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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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光愣了下,这才扭头去看阿勒。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声音里透出一丝 哭腔:“贵主收了这个哥哥作心腹吗?那朝光是不是就做不成贵主的心腹了?”
说着,已经泪光点点,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看得绿云发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原不过是信口一说,可细细一想,若说阿勒是贵主的心腹却也没错。虽然现在或许 还不是,可未来,阿勒必是贵主最贴心的人。可惜她们这一群人,大概永远得不到贵主 的信任了。至多也不过是熬到了年纪,被放出去或是另配了哪个下人……
不知为什么,绿云只觉心中一酸。突然之间就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鬓的那朵珠花 。若是……
一念还未想完,她先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往内室里望去。没听到什么,这才有些 放松下来。
可是,一念既生,竟象是扎在心上的刺,竟怎样都没法去除……
第二十二章相王
第二十二章相王“我若不为自己着想,更有何人为我着想呢?”在心里默念着,绿 云捏紧隐在袖底的手掌,抬起头来望着正好回过头来看她的李元,依然不改脸上温和柔 顺的笑容。
李元却在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回过头去自与李仪说笑。
穿过回廊,步上石径,迈进院落,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自密竹浓叶后,隐现硕大 的斗拱,飞翘的屋檐。屋脊上的鸱吻简洁而粗犷,碧色的琉璃瓦迎着阳光反映出斑驳的 彩光。
绕过竹林,便能望见宏丽的“清澜堂”。虽然这里并不是正房,比不得府中前宅的 “银安殿”辉煌华丽,可比起五王宅的屋宇却另有一番气象,到底亲王府比起郡王府的 规格还是升了一级。
朱红的莲花柱撑起前廊宽大的屋檐,檐下是宽阔的石阶。拾阶而上,还未走进“清 澜堂”,隔着直棂窗就听到里面低声的咏叹之声:“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 月曙,蝉燥野风秋……”
这首诗却是上官仪所做。虽然之前上官仪因得罪了武皇获罪而亡,可他的才学却一 直是武皇喜爱的,就连现在武皇贴身的女官上官婉儿亦是上官仪的孙女。
这首诗从意境、用句来看,并不算上乘,可是另透出一种悠闲自得的情调,很得春 风得意的士大夫们的喜爱。只是,这样的情调,怎么听都觉得与父亲大人此时此刻的处 境不是那么相衬啊!
李元勾了勾嘴角,垂下眼帘,笑得有些阴郁。
何其可悲,也曾顶着“帝王”之名,如今却要囚于这小小的相王府中,沉郁度日。 别说外出,就是连吟首诗也要拣着没有什么忌讳的来吟,生怕被人逮到把柄,一状告到 武皇面前去。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被李仪于旁一扯,李元抬起头来,嘴角那一抹笑意敛去。随在李仪身后,神态恭谨 地走进了房中。一举一动都与在前面半步的李仪一样,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也是既恭敬 又乖巧,十足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放下手中的诗集,李轮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清癯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相王李轮,还有另一个名字,曰“旦”。还在位时,他就是用着那个名字。就如同 现在的太子李哲之前在位时用名李显一样。处于逆途时,两兄弟不均而同地把名字都改 了。
李元一直都不明白,父亲大人与伯父这样更改名字是为讨个吉利还是有所避讳。只 是,这样的疑问到底只能埋在心底。
微微抬头,眼角上扬,便看清父亲大人仍是穿着一袭灰色的宽袖大袍,头上亦未着 冠,只是用一角方巾裹成髻。如果是不认识的,定然会把这个衣着随意,温文尔雅的中 年男子当成是一个乡野儒士,而不是一个曾经登上过帝位的男人。
听说,伯父与父亲大人从相貌到性情都更似仙逝的祖父,有着柔情温善的一面。远 不如堂兄之父、二伯父贤英武果敢。可现在,曾经被人赞为必为一代英主的贤早已魂归 黄泉,甚至死前只是一个获罪的庶人。反是资质平庸的还活在这世上……人活一世,锋 芒毕露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元元……”听到李轮带着笑意的低唤,李元不禁坐正了身体作出倾听之状。可是 相望的眼眸却仍显得冷淡,没有太多的情绪。
望着李元的眼神,李轮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们去吧!” 竟似把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般。
李元垂眉浅笑,站起身便要退出。李仪却是望着父亲,迟疑了下又柔声道:“大人 ,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
李轮微笑着挥了挥手,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去,持起手边的诗集。只是,不 知为什么,持着书卷的那只手指节却是泛上淡淡的青白之色,似乎是抓得很紧。
看着父亲的背景,李仪咬了咬唇,强忍了要冲出眼眶的泪水,挽了李元正待转出, 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请安问好之声。
目光一闪,李元收住脚步,在听到“冯孺人安好”的问安声时对着李仪掀了掀眉。 无声地道:“真是巧呢!”
