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无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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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的一个朔日,夜,锦章宫的宫女脚步急促奔到我的寝宫,泪流满面道:“陛下,贵妃娘娘她、被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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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贵妃娘娘她、被下毒了!”
我被打断梦境,正迷糊间,乍闻此言,睡意不翼而飞,惊得跳下床,连外衣都没套便往屋外走,一面问宫女是怎么回事,宫女一面哭,一面道:“贵妃娘娘今晚临睡前还好好的,子时起来,我们便按照太医的吩咐热了药端来给贵妃娘娘喝,没成想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贵妃娘娘突然腹痛起来,反复得很厉害,下身都出血了!”
“叫太医了吗!”
“叫了!叫了!”
“不行!传我的口谕,把所有的太医都给我叫来!”
“是!”常跟随我的小太监立刻飞奔而去。
我又惊又怕,脚步越发急促起来,恨不能下一步就能踏进锦章宫的大门。眼前漆黑的夜,幽咽的灯火,巡逻的禁卫,都化作了虚幻的光影,唯有脚下的路是这样漫长。
为什么会中毒?孩子呢?晴湖要不要紧?不会死吧?我要晴湖活着!谁干的?居然如此丧尽天良!我脑中一片混乱,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想,急得都要哭了起来。
“皇上!”芳柳抱着外衣小跑跟了上来,“快穿上外衣!”
我接过外衣,一面穿上,一面大步流星赶去。
锦章宫已经点亮灯火,人影幢幢,我刚迈进大门,便有一人迎了上来,是负责锦章宫大小事宜的女官潘筱,叙说事情经过和向我报信的宫女大致相同,只多了一些细节。
我冲到文晴湖的床边,太医刚在察看文晴湖的病情。文晴湖容色惨淡如同白纸,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脸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再看床的另一边,被褥已经被鲜血染红。我又是慌乱又是心痛,抓狂地看向太医。
太医查看完毕,又叫宫女端过先前喂文晴湖喝下的药,细细检查了一番,面色惊恐起来。
“怎么回事!”
“陛下,这里面混杂了川乌、巴豆和砒石,不但是堕胎用的禁药,还是杀人的猛药。这、这胎儿、怕是、怕是保不住了!连贵妃娘娘也——”
我的脸抖了抖,吼道:“不管胎儿了!给朕保住贵妃!”
“是!”
太医院的人都出现在锦章宫门前,率先进入的却是书金屏。她只披了件外衣,刚进来就吩咐太医们检查药渣,又指挥禁卫将锦章宫的人软禁起来,做完一切后方才和我会合,探视文晴湖的病情。
芳柳叫来宫廷稳婆,又叫人赶紧煮金银花汤。我和一干太医、太监急忙都退了出去,在外面听着文晴湖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不禁潸然泪下。
半个时辰后,文晴湖的声音渐渐消失,门内人影晃动,显然还在忙碌,大殿内一片寂静,此时我才晓得传下命令:“给朕查出来是谁干的。”
书金屏出来对我道:“陛下,进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忍着又涌上来的泪水,看稳婆、宫女们收拾鲜血淋漓的被褥等物,桌上散乱放着金银花药汤,盆盆罐罐,其中一只铜盆已经蒙上了白布,渗出了鲜血,浮现出死去的胎儿的形状。我颤声问道:“男孩女孩?”
“男孩。”
我差点没哭出来,赶紧奔到文晴湖的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文晴湖已经疲累了,此时却还清醒着,脸上的伤痛还没有退去,正无声地流着泪,一双眼瞳只是注视着我。
我终于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抱住文晴湖,“不要紧!……我们再生一个……再生……一个……”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
许久,文晴湖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翌日,我铁青着脸问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及其下属能否在短期内破案,他们面面相觑,道:“臣等尽力而为。”
“若找不出真凶,又或者隐瞒指使人的话,你们这官也别做了!”
