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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匆匆太匆匆-第13部分

小说: 匆匆太匆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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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丁香!”他沉痛的握著那小小的肩,用力的唤著:“哭吧!丁香,哭吧!”“不
不!”丁香轻轻的摇摇头,还像在做梦一样。“他从来不喜欢看到我哭,他会骂我!我不
哭,我不哭,他总是要我笑嘻嘻的,他说,他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爱笑!”她居然卷起嘴
角,微微笑起来。“丁香!”他摇她,用力摇她。“你哭,你必须哭!你放声哭吧,丁
香!”他试图从她怀中取去那手鼓。

    丁香立刻用全身力量压在那鼓上。

    “不行!他交给我保管的!”她说。“如果我弄丢了,他会生很大很大的气!”哦!丁
香!小小的丁香!韩青茫然的站起身子,发现自己绝对不能帮她承受任何属于她的悲痛,他
只能无助的望著她。鸵鸵走来,用双臂紧紧挽住韩青。

    “怎么会呢?”鸵鸵小声的啜泣著。“怎么会有这些事呢?我不懂。我以后,什么都不
敢说我懂得了。”

    他紧紧的挽住鸵鸵,从没有一个时刻,他觉得“存在”的价值是如此重要。再也不要去
谈“禅”了,存在绝对不等于“不存在”!砰砰砰!海浪仍然一个劲儿的击著鼓,砰砰砰!

    “听!”丁香忽然说。他和鸵鸵低头去看丁香。

    丁香满脸绽放著光彩。“他在唱歌呢!”她微笑著说:“他在唱:匆匆,太匆匆!听见
吗?匆匆,太匆匆!”鸵鸵把面颊埋进了韩青的怀里。

三天后,他们葬了徐业伟。丁香进了精神疗养院。从此,韩青没有再见过丁香。
匆匆,太匆匆19/3016

    一九七九年六月二十四日,韩青和鸵鸵认识满二十个月。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以每月
来计算相识的日子,也以每月的二十四日为纪念日,小小庆祝,并且彼此祝福。

    这个月的二十四日并不很好过,徐业伟的事件还深深影响著他们,那悲哀的气氛一直紧
压在两人心头。而且,韩青必须回屏东去了,因为,召集令随时可能下来,他一定要回家等
兵役通知。等接到通知后,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时间来台北,还是要直接去服役,所以,离
愁别绪,千匝万匝的箍在两人身上,心上,思想中,意识中,摆脱不开,挥之不去。

    这天,他们在小风帆吃晚餐,喝了一点酒,两人都想把空气放轻松一点,只是,都做不
到。饭后,回到小屋里,面面相对,就更是离愁千斛了。韩青注视著她,千言万语,全不知
从何说起,只觉得一千个一万个放不下心。即使两心相许,未来是不是都能如愿呢?吴天威
对他说过几句很重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吗?我不想在服兵役的时候去受那种相思之苦!而且,我
告诉你,服兵役的时候最容易失去女朋友,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忍耐寂寞,能抗拒诱惑。韩
青,”他还特别加重语气。“尤其是你那位袁嘉珮,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盯著她,她还要偶尔
动摇一下,等你走了,更不可靠了。袁嘉珮,”他摇摇头:“那女孩太聪明太有才气,太活
跃,又太受人注意!韩青,你该找个平凡一点的女孩,那么,你会少吃很多苦!”吴天威,
在同学中,他是比较沉默寡言的,很少发表什么大意见。但是,这几句话说得却颇有道理。

    当这离别前夕,他注视著鸵鸵时,吴天威的话就在他脑海里翻腾又翻腾。鸵鸵望著他,
双眸盈盈然如秋水,面颊被酒染红了,那么可爱的嫣红著,嘴唇的弧度一向是他最喜爱的,
连那用手指绕头发的小动作……唉,一颦一笑一蹙眉,都是“动人心处”!前人的词句里有
“其奈风流端整外,更另有,动人心处!”实在是写得太好了。唉!他心里叹著气,或者,
他真该去爱一个平凡一点的女孩!免得如此牵肠挂肚,难舍难分。“鸵鸵,我真不放心你,
真不放心!”

    “别这样,”她咬咬嘴唇。“我会很乖。我已经跟爸爸说了,七月一日起,我就去爸爸
公司里上班,去管一些外销翻译打字之类的工作。你走了,我的白天会变得太漫长了,只好
用工作去填满它!”鸵鸵的父亲,从军中退役后,开了一家玩具公司,一直做得非常好,最
近,已大量接受国外的订单了。女儿去父亲的公司上班,应该是最没问题的。可是,韩青还
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放心,不放心,不放心。

    “你爸爸公司里,有多少男职员?”他忧心忡忡的问,一本正经的。“哦,韩青!”她
愕然的说:“你还不相信我?你以为我见到任何男人都会喜欢吗?”

