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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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子,我已经派人把那首诗送往别业,想来贵主也快回来了……”说这话的时 候,秋眉的眼角有意无意地向外瞥了一眼。“闻听尊夫人之事,奴婢也是万般悲切。只 不知,王公子您……”声音一顿,秋眉忽然低笑道:“若是她知道您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要多么伤心了。”
李持盈心中一动,原本雀跃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而房内的王维却是一声低叹:“姑娘何苦如此呢?我知道姑娘当年便厌恶王某。只 是,今日前来,某并无他求,只不过是想见一见公主罢了……阿刘去时,曾经说过她当 年竟连向公主致谢,都没有过……盼我为她向公主说一声‘谢’……”
虽然语气平和,可到底带着一丝忐忑。此番前来,他也是沉吟许久才做出决定的。 娘子临终前的嘱咐,他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其实,那些话,字字句句,原本就是娘子 揣摩着他的心意才说出来的吧?可是,正因为知道娘子所说都是为了他,他才更觉惭愧 。
已不是七年前那个一身傲气,被人夸赞少年才子的狂妄男子。今日的他,忐忑不安 ,满怀谦卑……或许,即便是过了七载,公主仍没有原谅他吧?若不然,三年前他迁居 嵩山后,也常走动长安城中。可整整三年,却不曾得到过与她同处一地的机会。那,是 她在故意避开他吧?
忍不住一声轻叹,却是数着念珠,低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李持盈在外听得一愣,想象着屋里王维是怎样的情貌,不觉苦笑。之前便听说王维 信了佛,甚是虔诚。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平复下心绪,她缓步而入。人还没有进门,便已笑道:“是王郎来了吗?真是大幸 ……”抬眼望去,她心中仍是禁不住一跳。
匆促跳起身来的男子,一袭蓝衣,蓄着胡须,面容清瘦,虽然不再是当年那个翩翩 白衣少年,却仍是文质彬彬的雅士。令人见之便觉不俗。
“何必多礼呢”李持盈淡然笑着,做足好客之态:“王郎,终究是相识一场,你不 用客气的。”
王维默然,目光落在李持盈脸上,脉脉无言。许久后,才哑着嗓子道:“那首诗, 你可见到?”
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把那张纸抓得发皱。可李持盈脸上却仍是带着淡淡的笑。“ 王郎之诗,一如当年,清丽雅致。”
“不只是诗,”王维**俯近身,可瞥了一眼在旁笑吟吟望着他们的秋眉,便又坐直 。“公主,你当知,诗为心声……”
诗为心声她何尝不知?可是,有些怕了呢美目微合,她只作没有听懂他的话,笑问 :“不知王郎今后有何打算?”
有些失望,王维望着李持盈,**言又止。终究还是淡淡道:“我正请人为我物色宅 院,今后想留在长安。只可惜,寻了数日,现下还没有合意的……”
李持盈目光微闪,迟疑了下,才温言道:“既然如此,王郎便留在观中住上一阵吧 我看秋眉早知公子所需,若不然,又岂会引王郎来此故地呢?”
说话的时候,她抬眼瞥向秋眉。可秋眉却只是笑盈盈的,全不显半分紧张之色。反 是李持盈反倒有些赧色。秋眉猜得却是准,她果然还是留了王维。可,虽然留了他,心 中却还是乱如一团麻般,如果他真是一如当年,那她……
心思复杂,她乱得没有个章法,甚至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只胡乱说了些闲话, 便告辞而出。
走出精舍,她按着砰砰乱跳的心房,恍惚又回到当年那个让她迷醉的夜晚……许多 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贵主,”秋眉低声轻唤,忽尔低笑出声:“贵主,如今精舍再有主人,怎么贵主 竟不顺势留下呢?*宵一刻值千金啊”
“呸,”回眸啐了一声,李持盈快步跑开,可不过片刻,便又慢了下来。幽幽叹道 :“秋眉,你说他是否真的……还是,不过是同那些上门来的文人骚客一般,不过是想 搭上通天梯罢了。”声音一顿,她忽然冷笑出声:“若是如此,他怕要失望了。如今宫 中谁人不知,走武氏的关系比走我的关系更快捷呢?不曾见,那李林甫如今已是位高权 重吗?”
