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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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岂敢!老道不过嘴上说来好听。这世间有什么事能难为得了漻贤弟你?即便真有,老道一派之中,嘿,又有谁真帮得了手!”稽首道:“贤弟保重,后会有期!”陆泽兰本不欲就便离开,可是麦在冬既走,她再无借口留下。于是只好也裣衽为礼,与漻清互道“后会有期”,临去之时不免频频回首,秋波脉脉。漻清抱拳相送,面上微笑不变,心中却暗暗叹息。这次又忍不住出手,可谓屡教不改。师父知道后定会大为不悦。想起师父清澈如秋水般的双眸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挫败和无奈,漻清心中便一阵慌乱难过。但是他天性仁侠,路见不平,实在忍不住就要出手。漻清坐回石凳之上,举起茶壶,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怔怔出神。停了一会,叹息道:“兄台既已来此,何不现身相见?”亭旁林中便有人长笑道:“漻清先生真好耳力!”一道杏黄人影缓缓转将出来,袍袖随着他龙行虎步,在身侧自然飘飞,姿势潇洒写意,衬得他原本不俗的脸容更是英俊非凡。他行至亭前,脸上笑容未变,目光炯炯直视漻清,稽首道:“贫道桓楹,久闻漻清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只是稍微喘粗了一口气,便被你发觉了。”虽是腰身微曲,含笑而狂傲不羁的眼神却一刻未曾从漻清身上离开。漻清起身还礼,笑道:“原来是桓先生,在下有礼了。不知道长此来,有何见教?”其实漻清在麦、陆二人未离去前,早已感到桓楹在侧。但那时漻清不知他目的何在,便也不去理他。后麦、陆二人辞别已久,桓楹却始终在逗留不去,漻清这才出言相询。桓楹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便只是想看看这位,一纸道符便迫得贫道不得不知难而退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位人物。”他目光如电,在漻清身上上下打量。漻清微笑:“那是道长客气。你我之前从未尝得缘一见,道兄却很肯给漻某薄面,在下感激不尽。”桓楹“嘿”声道:“盛名之下,贫道难免顾忌三分。再见到你符中法术,桓某又非不怕死之人,怎还敢不如你所命,与那些人‘化干戈为玉帛’!”漻清失笑:“在下委实汗颜。”桓楹眼中异彩闪耀,举步行至亭中,却不另觅石凳坐下,只站在漻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优美的菱唇边升起一个魅惑的笑,低沉了声音沙哑道:“漻先生可知自己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令桓某一见倾心呢?”漻清并未因对方与自己的高度差,和逐渐贴近的距离而稍感局促。虽然仰视对方,他神情却一派闲适自然,淡笑道:“桓先生过奖了。”桓楹见自己媚术并未奏效,这本在意料之中,当下也不在意,继续踏前一步,凤眼微眯,伸手便去勾漻清下颌,一面邪笑道:“漻先生若同在下……”忽然如遭电噬,脸色大变,整个人向后疾翻而出,落地后又直“蹬蹬”倒退数步方才站定。桓楹稳住身形,略一定神,眼现嘲弄之色,讥笑道:“漻先生原来如此惧怕桓某,竟随时罩着壁界!桓某幸甚!”漻清容色不变,微笑道:“道兄声誉不佳,在下不得不多做防备。如今看来,果然并非白费功夫。”桓楹怔了一怔,忽而大笑道:“漻兄真乃非常人!有趣之极!”笑罢敛容,直直看进漻清眼中,沉声正色道:“桓某在此立誓:今生必令漻兄倾心相许,如若不然,有如此石!”伸手凌空自地上抓起一快石头,握在掌中暗运功力,捏成齑粉,随即一扬手,石屑随风飞散。一般武林中人,即使内力再深厚,也决无可能单掌握碎石块。桓楹此时定是加用了土系法术,但能不动声色做到此等地步,也是相当不易的了。是以漻清微笑喝了一声彩。桓楹双眼放电,向他勾去,笑道:“献丑了。微末技艺,不值一哂。唯在下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表,望得漻兄顾惜。”漻清正苦笑不知该如何作答之际,桓楹已双目含情,靠近前来。看他神情架式,若非怕了漻清壁界,此时早已张臂将他抱在怀中:“桓某若得漻兄倾心,必会从此一心一意待你,决不再如前般处处留情。”不待漻清搭话,叹口气接着道:“可惜在下此刻尚有他事,只好先走一步。但很快便会返来与你相会。珍重!”边说已边向后飞掠,最后一句“珍重”出口,身形已在数里之外。