成她日后要跟着自己的舅舅过一辈子?!”
方留书惊愕地张大嘴,不敢相信似地问:“您的意思是——”
方亦男很坦然地点点头:“我对你们姐妹俩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们能嫁回中原。因你是长公主,于情于理迟早都是天朝太子的人,所以可以放心地把你留在中都,直到你出嫁。但是小墨,多留在草原一天,就多一分下嫁蒙古贵族的危险。所以把她送到你外公那儿就可以躲过这一劫,况且,天时地利与人和,京城的青年才俊像雨后春笋一般,小墨尽可以拿着小锄头随她去挖。”
啊?去京城挖笋?玄墨一时无语,心里头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儿。
“母妃,嫁给蒙古男子有何不妥?父汗不也是蒙古人?”方留书道出心中的疑惑。
“这——”方亦男似乎有些为难,左右一思量,决定避重就轻。片刻后,她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但一抹醉人的殷红从她脸庞一直蔓延到颈上,压低声音道:“反正你也要嫁人了,说说无妨,蒙古男子生性使然,到了床上就勇猛得过头,像你们这般娇弱的女子奈何也是受不了的,你父汗自是不同,他十八岁以前在中原拜师习武,身在礼仪之邦久了,便会耳濡目染,自然会有分寸。”
“只为这个?!”方留书也隐约觉得这理由有些说不过去。
帐顶的玄墨却信以为真,不解个中缘由的她自顾在脑海中描绘出这样一副场景:蒙古男人们把白天狩猎时的勇猛尽数带到床上,梦到高潮时,嘴里一边高喊“杀杀杀!”,手中一边抽出枕边早已备好的大刀,连连挥舞厮杀。太可怕了!谁能保他不失手?都说刀剑无情,若是没个熊心豹胆,谁敢与他们同床共枕?万一自己嫁给这种人,夜夜不得好眠,还要提心吊胆,长此以往,不早死才怪!玄墨越想越觉胆战心惊,心慌之后,便是对方亦男死心塌地的感激。谁也没意识到,刚才关于玄墨“哪里不机灵”的话题不露痕迹地转到别处去了
方留书彻底懵了,她有些痛苦地回想了一遍,抚着秀额道:“母妃,恕孩儿愚钝,说到底,只因妹妹在京城勤于习武、且与舅舅相处融洽,您就说她呃——少点心眼?”融洽?玄墨心头一跳。
“不止少一点。都是我的女儿,你能与太子私定终身,她怎么就不多往那方面靠点谱?”
“母妃啊,她才几岁啊,我认识铮哥哥时我都十三了!”
“嫁入要趁早!越往后拖好男人越少,而能驯服小墨那野丫头的更是少之又少,凡事都讲求先下手为强,像你妹妹这样开窍晚的,就得赶鸭子上架,不然翩翩公子都给你这样的机灵人儿先占去了!”方亦男宠溺地点点方留书的鼻头。
趴在帐顶偷听的玄墨浑然不觉间出了一手冷汗,手下一滑,身子有些不稳,载晃了几下,却被方亦男觉察到,方亦男随手捞起长鞭,一个嫦娥奔月,飞身向上,轻抖长鞭就把玄墨卷个严实狠狠地拽到地上。
“母妃,疼!”玄墨哼唧了一声。
“小墨?”方亦男和方留书同时惊呼。
“哎,是我,我让哥哥带我飞,他有事就把我先撂在这儿了,说一会儿来接我,母妃您就一鞭子把孩儿拽下来,下手还真狠!”玄墨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为自己的偷听行径打起了掩饰,生怕母妃怪罪下来。
“这样啊——”方亦男向玄墨投来探究的一眼,玄墨一向口拙言少,心思都藏在肚子里,方才她不开口倒好,叽里呱啦一通解释,平白惹来方亦男的怀疑。
许久,方亦男端起茶盏,撇去茶末,没喝却又放下了,没头没脑地问玄墨:“小墨啊,听说你与画圣陆公子相处甚欢,可有此事?”
玄墨马上想到一准又是方直告了黑状!但玄墨很实诚地承认。
方亦男一脸有戏的表情,与方留书交换了目光后又问:“那陆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叫咱们的小公主看上?”
玄墨想了想,恭谨地回了八个字:“美如谪仙,神来之笔。”
方亦男直觉鱼儿在上钩,顺水推舟地问:“你可喜欢他?”
玄墨翻了个白眼,想起刚才偷听到的话,料定接下来方亦男还会怂恿自己去跟陆子明私定终身,一句话就把方亦男的念想扼杀在摇篮里:“母妃,京城遍地都是陆哥哥那样的花样佳公子,爱美之心人皆有,玄墨喜欢也实属正常,只是,此等翩翩公子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嫁的。”
方亦男和方留书面面相觑,她们头一回觉得,表面看来没心没肺直直楞楞的玄墨,她肚子里倒底养的什么虫儿,竟叫人摸不透猜不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方直奉旨前来迎亲的消息抵达中都时,玄墨正随吉布在统领地四处巡视。巡视对吉布来说,是帮助父汗巩固政权,安定民心,必须全身心严肃对待的一件大事,而到了玄墨这儿,那简直就成了访亲交友,打马行乐的一种享受,一路巡来,仗着嘴甜貌美(当然是假貌),四处招摇撞骗,蹭吃蹭喝,碰上热情朴实的领地子民,玄墨甚至连吃带拿。
巡行到了第十日,吉布终于忍无可忍,正色对玄墨道:“小墨墨,你再随意胡吃胡喝哥哥就派人送你回去,身为公主不体恤你的子民,以权谋私,这不是给父汗抹黑吗?”