“臣遵命。”他们急忙诚惶诚恐告退。
由于锦章宫除文晴湖外所有人都有嫌疑,都被拉到大理寺审查了,锦章宫一时无人,书金屏于是调动凤临宫的一半人员临时配给锦章宫,我也将最信赖的芳柳留下负责锦章宫的一切事宜。
由于一夜未睡,我感到有些疲累,书金屏便劝我回宫暂且休息,由她来看顾文晴湖。我不太乐意,只在锦章宫的侧殿里小憩,书金屏则借用我的名义下令禁止他人接近锦章宫。我一醒来,便赶到文晴湖所在的寝殿,握着她的手,注视她那并不安稳的睡颜。
文晴湖醒转过来,看到我,嘴唇勉强勾了起来,情绪显然低落至极,连言语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要我刚露出松开手的意思,她便会担心的看过来,生怕我会就此离去的样子。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安慰她:“没事,我只是去倒杯茶,”又或者“我去如厕一下”。
我连次日的早朝也推掉了,只在心里不断转着怀疑的念头,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想要胎儿的命,甚至也要文晴湖的命。期间芳柳阻拦了其他妃嫔的探视,我问她这些妃嫔可有异常,芳柳也只是摇头。
流产的三日后,文晴湖才恢复了些许精神,在无人的时候,神色黯然地自责道:“我太大意了,短时间内也没法再生孩子了。”
“不要紧,穆太医不是说只要好好调养,来日还能再怀胎吗?我们可是全天下最有权有势有钱的皇家,什么补品能找不到?晴湖所要做的,就是安下心来好好调理身子。”我紧紧攥住文晴湖的手,恳切无比地安慰她,“只要还有希望,比什么都强。”
文晴湖合上眼睛,依偎在我的怀里,低声呜咽着,伤心的泪再度落下,“……我心疼那个孩子……那可是……一条生命啊……再怎么恨我,也……不至于要害一个孩子吧……”
我也热泪盈眶,搂住文晴湖的头,低声道:“不要紧,我会为孩子报仇的。”
“孩子呢?”
“我已经叫人好好安葬了。”
我陪文晴湖足足过了三天,须臾不曾离开锦章宫,连早朝也不去上了。书金屏替我和大理寺等人打交道,期间常来锦章宫看看,对于我不上早朝一事显然不赞同,可她终究没有对此发表议论。文晴湖得知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惊问我上朝一事。我也蒙混过去了,她还是不放心,催促我赶紧忙正事去。我无可奈何,再三吩咐禁军看住锦章宫,方才离开。
在前往上书房的路上,我迎面遇上了从大理寺归来的书金屏,便驻足和她谈话,问起大理寺的进展情况,得知还在排查嫌疑犯人,气得连连摇头:“太慢了!”
“这也是难免的,锦章宫、尚食局、御膳房的人总共加起来也有数百人之众,若还有其他宫殿的人趁乱出手的话,要排查的困难就高了数倍。后宫,终究太过人多手杂了。”
我也深有同感:“日后还是要精简一番,我可用不着这么多人。”
“这个还是日后再议吧,倒是夫君这些天一步也不曾离开锦章宫,对姐姐的恩宠这会儿可真的是天下皆知了。”
我怒道:“打从我立晴湖为贵妃的时候,全天下早就知道了吧!居然还有人——”
“那也不代表有人明白,不过这会儿她们也该明白姐姐动不得了吧。”书金屏沉吟起来,问道:“找出指使人的话,夫君打算怎么办?”
“还用问!”我恨不能将其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可现实中又没有这样的酷刑,我也不能真这么干,“以命偿命!”
“若只是这样就好了。”
我一愣,书金屏这话好像还有深意啊,说不定已经知道这次下毒事件的幕后指使人了。上次书金屏被下毒后,不也是很快就知道真凶是姬光,却联合文晴湖瞒着我,任由我怒气发作冲昏头脑,干下了骇人惊闻的弑兄大罪。这次难保她不故技重施,瞒下了重要的事情。可是书金屏已经率先向我告辞了,不给我询问的机会。我无可奈何,反正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害,甚至处处为我着想,还是由着她去吧。
很快我就知道了书金屏话里的深意。
在文晴湖流产的半个月后,大理寺、刑部等终于找到目击人,追查到了下毒的凶手,凶手的供词指向美人夏寰。人证、物证俱在,大理寺等部门当即向我请命拿人,夏寰起初抵赖,又经不住刑讯,终于招认。
然而大理寺没有立即定罪,而是向我汇报:“夏寰美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臣等不敢擅自定罪。”
我根本不关心夏寰,“只要是死,你们愿给判什么死刑都行,别再拿这人来烦我了。”
大理寺、刑部官员们面面相觑,踌躇了一时半刻方才进言道:“皇上,律法有规定,孕妇可免一死。”
“够了,哪怕罪恶滔天,只要是孕妇就可以不死了?哪有这么荒谬的道理!”我冷笑一声,“两个月,都不知道有没有个人形,就这样还妄想祈求可怜?”
官员们于是告退。
我肚子坐在书房里,怒气渐消,忖思起来,夏寰怀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可是和文书房的记载相对照的话,确实符合。书金屏那时未能说出来的便是指这件事吧。夏寰虽然该死,可是那肚子里的生命却和她的罪孽无关哪。
但是我实在忍不下一口气,怎能叫夏寰逍遥法外,不得为那个尚未出生便夭折于恶毒妇人之手的孩儿报仇呢?何况她也才刚怀上孩子,胎儿尚未成形,可以忽略不计。于是,我咬咬牙,还是决定维持先前的决定。
不料早朝又有官员把这事抖搂出来,非要跟我辩上一辩。我定睛一看,又是焦永轩,不由大怒:“焦卿家,朕记得你是吏部郎中,并非谏议大夫,何必越俎代庖,干这狗拿耗子的多管闲事!”