    “我不是怕你喜欢别人,我是怕别人太喜欢你!”他叹著气说。“别人喜欢我,应该是
你的骄傲才对。”她说:“只要我心里只容你一个。”“你是吗?”“当然是!”“永远
吗?”“永远。”“不变吗?”“不变。”“不受诱惑吗?不被迷惑吗?倘若你被迷惑
了……”

    她的头低垂了下去,不说话了,生气了。

    “唉唉!”他叹气。“我知道我不该说,我知道我不该不信任你!但是,我就这样烦
恼,我真不知道,假若我失去你,我怎么活!”他握起她的手。“不要生气,请你不要生
气,求你不要生气……”她抬起头来,眼中泪汪汪的了。

    “是不是也要我切开手指,写封血书给你呢?”

    “不要!千万不要!”他燃起一支烟,猛抽著,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了。
“你知道,”他忽然说:“我一直对于一件事,非常不解。”

    “什么事?”“你的家庭。”他喷出一口烟雾,注视著烟雾后面,她那张在朦胧中更显
得娟秀的面庞。“我常常想,我早就该在你家庭中露面了。你看,我们相交相识相知相爱已
长达二十个月,你父母还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我。”

    “你怕不被我父母接受吗?”她沉吟了,深思著,终于长叹了一声。“韩青,你愿意忍
耐吗?我爸爸是个好父亲,但他的教养,他的高贵,使他不见得能了解我和你这段感情。何
况,他的事业好忙,我真不忍心再用我的事情来烦他。我妈——你也知道,她是个典型的贤
妻良母,善良有余,了解力却不够深,她不是个很能和儿女沟通的母亲。我怕他们知道我俩
的事以后,反而变成我俩间的阻碍。韩青,你将来只要娶我,不必娶我整个家庭的!”

    男人是多容易满足啊!仅仅这一句话,他就浑身都轻飘飘了。他握紧她的手,握得她发
痛。

    “这是诺言吗?”他问。

    “这是。”她肯定的。“我将来要嫁给你,而且,我要做个最好最好的妻子,如果我曾
做过些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让我将来补偿你,我要让全天下的男人都羡慕你,嫉妒你,因
为你有这么好的太太。”他停住呼吸,对她急急的说:

    “快拿氧气筒来,我不能呼吸了!”

    她想笑,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用手掠掠头发,悄悄挥去了睫毛上的一滴泪
珠。

    “哎!”她振作了一下,挺直背脊,笑起来。“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傻气?你不过是去
服兵役,又不是要到非洲去,服役时还有休假,只要你休假,通知我,我马上去见你!不管
你的基地在台南台中花莲或是月球上!”

    “我怎么通知你呢?你又不许我直接写信到你家。”

    “写限时专送,寄给方克梅,小方会马上通知我的!如果可以打电话,打给小方,假若
你的基地能通电话,我也会打给你!”“我们一定要经过小方吗?我现在去拜访你父母不行
吗?”

    “如果你要把事情弄糟,尽管去!”

    “恋爱是件不能见人的事吗?”他有些不平。“在我家里,我们两个那张合照,一直挂
在我房间里,你应该跟我回屏东去看看!”“哎,别提那张照片了,我照得那么丑,你也把
它挂出来!你一定要向你父母声明一下,我本人比照片漂亮!”

    “我父母对照片已经够满意了。不过,你愿意本人去亮相一下,就更好了!这样,明天
跟我回屏东吧!怎么样?”他忽然兴奋起来。“就这么做!你告诉你妈,去参加夏令营什么
的。跟我去屏东吧!跟我去吧!”

    “别胡闹了!”她说:“我才不去呢!时机未到。”

    “时机什么时候才到呢?”

    “等你服完兵役。你看,上帝帮我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下学期大四,夜校读五年,
等你退役,我也毕业了。那天吴天威还对我说Justmake!”

    是吗?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韩青想到“上帝”,就禁不住联想起徐业伟,想起自
己在沙滩上仰天狂叫的那夜。不不!今晚不能想那件事,决不能!他摔了摔头,摔掉那份椎
心的痛楚。摔不掉的,是对上帝的怀疑。唉!上帝,不管你多忙,不管你把人生安排得多么
乱七八糟,请照顾我的鸵鸵吧!这只是个小小的请求啊!照顾她不要生病,不要生气,不要
变心……变心,噢!他猛烈摇头,为什么一定要想起变心两个字呢?“你怎么回事?”她希
奇的看著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摔头……嘴里叽哩咕噜的念经,我看你神
经有点问题了,是不是?”“是!”他叹气,揽紧她,用全身的力量去吻她。“我已经疯
了!为你疯了!我真的为你疯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会为一个女孩疯成这样子!简直不可救
药!”他更重更重的吻她。“鸵鸵!你只是个小鸵鸵,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力量呢!怎么会
呢?”这种爱的语言会让人醉,这种爱的接触会让人疯。于是,在这离别前夕,他们缱绻又
缱绻,直到深夜,直到夜阑。然后,他必须送她回家了。她去洗手间梳洗,好半天才出来,
他看她,总觉得她在离别前夕,表现得比他坚强,可是,她从洗手间出来时,眼睛却是肿肿
的。

