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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祸国-第79部分

小说: 祸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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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留住些什么,就越是留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不见。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这一生,究竟还能拥有什么?留住些什么?而这样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解决不了的自己,就算得到了天下,又怎么样呢?

曦禾,曦禾,你知不知道,你躺在这里,死掉了。就好像让我看着公子再一次地在我眼前死掉一样啊!

在姜沉鱼的哭声中,一个人影慢慢地从宫外走了进来。一开始她以为是江晚衣去而复返,便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原来是薛采。

在这一刻,姜沉鱼忘记了自己是璧国的皇后,忘记了自己其实比眼前的少年年纪大,她就那么蹲在地上,仰着头,用一种非常无助的目光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薛采居高临下默默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素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上前一步,到了床边,看着曦禾那张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睑,眼噱闪过一抹很复杂的情绪。

姜沉鱼还在掉眼泪。

薛采回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从床上扯过一条薄毯,往她头上一罩。

“别看。”他说道。

薄毯落到了姜沉鱼头上,再慢慢地滑落下去,一瞬间的黑暗之后,房间里的景象慢慢地回到了视线当中——被风吹得不停飘拂的帘子、华丽柔软的紫色被褥,和平躺在床榻上仿怫只是睡着了的曦禾……姜沉鱼心头一震,顿时反应过来在刚才那一瞬间薛采做了什么,她飞扑上前抓住曦禾的手腕,半晌后,僵硬地抬起头,从薛采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图璧五年五月初七,曦禾夫人,薨。

薛采替优柔寡断的姜沉鱼做了决定。

在毯子遮住她的视线的那一刹那,他按了曦禾的死穴,让那位因为太过美丽而本不该诞于人世的美人,终于结束了自己凄惨痛苦的一生。

曦禾死后,久不动笔的姜沉鱼亲绘了一幅她的画像。

画里的曦禾站在漫天遍野的杏花中间,淡淡而笑。

当她在画这幅画像的时候,薛采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江晚衣走了。半个时辰前刚走的。”

姜沉鱼“哦”了一声。

“你这次不去送他吗?”

姜沉鱼凄凉一关。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之后,哪还有睑再见他?

“小采……”她停下画笔,声音低迷,“我是不是变了?”

“嗯?”

“我觉得……自从我成为皇后以来,不,自从我决意要为公子报仇以来,我就开始一点点地变了。习惯了对人施号发令,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习惯了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告诫……我以前绝对不会那样子对师兄说话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所为数不多的几个敬重的人里,师兄就是其中之一,可是……那天我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强求,非要为难他,他做不到我还大发睥气……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好可可白。”姜沉鱼心有余悸地转身,望着薛采,“我觉得自己好可怕,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明明曦禾都开始腐烂了,我还固执地不肯让她死。师兄说得对,我……我太自私了……那一刻,我只想到了没有她我多么多么痛苦,却没想过,活着,才是对曦禾最大的折磨……”

薛采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黑的瞳仁里,始终带着一种琢磨不透的冷漠,因此看起来,就好像对她的痛苦迷茫完全无动于衷。

但也许,这样冷淡的反应恰恰才是姜沉鱼想要的,因为,她其实只想倾诉,而不指望安慰。

“我觉得我在一点点地改变,变得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什么人,到头来却步步为营地把昭尹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还抢了他的天下……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权力真的会让人堕落?我好害怕,害怕哪天照镜子时,发现镜子里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这,就是昕谓的成长吗?那么,我最后会长到什么地步呢?薛采,我……”

薛采打断了她:“你只是在撒娇。”

姜沉鱼一呆:“撒娇?”

“这条路当初是你自己选的,但你现在又开始害怕吃苦,你想要偷懒,希望有谁来帮你,把那些你所厌恶的事情通通解决掉,铺平你的道路,让你既能走得灿烂,又可以双手不用沾染血腥……”薛采尚未变声的童音,于这样的氛围里,听起来竟然生脆得有些可怕,“就像曦禾帮你解决了昭尹,就像我帮你角军决了曦禾……这样一来,你的良心就会稍微好过一些,可以带着‘起码不是我亲自动的手’这样的借口来麻痹自己安慰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人事的闺中少女,没有被风雨侵蚀,没有被外界污染,可以继续用天真的、宽容的心态去看侍世事……”