漻清目送他渐渐远去,不由生出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觉。―――――――――――――――――――――枢璇仙境。维泱房中传来轻轻一声“嗤”响。会弁抬头,讶然看着如星推门走出,问道:“我方才似乎听见瞬移之声,难道师父竟不留在房中观盘吗?”维泱房中有一座九曜轮盘。说只是“九曜”,其实却是以九大行星为主的整个星空模盘,与天上星辰运行相照。自做成此盘后,维泱即便不出房门,也能凭之准确衍算。如星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方才师父瞬移去了种菜,着我出来自行修炼。”会弁一怔:“种菜做甚?又无人食用。”随即恍然道:“生气了?今次火头很大啊,半夜三更的出来种菜。看来师兄怕不止又管闲事那么简单。”如星向他伸出一只大拇指:“果然是我哥哥,真聪明。你且猜猜,今次发生何事?”会弁转头看他,如星忙摇手道:“不许读我心思,你先自己猜!”会弁偏头沉思一会儿,道:“师兄的红鸾星又动了?”如星大为佩服,赞道:“哥哥神机妙算,小弟自愧不如!”忽而笑道:“这回倒也有趣,居然有一男一女两人,几乎同时对师兄生情。师兄真乃神人也,竟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会弁脸上表情向来淡漠,这回却也不由莞尔,斥道:“又胡说!”如星笑了一会,叹道:“师兄也相当无辜。是别人喜欢他,他又并未动心,师父却来生他的气。”会弁也叹了口气,半晌不语。呆了片刻,忽道:“师父这样不行。”如星笑道:“不这样又能如何。做了大罗金仙,从此岁月无尽。前段时日尚有岛可建,现在枢璇仙境却已连棵草都被修得完美无暇。师父除了整天盯着轮盘看师兄外,实在无事可做。”会弁皱眉道:“我们是否太令师父省心了?改天需弄出些事来,让师父忙一阵。”他说这话时,神态十分认真。如星知他虽和自己一母孪生,却从不喜欢如己般乱开玩笑,怔了一怔道:“哥哥竟是认真的?这样……不大好吧?”会弁再次叹气,不复说话,举首望天。如星也学他般叹口气,亦抬头仰望苍穹。夜空深邃如海,上有繁星点点,璀璨如梦幻。
第四章 故友相逢
夜暮深沉,星月相辉。长街上行人稀少,各色路边小贩均皆收摊回家,道旁店铺也多数早已打佯。唯有酒家、客栈、花街柳巷等处纷纷挑起灯笼,开门纳客,迎来一日中最繁忙的时刻,芜城最大的酒家明月楼内此时正座无虚席,酒客多半已有三分微醺,猜拳行令之声此起彼伏,吵吵嚷嚷,煞是热闹。明月楼李大掌柜站在大厅内,眼中瞧着店内纷扰的人头,以及柜台后忙得不可开交的帐房先生,乐得一对绿豆眼更是眯得只剩两条缝。他心情愉悦,便行至酒楼门外,与店中伙计一齐迎来送往。“刘大人!今儿个竹叶青如何?啊,不错吧,那可是小的托人大老远自山西杏花村运来的!您要尝着喜欢,赶明儿小的叫伙计给您送两坛到府上去?……好嘞!下次再来啊——”“哎——张员外,您来啦——欢迎欢迎,楼上请!”“啊马公子——马少侠,今儿这么早就回去啦?不多喝两杯?”马勃满面红光,步履微跄,在一众狐朋狗友簇拥下跨出门来,大着舌头道:“……不啦!今儿个……还有事!”近旁众人中,一名身穿绿色绸衫的年轻公子笑道:“咱这是给马少侠接风,一会儿还要上望春阁赶场呢!”说着一面挤眉弄眼。众人会意,均吃吃怪笑起来。李掌柜自然知道,那望春阁是城内最有名气的四家风月场所之一,便也跟着“嘿嘿”淫笑两声,问道:“马少侠近日曾有远行吗?小的竟懵然不知,实在该打!”那绿衫公子睁大了眼睛,愕然道:“咱马少侠前几日赴杭州行侠仗义,救了陆家庄庄主性命。连臭名昭著的妖道桓楹都在他手底吃了大亏!这么大件事,掌柜的竟然不知?确实该打!”李掌柜忙躬了身子唯唯喏喏,一旁那店伙计忍不住插口道:“是吗?怎么小的却听人说,是大侠漻清先生击退了妖道?”马勃眼睛一瞪,喝道:“胡说!那明明是我和我爹!……还有江湖上一些朋友,一起击败了妖道桓楹!哼,那漻清,根本一点力都没出!”铁刀门马家,在江湖上声威远远不及点苍派,与少林武当更是天渊云泥之别。马勃不说这几大派的名字,只以“江湖上一些朋友”一语以概之,倒似那次行动是以他铁刀门马首是瞻的了。店伙计心中不服,张口还欲再说,却被李掌柜狠狠一瞪,吓得垂下头来,反驳的话在喉咙中“咕噜”一声,吞了回去。李掌柜在一旁陪笑道:“是是是,铁刀门马家的家传绝学天下无敌,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小的一向钦佩的。那个甚么漻清,只是沽名钓誉之徒,哪堪和马大侠您父子二人相提并论!”马勃酒醉三分,神智倒还清醒。他心中明知自家武功和漻清技艺相比,所差何止十万八千里,李掌柜这话反着说还差不多。但他年轻气盛,为了面上好看,这时却不出言澄清,只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那绿衫公子又道:“没错!