玄墨眼波一转,伸出手指朝着吉布结实的胸膛有一下每没一下地戳着,嬉皮笑脸地说:“事后哥哥不都替玄儿垫上饭钱了么?”
一语中伤,这正是吉布再也容忍不下去的地方,他黑着脸,翻出自己的钱囊,极为困窘地把里子翻出来证明给玄墨看,原来,他是被玄墨吃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玄墨见状,先是扬了扬嘴角,很快笑意席卷了她的整张脸,到后来干脆笑折了腰。吉布绿着一张脸干站在一旁看她笑,等她笑到上不来气儿,还细心地抚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儿,吉布当然知道玄墨在笑什么,笑他堂堂蒙古国的世子——穷。玄墨终于笑够了,吉布才替自己辩解一句:“我出来巡视向来不带银子,这次因为带着你,才拿了少许备用,谁知你——”
“好哥哥。”玄墨小大人儿一样踮脚拍拍吉布的肩膀,对他的行为表示鼓励和赞赏,望着吉布啼笑皆非的表情,玄墨飞快地在吉布面颊上狠狠地“啵”了一下,飞身跳上奔的后背,再看吉布,他手上已然多了一个鼓鼓的钱囊。原来,她早有准备!她带着钱!她是故意的!
与此同时,中都的穆赛收到奏报,说子民们对此番世子和公主一同巡视感到受宠若惊,尤其是公主的“亲民之举”,更是为大汗凝聚了民心。幸好玄墨没看到这份奏报,否则,她会变本加厉,说什么也会返回上一个落脚点,把那一桶好酒“不嫌弃地”“屈尊”搬走。
巡视圆满顺利地完成,吉布带着玄墨一路游乐而归,直到他们回到中都才获悉,迎亲的队伍已早他们一步先行抵达。
“小墨墨,你先回去梳洗一下,哥哥一会儿来接你,咱们一道给父汗和母妃请安去。”吉布把玄墨送到帐前,宠溺地用手掐掐玄墨的两腮。
“嗯嗯,哥哥你也回去洗洗吧,臭死了!”玄墨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身子却背道而驰地挂上了吉布的脖子,当着来来往往的人,毫不迟疑毫无避讳大大方方地给了吉布嘹亮的一吻。
“好啦,像只野猴子!”纵是自己妹妹献上的中都盛行的至高的亲密的吻礼,吉布黝黑的脸庞还是透出羞赧的红色。
玄墨转身飞进自己的宫帐中,显然还沉浸在巡游的兴奋和快来之中。
巧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吻偏偏让正准备去拜会姐姐姐夫的方直尽收眼底。
你要对我负责
玄墨高高地束了一条简单的马尾辫,身着及膝蒙古裙袍,足蹬黑马靴,欢快地牵着吉布的手进到穆赛的宫帐中。
“孩儿给父汗母妃请安!”两人双双跪下施礼。
“都起来吧,吉布,小墨,过来给小舅舅见礼。”
“小舅舅”三个字对于玄墨来说毫不啻于半空中突然杀出的黑压压的一堆大鹏鸟——的粪,突如起来,惟恐避之不及却仍是避之不及,不偏不倚一堆人中正砸中玄墨,还砸得她魂不守舍。
吉布扯着玄墨迈开大步就要上前施礼,正愣神的玄墨给他突地一拽,没防备,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在了方直面前厚厚的毡子上,她这一跪,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穆赛心叹:打归打,闹归闹,终究是一家人,且日久生情——
方亦男心道:难怪当日告知小墨今年不必回京时她一脸落寞,原来她心里记挂着直儿呀!
吉布更是一脑门子困惑,当中尤甚的是:小墨这一跪,自己若是不跪岂不失礼?可直舅舅仅大自己两岁呀!按理说都是同龄人,唉,跪是不跪?
心绪最为不宁的当数方直,不久前当他眼睁睁地看着玄墨主动献吻于一陌生男子时,那心火生得可叫一个快呀,而且还连连哀叹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不济地位。而就在转瞬前,却证实了玄墨吻得不过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大外甥,平白添堵的心才重获疏通。眼下,他亲眼目睹到玄墨与自己再见面时竟然“激动”地跪在自己跟前,虽然方直宁愿要个吻,但玄墨这一跪还是让方直有种老泪纵横的冲动,一时无语凝噎,种种不快烟消云散,老早就在脑中演练了数十遍的“复仇雪耻”的招数也全给丢到了马蹄子下。
全场的主角玄墨,还静静地跪在地上。此时,如果有人觉得她把脸埋在胸前,是为了掩饰她一脸的悲伤,那么此人就是大傻;如果有人仅凭她肩膀止不住地轻轻抖动,就认定她在抽泣,那么此人就是太傻;如果,还有人因“细心”地发现她手指正死死地掐进大腿,就在心中大唱赞歌,盛赞公主情深所致,正在竭力克制自己失声痛哭的冲动,那么,这种人就是尤其傻!事实上,如果大家看到玄墨脸上尽现的悲愤扭曲、懊恼不已、欲哭无泪、百口莫辩的表情,就不会有那么多傻子层出不穷了。
此时此刻,玄墨心中的真正想法是:哥哥,你拽我时,怎么不给我点暗示?还有,方大舅,劳烦您张张尊口先让我起来行么?还有还有,父汗母妃啊,我本意不是要对他行此大礼的,此生我只跪苍天父母的,我跟他——没感情。
好在方直也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倘若是他知晓了玄墨真正的想法,那他从马蹄子底下重新拾回他精心策划的“复仇大计”还来得及不?
由于时间紧迫,三日后,大队人马整装待返。穆赛把政事安排好,携妻儿一同进京。进京路上,好戏紧锣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