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无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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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在夜色中,湖岸和画舫上虽有灯火,可也分辨不清。于是两家画舫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硬生生撞在了一起。两家的艄公脾气很大,当场争执起来。雁汾王世子叫小厮出去看情况,赶紧打发对面的人。可小厮出去一看,对面居然是当朝大员租的画舫,不少咳一咳嗽就能让京城震三震的要员都在上面,书宰相也赫然其中。
雁汾王世子急忙亲自前去道歉,可书宰相通过窗户看到正好也出来看情况透透风的我,气得跑了出来,硬是凌空从那家画舫跳到我们这家船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我饱以老拳。我也不客气,架住了他的拳头,准备把这位岳丈大人往水里扔。幸亏雁汾王世子清醒,死命拽住我,我才醒悟过来,想了想,还是把书宰相送回对面去,还打了个十足的长揖连连谢罪。
众多朝廷要员哑然得很,拉住了挣扎爬起的书宰相,雁汾王世子也叫我暂时躲进去避避风头,双方都喝命艄公划离原地,远远的分开了。
自然,这事第二天又传开了。
天子看这事实在闹得不像话,把我和书宰相都叫了过去,各打五十大板,令我们当堂和解。我勉勉强强的当着众人的面向书宰相道歉,书宰相也只好气哼哼的向我保证不再扣留女儿,两家就此作罢。只是我们再不来往,关系冷冰冰得很,就算偶尔碰面也装作没看见,只有书金屏不时在两家间走动走动。
于是轰动一时,至今也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中被津津乐道的书宰相和冀飏世子的书金屏争夺战勉勉强强在双方都不甚满意、一肚子的晦气和怨气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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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冀飏王寄来了一封书信,信中有在背后为我撑腰之意。在书金屏的设计下,冀飏王的信的内容传到了府外,本来经过渠道得知的人数有限,却被书宰相闹得天下皆知,都知道冀飏王护短了。书宰相更是一怒之下,无论政务、军务、财务,各方各面都给冀飏王使绊子,祸殃甚至波及到另两位藩王。
为此,鲁山王世子、雁汾王世子跑来跟我诉苦,我有点不安,这不是给父王添麻烦吗?文晴湖让我去问书金屏。我知道她这是给我制造两人拉近关系的机会呢,只好磨磨蹭蹭来到书金屏居住的云和院。才进了院门,便看到书房开了窗,里面书金屏正在教妙喜读书。我推开门进去,和书金屏说明了来意。她吩咐妙喜自个儿出去玩,让我随便坐了,开始解释她的安排意图。
原来冀飏王是雄霸一方的藩王,书宰相是统御文武的百官之首,两家结为姻亲,任谁也会生出他们结党营私的印象,何况皇家一向处心积虑废除藩部,对此更会疑心藩部正在筹谋叛变。这对冀飏王和书宰相而言,结为亲家可谓是最糟糕的选择,轻则罢职,重则灭族,然而他们还是联姻了。
天子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发难,还是多亏了当时的连绵战事,他不能失去朝廷的中流砥柱,也不能失去拥有雄厚兵力的藩王,只好忍气吞声,韬光养晦。后来战事结束,这个隐患立刻浮现在水面上,危机像随时都会醒来的活火山正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天,冀飏王和书宰相无不心思惴惴。
然而上苍垂青,以前那个不学无术恶霸一方的宗旭恒大病过后居然脱胎换骨,还对文晴湖死心塌地,也和书金屏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分外听话。于是书金屏和文晴湖临危受命,随我上京,处心积虑造成冀飏王和书宰相关系破裂的假象。迄今为止我在京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吸引所有人,包括皇家的注意力。
我和书宰相的仇怨,要挑起来极为简单的,以前冀飏王提亲时的欺骗行为就是最好的借口。而冀飏王护短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在宗旭恒糟践了文晴湖后,又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书金屏的身上。书宰相又烈性如火,又撞上我这个不谙世事、年少气盛,有不良前科的人,两家想不碰撞出火花来都难。
虽然我的表演在不知情者看来夸张过火,可知情者都知道我曾经大病一场,和以往判若两人,行动幼稚,胸无城府,和阴谋诡计实在无缘。在人们眼里我如同初生婴儿,可以任由他人捏扁搓圆,按自己的意愿塑造成想要的人格。太子带我上京,有一半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于是人们相信冀飏王因为不肖子的愚蠢行为而和书宰相反目成仇了。而天子也会出于诸多考虑隐忍不发,暂时按下这件事,等待良机。这样一来,便能为冀飏王和书宰相争取更多的时间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居然没听出书金屏最后的弦外之音,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冀飏王和书宰相为什么要争取时间。我至今仍然怀疑书宰相——这位岳丈大人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假戏真做了,怎么看都觉得他对我这个女婿看不过眼,下手没轻没重的,大有把我往死里整的味道。
接着我又问以后该怎么办,书金屏露出略显古怪的神情说道:“以后有人找你去玩,你就跟着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你都跟着学。若觉得为难的话,就回来问问我们。”
“什么意思?”
