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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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女人的第六感都比男人的要强。
“你是在想你的婉容了,可是?”这是我们上船后,美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早点下船,先到处逛逛再散步回家好吗?”我顾在右而言他。
我故意带她四围走,一直到差不多夕阳西下,我们才转道回家,美玉以为我故意讨她欢喜而再展笑靥,而我,事实是需要多些时间来消除我心中的不满——对母亲的不满。
事已至此,就算我们母子间再来一次世界大战,又能改变些什么?姨婆说的好,母亲再怎么过份,出发点也是为我好,更何况一个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够记恨自己的母亲?
每次想起姨婆,心中总感到一丝的温暖。噢对了,这次回去之前,无论如何得去见见姨婆。上次离开得太仓促,根本没有向姨婆说再见。
再也想不到,我亲爱的姨婆竟已在我母亲家等着我。在看见她那一刹那间,我几个大步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口里一叠连声的嚷:“我的好姨婆,想死我了!”
平日伶牙俐齿的姨婆此时亦欢喜得话也说不出来。两眼还因激动而闪着泪光,我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对美玉只说:“邝小姐你看他们的亲热劲,好像她才是她妈!”
姨婆听了这话,倏地脱了我的搂抱,睁圆着眼睛说:“我是他的妈?你开什么玩笑!老来得子也就算了,叫我未婚生子怎么成!”说得每个人都笑了,美玉笑得尤其开怀。
不过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姨婆望着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事后证明我的看法并没有错,更不是因为我多心,姨婆打从一见美玉的面,对她就相当冷漠,一直到我们要离开那天,她大概没有主动和美玉说过多过十句话。
幸好美玉不是一个心细或敏感的人,似乎并不因姨婆对她疏离的态度而放在心上。有一天晚饭后她甚至福至心灵地对我说,怎么你姨婆只痛你一个人,对别人都不甚了了?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留在东莞最后那天晚上,姨婆找我出后院纳凉,我就知道她有话要和我说。当晚不算太热,有些微的风,正是在户外纳凉的好时机。
我和姨婆挑了个远离房子的角落坐下,一边扇扇子,一边嗑瓜子,使我想起以前在外婆家的岁月,我们祖孙三人常常这样惬意地消磨一个晚上。
想起外婆,无由来的又是一阵心酸。“阿华,你是真心欢喜这位邝小姐么?”看,朝夕相处多天,姨婆口中仍是邝小姐,不是美玉,可见她对美玉仍有介蒂。
“姨婆,你不喜欢她是不是?”我笑问。
“怎么你这孩子,长得这么大,还作兴用问话代替答案,别给我玩这套,你姨婆年纪大了,不能再容忍这套了。”
“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其他的你问什么,我照实答什么,好不好,姨婆。”
“啧啧,居然和姨婆做起卖买来啦。”她笑开来,夸张地向四方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说:“唔,我对那个妞儿是有点意见。”
爱海波涛(16)
“你觉得她那里不好?姨婆。”
“我不喜欢她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让人捉摸不定,不知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还有呢?”
“我看她有点小姐脾气——你知道吗,阿华,做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某方脾气烈,另一方会很不好受。”姨婆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她对你正热呼着,也许你不觉得,以后——”
我笑。“这点她自己也同我说过,她遗传了她父亲的臭脾气,不过我倒不觉得——”
“你不觉得是因为你们相处时间不够长,——唉,总之记住我所说的话,千万别急着成亲,要好好考虑,好好看清楚,结婚可是人生中的最大赌注啊!”
“我会的,姨婆,我并没有打算结婚,起码在目前没有。”
“咦,但我看你妈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够早点将日子订下来——”
“那是妈一厢情愿的想法,并不是我的意思。”提起母亲,我的语气不由得有点冷了下来。
“还在生你妈的气?”姨婆望着我,蹙着眉。“听姨婆说,你妈向来最疼你,做什么也是为着你好,不能气她,更不能记恨她,知道吗?”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天,忽然说:“其实照我的意思,还是婉容好,只不过——天意弄人呀!”
