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聘-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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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秉虽然主治外伤,整体医术不及杏林世家的洪家,但到底也算是颇有名气。尤其是外伤止血这一块。
而今,杜秉来到荆城,自然也是带着秋裳来。可是这药草种在自己的院落里,倒颇为奇怪。赵锦绣也懒得猜测,直截了当地询问:“秋裳,这种的是什么?”
秋裳在为药草洒湿的草木灰,听得赵锦绣询问,连忙起身,说:“回禀夫人,这些是给女子有喜时用的,各有各的用途呢。先前,杜先生来查看过,这边这块土壤最适合。当时夫人还没过来,而杜先生怕这些宁园带来的植株死掉,所以就先斩后奏了。”
赵锦绣“嗯”了一声,这才想起杜秉虽然是以对付外伤和接骨出名,有杜接骨的外号。但杜秉已故的师娘却是大夏有名的接生婆,据说江慕白的老娘生江慕白的时候难产,打出血,命悬一线,最后还是杜秉的师娘来将她母子二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以,太后一直对杜秉颇为信任。
但是杜秉的师娘后来在车容国行医时,被人杀了,杜秉千里去敛尸骨回来的事,赵锦绣听李锦提过,言辞之间也是十分佩服。
如今,知晓这花圃里种的是女子有喜时所必须的一些草药,赵锦绣心里倒是暗自赞叹:这杜秉好歹也没有忘本。虽这时空,男女观念很重,男医者不能接生,但好歹他还是没让师娘的手艺失传。看这模样是要将这医术传给秋裳。
“好生照顾着吧。“赵锦绣淡然地说,在秋裳的应声中往院落外走。
出门便是遇见杜秉,杜秉行了礼,瞧了瞧赵锦绣,道:“夫人气色不错,要注意休息,不能再受凉了,否则对以后不好。”
赵锦绣略略点头,总觉得杜秉话中有话。正琢磨着如何委婉地询问。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三公子。”
那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里带着几许柔和,听在耳朵里,像是春日暖风里鹅黄绿的柳丝拂过面颊,煞是好听。
赵锦绣循声望去,只见在楚江南的院落门口,那高大榕树荫里,站着一个婀娜的女子,一袭青衫衣裙,粉底蓝色碎花宽腰封,腰封上有只大大的蝴蝶结,头上梳着垂云髻,眉头轻蹙,明眸秋瞳。正是云锦楼的第一歌姬苏青岚。
她面上惊喜,提着纱裙快步走过来,仔细瞧了瞧,惊喜地喊:“真是三公子?楚公子让我来请三公子过去,我还不信三公子在,却不计真是三公子,您竟是女红妆!”
赵锦绣对着苏青岚微微一笑,道:“青岚,好久不见。却不计你竟在这里。”
苏青岚一听,脸上的高兴一下子隐了去。她抿了抿唇,垂了眼皮,有些落寞地说:“说来话长。与三公子分别这几个月,真是恍若隔世,青岚像是再世为人一般。”
赵锦绣一听,眉头一蹙,心里也不免唏嘘。对于苏青岚被萧元辉强行送给江慕天这件事,虽然从三月在荆城,林希祭日那晚唱堂会就见了端倪。但后来在方陵渡听来往的客商说起,还是不免担忧。这时空,就是正妻的地位也没有多高,何况是被送来送去的歌姬。这歌姬在歌姬楼是个自由身,还好一些。一旦入了人家,这其中滋味比家里的通房丫头,或者家养的歌姬舞姬更悲惨。
再者,苏青岚是被萧元辉这等权贵之家看上,并且送给江慕天的。这权贵的事,送一个歌姬往往不单是礼物那么简单。云锦楼接二连三死了歌姬,也不是没来由的。自古欢场女子,命运不可控,并不是恩客薄情,而是她们总是被权贵摆弄,担负着魅惑人、搜集情报的工作,无论是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棋盘上的小兵,命如草履,双方向弄死也就弄死了。
所以,当日,在方陵渡听得来往的客商感叹苏青岚也被送人时,赵锦绣不由得为苏青岚万分担忧。那等容貌,那等才学,偏偏又是清冷孤傲的心性,无论在哪个权贵之家,都得是被众妻妾打压的主。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好歹是萧月国帝王送给江慕天的,命倒是可以保住。只是这期间遭的罪,就难以想象。
赵锦绣想到此,不由得仔细端详苏青岚,脸色比以往清冷一些,却还算红润,眸子倒是比以往灵动得多。
“这段日子,还真是苦了你。”赵锦绣也不知说什么,便也只是这一句。
苏青岚倒是抬了眼,唇边弓起一弯浅笑,反而是安慰道:“以前三公子常说,祸福相依。青岚这次算是体会了。所以,青岚如今算是再世为人,能跟着楚公子,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你跟着楚公子?”赵锦绣明知故问。
方才苏青岚可是从楚江南的院落里走出来。而楚江南向来不喜欢有人去打扰他,尤其是在竹林小楼里。就是他的贴身婢女小红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苏青岚一脸娇羞,小声回答:“是的。青岚被送到大少的府邸,倒也是锦衣玉食,不过大少总是堤防着我,就连出恭都有人跟着,很不自在。并且,又总让青岚去唱曲儿,后来他的几个宠姬都敢来逼我唱曲,有一次……”
苏青岚说到这里,红了眼眶,没再说下去。赵锦绣不用问,也知道她的遭遇,便也没有问详情,只是问:“楚公子向大少要的你?”
