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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别看我的脸-第41部分

小说: 别看我的脸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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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问,“长毛,你吭哧吭哧地干什么呢?”我脸皮发烧,支吾了半天,说:“我也……放了一泡。”
“我还以为你是神仙呢。”老铁说。
他始终不知道我是谁。他问过我原来是干什么的,腿是怎么残的,身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便骂长毛你妈的不够意思,什么都不说。有一天他又问我为什么老磨一把破螺丝刀?我说:“我要用它做一把挖耳勺。”他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说:“你没病吧?”
一天上午,我正在嚯嚯地磨螺丝刀,看见李晓梅从我面前走过去了。本来我没看见她,我低着头只顾磨螺丝刀,可她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来了。我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她。我的从额上披散下来的头发一点都没有遮挡我的视线,我从头发缝里看过去,看得清清楚楚。她和另外两个姑娘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她们似乎在说买衣服还价的事。她的湘西普通话真是好听极了。她还背着一个白色的皮革包,背带很长,白色的包在她屁股上一颠一颠。牛仔裤把她的屁股绷得圆滚滚的。她的脚就擦着我的螺丝刀走过去。跟所有人一样,她也不看我和我的破把缸。她的注意力在她的两个同伴那里,她们边说边笑,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都是一副很快活的样子。她快活就好。我希望她过得快活。我的目光像牛皮糖一样,一直粘粘乎乎地跟着她。我的喉咙里有什么在骨骨地动着,我便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她们走出地道口便往左拐,我看着那只在她屁股上快活地颠簸着的白包一跳一跳地不见了。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五章(3)



从这年秋天到第二年雨季来临之前,我都坐在这个地道口上。坐在这里可以看见很多人,比如我从前单位上的几个同事,那个得了严重癔想症的领导(他好像已经退休了,而且背也有点驼了,但还戴着那顶紫红毛线帽),还有扁担巷的邻居,原来绿岛的员工,甚至那个像丝绸一样光滑的李秋,还有我妈介绍我见过的几个姑娘……反正时不时的你就能看见一个。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会跟他们打招呼。有一回我还看见了差一点就成了我老婆的毛兰,她的嘴唇似乎比过去更薄了,跟她走在一起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男人。那天我依然在磨我的螺丝刀,我抬起头来,抻了抻酸胀的脖子,便看见她跟那个男人从对面走过来,我看了她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又嘁嘁嚓嚓地磨螺丝刀。
毛兰从我身边走过时,用力把眉心皱起来,并且还抬起一只手掩住了鼻子。她就这样皱着眉掩着鼻子走过去了。
虽然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我想我身上的气味一定很重很难闻。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地板结着。城市的灰尘全落在我们身上,变成了油乎乎的垢泥。凡是从我们跟前走过去的人,尤其是女人,大都会用手掩住口和鼻子。
像我们这样的人也确实让人厌恶。有关部门曾赶过我们好几次,比如城管办赶过,市容办赶过,联防办也赶过,但我们就像苍蝇一样,赶开了又来了。对付苍蝇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弄死它们。可是谁敢弄死我们呢?没有人敢弄死我们,我们是人,我们只是像苍蝇。谁也拿我们没办法,谁能拿一伙不像人的人怎么办呢?他们还组织过人巡逻,一天两次,上午十点左右一次,下午四点左右一次,我们正好用这个时间来上厕所撒尿,等我们撒尿回来,他们早已满意而去。他们会对他们的领导说,一个乞丐也没看见。领导当然会很高兴。这俨然是一种游戏,只要他们不破坏规则,我们肯定会给足他们的面子。
因为基本上不见阳光,又坐在地上,我的皮肤变得像死鱼一样灰白,屁股上长满了湿疹。我的头发又疯长起来,按理说它不应该长得这么快,可它偏偏像喜欢阴湿的蕨类植物,弄得我不得不去找小香。小香有一把剪刀。小香说你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毛呢?她不说头发,也不说胡须,而说“毛”。她捏捏我的下巴,说,真是马瘦毛长。她的嘴有点突,像非洲女人,说话时会露出结实的牙齿。有一次她说算了吧,我给你贴着头皮剪,全剪掉。我倏地站起来,但她又把我按了下去。她说你生什么气呀,怕我真给你剪哪?不过话说回来,不就是脸上有疤吗?你遮它干什么呢?怕熟人认出来?天越来越热啦,你也不怕捂出一头的痱子?
我说:“你剪不剪?不剪就算了。”
“你脾气还挺大,”小香笑道,“为什么这么大的脾气呢?”
有一回我问她:“老铁找过你吗?”
她说:“他找我干什么?”
“他说他想找你……那个。”
“那个?呀,你个死长毛你真该死!原来你也不老实,不是个好东西!”
“你以为我老实吗?”
“你哪里老实?”
她就这样跟我瞎扯起来。我发现这么瞎扯很愉快。扯着扯着,我还像老铁那样捏了捏她的屁股。我伸手在她的大屁股上拍拍,接着又满满地捏了一把。老铁说得没错,她确实紧绷绷的。她不恼也不叫,把身体挺了一下,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用嘴角抿住笑,说:“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剪头发?”
她又说:“这下快活了吧?”
我嘿嘿地笑着。
她在我手上打了一下,“我叫你快活。”
有一天晚上,老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把床空在那里,半夜里我一觉醒来,才见他蹑手蹑脚地回来了,黑团团的像个鬼影子似的。等他爬上床,我便问他去了哪里,他闷着头不说话,半天才叹一声,哑哑地说:“操,我以为我行了,可他妈的还是不行,他妈的见花谢,我成了个见花谢,你说这丢人不丢人?”
我没想到他真找小香去了。他大约伤心极了,喉头都有点发硬,“长毛你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好了,我有多高兴。我去的时候信心十足啊,你知道后来她说什么吗?她说虽然你花了钱,可你不行就别动这样的心思呀,你这不是戏弄人吗?你听听!她得了我的钱还这样说!她一点都不肯体恤人哪。我愿意这样吗?以前我是这样的吗?我是被人害了,不是被人害了我会这样吗?!”
我没吭声,也没问谁害了他,怎样害了他。
他忽然问我螺丝刀磨好了没有?我问他要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上不得台面的鸟东西,不用它的时候它一肚子的劲,临到要用它了,它却给你丢人现眼!我一定要割掉它!我要把它连根割掉!”