我低头不语,不敢将心里的念头向姨婆说出来。明天我就要离开,而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在我离开前再想办法见婉容一面,就我一个人。
“我看你走之前,还是和婉容那丫头交待清楚好。那个丫头心眼见实,不要太委屈了她。”姨婆说。怎么她会留心到呢。
我不敢告诉她的是, 我不是想向婉容交待清楚,而是要她向我交待清楚。我要再清清楚楚地问她一下,是不是真的不要我。
翌日天蒙蒙亮,屋子里的人都未有动静,我就悄悄地出了门,直奔婉容家去。我知道外叔婆向来早起,也就毅然伸手拍门,在大清早。
外叔婆很快来开门,一副刚梳洗完的模样,但我才喊了一声外叔婆早,她就手一动,想关上门。
“外叔婆——”我伸手推门,不让她关上。“我马上就起程了。请让我再见婉容一面。”
她看着我直摇头。“怎么你还不肯死心呢?”这样吧,你且等一会,我进去看看她起来没有。
“多谢你,外叔婆。”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累得快站不住了,外叔婆才算再次将门打开。“她昨晚咳嗽了一夜,现在很累,要我告诉你多保重,不想见你了。”
“我只想和她谈几分钟,不会耽误太久的。求你了,外叔婆——”
“你还是走吧,你不会不知道她那执拗脾气的,是吧?”门又关上了。
我大急,也不管时在清晨,伸手将门拍得彭彭作响,但没反应。我跌坐在地上,双手掩着脸,心里充满了绝望。然后我又站起拍门,不得要领复又坐下,然后又拍门——这样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
门内没有半点声响,倒是住在不远的邻人打开门来看我一眼,恶狠狠地。我看看时间,不觉已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婉容,你好狠的心。
我的心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波动,也再也哭不出来了。我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家走,没有伞也没有帽子,也不觉热。到家的时候,太阳正亮得扎眼。
屋里的人全起来了,看见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姨婆嚷嚷出来。“哎呀,快点去冲个澡,我去替你拿干净衣服替换,冲好澡就来吃饭,饭都预备好了。”我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汗,背后衣服早湿了一大片。
午饭还算丰富,母亲不知那里弄耒了几条小鱼。还有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酸梅汤,我却食不下咽,只默默连尽三大碗酸梅汤,美玉在一旁抿咀笑,说:“怎么你喝汤的样子,像那些洒鬼喝酒一样?”
如果是真的喝酒倒又好了,这样喝三大碗,喝醉了岂不是好?一醉能解万古愁嘛!
本来午饭后就要起程的,我却临时改变主意留下来,拉着母亲、姨婆和美玉一起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我们人手一杯茶,共坐在桌边,气氛很安静,弟妹们全出去玩了。
就在那个时候;住在常平的姑妈气急级败坏的撞入门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天大喜事啊罗湖边境开放啦; 解放军送我们去香港啦!”
“这怎么可能呢?”我答,显然被弄胡涂了。
“许多人被送回来”姑妈稍为安静下来。
“被谁送回来?”
“但不是被解放军送回来;而是被英国边防警察送回来的!”
“那为什么中国方面会放人呢?”
。“我猜想中国方面想暂时舒解缺粮的压力吧”姨婆说;好像知道了答案似的。
“管他呢!”姑妈说。
“假如真的是这样;我倒想试一下”我说,。恨不得离开这伤心地。,见不到婉容;活得舒服些。
母亲一迳笑眯眯的,好像看穿我的心事,望着我说:“这样也好;反正你目前工作也没有着落;若宁厦方面不放人;你不能留下来;去宁厦你的身体又受不了;倒不如去香港检查一下;或者他们会找出血尿的病因呢。”她笑得很开心,又不时瞟着美玉,老天,一定是会错意了。姨婆却是蹙着眉头,完全不同的两种表情。
我开门见山的说:“妈,我的尿好像巳经正常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去香港发展,你认为怎样?”说完看看美玉,也想看她的反应。
爱海波涛(17)
“真的?”美玉是一脸惊喜。
“可是,不一定能去得成啊!英国方面顶著不准人进入呢!”是妈的反应。只有姨婆一言不发,我将目光移向她。
“试一下也好;反正这边放行了;被送回来也没罪。我不知道香港到底有多好,不过肯定会
比这里的机会多。”姨婆说:“我什么都不懂,只要你认为是好的选择,我没意见。”可她的眼光出卖了她,因为那里充满了不舍和忧伤。噢,我亲爱的姨婆,我们都知道她年事已高,如果我走得成,也许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看你姨婆说得对,”妈沉吟半响说:“年轻人能有机会向外闯到底是好事,至于我们——”她深吸一口气,想忍,但还是哽住了。真是的,走不走得成还不知道,却已是充满了离情别绪。
只有美玉最雀跃。“如果你去香港,我也跟你一起去。听叔公说,香港最好玩了。”
“这样也好,两个人起码有个照应。”母亲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姨婆问。
“我想既然要走,当然越早越好,到底是陌生地方,趁现在还年轻——”说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虽说也是为了前途,但我内心清楚明白,为了离开那个折磨我的婉容,我这样为自己舍弃两位老人家,背离了裁培我的国家和痛爱我的亲友;是不是有点自私?