苏青岚点点头,说:“那一次,青岚几乎是半截身子都入棺材的了。楚公子恰好来大少府上做客,瞧着我。便说昔年也是认识,而且还说我原本是凤楼三公子看中的人,如今三公子不在了,这人到底也算是凤楼的,便是要看住了。从此后,我就跟着公子,不久后,公子就将我带回荆城,放在这结庐人境了。”
赵锦绣“哦”了一声,一时猜不透楚江南为何要带苏青岚回来。连江慕天都是将苏青岚当做萧元辉的间者来提防,对她敬而远之。
再说,就算她不是萧元辉的间者,但苏青岚是这么出名的歌姬,任凭是谁,都会认为她便是间者,也别管是哪一国的,权贵之人定然不愿主动沾染上她。
可是楚江南不但拯救了她,还让她跟着自己,并且连过去凤楼三公子都不知的结庐人境也让她知道了。这事确实很蹊跷。
赵锦绣可不认为楚江南会心地善良到要去拯救一个歌姬脱离苦海。
事实上,从顶级谋略的苏相到清冷狠戾的凤楼楼主,楚江南的冷漠与残忍绝不亚于桑骏。
那么,他做这事,到底有什么目的?这绝对是一个诡异的节点。而这件事又发生在江慕白的鸿门宴之前。
赵锦绣心里十分担心,陡然觉得这楚江南也靠不住。苏青岚却全然没有察觉赵锦绣的异样,拉着她的手往楚江南的园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楚公子在那竹林里摆了宴,说要与三公子对弈呢。”
赵锦绣心里颇为不安。白喜走之前说有人可能要害自己,那时,自己认为呆在楚江南身边绝对安全。可现在,因为苏青岚的出现,又让赵锦绣不由得疑惑起来。
第76章 近妖
竹林里,碧青的竹叶堆积了好几层,有些许应该是掉了有些时日,碧青里泛出苍灰。
赵锦绣与苏青岚一起,踩着落叶,吱吱响着,一直往竹林深处去。
盛夏日光的毒辣全被茂密的竹林挡在外面,竹林里光线暗淡一些,风中带着凉意。
赵锦绣一直往前走,忽然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看见紫兰提着装衣裙的竹篮,踩着碎步匆匆赶过来。一脸的焦急,一边跑一边压低嗓子喊:“夫人,等一等。”
赵锦绣看紫兰的模样很是着急,也便是转身往竹林外走了几步。
紫兰气喘吁吁地走上了,打开竹篮,拿出一件轻纱的长披风替赵锦绣系上,又将篮子交给苏青岚,说:“苏姑娘,我家夫人身子不好,我怕楚公子支的是榻,这竹林深处寒气重,所以,麻烦你,若是榻,就请帮我家夫人垫上这软垫。”
赵锦绣一听,看了看那竹篮,里面果然是一个垫子,貌似是塞了棉或者羽绒的,挺厚的。
她有些啼笑皆非,这是盛夏,日光灿烂的时节,紫兰竟是拿这些给她,还真是紧张过度。
“紫兰,你这是——”赵锦绣笑着说。
紫兰一脸郑重地躬身行礼,道:“夫人,这是九少的吩咐,您昔年受伤,身子本来就弱。这次在宁园调整许久,也只是稍有起色。若是有了小世子,这身子是千万不能有丝毫折腾了。所以还请夫人见谅。”
紫兰的话还在周围回荡,赵锦绣只听得“小世子”三个字,有些懵懵地问:“你说啥?”
紫兰有些不明白,瞧了赵锦绣一眼,道:“回禀夫人,我是说您的身子不太好,要是有了小世子,这身子消耗就大了,要是身子底不够好的话,会很麻烦的……”
赵锦绣听得心里一动,还是“小世子”三个字让她不自在地打断紫兰的话,急急地说:“我知道了。你将这些交给青岚姑娘就好。我会注意的。”
紫兰应了声,将竹篮递给青岚的同时,又拿起里面的丝绢团扇递给青岚,说:“如果太热,不透气。替我家夫人扇一扇,我家夫人这身子太弱。”
赵锦绣走了两步,不悦地说:“紫兰,人家苏姑娘可不是呼来唤去的。这些我自己会注意了。”
紫兰又连连向苏青岚道歉,二人在一旁相互客气一番。赵锦绣一个人往竹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小世子”问题,不由得想起这一个多月来,与那人日日夜夜的缠绵。自己总是晕乎乎的,加上订婚宴闹的,周围形势又艰难,倒还真没有注意过会怀孕的事。
似乎信期也是过了好几天了,这条认识一跳入脑海,赵锦绣不由得一顿步,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摸着小腹。
苏青岚这会儿赶上了,提着篮子,瞧着赵锦绣的模样,问:“三公子有什么地方不'炫'舒'书'服'网'吗?要不要请杜先生来看看?”