姜沉鱼彻彻底底地旺住了,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不想变得像昭尹,乃至其他无数个帝王一样的冷酷,但如果不冷酷就不足以成大事,这,就是你目前最纠结的地方。但是别忘了,昭尹的消亡恰恰是来自于他的冷酷,其他那些心很手辣的帝王们,也未必就笑到了最后。所以,关键的所在并不在于为赢就一定要变坏,而是无论好还是坏,最后都要赢。”

薛采说到这里,冷漠的目光里起了些许变化,为了掩饰那种变化,他背过了身子不再与她对视,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完了后半句:

“姜沉鱼,你能不能笑到最后呢?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如果说,赫奕的安慰总是令人那么温暖,像四月里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能将一切烦恼琐事通通放到一边不去想。那么,薛采的安慰则是钢刀,带着冰冷的温度和犀利的锋刃,用最快的速度将腐肉剔除,让伤处重新长出新肉来。

姜沉鱼不知道这两种方式哪种她更喜欢,只是在这一刻,由衷地觉得——真好。

当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哐啷碎裂,然后重组成她完全陌生的样子时,当生命里那些在意和重视的人通通离她远去时,起码命运,给她留下了这么两个人。

谢谢……这真的是……太好了……姜沉鱼垂下眼睛,平复了下紊乱的心绪,正想向薛采道谢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或者说,是撞开了。

那宫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带着慌乱与狂喜,语无伦次地喊。

姜沉鱼没有介意她的失礼,因为她喊的是:“娘娘!娘娘!贵人要生了!要生了!”

没等她喊完,姜沉鱼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薛采皱了皱眉,只好也跟着跑了出去,远远看见姜沉鱼飞快地跑着,连发髻散开了都顾不上,又或者是压根儿没注意到,就那么毫无仪态可言地冲进了嘉宁宫。

薛采停步,扶着栏杆喘了口气,睑上的表情变得很凝重,像是预感到了某种不祥,又像是看见不愿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但他的表情变化姜沉鱼当然是不会留意到的,她只是被“姐姐要临盆了”这样冲击性的喜讯感染着,欢喜得要命。因此当她冲进嘉宁宫,看见的却是表情担忧的宫女太监,和满睑愁容的太医时,顿时一呆,然后,警惕地望向江准:“怎么了?”

江淮屈膝跪倒:“回娘娘,贵人难产,恐怕……有性命之忧。”

这句话,仿若哗啦啦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从头淋到了脚,顷刻刹那,手脚冰凉。姜沉鱼僵硬地眨了眨眼睛,逼紧嗓音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贵人胎位不正,又过早用力导致惊恐气怯,所以……”

接下去的话姜沉鱼再也没有听见,她住前走了几步,隔着屏风和帘帐,看着里面倒映出来的影子,画月虚弱地呻吟,稳婆焦虑地催促,和进进出出的宫女……这一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令得她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

姜沉鱼摇晃了几下,抬手揉眼。

江淮看出她的异样,连忙上前扶住,惊呼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你还是回宫休息一下吧……你的眼疾可是又发作了?来人,快取药来。”

针对她之前眼睛偶尔模糊的症状,江淮配制了一种药水,此刻派上用场,连忙取来为她点上。点了药水后,姜沉鱼闭目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时,总算恢复了清明。

江淮放下心去:“娘娘没事就好,可别连你也出事啊……”

姜沉鱼握住他的手:“太医,请你一定要救我姐姐!”

“娘娘放心,老臣自然会竭尽全力……不过,如今事态危机,胎儿卡在里面迟迟不出,再拖延下去,恐怕……若是只能保其中一个,娘娘你选……”

“保大人!”

“保皇子!”

两个声音是同时响起的。

姜沉鱼在喊出“保大人”的话后,才听见还有个声音,连忙扭头,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姜仲。

姜仲走进殿内,连风氅都来不及脱,就又对江准吩咐了一遍:“保皇子!江太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孩子,一定要平安地生下来!”

“父亲!”姜沉鱼惊叫出声,“你在说什么?难道孩子比画月重要吗?”

“当然比画月重要!”姜仲的表情极为严肃,转过头紧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道,“孩子是凤胎龙种,是当今皇上的唯一血脉,是将来图璧江山的继承人,他可比画月重要得多了!”

姜沉鱼早知父亲冷血,可他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要来掺和一脚,实在是令人寒心之至,但事态危机,她无心与其争执,便转头命令江准道:“哀家是皇后,听哀家的旨意——保大人!”

“我是国丈,听我的命令——保皇子!”

“保大人!”

“保皇子!”