*第十卷


她一再要我过去帮她。但我不好意思站起来,我坐在那儿还可以夹着两腿遮一遮丑,一站起来必然丑态毕露。其实我坐着她也知道我饥渴难耐,作为一只鸡,我的情况她一望而知。我甚至怀疑她是装出来的,故意把姿势摆得夸张而色情。戏弄一个饥渴的人对于一只鸡来说大约是职业性习惯。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六章(1)



磨好了螺丝刀之后,我又开始练刺杀手段。我在我们住处的墙壁上练习,每天晚饭后用一根小棍子对着一团污渍反反复复地戳来戳去。一开始我没有一点准头,过了些日子,我的手就很听使唤了。那团由精液变成的污渍就是洪广义的心脏,我把手臂抬起来,向前一捅,就能准确地刺中它。
老铁搞不懂我老朝一个地方戳来戳去干什么。他咧着嘴问我:“你恨这堵墙?”我一边戳一边说:“玩。”
按理说我可以行动了,但我还是担心,我觉得我的体力不够。我的体力比从前差多了。而洪广义身高体壮,没有一把力气是对付不了他的,于是我在练习刺杀的同时又练习臂力。我找老铁扳手腕,但老铁懒得理我,他说扳什么手腕,谁有那心思?我只好自己在床上做俯卧撑。因为一条手臂蜷着,用不上力,单靠一条手臂又撑不起来,所以我连俯卧撑也做不了。白天坐在地道口上,我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像水一样流失,心里非常焦急。我想我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再坐下去会把自己坐成一团烂泥的。一团烂泥还怎么杀人?
我离开了地道口,开始以行走的方式乞讨。我认为行走能使我的力气得到一些恢复。我不断地走,走遍了全城。后来我不走了,跟着一个叫老唐的男人干活。老唐专门给那些装修房屋的人清理垃圾,戴一顶至少是二十年前的鸭舌帽,一件分不清颜色的衣服上粘满了尘土,不是扛着一袋水泥就是推着一辆锈迹斑斑的铁斗车。那时候我经常在两条小街的交叉路口上走来走去,几乎天天看见他。有一天他的水泥从肩上掉下来了,是我帮他重新弄回到肩上去的。我觉得干这样的活对锻炼体力有好处,便对他说,让我跟着你,帮你打打下手行不行?他看看我,说,你能干什么?我说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要工钱,有饭吃就行。他想了想,让我弯着腰,把那袋水泥从他肩上放到我肩上,我一下就被压得蹲了下去,他却快活得嘿嘿直笑。
“你能直起腰来,把这袋水泥给我扛到那边五楼,就证明你不会白吃我的饭。”他说。他缺两颗门牙,说话时有咝咝的风声。
我用了吃奶的力气站起来,把水泥扛上了五楼,累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两条腿不住地颤抖。老唐说看看,你干不了吧。我说我扛上来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老唐说你坐在那儿多好?干这个多累?我说我不愿意坐在那儿,愿意干这个。老唐便骂我,你他妈的你是驴子骨头!说好了,只吃饭啊,你的饭量大不大?我说你吃多少我吃多少,行吗?老唐咬着牙说,行不行就看你怎么干活了!
我很高兴。可没想到才过了一个短得像兔子尾巴似的雨季,老唐就不要我了。他嫌我吃得太多做得太少,按理说他不应该这样,他自己也是一个可怜的人,靠给人家搬运材料和清理垃圾挣点钱供养老母和一个读中学的儿子,对我应该有点同情心,可见我们以为穷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是不对的。我觉得像老唐这种人最好不要发迹,不要当老板,否则他会吃人的。他使唤我就像我妈使唤保姆一样,只要我稍稍喘口气他就横眉立眼破口大骂。虽然只管了我一个人,但他骂我的时候就像一个大老板,用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点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你吃的时候怎么不嫌累?一干活就累了,有你这样给人打工的吗?”