咱们马少侠那日见到漻清,两家说起来,对方还连称久仰钦佩,恭恭敬敬地请马少侠指教了几招武功!那是甚么来的?‘长河落日’?哎呦小弟一介书生,对此一窍不通,这可记不得了,万望马兄恕罪!马兄几时若能得空,何妨也不吝为在下指点一二?”他说到“长河落日”,周围众人还不觉如何,不远处南风客栈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内,却有人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长河落日”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粗浅刀招之一,乃是先高举钢刀过顶,再直直向下疾劈击敌,便如夕阳直落河面,势不能阻。与之相对的,剑招有“独劈华山”,拳法中有“五雷轰顶”,均是以气势取胜,但若说到花巧变化,却是一点也无,丝毫可指点之处也欠奉。那绿衫公子果然并非习武之人,否则定会换个高深些的招数说出来,将以取信于人。那绿衫公子不懂武功,马勃却是懂的。听得友人说出这等言语来,饶是他脸皮厚比城墙,此时却也忍不住面上一红。心虚之中,竟未曾留意到远处马车中的笑声,只匆匆四顾,见众人神色如常,似都毫无察觉。他心中略松一口气,却也不愿再在此处停留,于是装作并未听见绿衫公子说话,只一挥手,喝道:“咱们走!”便领着众人扬长而去。那马车中人亦再无动静。直到马勃等人消失在远处街角,才听有人在车厢后门之外忍笑低声道:“这招‘长河落日’想必非同小可,尊驾几时若能得空,何妨也不吝为在下指点一二?”车门被倏然撑开,漻清神情愉悦,探出头来,笑道:“原来你早便到了!却不出声招呼,倒教我好等!快请上来罢!”车外之人身型高大,着一件紫锦深衣,头戴斗笠,垂下重重纱幕,遮住容颜。见漻清招呼,他微一颔首,欣然举步登车。漻清在他身后关上门,坐回车厢内,笑道:“重离君向来事务繁多,可谓席不暇暖,今日却怎有空到人界来?方才小弟在客栈之中忽见掌中刻印异变,差点以为是甚么地方出错了。好在想到宁可信其有,仍是出来相候,这才不致与君上失之交臂。”重离君此时已取下纱笠,露出如大理石雕成般的英挺容颜,答道:“正是有事在身,不得不来人界一行。”抬起头,他明亮的赭色双眸深藏笑意,与漻清同样愉悦的目光相接,口中却道,“哼,你若不出来,本君难道便不会作那不速之客,破门而入吗?”漻清微微一笑,转身推开马车前门,屈指轻弹,一粒细小光珠自他袖中飞出,落在马股之上,随即隐没不见。那马儿被他法术所激,昂首轻嘶一声,自行踏开四蹄,小跑着前行。他知重离君久居魔界,最不喜客栈、酒楼等凡人往来频繁,体气混杂之地,是以驱策马匹驰往别处。漻清做完这些,随手关了车门,问道:“不知君上欲办之事,可有我能略尽绵力之处?” 重离君傲然道:“小事一桩,不需要。”漻清笑道:“我原也如是想。世上怎会有事,能难住魔界八大君侯之一的重离君!”重离君微笑着“哼”了一声,顿了顿道,“原来你掌中刻印尚在。我还以为它早给尊师消去了呢。”漻清微笑道:“当年家师见到,确曾传我消除之法来的。”重离君深深看着他,半响道:“那年我一时兴起,在你掌中留下印记。事后想到你身所属的仙门一派和魔界一向不大和睦,只怕我那轻率举动已替你惹来无数麻烦,心中常自懊悔,是以从不曾凭之与你联系,免你为难。今日路过此地,竟有所感应,倒是大为意外。怎么尊师对你结交魔族中人,竟是不甚在意的样子?”漻清微讶道:“那又有何不妥?早知仙门和魔界间有些旧隙,原来竟如此深么?家师却只曾说过奸邪之徒不可相与论谈,除此之外,只需铭记‘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再并无其他限制。”说到这里,自然而然想起当日,师父见到自己掌中暗藏图纹之时,的确曾经大皱眉头。维泱那时不悦道:“好端端的,教人在自己身上乱涂乱画作甚么!”漻清只好讪讪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维泱当即传授了消除刻印之法,道:“玩得够了,就自己将它消了罢。”之后他虽然一直未曾将之化去,师父却也不再多管。想到这里,漻清忍不住笑道:“家师虽然面上极冷,对我这顽徒却是自来十分纵容慈爱的。”重离君叹道:“尊师非常之人,方能教出你这非常之徒。哼,我这可不是恭维你!”漻清失笑。这时马车已缓缓停下,漻清推开车门,指着前面道:“今夜已深,马车出城不便。这南湖已是城内最清静之处,只好请离兄将就着看看了。”车外夜色如水。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着细碎的星月微光。岸边原植着整排柳树,此时罩在沉沉夜幕之中,只隐约可见。四下里一片虫鸣蛙声,却丝毫不觉喧噪,反而更显此地静幽。重离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