入得门来,那身材高佻,容貌艳丽,又精心化了个梅花妆的妇人立刻便笑出声来: “两位小娘子却是有口福了,正好尝尝我熬的燕窝。”
这双十年华的丰满妇人正是由武皇赐下的孺人冯氏。因近年受宠,相王又是个没有 什么脾气的人,故而说话也很随便。
同李仪姐妹笑语数句,冯氏走到罗汉床前笑着倚坐过去,从李轮手里夺过那诗集, 笑道:“大王莫要看那么多书了,仔细伤了眼睛。”
李轮目光一闪,却没有怪责于冯氏,只是笑道:“卿卿何苦这般劳累,需知你的身 子也不似从前了。”
冯氏闻言,原本就娇艳的容貌更添几分喜气,娇笑一声,伸手抚着仍显平坦的小腹 ,冲着李仪二人笑道:“两位小娘子,你们就要再多一个弟弟了!可是欢喜?”
面色微变,李仪看着冯氏的肚子,神情间有些不自然,就连一声恭喜也说得勉强。 李元甚至是连恭喜都未曾说出口。
冯氏盯了眼李元,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快,但立刻就笑道:“绿云,你快过来,盛 两碗燕窝与小娘子。”说话间,自己已先盛了一碗捧在手中,却不递与李轮,而是爱娇 地持着调羹笑道:“妾身来喂大王。”
李轮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不劳卿卿了,我自己来便是。”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门外的绿云也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半跪在罗汉床前的案几之 后。
李元默默地看着绿云仔细到缓慢的动作,挑起眉来,冷冷一笑。
瞥见李轮把目光落在跪坐在面前的绿云身上,冯氏的嘴角便浅浅勾起。只是目光扫 过绿云胸口那一抹净白,到底还是闪过一丝妒色。
“大王,可还记得绿云,就是上次我说有几分豆卢姐姐品格的那个……”
李轮闻言一愕,目光凝望着跪坐在面前的少女,只见她垂眉敛目,神态恬静,粉嫩 的脸颊上却半是忐忑半是羞怯。
目光一闪,他还未说话,李仪已变了颜色。挑眉上前一步,她正待说话,李元已自 后猛地拉住她的衣袖。不看李仪回望她的眼眸,尖声道:“拿一个奴婢与我豆卢阿母比 ,冯孺人,你老了,眼神不济了!”
冯氏又气又恨,瞪着李元:“你……”猛然回身,她扑在李轮膝前:“大王,您可 要为妾身作主啊!妾自被武皇赐于大王后,便一心一意服侍大王,可从不敢开罪于人。 却不料今日竟被崇昌县主如此相对……再怎样,妾也是个长辈……”
她还未抱怨完,李元已又是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你是谁的长辈?漫说你一个 孺人,就算你再高的名分,也得真有个长辈样儿才当得起我当长辈一样敬着呢!”说罢 ,一拉李仪,也不看冯氏的脸色,只作没听到她的尖叫声,直接就转身出了“清澜堂” 。就是对李轮都未瞥上一眼。
绿云脸色煞白,不敢再留,匆匆一礼便退出去。退出门后,犹能听到冯氏的哀泣和 李轮淡淡的低劝声:“罢了,元元性子本就乖戾,便是说了什么,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
虽是软语相慰,却到底没半分责怪李元之意。反是扬声吩咐道:“传孤的口谕,告 诉崔娘子多照应下涤心阁那边,我看阿仪和元元有些清减了,人也黑了,女孩子,还是 要补补才好……”
绿云不敢再听下去,慌忙往外走。脚步匆忙,在拐过竹林时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
“好大的胆子!”一声厉喝,吓得她矮身施礼。有些不安地看着用冷淡的眼角睨着 她的崔娘子,再看看跟在崔娘子身后的紫烟,她咽了下口水。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绿云,你不随在小娘子身边侍候,在‘清澜堂’作甚?”崔娘子慢声细语地问了 一句,虽然声音温和,可睨着绿云的眼神却是冷冷的。在绿云抬起头还未曾开口解释时 便道:“听说,小娘子带了一个男人回‘涤心阁’啊!”
抿了抿唇,绿云不敢相瞒:“回娘子,贵主买了一个昆仑奴少年。”
“少年?不也是男人吗?”崔娘子哼了一声,半俯下身子,用手挑起绿云的下巴: “绿云,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把你安排在小娘子身边时说过什么?”
绿云囁嚅着唇,声音有几分沙哑:“娘子嘱咐奴婢尽忠职守,用心照看贵主……” 话说得低沉,其实等于是在重复崔娘子当时的吩咐。可是,这样的场面话,当初配上崔 娘子的神情与语气却和绿云此刻说来的意味不尽相同。
崔娘子看着绿云,慢悠悠地开口:“这么说,你竟是已经尽忠职守了?”