想起那位已经成为右相的李林甫,秋眉也不禁默然。若说,人人都说那曾是小吏出 身的李林甫没有本事。可那么没本事的人却偏偏能投武氏所爱,成了现在名震长安的右 相。
见李持盈面色深沉,她想了想便安慰道:“贵主何苦妄自菲薄?且不说您的身份是 何等尊贵,就是您的样貌,性情,哪一样不是千里挑一,便是王公子对您一片痴心,念 念不忘,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李持盈闻言,不禁失笑出声:“只有你们,才觉得我是无一不好。这样的赞美,到 底是只出自亲切之人。觉得我是完人的,只有你们还有……我阿姐了”突然回过头去, 她沉声问道:“近来可收到阿姐的信?怎么这么久竟没消息呢?她上次说要往青城山寻 仙,也不知这仙到底是寻得什么样了……”
忽然低头一笑,想到大概姐姐最后寻到的不知是哪家美少年养在身边,脸上便生出 一抹红晕。
因挂念着阿姐李仪,李持盈便**派人前往华山探视。
此时,天已蒙蒙亮。虽是一夜未眠,她却了无睡意。打发了人出去后索性拉着秋眉 和朝光闲话家常。不知怎么的,今天格外想念阿姐,说的便都是些小时候的事。
朝光到王府时,李持盈已经八岁,再往前的事,她却知道得不多。可秋眉却是知道 得一清二楚。一直微笑着聆听,偶尔插上几句,补充些李持盈已经有些忘却的事。
“那时候贵主小小的,总是爱哭鼻子。东宫里天天都能听到贵主的哭声。那时候, 大王总是远远地看着……”
因秋眉的话,李持盈怔忡无语,过了许久,才幽幽一叹。“秋眉,如果不是为了阿 爷,你大概不会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秋眉垂眉一笑,只温言道:“贵主待奴婢一直这么好,奴婢怎么舍得离开呢?”
李持盈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浅笑。就在这时,突听得院外一阵喧哗之声。
“砰”地一声,推得太急,大门撞在墙上又弹回,险些打在冲进来的人身上。那人 却什么都顾不得,只是连滚带滚地冲了进来。在他身后,又跟着几个行色匆匆,面容憔 悴的男人。
李持盈吃了一惊,认得那前面一脸惊惶之色的正是她刚刚派出前往华山的人。怎么 人才走了不过半个时辰,竟转了回来……
霍然起身,她厉声喝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宦官一吓,忙急忙道:“奴婢才到城门,便撞上从华山来的人,他们也是刚刚才 进的城……”
听他这样一讲,李持盈更加心惊,瞪着那几个人,面色大变。只恐听到恶耗。又忍 不住在心中抱怨:“早叫阿姐莫要吃那么多金丹了,偏偏不听我的……”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声?”声音有些发抖,尤其是看到上前回话的人面带忧色时 ,她更加惶惑。
“公主,真人她的身子近来不大好……”那人忧色重重,李持盈却是松了口气,竟 是再也站不稳,直接跌坐在罗汉床上。
只听那人又道:“小的们原是劝真人回长安休养的,可是真人只说她此生再不入长 安半步。所以,现在,留在洛阳。小的们是特地来请公主往洛阳一行的……”他顿了下 ,才道:“公主,怕是真人就要飞升了。”
听得这两个字,李持盈再也忍不住眼泪。“现在还说什么飞升?若这世上真有仙界 天宫,倒也是好了……”虽然同样是修道,可是她与姐姐,到底不同。若是姐姐听她说 这样的话,怕又要喝斥她了。
顾不得其他,甚至等不及入宫面圣。李持盈直接便带了人直出长安,奔往洛阳。只 叮嘱前来报信的人面圣之时,能把阿姐的病说得有多重就有多重。
虽然阿姐根本不想三郎哥哥知道她的事,甚至这么多年都一直记恨在心,就是连死 都不想迈近长安一步。可到底,他们仍是骨肉至亲的兄妹,如果此刻不再见上一面,怕 是此生便再无机会了……。
第二十章惜取眼前人
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洛阳。开元观后观。
秋雨蒙蒙,透着浸骨的寒意。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让她的身边也在微微发颤 。可李持盈却仍然跪在李仪的坟前,不肯离去。
整整两年,她留在洛阳陪伴着阿姐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虽然总有抹不去的 凄伤,可这段日子,却是十几年来,她最平静的时光。
就在阿姐在弥留之际,她缍放下了所有的心结,不再怨恨不再纠结,甚至能微笑着 面对怨恨了近二十载的兄长。虽然不过匆匆一聚,李隆基便又返回长安。可兄妹携手相 望,恩恩怨怨,尽于一笑间泯灭。
“怨了太久,连自己都觉得累了……元元,你不要为阿姐伤心,阿姐现在很开心… …真的,马上,就可以见到袁师了……你听到那乐声了吗?”