“父亲!”姜沉鱼终于忍不住,厉声叫了起来,“就算你不拿画月当你的女儿,可她永远是我最最至亲的姐姐!”

“我是为了你啊!沉鱼!”姜仲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你进宫时间尚短,如此年纪就当上了璧国的皇后,这本是你的福气,但现在皇上病成那个样子,而你又没有子嗣可以依靠,现在固然可以临朝听政,但以后呢?万一皇上有所不测,你怎么办?沉鱼!这个孩子不仅仅对璧国来说非常重要,对你来说,更是重中之重啊!”

姜沉鱼心头一阵乱眺,其实父亲说的她又何尝不知道,虽然她现在可以仗着昭尹变成了个活死人而为所欲为,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曦禾已经死了,就证明那种毒终归是会死人的,一旦昭尹也死了,她这个皇后的地位也就跟着不保,所以,如果能有一个孩子傍身,一切就都会迎刃而解。可是……可是……“可是父亲……我的未来,可以有无数种可能、无数个机会,让我用其他的方式去弥补和挽救,而画月……只有一个啊……”

这就是她为什么坚持要保大人的原因:

别说昭尹现在还没有死,就算他育一天突然死了,事在人为,她不信凭借她的能力和势力,就一定控制不了时局,就一定要黯然退场。

但如果画月死在了这里,那么就彻彻底底地没了。

她已经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走掉了,那些是无可选择,但这一个,可以选择,她就一定要争一争!

“保大人!”她对江淮,做出了最后的命令。

江淮看了面色如土但没再说话的姜仲一眼后,转身,进了产房。

接下去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场十足的酷刑。

画月的呻吟时断时续,虚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再也发不出来,而宫女们进进出出得更加频急,整个场景显得好乱,令得人心里也更加紊乱。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宣告了一切的结束。

江准满头大汗衣衫俱湿地走了出来,颤声道:“幸不辱命……”

姜沉鱼和姜仲异口同声道:“保的是大人还是孩子?”

“回娘娘和国丈爷,贵人生的是位皇子,母子平安。”

姜沉鱼顿时觉得整个人虚脱了,双腿一软,瘫倒在了椅子上。

晶莹的眼泪,从眼眶中欣然落下,原来这一次,老天爷,没再残酷地对她。

太好了……姐姐……太好了……半个时辰后,宫女们收拾完了产房,领着姜沉鱼走进去。看见床上虽然脸色如纸但明显还“活着”的姜画月时,姜沉鱼由衷地从心里笑出来,轻唤道:“姐姐……”还待说些恭贺的话,就见姜画月颤颤地朝她伸出手,她连忙上前握住,坐到了床边。

明明非常虚弱、明明连出声都很困难的姜画月,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

姜沉鱼愣住了:“姐姐?”

“沉鱼……”姜画月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谢谢。”

“姐姐……”

“谢谢!沉鱼,谢谢!谢谢!谢谢……”姜画月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呐喊一般,“我……听见了……谢谢……”

她……听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危急的关头画月竟然能听到自己和父亲的争执,但无疑的,这一番争执令画月最终变回了她昕熟悉的那个姐姐。那个喜欢她、疼爱她,处处都想着她的姐姐。

一切原来都可以回到原点。

回到最期冀的状态。

当姜沉鱼从嘉宁宫再次走出来时,已经是夜晚亥时。

星稀月淡晚风清,也许是因为心情愉悦的缘故,皇宫里的风景看起来也变得格外美丽。她深吸口气,揉着有些酸涩的手腕,刚想回寝宫,却在嘉宁宫外,看到了薛采。

薛采站在路旁的一株柏树下,仿佛已经站了许久。

“你怎么在这儿?”姜沉鱼有些奇怪,“不回家?”都这么晚了。

薛采依旧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般的人与人对视,通常是因为自己准备开口说话。而他倒好,与人对视,为的是让对方主动开口说话。

不过姜沉鱼对此也已经习惯了,他不回答,她就自顾自地另选了个话题:“对了,我姐姐生下了一个男……”

“我知道了。”薛采打断她。

也对,他在外头等了这么久,也早该知道消息了。“我给孩子想了个名字,叫新野,意喻革故鼎新、沃野千里,你觉得如何?作为璧国的太子,希望他日后能够带领璧围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薛采皱眉:“太子?”

“当然。我已经让人去挑选吉日了……”对比姜沉鱼的兴致勃勃,薛采却显得更加深沉,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说得起劲的姜沉鱼,最终选择了沉默。

“……总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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