绿云抿紧唇,还未曾开口,崔娘子已经又厉声喝问:“你若是已经尽忠职守?怎么 那昆仑奴之事还要紫烟告诉我?你跟着贵主身边,到底是做什么的?这种事居然连劝都 不劝一声吗?我看……”她顿了下,忽然一声冷笑:“你是年纪渐长,另有了别的想头 吧?!”
第二十三章豆卢氏
心头一震,绿云想都不想就叫道:“娘子莫要冤我!”一句话叫出,瞥见崔娘子沉 得难看的脸色,她忙放缓声音,涩声道:“奴婢知道规矩,绝不敢妄想……”顿了下, 她才低声道:“娘子也知道贵主是怎样的性子,莫说一个小小奴婢,就是大王亲劝也未 必见效,奴婢原是想着,或许贵主过得几日心思淡了自然就会把那昆仑奴送出后宅。所 以奴婢觉得还是再等等……”
她还未说完,崔娘子已经冷哼一声:“你想?你觉得?我竟不知原来你竟是这么有 脑子的……”说着话,她的目光却是上移几分,落在绿云头上的那朵珠花上,“你若真 是有脑子,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绿云心口一跳,听出崔娘子话中有话,却又不敢肯定。恰在此时,却从“清澜堂” 方向跑出一个小宦官。绕过竹林,一看到崔娘子便忙收住脚步,躬身道:“娘子,大王 命我传话与您。”
崔娘子看了他一眼,瞥了一眼绿云后沉声道:“绿云,我主持王府诸事,一向公正 ,此次你未曾尽职,便罚你一月月例,若还有下次,定不轻饶!”
听到只罚月例钱,绿云松了口气,不敢抬看细看,忙应了一声,施礼后倒退离去。 隐约听到崔娘子沉声吩咐:“紫烟,你也先回去。仔细盯着那昆仑奴,我自会回禀大王 处罚此事。”
咽了下口水,绿云快步疾走,心里却在暗自盘算,要不要把崔娘子说的话禀告给李 元……
回廊迂回,李元渐渐缓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看被她拉着一路跑过来脸上也泛上一层 红晕的李仪。停在一处月亮门前,笑着指了指道:“你去吧!”
李仪转目看了一眼,抬手抹了下额上的微汗,低声道:“你不去吗?元元,你刚才 不还在为豆卢阿母说话嘛!怎么这会儿又这样别扭?”顿了下,她忍不住又抱怨:“那 些话原本该是我说的,你怎么次次都要抢先,这样下去,又要被人说你性子怪僻了。”
“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好了!我又不是为着他们活……姐姐,”正色望着李仪, 李元平声道:“你记着,我和人吵没关系,反正我早就被人说是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了 。可是你不同,你一向都被人赞温婉柔顺,何必为了那些小人坏了名声?”
垂下眼帘,李仪低声一叹。回过头去看着正渐渐近了的侍女们,便不再纠结于那些 不好当着外人面说的事情。只低声劝道:“同我一起去见豆卢阿母吧!冯氏怀了大人骨 肉,我只怕豆卢阿母心中不快。”
李元垂下眉,静默了片刻后才淡淡道:“她不会心中不快的,若因为这些事便心里 不自在,她就不会熬过这些年了……”
自生母与嫡母死后,抚育他们三兄妹的便是大人其中的一个夫人豆卢氏。三兄妹外 加一个由豆卢氏一手带大的二郎李成仪都对这位慈母豆卢氏很尊敬。可是不知为什么, 李元虽然在外人面前极维护这个慈母,可在豆卢氏面前,却总是有些别扭。
李仪一直在心里觉得元元无法忘记生母,所以在面对豆卢阿母时总是那样的不自在 。所以每次探望豆卢氏时并不勉强李元同去。可是今日亲耳听到李元在父亲大人面前维 护慈母,心情激荡之下便想拉着李元同去:“元元,算姐姐求你。陪着姐姐去见见豆卢 阿母,她真的很想见你。”
垂下眉,李元回过头冲着跟过来的朝光招了招手。待朝光兴奋地跑上前来瞪大了眼 脸色绯红地看着她时,才淡淡吩咐:“你回‘涤心阁’找飞雨,取了我带回来的那只绘 了一只桃花的漆匣,到‘萱堂’寻我。”
朝光得令,一声脆应,顾不得施礼,撒腿就往“涤心阁”跑去。李仪看着朝光的背 影,笑盈盈地道:“朝光这小儿最是实心眼儿,妹妹待她好些吧!”
李元笑笑,并不说话。揩了李仪的手转过月亮门。也不理身后那些跟着的侍女是不 是会听到她的声音,径向李仪笑道:“姐姐刚才也是听到了的,现在最担心的不该是冯 氏肚里的那个孩子,而是她想要做什么!”看李仪转目看来,她便低笑:“那冯氏虽然 颇得大人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