    把她送了回去,再坐计程车回来。小屋子静悄悄的,租期已满,他明天走后,不会再住
这间小屋了。但是,这小屋中曾盛载了多少欢乐,多少柔情啊,他环室四顾,忽然发现枕上
有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却是鸵鸵留下的一张短笺:

    “青:我最挚爱的人,我对你真挚得可以把心剖开以鉴日

    月,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怎么还不相信?

    我刚刚跪下祈求神,我愿少活十年岁月,只要我能

    拥有你,今生今世。我不求些什么,名利都是身外之物,

    我只希望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我这份心,这份情,

    你怎么还不相信?我知道我的心志脆弱,愿神坚强我!愿神不要给我

    们大多的磨练,阻难,因为我们原本平凡!

    青,信任我!爱我!我需要你,我好怕!我太在乎

    你了,我好怕失去你,决不亚于你怕失去我!我真不知

    道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你!

    青,你要回来娶我!你一定要回来娶我!我等你,我

    一定等你!但是,请不要再怀疑我,你的怀疑像拿刀子剜我的

    心,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我一字一泪,若神天上果有知,愿你成全我的心愿,

    我愿弃名利,抛世俗,只愿与你比翼双飞,此生此世。

    爱你的鸵鸵六、廿四、深夜”

    原来,她在洗手间里写了这张条子!韩青念完,全身的血液就都冲到脑子里去了,心脏
因为强烈的自责而痉挛了起来。又因为强烈的感动而痛楚起来。他打开房门,奔下三楼,冲
到大街上,必须打电话给她!必须!他奔往电话亭,最近的电话亭要走十五分钟!该死,怎
么脚底又痛了呢,低头一看,又忘了穿鞋子了!如果再被玻璃割到,是你的报应!韩青,是
你的报应!你怎么可以对鸵鸵那么残忍,那么残忍呢!匆匆,太匆匆20/30

    到了电话亭,管他几点钟了,管他会不会吵醒袁家二老!他迫不及待的拨了那个号码:
七七三五六八八。

    电话铃才响,就被接起来了,是鸵鸵!聪明若她,早就知道他会打电话了。“鸵鸵!”
他喉中哽塞著:“原谅他!原谅那个残忍的、该死的、害疑心病的混蛋吧!原谅他是爱得太
深,爱得太切,以至于神志不清吧!”电话那头,传来鸵鸵的低泣声。

    “鸵鸵!”他急切的喊,下意识的拉紧电话线,好像她在线的那头,可以拉到身边来似
的。“你再哭,我五脏六腑都碎了,脚也烂了。”“你……你……你什么?”她不解的、呜
咽的问:“脚怎么……怎么也会烂呢?”听过心碎,可没听过脚烂的。

    “我跑到电话亭来打电话,又忘了穿鞋了!”

    “啊呀!”她惊喊。“你……你……”她简直说不出话来:“你真……气死我!你的脚
破了吗?”

    “不知道,只知道心破了。”

    她居然笑出来了。哦,此情此景,个中滋味,难绘难描,难写难叙。除非你也爱过,除
非你也经历过,你才能体会,你才能了解,你才能相信!

    17

    七月二十四日过去了。韩青和鸵鸵认识满二十一个月。

    八月二十四日,他们认识满二十二个月。

    八月二十六日,韩青北上,报到服役。在北部某基地受了极艰苦的一个月训练后,再被
分发至中部某基地去正式服役,这期间,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鸵鸵,即使休假,也只有几小
时,事先不一定知道确切休假时间,联系起来,更加困难。相思,相思,这才了解什么叫相
思。

    韩青开始他一年零拾个月的兵役。

    鸵鸵开始走入社会,她进了父亲的公司,非常认真的工作起来,她的活跃,她的能干,
她的才华忽然间在工作中完全展现,从业务到外交,她居然成了父亲的左右手,成了公司中
人人瞩目的对象。韩青荷著枪,在野地中滚滚爬爬。

    鸵鸵提起笔,写下她对韩青点点滴滴的思念,千千万万的允诺,这段期间,信件成了他
们之间最大的桥梁,也只有从这些信中,才能读出鸵鸵的内心世界。

    十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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