“简单说的话,就是让你慢慢学坏,就像原来的宗旭恒那样。”
“……你们不怕我变坏吗?”
“不错,我也担心这一点。”书金屏倒也不客气,可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即使如此,姐姐也相信你绝不会学坏。我相信姐姐,就信你一回吧。”
我发呆了半晌,点头道:“啊,谢谢。”
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我,轻轻颔首作为回应。
于是凡是有人叫我出来花天酒地,我都不得不出去应酬,有样学样地跟着那帮狐朋狗友学习走狗斗鸡,眠花宿柳,附庸风雅,祸害一方。不到一年,冀飏世子的恶名又传出去了。只有文晴湖和书金屏和丫鬟们知道我依旧没变,还是初始见面时那个天真纯善,没心没肺,有着傻乎乎的笑容的人。可是听她们对我的这样的评价,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谁是没心没肺,有傻乎乎笑容的人啊?可这都成定论了,我也有自知之明,就不抗议了。
期间,姬光偶尔叫我进宫,向我询问诸多关于外界的新鲜玩意儿。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如履薄冰,小心对应,生怕在太后、太子和姬光面前露出破绽。一次,姬光瞧着我笑道:“三哥哥真是奇怪,大家都说你越发精通玩乐了,可是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还是原来那个不知情趣,只会哼哼哈哈的笨蛋呢?”
我尴尬极了,正坐立不安间,忽然灵光一闪,回答道:“我这不是怕你告状嘛!”
“告状?我向谁告状呢?”
我偷偷瞄了一眼在旁的皇太后,小心翼翼说道:“妹妹和我不一样,自小生活在宫廷,大家疼你还来不及,哪能让你接触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呢。当年我只知道吃喝玩乐,才会被父王打得半死,要是叫人知道我又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这会儿恐怕就要连命都没了。妹妹就当可怜我,别再问了吧。”
皇太后听着直乐,姬光也咯咯笑,将我轻轻放过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问道:“妹妹也不小了,不知道许字了没?”
姬光努嘴让我看向皇太后,皇太后微微拉下脸,随即又恢复了慈爱的神色。姬光方才笑道:“三哥哥有所不知,我原先也是许了人家的,可太后娘娘不喜欢,就退了。还请了国师为我相命,说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因缘,时机一到自然知道。所以我们就没再找了。”
我暗自摇头,这因缘二字虚无缥缈,岂能轻易信得?不过姬光才色兼备,又自小亲近皇家,说不定是太后想亲自为哪个孙儿招这个媳妇呢,不然她也不会插手姬光的婚事了。
得知我经常跑后宫,鲁山王世子和雁汾王世子好心,特地劝我少去。我此时方知除我和皇家人之外,再没其他贵族子弟还能随意进出后宫半步的,一般人大约只会羡慕我,只有同为藩王世子的两人才知道这趟浑水的可怕,因此劝告的时候也分外情真意切。我只能苦笑,将姬光的事说了,他们得知后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可怜我,拍拍肩膀权作安慰。
没有应酬的时候,我就跟文晴湖和书金屏学习文章,跟元开泰学习武艺,生怕荒废了学业,玩物丧志,逐渐堕落。
元开泰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拼命操练我,早晚都要刻苦习武,强度居然比在王府还要高了数倍。他自己还受书金屏所托,背着外人操练从王府带来的护院。每次护院看到我的苦相,都洒了几滴同病相怜的眼泪。
文晴湖和书金屏都学贯古今,精通音律,喜好诗歌,尤善棋艺,每天总要手谈一两盘棋。我不谙棋艺,每每旁观棋局都会看得头晕眼花,连打瞌睡。她们因笑道,我这点倒比一般粗通棋艺的人强多了,不会在一旁乱指点,惹人生厌。除此之外,她们也经常讲些典故轶事,旁征博引,细细道来颇为精彩,很长见识,比跟世家子弟出去吃喝玩乐强了百倍。
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是处,除了会背诵故乡的诗歌外,还画得一手好画,每每都能教文晴湖和书金屏赞叹不已。只是我每次作画完毕,作品总被收了起来,决不允许我拿出去向外人炫耀。文晴湖说:“夫君,不是你的画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不像你在外面给人留下的该有的印象。画有四品,下、中、上、绝。夫君的画已经属于上品了,不时还能出个绝品,若传出去了,迟早会叫人生疑。万一传到皇上那儿,夫君又要有麻烦了。”
