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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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命;那件事我们自己作得了主的?
我和美玉一路紧紧地双手互握,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我想她和我的感觉差不多,有些兴奋,有些担心,有种将要面对不可知未来的茫然,也有离情别绪。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恐怖的一幕。我们夥同其他同是尝试偷渡到香港的人,在黑夜中静悄悄地在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匍匐而行,企图在不被香港警察发现的情况下,成功地进入香港境界。
不幸的是,从陆路偷渡往香港的人,十之八九都会被抓到,不管是香港警察或是警犬厉害,总之多数的人都跑不掉,尤其像我和美玉这样平时不惯吃苦的人。
我一直抓着她的手,感到她的失望和颤栗,因为在我们东匿西藏,跑到满身大汗的情况下,她的手心仍是一片冰凉。
我们差不多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警察在罗湖抓住,并即时被押回深圳。我拉着美玉靠坐在墙边,心里正在想,要不要发一封电报给舅父,请他帮帮忙,美玉却忽然放开我的手,悄悄说:“我去问他们可否给叔公打个电话。
“你坐在这里等我,让我去问。”
“不,只一会就好,你等我。”她说完便起来找某解放军谈去。没多久我看她随着那人走到某个房间,又过没多久,她回到我身边,面带喜色。
“我找到叔公了,他说会帮我打点一切。”她悄声在我耳边说。“想打电话给你舅父吗?跟我来,我知道那里有电话。”
我电话是打了,但心知机会不大。舅父虽也是生意人,手边还算宽裕,可是要“打点”香港边境的人,又岂是容易的事?
“但我们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能放弃。”美玉说:“失败了大不了又被押回来,怕什么?”
于是我俩又随着逃亡潮翻山越岭一次,而结果正如我所料。我们又被抓个正着,不过这次是被押到粉岭警署。
我们刚被喝令站好,就有个警察过来问我们,有谁会说英语,我答说我会,他便带我到房里去,着我与一英国人交谈,原来英国人乃报馆记者,想采访我们这些偷渡的人。
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想偷渡来香港?”
我想了一下,心想:如果告诉他是为了失恋,岂不贻笑大方,便说:“听说香港有很多工作机会,我想闯一闯。”
“不是说多数的人都因为吃不饱才走的吗?”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我是个医生,没有吃不饱的问题吧”,什么意思,访问就访问,为何专揭疮疤。
因为我不合作,访问草草结束。我回到刚才排队的地方找美玉,不见她,问附近的人,他们告诉我,有某警察找了她去问话。
我大急,忙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不知道,只伸手指着我刚刚路过的方向,我顺着指示看,正好看见美玉和一个警察靠得很近,正密密细谈,似在商量什么。美玉回来后不说什么,我也不问。以为她会提起,但一直没有。我心里不悦,更不肯去问。
然后我们又被押上车,说是遣送回中国。每个人都垂头丧气,除了美玉。她被安排坐在开车那位警察旁边,面上神色我猜不透,可是却和恐惧沾不上边。
警车到中港关卡时,警察喝令每个人下车,只除了美玉一人。我不肯下车,走过去问美玉是怎么一回事,她居然不吭声。
“他是谁?”开车的警察问。
“我男朋友。”美玉答。并没有多说什么。
警察狐疑地看我一眼,不置可否,待其他人都陆续下车之后,缓缓将车驶回粉岭,我走到美玉身旁坐下,想伺机和她说话,她却只作不懂,不是眺望窗外,就是一搭没一搭地与警察闲聊。
我以为警察会一直驶回警署,没多久车子却在粉岭市区某茶楼旁停下。然后,我看见开车的警察数了几张钞票给美玉,看她下车。
我大急。“你要去那里?”
美玉不答,拿了钱便急步下车。
“美玉!”我急得大叫,想下车,但被警察拦住。
“她约了人喝茶,有人在茶楼等她。”回答我是那个给钱美玉的警察。
“美玉!”我又叫。
美玉仍没吭声,只是站在路边看着我。那眼神既歉疚无奈又带着掩不住的兴奋,我到现在仍忘不了。
警察不理我的叫声,缓缓地将警车驶离。我看着美玉的身影在我眼前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天知道我有多愤怒和伤心,愤怒的是美玉在这种生死关头弃我而去,伤心的是,她甚至连再见也不肯和我说一声。
“警察先生,我也有家人住在香港,可否放我下来,我家不会亏待你的。”眼看警车似乎正在往粉岭警署驶去,我强自镇定下来,向那位开车的警察出言请求。
爱海波涛(19)
他半天没作声,似乎认真考虑,我在等待答案的那一刹那,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然后他说话了。“其实我现在只将你单独一个送回去亦难交待,就当作日行一善,在这里给你下车吧!”说完递给我一百元。“别忘了你今日对我说的话。”
“我一定不会忘记的,你放心好了。”然后我将他的名字默念在心中,“多谢你,警察先生。”
我下车的地方不远,就有一间港式西餐厅。
该名警察叫我在餐厅内等,他会替我通知我舅父来接我。但我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未见有任何人来,不由得一阵心慌。
这时有一中年妇女忽然走过来问我:“先生,你是否刚从大陆来,现在在等人接应?”
