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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生死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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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万里看他发飙,翘起二郎腿,拿根竹签咬在嘴里,凉凉地讥讽道,“你这叫不知好歹,肉多还嫌腻了,外头多少叫花子守着你一口剩饭?”

史刚虎起脸,拔高嗓子厉声质问,“你敢拿花子跟我比!?”一扇手把面前整碗白饭给掀了。

其他人全当没听到这方争执,都不作声,愁万里捧起自个儿的饭碗划了几口,捏着筷子在碗沿上敲得当当作响,笑道,“别跟粮食过不去,这大爷,我真为何大庄主叫屈,他爱惜你性命,才让你守在庄里,怕你一发癫去闯寺庙,白白给那妖魔鬼怪添菜加汤,步上以前那些庄客的老路,谁想你把人家一片好心当作拴狗的链子,你自己要做狗,可是谁也拉不住。”

这番话一说出来,登时有几个人憋不住笑出了声,史刚自占了回门岭山寨,土太岁做足了三个年头,周遭都是捧他的下人,谁敢说他一句不是?这回被个穷酸后生冷嘲热讽,面子上抹不过去,当下挺了挺胸脯,竖起拇指朝门外一捣,凶霸霸地道,“大男子不拼嘴皮子功夫,到外头去,咱们拳脚见个长短!”

愁万里退到薛支身后,嘻皮笑脸道,“我一介文生,学武艺是用来自保,你赢了我也无甚光彩,我看你还是安心在此吃喝玩乐,等能人高手去把那寺里的事解决完了,平白得了赏钱回家养老,岂不美哉?”

史刚怒喝道,“好你个没脸没皮的臭穷酸,打你还嫌脏了拳头,我史刚今儿就叫你瞧瞧啥叫真汉子!”说着抱拳一拱,大声道,“咱都不是贪享受才来这儿,仗义好汉又怎会图那铜臭的便宜?在座各位,有志气的便跟我史某一同闯一闯那寺庙,管它魔窟鬼洞,不信捅不穿它!”

心中却另有一番忖量:要是出这风头,别说几千大钱,就是从此在这何家庄扎根也大有可能,若被庄主奉为恩客,何愁吃穿用度,也不必再回西境遭受抓捕围剿的罪。

有三人受他挑动,也站起身来应和,史刚想再多游说几人,却听愁万里长叹一声,咂嘴道,“豪言壮语人人会说,我还真当你有几分胆色,才想夸赞,就瞧你改行做了说客,磨半天不见作为,原来还是要人多方能壮胆。”

史刚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你尽管耍嘴皮子,等爷爷回来叫你下跪!”

愁万里叫了声“好”,刷的合起折扇往桌上一打, “你要是真能回得来,别说下跪认爷爷,叫我给你磕头都成!不过,可别是夹着尾巴逃回来。”

史刚瞪他一眼,咧开大嘴露出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对先前应和他的三人道,“咱都是豪胆的英雄,事成后,史刚摆场子请三位痛饮一番!”说罢朝着门外歪了歪头,四人一齐跃出斋房,登墙上瓦,直朝庄外奔去。

愁万里瞧他们飞远了,这才坐回椅子上,笑嘻嘻地道,“都来谢我吧,老窝在这庄里,哪天被人踢上门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回有人打头阵进去,不管是活的出来还是死的出来,都能寻出些道道来,最怕就是出不来,那可就没法子了。”

众人都不睬他,各做各的事,只有薛支低声道,“你激他出庄,对何庄主不好交待。”

愁万里道,“我不激他,他自己也会去,只是迟早问题。”把扇子插进腰带里,一闷头地吃起饭来。薛支本想自己先去探一回,但此刻左右都有牵制,打算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从斋房散了后,众人各自回房,子时三刻,便听管家跑到院内挨房叩门,扯着喉咙道,“庄主有请各位好汉到前厅一会!”