李持盈先是愕然,因李仪发直的眼神,不由得回头望去。身后,自然是空无一人。
“阿姐……”她哽咽出声,哪怕阿姐去得平和,朝廷更对外宣称金仙公主飞升成仙 。而她仍是抑不住满怀悲痛之情。
“公主……”身后传来低唤声,然后是一具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拥住怀中。
半侧过脸去,李持盈揪着身后抱着她的王维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任泪水滴 落在他本来就已经被打湿的衣襟上。
两年前,她匆匆赶来洛阳。甚至不曾向重逢的王维打过半声招呼。却没想到,王维 竟会在她之后追到洛阳来。那时候,她仍犹疑不绝,无法定下心来。还是阿姐拉着她的 手温然道:“真是个傻妮子,难得身边有个人,该珍惜才是。怎么还这样犹豫呢?人生 苦短,该及时行乐才是……元元,你要好好把握啊”
因为阿姐的劝慰,她才终于又和王维走在一起,在洛阳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每 日里,除了陪伴阿姐外,便琴瑟相和,诗酒为乐,虽然平淡,少了在玉真观时的喧闹, 却是从心底里感到快活。
“从前,我很是不喜欢洛阳……那时候,真觉得这里是一座大大的牢房。把我困在 这里,动弹不得。可是现在,真希望能长留在此,再也不回长安……”
她倚在王维的怀中,在月下低语。听着他低低回应“好”时,不禁笑生双颊。
“真是个傻郎君,难道你真肯陪我在此一世吗?我是年纪大了,可你……”回过头 去,她轻抚着王维的脸,柔声道:“正当壮年,怎么甘心就这样深居简出,隐于山野呢 ?”
王维目光微闪,沉默片刻后握住她的手,笑道:“若是五年前,我或许还会觉得不 甘,可是现在……公主,只要能同你一起,便是长居山野,又有何妨?只要,你莫要与 我争辩佛道谁孰谁非……”
李持盈失笑,虽然甜在心头,却没有把王维的话真正听入耳中。到底,还是在第二 年的春天返回了长安。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象从前那样堂而皇之地直接向皇帝举荐。而是转而向时任中 书令,也就是左相的张九龄推荐了王维。就在第二年春天,王维终于又入朝为官。虽然 仍不过是八品小官。却不再是太乐丞之类的乐官,而是右拾遗。虽然官小却言不轻,这 小小的言官,可直接向圣人进谏,算得上是朝中一个重要的职位。
冬去春来,四时更迭,时光就这样地如水流逝。他们的生活平平淡淡,却也让她觉 得舒服至极。
整日里,读读道经,写写大字,听着王郎的琵琶,诵着他的新诗。看小说就到偶尔 ,也会从外面得到些新诗。
李持盈最赞那李太白的奇雄绚丽,总觉他的诗直如鬼神之作,可惊天地。便叹数年 前因她匆忙赶往洛阳竟至错过了,实在可惜。听说,李白也曾留连长安一载,却最终无 功而回。这样的事,让她既觉意外又觉是意料之中。那不肯弯腰低头的男子,想必这回 是吃足了苦头。只不知,现在的他,会不会也象王维一样,因曾经的挫折而洗去一身傲 骨……
每每想到此,她隐隐有些惭愧之情。虽然已经过了那么久,可当年王维被贬出长安 到底是因为她。
不知她的心思,王维拈着李白的诗,虽然也是称赞,却是淡淡笑道:“此人令我嫉 ……贵主,我听秋眉说,你与李白曾有十年之约。只不知那十年之约过后,贵主心中可 还有他?”
李持盈大乐,虽然不知秋眉究竟说了什么,可是她爱看王维故作吃醋的眉眼。便笑 吟吟地挽着他的手臂,把头枕在他的肩头,笑而不语。
其实,王维并不如他所说那般真的嫉妒李白。虽然李白的诗风多变,才华横溢,可 王维最喜的却是孟浩然的诗。
孟浩然,比李持盈还要大上几岁,性情沉稳淡泊。诗中流露出的那份情怀,令王维 引为知己。
虽然未曾深交,可李持盈也深觉这风神清俊的中年男人是个翩翩君子。原本还有意 向皇帝举荐,却不想在这之前却出了岔子。
那一日,李持盈外出赴宴。却不想李隆基竟然微服出游来到玉真观中。
正在观中做客的孟浩然在王维举荐下面见圣人,却偏偏在心惶意乱下做了一首令李 隆基勃然大怒的诗。
一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让孟浩然彻底断绝了通天之路。李持盈回到玉 真观后,将那首诗反复沉吟,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她不是为孟浩然而叹,却是为了她那三郎哥哥叹息:“若是在二十年前,三郎哥哥 断不会如此反应的……王郎,你做言官,虽然有职责所在之时,可也千万要谨慎行事。 哪怕是有些事……切莫强出头啊”
做皇帝久了,便再不象当年一般清明。古往今来,三郎哥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 最后一个。可是,不管怎样,却只有他一个,是她的嫡亲兄长。
李持盈也曾隐晦地进言,可三郎哥哥却只是笑而不语。宫中欢歌舞乐,仍是日日如 旧。有唐以来,后宫粉黛,胭脂水粉钱,用得最多的便是这几年。在骊山上,旧的温汤 宫也已修茸一新。年年冬日,备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