我不可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应她。
她却接着说:“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随时会被路过警察认出来,很危险的。不若——不若你随我回家,再想办法通知来接应你的人吧?”
我心想一来自己身无长物,二来她也不像是个坏人,想想便跟了她回家。她丈夫看见我问明了原委后便向我要了舅父家地址,说要亲自去请他接我回去。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然家有电话为何不用,要亲自去,当然是去要求打赏。我觑着中年妇人不在身边时候,偷偷打了个电话给我舅父,果然证实了那人的企图。他狮子大开口要两万元,但我舅父给他一千元了事。
我在舅父家安顿下来,便开始四出找工作,但都找不到理想的。想挂牌做医生吧,因没有香港本地医生执照而不成,就连东莞同乡会聘我作社团医生,也不获香港政府批准。
我再申请往加拿大继续深造,但迟迟等不到消息。这期间只有香港大学答应给我一个解剖助教的职位,我对基础医学兴趣不大,被我婉拒了。
舅父一家待我很好,我亦写了信向母亲和姨婆报平安。但我那时已经二十多岁,自觉不能长期寄住在人家家里,急寻出路,却是一点办法也无。我写了一封信给石咀山人民医院刘院长并书记,告诉他我已到了香港;不必再寄薪水和粮票给我,还告诉他我会永远记住他的教训,无论我将来漂泊何处绝不做一件对不起国家的事,还期望日后有成就时再回来报答国家。
未几收到母亲来信,信中提及美玉,曾经去信打听过我的近况,并留下通信地址云云。我一直在气美玉在罗湖边境抛下我之事,本不想找她,但终捺不住好奇心,好想知道她的近况,故在某一个周六依信上地址去探访她。
美玉叔公家在深水弯一幢豪宅内,来应门的是身穿白衣黑裤的女佣,室内陈设亦甚为气派。最先出来接待我的是美玉的堂哥和堂妹,待我非常客气,并叫佣人奉茶。
美玉随后出来,穿着最新款色的碎花洋装,神清气朗,脸色红润,比以前更增几分娇媚,看来日子过得相当如意。
才几个月不见,在我眼里的她,却有点像陌生人。她见到我,先怔了一下,才腼腆地笑了笑。以前的美玉,才不会与腼腆 两个字沾上边。直觉地认为她变了。
“这是我堂哥、堂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如此介绍。我冷冷地笑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她的好朋友,而不是男朋友了?
她的堂兄妹很好客,极力挽留我吃晚饭,告诉我一会还有一个年纪相若的客人,应该可以谈得来,奇怪的是美玉未置一词。
我还在推辞,门铃却在这时响起。进来的果然是一个年轻人,生得相当英俊,穿着也很时髦,不过最扎眼的,还是他手里握着的那束娇艳欲滴的黄玫瑰。
“我没迟到吧?”他笑说:“这束玫瑰漂亮吧?我跑了几间花店才买到的呢?”这个时候,他才瞥见站在角落的我:“噢,你们有客人,这位是——”
美玉的堂兄给我们介绍,“这位是美玉的朋友,方华,这位是袁君望,美玉的男朋友”我依稀听见他的名字叫君望,。不过,美玉的男朋友那几个字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美玉的男朋友?这么快,就这几个月?
君望伸手和我相握,笑着说:“美玉的朋友,当然也是我们的朋友,别客气,留下一齐用膳吧。”一副主人的口吻,看来跟邝家关系不寻常。
我望向美玉,只见她面带晕红,正尴尬地微笑着。我忽然恶作剧起来。“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君望兄。”我知道我留下来,对美玉来说无疑是酷刑。
君望满意地笑笑,然后笔直朝美玉走去,将花递给她。“终于让我找到黄色玫瑰了,喜欢吗?”