都说半夜敲门祸事横,果然不错。当众人齐聚到前厅,惊见地上陈着四具死尸,赫然是午时出庄的史刚四人,这四人全身蜷曲,筋脉暴突在皮外,肌肉萎缩起皱,面目尤为恐怖,目眦欲裂,大张着口,长舌垂在外面,活似勾魂摄魄的鬼判官。

何士元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发抖,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尸体。

愁万里问道,“这几具尸体是何时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何士元颤声道,“是庄丁无意间在花园墙根下看到,究竟是何时放在那儿的却不知晓,何某得知后立时差人通知各位。”

愁万里笑道,“还送上门来了,何庄主,这可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啊,就像在告诉你——这庄我是来去自如,什么时候想灭什么时候就灭了。”

何士元吓了一大跳,连咳了几下,抖着声道,“公子,你这话可当真?”

愁万里打开扇子扇了两扇,宽慰道,“话是没错,不过暂时不必担心,他会把人送过来便是警告你别再惹上门去。”

何士元喃喃道,“惹上门?都在庄内如何惹上门?”

愁万里道,“有人爱逞英雄,不听他人劝诫,怪不得庄主你。”见薛支蹲在尸体前查看,也挨了过去。

那四人浑身僵硬,不好摆布,薛支只好将他们的衣服撕开检视,胸前四肢都找不到伤口,他又将尸体翻了面,只见有五处环形红印呈梅花状分布在后颈部位。

薛支探手上去按了按,轻道,“被放过血,这伤痕应是由某种管状的武器所造成。”

愁万里托着下巴沉吟半晌,道,“没什么印象,说到放血一般都想到捋脖子。”抬头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有没有见过这类伤痕?”

众人面面相顾,均摇了摇头。

薛支道,“单是放血也不致这般死状,但伤痕只这一处,骨骼也完好无损……”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身后走上来那瘦长和尚,拔出腰间匕首,左手拨过尸身,右手把尖刀去胸前一剜,从喉口直剖到腹部,四具尸身都给划上一刀。

何士元和管家庄丁都掩了脸不敢去看。

那瘦长和尚把匕首举过头顶,道,“刃不见红,残血都结成了硬块。”把刀插回去,双手剥开胸脯,取出内脏排放在地上,众人皆围聚过去。

那胖大和尚道,“五脏六腑也完好无损,致命伤便只有颈后那一处。”

愁万里摸了摸下巴,“放血能放到人筋脉纠结形似干尸也真奇了。”

何士元抖抖瑟瑟地道,“你说什么干尸?果然是被鬼怪吸食了精气。”

薛支起身,“引他人功力流入自身体内或借物转移功力这都是极为高深的武学,虽精通此术的人世间少有,却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那瘦长和尚道,“曾有幸一睹密宗典籍,宗院罗汉堂将这门武学称作'御气回形',却未详述此术来源,西境武史上会这武功的人也就二百年前出得一位高僧,却不知江东地界可有人擅于此术?”

何士元摇头道,“若真有人知晓这门功夫,也不会让这鬼怪一说闹的人心惶惶。”

薛支问道,“都说道清观里高手如云,对此也束手无策吗?”他问这一句时,那胖大和尚和瘦长和尚都将视线定在何士元脸上。

何士元叹了一口气,“近来正是皇帝入观清修的日子,把蓬云山一带都给封了,观里道士,山外游人,谁也出入不得,在外办事的也都各司其职,分不出身来插手这事,需等皇帝斋戒完了再着手处理。”

愁万里笑道,“不错,不错,这儿倒是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

何士元忙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江东不比西境,还望各位开口前务必三思。”

愁万里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该看的也都看过了,我自续梦去也。”偏头对薛支道,“兄弟,回去吧。”也不问他人意愿,揽了就朝厅外走。

何士元留庄丁处理尸身,众人见没什么事可做也都各自回房歇息。

第25章 暗宗

薛支回到房中,熄了灯火,却不脱衣上塌,随手拖条凳子坐在桌边。没多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一胖一瘦两个和尚侧身闪入。

薛支起身换坐到床沿,低声问道,“只你二人?”