那一天,我恰好画了一幅“鱼跃清秋图”,空山寂寂,泉水清澈,枯树峻峭,明月冷然,却有一条锦鳞大鱼奋力跃起,激荡出晶莹的水花,在空寂的画面上带来了生机。不同观者在不同时间观看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我刚画完,便得意地拿去给书金屏和文晴湖看,结果她们观赏完毕都纷纷要求我不要再作画了,这等只有高人隐士才会描画出的意境已经不是纨绔子弟所能达到的水平。结果我很郁闷地被迫封笔了。
不过我又想出了一个既可以作画,又不会被怀疑的主意:给美人写生。文晴湖和书金屏勉强同意了,即使如此还是谆谆教导我不准太出格,最多只能画一般的妓。女,绝对不能跑去给那些名妓写像。原来大凡名妓,无不精通诗词音律,才思敏捷,气质出众,格调高绝,不肯自贬身份,只和达官贵人来往,这份高傲与才气连大家闺秀也望尘莫及。若我连她们的神韵也一并画出,就要等着被皇上传唤了。
可是有一回我的半个老相好,名妓关心无意中看到外面流传的美人肖像,得知是我的大作后,惊异万分,非要我给她画一张像。我差点没脱口而出说要回家问问妻子,左右为难了许久,推脱说手崴了,过两天再来,说完便落荒而逃了。
于是至此,我被迫彻底封笔了。为了不让人们再问我要画,只好一天到晚跟人抱怨庸医误人,花这么长时间都治不好我的手。话虽如此,我却不断大把撒钱,为文晴湖请来全国最好的大夫,搜罗众多名贵药品、补品,只盼她能早日恢复健康。于是鲁山王世子笑话我有钱给妻子找名医,却没钱给自己治手。我只好很尴尬地回答说:“老兄,你不知道,我这手被庸医耽误了,再找许多名医也治不好了。”
在旁陪酒的关心白了我一眼,好几个星期都不肯为我打掩护。要知道眠花宿柳一向是我最怕,幸好大部分都有关心帮我蒙混过关。因此关心罢工这几个星期,我不知有多难受,又是作揖又是哀告,又是许下种种好处,就是不能画画。可关心偏偏不理睬,闹了许久才消气,和我重归于好。后来我还是为关心画了一张像,不过那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我在外面不轻松,在家里也不见得轻松。文晴湖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制造和书金屏独处的机会,我虽然感到很为难,可也不忍拂逆她的意思,只好乖乖照做。在我的刻意讨好和文晴湖的一旁襄助下,我和书金屏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已经到了可以互相取笑的地步。
后来,我和书金屏之间发生了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对话。
记得那天也是一个月色分明的晚上,我从文晴湖的络织院回来,路过中庭,看到书金屏和妙喜正在赏月,便驻足也跟着看天上的月亮。时值春暖花开,院子里的杏花树已经全数绽放,喧闹着无限的春光,在清明的月色下分外迷人。我想书金屏大概不仅在赏月,也在赏花吧。
书金屏看到我,微微点头示意后便继续欣赏眼前的美景。过了一会儿,她支开妙喜,问我可有什么上佳诗句来形容眼前春。色。自从我向书金屏和文晴湖夸耀故乡诗歌举世无双后,书金屏便莫名其妙多了一股竞争意识,不论时间地点总要和我比比两地世代积累下来的风流文采传世诗歌。我只好苦笑着说:“这会儿子我可想不出来,只记得一句流传千古的名句。”
“什么诗句,说罢。”
“红杏枝头春意闹。”
接着,我试着翻译了这一句诗。书金屏念了又念,说道:“果然一派春。色,只是和眼前光景不符,那杏花可不是红色的。”她说的没错,眼前的杏花是白色的,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泛出了莹洁的光彩。可我并没学过,又要上哪儿去找形容白色杏花的诗句呢?
我只好点点头,也不抗辩,偷窥书金屏的脸色,大概是眼前的与白昼那过分明媚的春光不同的月下杏花让她心情很愉悦吧,脸上表情十分柔和。当时,我心中一动,大着胆子问她:“我觉得你最近对我温和了许多,那是因为知道我不是宗旭恒的缘故吗?”
书金屏转头看向我,轻轻摇头,否定了我的问话,说:“这不是主要理由。”
我好奇起来,可又不敢问,抓耳挠腮很是心痒。她看穿我的心思,表情更加柔和了:“应该说,自从和你见面以来,我对你的观感就一直在不断的变化着,我想,就算你没有挑明借尸还魂的事情,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无比厌恶了,说不定还会慢慢喜欢上你呢。”说着,她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意。
虽然知道她是在逗我,可这说得我很害羞。又听她说道:“不过,让我触动最大的,还是你在太子面前请求重新迎娶姐姐的事情。我很尊敬姐姐,她是我见过最坚韧,也最温和的人了。即使遭受了那样的不幸,她也依旧能够宽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