美玉将花束接过,低低地道谢,眼神始终不肯和我的接触。没多久佣人摆好餐桌,招待我们用膳,我一点没料错,美玉夹在我和君望中间,简直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我表面上和邝家兄妹及君望谈笑,状似轻松,事实上并没有吃的心情,一来是因为美玉另交男友的冲击,另一方面,像邝家这样豪门,连吃饭也有佣人随侍在侧,也令我好生不习惯,多想念母亲和姨婆做的家常菜,多想念她们。
佣人们撤掉餐盘,送上甜品的时候,我声称再也撑不下,向主人们告辞,美玉送我出门口,一直在欲言又止的状态。我心中有气,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说再见便大踏步走开。
她却从身后叫住我。“方华——”对,是方华,不再是阿华,或故意在婉容面前唤的华哥。
爱海波涛(20)
我回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以为她要解释君望的事,却听得她说:“上次——不是有意不救你,只是我不敢告诉叔公,我已有——已有男朋友,所以——后来我从你母亲那里知道你已平安住在你舅舅家里,想着以后有机会——会去找你。”
生性爽朗、口齿俐俐的美玉,什么时候说话吞吞吐吐的,分开一截截?分明是她自己心虚。我冷笑一声,再也假装不下去了。“你并没有义务要救我。所以,一点关系也没有,千
万别放在心上。”话说出来,连我也觉得有多假,有多虚伪。
“你——”她咬着咀唇,可怜兮兮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那个飞扬活泼的美玉。“你是不肯原谅我了?”
“你言重了,邝小姐,小事一椿而已,不必用上原谅不原谅的字眼。”我极力装出一个笑容,说话却像毒箭一般的发射出去。“进去吧,有人在等你。”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我才走到街角等巴士的地方,心里就开始懊悔了,人各有志,我又何必那样没有风度?一个大男人,表现得像个失恋的小男生,真是丢人。
细想那位袁君望先生,长得体面不说,谈吐也是有礼斯文,而且言行举止看来比他的年龄成熟,正好适合管教任性的美玉。美事一椿嘛,我又何必介怀?
失恋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比起上次惨遭婉容‘甩’的那次,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一晚没睡,努力将男女之情放在一边,而专心地去想我的前途。
人既已离开中国,香港又不见得有好发展,又去不了加拿大;我何不尝试去台湾碰碰运气?何况舅舅有位叫高业的朋友,在台湾当地非常之吃得开,也许,如果他肯为我引路?
翌日我将我的意思和舅父商量,顺便征求他的意见。他说他也觉得台湾行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他不希望我是因为寄人篱下才想去台湾,如果留在香港有发展机会,他一样希望我留下来。
“你父亲英年早逝,我们的关系就像父子一样亲密,”他说:“千万不要见外。”
我很感动,但仍表示想去台湾,他亦欣然答应我会找他朋友代为安排,嘱我安心等待好消息,不必心急。
等待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加上我在香港朋友不多,平日只靠看书和写家书打发日子,生活可说是乏善可陈,直到有一天美玉深夜来访,而看她的神情,便知事非寻常。
当夜舅父一家全在,谈话极不方便。我便将她带往舅父家附近茶室小坐,谁知她一坐就哭了起来。
幸好茶室人不多,我忙掏出手帕给她抹眼泪,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美玉?”
不问还可,这一问竟将她的眼泪全引了出来,我尴尬地瞄瞄四周射来怪异的目光,急道:“别哭啦,再哭,我要背黑锅了!”
她望我一眼,仍在抽噎,“你背什么黑锅?”
“他们会以为我令你大了肚子而不认帐。”
她泪未干,却扑嗤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学得咀巴这么坏。”
到底是美玉,容易哭,也容易笑,最容易哄了。“好啦,不哭就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是君望他——”
“是这个——我早已不怪你了。不要难过。”我继续说下去:“你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错,我看他的人又正派又老实。”
她现在完全不哭了。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你不是在呕我吧,阿华?你是在说真的?”
好家伙,我又从方华变回阿华了。这中间不用说也知道大有文章。“我当然是在说真的。”
“那你的眼光可太差了。”她使命瞪我,好像我才是令她流泪的那个人。“他才不老实,他原来早有女朋友了。”
我一楞,可说哧了一跳。那小子看起来真的满可靠的呀。“你如何知道?”
“我当然知道,而且亲眼见过他们在一起。”
“那个女的是什么人?”
“他以前的女同学。”
他妈的以前的同学。我的婉容也不是被以前的同学抢走的,如果她没骗我。
“他知道你知道吗?。”
“哼,”果然她说:“他说他可以随时和她一刀两断,告诉她他的未婚妻巳从国内出来。”
“ 我好像不知道你在香港有未婚夫”我大惑不解。
“ 我们根本还未见过面就在叔公安排下订了婚。”
“ 但你从来没向我提过订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