焦永轩不卑不亢,朗声道:“天子有过,臣等自然要直言进谏,不分吏部郎中谏议大夫。”
我气得发昏,已经不想再听焦永轩的话了。可焦永轩无视我的怒气,依旧高声道:“陛下可有想过,今天处死了一个夏寰,开了恶例。日后便有十个、百个、千个、万个犯案孕妇被处死,到时候死的可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两条生命!若其中又有冤案假案,被错杀的无辜冤魂又要翻倍数之。陛下,今日为泄愤而杀一个夏美人,日后可能担当得起千万枉死的无辜冤魂?”
焦永轩说得不错,我渐渐被说动了,可是胸中就是有一股恶气无法咽下。无意中瞥到户部侍郎夏治生正低垂着头战战兢兢,怒气又涌了起来。
“照你这么说,朕的孩儿就白死了?朕的贵妃就白白受苦了?”
焦永轩毫不畏惧,继续昂头道:“夏美人犯下的罪行确实令人发指,难以宽宥,不能因为胎儿的无辜而免于刑罚。臣以为,可以等到夏美人生下胎儿满三年,再执行死刑。”
我嘴唇抽搐了一会儿,这缓刑的时间也太长了,再瞥到户部侍郎脸上悄悄爬上喜色的嘴脸,怒气又一次高涨起来,于是站起拂袖,“退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朝廷。
我怒气冲冲走在路上,本想到锦章宫去,转念一想,文晴湖的耳目其实很灵光,说不定正在宫里坐等我过来好进行说教,照她那温和宽容的性子,怕是会求我放过夏寰。我怎能自投罗网呢,于是转头便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一名宫女迎面上来,是锦章宫的人,施礼后道:“陛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请你到锦章宫一叙。”
我哑然地收回了脚步,无可奈何地跟着宫女前往锦章宫。书金屏和文晴湖已经端坐在桌边,尤其文晴湖,明明身子还没好,弱不禁风,却偏偏坚持着等我。我一进门,心里就打怵,小心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是我太了解她们,还是她们太了解我,彼此才打照面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面面相对一时无言,气氛很是沉闷。
最后,文晴湖打破了寂静:“放过夏寰吧。”
“不要!”
“她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孩子。”
我一想起就头疼:“我可不想认。”
书金屏微一蹙眉,似有所言,却又止住了。文晴湖瞧了她一眼,道:“妹妹不妨说出来吧。”
书金屏无奈一笑道:“我是怕夫君不爱听。”
“妹妹以前不是即使夫君不爱听,也要直说吗?今儿怎么迂起来了。”
“我认为焦大人的意见可行。何况夏家虽然不是显赫豪门,可他们经营的商行通贯南北,又掌握全国官盐、布匹、粮食的命脉。夫君不是正为如何处理夏家头疼吗?既然眼下夏寰犯了事,不妨拖一拖,叫她带出更多的罪证,将整个夏家都拉下水。”
我心里不大是滋味,听着有些无情了。这无情,并非是针对夏寰,而是在这么短时间里,我们的伤痛还未退去,便要利用文晴湖丧子的时机向门阀发难,这种将现有的伤痛转化为追求最大化利益的机会的行为实在是违背人情的算计。难怪书金屏也要迟疑起来。
书金屏顿了顿,又道:“何况,想动姐姐的,不仅夏寰一人。”
我还未发表意见,文晴湖已经先发话了:“妹妹此计甚好。”
我呆了呆,连文晴湖都没意见,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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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废夏寰美人一职,令其入冷宫禁足,产子满一年即赐白绫。”大理寺卿一字一句念罢,上书房里的大小官员都松了一口气,面面相对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大理寺卿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偷眼看了我一眼,继续念道:“夏寰所产幼子即日贬为庶人,由其母族抚养,不得列入宗氏名册。男,赐姓慕,自立门户。女,随母姓。”
众人愕然,只差没交头接耳,一同将目光射向我。我漫不经心地翻阅中书舍人送上的一摞中书省折子,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还有异议吗?”
大理寺、刑部、三省长官等均都及时拱手:“圣上宽宏。”
“没事的话,你们就都下去吧。”
众官员便拱手告辞了。看他们离去,我方才站起,伸了个懒腰,将刚才挑好的折子揣在怀里,准备回东宫。近日刚调到我身边的太监急忙跟在后面,小心问道:“陛下,真的不用我帮忙带折子吗?”
我一面走一面说:“朕光是带折子回东宫就足以叫那帮老头子唠叨个不休,要再叫你帮朕拿着,那还不得吵翻天了。后宫和宦官都不得干政嘛!”
“可陛下这么抱着……”
我也觉得这么抱着费劲,可也没办法,耸了耸肩说:“朕忘了拿布包过来了,下次记得替朕带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