“你难过什么?以后我们在香港住定了,办好身份,不是可以回来探望家人吗?”美玉兴奋得两眼闪亮,好像我们一定走得成似的。
“你得先回广州收拾行李吧?”姨婆望一眼美玉,有点不以为然的,“那么在走之前——”
“我会回来探望你和妈的。”我很快地接下去。“其实我是偷渡,不能多带东西”
“我看你不必再回来看我们了。夜长梦多;边境不会永远开放的”妈语重心长地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也得带备文件证书什么的,不然怎么找事做?”美玉说。
“那么不若你们还是今天回广州吧,等收拾好了,马上起程吧,”妈说着;又忍不住擦眼睛。
“妈,别这样,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看见妈凄然模样,我和自己说,不要生气了吧,到底是你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怎样都是我的母亲啊!
我和美玉仍是照着原定计划上路,只是比预定时间晚了点。一路上美玉不断向我说及香港种种,香港有多繁荣,美丽等等。
“你又未去过,你怎么知道?”我说。
“我当然知道!”美玉扬扬下巴,状甚得意。“我叔公每次来探望我,或者写信给我,都有详细的形容香港的情形,我当然知道。”
“你只是听人家说,又不是亲眼看见,怎能把话说得这么尽。”和她斗咀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暂时将婉容撇在脑后。
“我叔公从来不会骗我,他告诉我的一定不会错的。”她说,横了我一眼,不笑了。
“你叔公怎样对你说的我不管,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我故意气她。
她火了,当胸就是给我一拳。“不和你说了,既然你不信,为什么要跟我去香港。”
“咦,这倒奇了。”我一边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边激她:“好像不是我要跟你,是你要跟着我嘛!”这次我早就有防备,她的拳头落了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鼓着咀,扭头望向窗外,不理我,我却偏爱逗她说话:“你说走就走,不用征求你家里人同意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肯的。”
“那么有把握?”
“唔。”她大力点头,一点没犹疑。
“那么,你舍得他们吗?”
“我可以回来探望他们呀!”
“那到底和可以天天见面不同呀!”
“哎方华,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存心抬杠,还是不想我也去香港?快说!”她圆睁着眼。
我笑笑不理她。
“喂,我和你说话呢?”她又向我抡起拳头。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笑说:“别闹,想想怎样回家同你家里人说才是正经。”
“那还不简单,只要向他们说清楚,一定没问题的。”
“你就这样胸有成竹?别忘了你是女孩子。你爸又最疼你——”
“那又怎样,”她抢着说:“我向来想怎样就怎样,谁拦得了我。”说完还淘气地向我眨眨眼睛。但我下意识的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美玉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了除了活泼挑皮的另一面。她的强和婉容的弱,就如白与黑的对比一样强烈。
但最终美玉还是拗不过我,乖乖的在家里也召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连刚刚回家探亲的邝家小女儿美莲,共五个人,围坐在客厅开始讨论去留的问题。
果然如美玉所料,没有一个人拦阻她去香港。她母亲是不舍得,但不敢反对,她父亲是不舍得,却主张她往外闯,美莲则更奇怪,没头没脑的一句:“我的意见嘛…没意见。”
我奇怪地望着她,她却又说:“别说我没意见,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听,所以我还是去看电影去了!”她哈哈一笑,扭头走了。
“这丫头——”邝伯母大摇其头。
“看,都是你惯的。”邝伯伯说。
美玉向我扬扬眉毛。“爸,妈,我看可以散会了吧!”话却是向着她父母说的。那态度分明是,看,我一点没说错,是吧?
爱海波涛(18)
我和美玉去香港的事,就这样胡厘胡涂地订了下来。我将这个消息告诉袁家俩老,他们也代我们高兴。因宁厦还没有放人;回校工作仍未肯定,倒不如去香港发展的好。
第二天一早;一九六二年五月四号,我们正式告别袁邝两家亲朋,但没有向陈教授道别;因毕竞是偷渡;不想连累别人,才依依不舍地从广州出发,开始了我们的偷渡之旅。
我们乘车经石龙往罗湖,上车未久,我去香港的心便渐渐冷却下来,走,是为了避开失恋的伤痛,但这一踏上旅途,对祖国;家人和家乡的思念又如潮涌至,几乎可说是马上又体会到另一种的伤痛。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命运支配的善良的生命;那件事我们自己作得了主的?
我和美玉一路紧紧地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