赵锦绣摇摇头,说不用。二人一并往前走。竹林里光线虽不及外面强盛,但到底是午后四点左右,竹林里也是看得轻轻楚楚。
在竹林中的一方空地上,楚江南一袭红衣,青丝披拂。他支了案几,矮几上置放一只小萧鼎,香薰缭绕向上。那案几上一架古琴,楚江南双手搭在古琴上,清冷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
赵锦绣走过去,站在案几前,略略一拜,道:“见过楚公子。”
楚江南只是一笑,做了“请”的手势,赵锦绣谢座后,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面前早就准备了一些水果,糕点,还有茶水。
“这碧梧茶来自林州,倒也不输给醉云。如月也品品如何?”楚江南轻拨琴弦,悠长的一声,袅袅在这竹林里。
赵锦绣瞧着那沸腾的水,想起先前紫兰不让她喝茶水,貌似也说道怀孕的事,一想到自己身体里可能孕育着江慕白的孩子,心里就觉得很奇妙,像是命运与他真真实实地相联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
孩子会像谁呢?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取什么名字好呢?他会教出怎样的小孩呢?记得前世里,他也有提过如果自己教女儿,必得也是个小黄蓉……赵锦绣不由得沉静在自己的冥想里,脸上露出甜蜜的浅笑。
“如月??你向来喜欢茶,怎么?嫌弃这茶?”楚江南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赵锦绣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公子,如月怎敢嫌弃,只是最近身子不适,不能饮茶。还望公子见谅。”
楚江南看了赵锦绣一眼,轻笑一声,道:“那倒是十分遗憾。以前在帝都,每日里,都看到如月在小院里饮茶,与绿玉一起。”
赵锦绣听这话一愣神,楚江南已经对苏青岚挥手,道:“青岚,你先出去吧。”
苏青岚应了声,将那篮子放在一旁,又叮嘱赵锦绣一番,这才退出了竹林。
竹林里就剩下赵锦绣与楚江南相对,旁边的水壶里的水一直沸腾着,赵锦绣要起身去弄那水。楚江南漫不经心地说:“不必理会之。本来是想请你品茶,听琴,下棋的。如今这三味去了一味,你就且让这茶沸腾着,煮出香味,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赵锦绣一听,不由得笑,道:“公子雅趣,倒是如月俗气了。”
楚江南也不答话,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小时候,我娘总是带着我,在竹林里读书,写字。小姑姑是帝都有名的琴棋双绝,也喜欢在竹林里设宴,摆着果品糕点,教我琴棋。”楚江南说到后来,面上淡淡的笑意。
赵锦绣听得心惊,想到楚江南的遭遇。总觉得越听就越难过。谁知楚江南话锋一转,道:“听闻如月每次去令州,总是喜欢去琴韵楼听琴,想必也是极懂音律之人。”
赵锦绣尴尬地笑笑,回答:“那只是喜欢那一首而已。”
楚江南也不说啥,只是拨弄了琴弦一番,有些失望地自语:“也是,如月从来也没碰过乐器。”赵锦绣一脸讪然,楚江南已经舍弃了琴,就这一方老树根儿雕成的矮几,布上棋局。
围棋、象棋,这些都是前世里,许华晨必定会检查的功课。所以,在这方面,赵锦绣也想来不弱。
楚江南既然摆上棋局,双方也不多说话,开始对弈。前几手,就步步逼近,招招杀意。
下了几手,楚江南拿着棋子的手在空中一顿,说:“如月,你的心乱了。这局注定是输局。”
赵锦绣也坦然,索性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放,道:“这形势,公子认为我淡定得了吗?”
楚江南将那棋子摆弄好,道:“那人是江慕白。何况,现在江慕天和萧元辉比他更着急。”
赵锦绣拿了茶点,为楚江南添茶,慢腾腾地说:“我比你更清楚形势,我也比你更清楚这个男人的能耐。可是,失去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赵锦绣说到后来,越发小声。想到失去许华晨的那段日子,分分秒秒都像是有刀在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
楚江南手一顿,修长的手指在瓷的棋盒表面抚摸,好一会儿,才说:“如月,前几天,我去过韵书塔,见过沧海大师。”
赵锦绣“嗯”了一声,不知楚江南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但她清楚这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