老唐的活很多,那些泥工都认识他,泥工到哪里就把哪里的活介绍给他。这么多累死人的活有一个帮手多好,可他宁愿一个人累,不要我。他不要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干活,我其实干得很努力,虽然力气小点,干得不怎么利索,但我真没有偷懒。然而不论我偷没偷懒,他都不满意,总是在生气,拉长着一张苦瓜脸,觉得我干出来的活抵不掉吃下去的饭。他被我吃怕了。一个肚里没有油水又干重体力活的人吃饭肯定厉害,就像喉咙里有一只手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扒拉。他便很痛苦地看着我,眼睛跟钉子一样,这使我觉得我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啃他的骨头。说到底我还算自觉,他吃两碗我也吃两碗,决不多吃。但你能想得到他有多绝吗?他不吃两碗了,只吃一碗。他宁愿自己不吃饱,也不让我吃饱。然而就是这样,他还是受不了。
“我请不起你,”他说,“你还是走吧,当你的叫花子去吧。”
我又端着搪瓷把缸回到那个地道口上,老铁看见我就骂:“长毛我操你妈!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了?招呼都不打一个,你还欠着我的钱呢!拿来吧。”说着把一只手伸给我。我没钱给他。他把手缩了回去,说:“滚!滚远点!”我说:“我以后还你不行吗?”老铁说:“谁还信你?还有以后?你还想回去?做梦吧!全叔说啦,那张床宁可空在那儿,也不能把你这样的人招去,滚吧你!”
“我到哪儿去呢?”我对老铁说,“我没地方去。”
但老铁说翻脸就彻底翻脸,他冷笑着说:“谁管你!滚吧,别耽误我的生意!”他抓起拐杖朝我挥舞着,“滚不滚?!”
我在老铁旁边蹲了下来。他的拐杖并没有落到我身上。他叹着气说:“你赖在这儿有什么用呢?反正我是不敢惹你了。”我说:“你帮我在全叔那儿说两句话吧,要不我到哪儿去呢?”老铁把脸仰起来,说:“你还会没地方去?”我只是求他,可他怎么也不答应。他说:“我没那么大的胆子,帮不了你。全叔是个厉害的角色,弄不好我都要被他赶出来。全叔有一条,你要么别出来,出来了就别想回去;再说那儿也满了,没你的地方了。你还是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啦。”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六章(2)



就在这天傍晚,我和老铁被城管抓住了。我们只顾了说话,没注意他们已经站在我们面前。我们慌了,逃是来不及了,只好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你们,我们马上就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他们说算了,还是我们送你们走吧。不管我们怎么涎着脸求情,他们也不肯放过我们,一路推推搡搡的,把我们赶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蒙着绿帆布的卡车,卡车上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全是些像我们这样的人。天色开始灰蒙了,卡车吱吱嘎嘎地开出了南城。
一路上老铁都在骂我,他仰着脸嗄嗄地说:“你妈的你害死人哪你!你知道他们会把我们往哪儿送吗?一跑就是好几百里呀,然后把你一放,他才不管那是什么地方呢。我又要用一条腿蹦回来,不死也要脱层皮,你说你是不是害死人?”他的唾沫飞到了我的头发上。因为只有一条腿和一根拐杖,所以他怎么也站不稳,老在人身上歪来倒去。南城以外的夜晚漆黑一片,路上来来去去的车灯很刺眼。卡车吭吭啷啷地跑了许久,突然停在了路上,趴在那里不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伸长了脖子看着。从驾驶室里跳出来两个人,守在车后面。我们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正在打火抽烟,不理我们,只叫我们好好呆着,不许乱动。
老铁扭头四处看看,兴奋地说:“抛锚了,车抛锚了!我们走吧?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走?”他一边说一边窸窸窣窣地在篷壁上弄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看见他一只手攀住车厢侧面的铁护栏,一只手提拐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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