那胖和尚关门落拴,冷笑一声,道,“若被第三人瞧见,还会来找你吗?”与那瘦和尚分立在门两侧。

薛支伸腿踢了踢凳子,问道,“怎么不过来坐?”

瘦和尚看了看倚在床边的龙头杖,淡淡地道,“站在这处才好安心说话。”

薛支笑道,“你我三人师出同门,何必这般生分?”

原来这胖瘦两和尚便是与薛支一发被派出绞寺的僧员。

瘦长和尚法号“疕刹”,负责剿灭北疆护城河一线的三座寺庙,那胖大和尚法号“提罗”,负责剿灭南面远郊的三座寺庙,而南武派的两所棘手寺庙则交由薛支处理。

这说到西境佛教宗家,绝大多数人只知道一个佛宗院,却不知宗派是由教宗和暗宗两部分组成。{炫}佛宗院便是教宗的本院,{书}而暗宗没有实在的名分,{网}是在创派初期由宗家分支出来的一股不为世人所知晓的密教流派,它的存在仅是为了巩固宗家在西境教派中的地位。

佛宗院在明处宣扬教义,扩招门徒,借以提高声望,暗宗则在暗处肃清宗家以外的势力,这一明一暗配合无间,才使得西境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暗宗本是一种隐晦而特殊的存在形式,其门人就好比宗派蓄养的死士,平时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各自修炼,同门之间毫无情谊可言。

是以提罗听薛支谈什么同门情分,只嗤之以鼻,冷笑道,“跟谁是同门都无妨,做你的同门可要提着脑袋过日子。”

暗宗门徒数百人众,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顶尖高手,而这些高手之中,在武学造诣方面能比得过薛支的却为数不多。

薛支早年生性嗜血狂暴,自控能力极差,情绪稍有波动便会失去理智,动辄在对搏练习中将对手打死,只要他杀性一起,动起手来是六亲不认,暗宗法主虽对他赏识有加,却也不敢轻易派遣出山,只请来三老中功力最深厚的释剑佛老来教化他,一方面提高精进武学,一方面提升精神上的修为。

薛支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年血气方刚,性子毛躁,动起手来不知轻重,无意间坏了师兄弟的性命,真是追悔莫及,还望二位切莫见怪。”

他说话时笑容可掬,若不知他根底,只怕真当他是个和气可亲的主,但疕刹提罗二人都曾亲眼见过他起癫时的狂态,再看这笑脸,只觉得异样的狰狞。

薛支见他们半天不吭气,主动道,“你们不知专程来叙旧的吧,有什么话便直问。”

提罗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开门见山把话说开。”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接着道,“执首交待过,第一桩任务若是失手,需回武部汇报,不必再往江东,你因何违命?”

薛支不答反问,“觉明寺一场大火不算是汇报?”

疕刹道,“以火光传讯是便于及时调动人员布署,我在回程途中见到火光便折到觉明寺探查,看来在你到达之前便闻风迁离,只凭一场大火如何能知晓这些状况?”

“是谁走漏的风声,寺里僧员又迁到何处,这些我一概不知,既然不知道,就是回去也无从汇报,何苦白跑一个来回?”

他说的轻巧,心头却另有一番计较:暗宗向来不忌同门相残,只要是一对一的较量,杀死对手反倒是一种荣耀,那里多是仇视他的人,在这功力受限的节骨眼上,回去立时暴露,岂不等同于送死?反倒在外面不易被人察觉。

想到这里,晃悠悠起身,挨到桌前拈了根竹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油盘里的灯芯。

提罗不知他的心思,只认为他不把命令当一回事,心下不快,沉着脸责难,“暗宗要的便是唯命是从,不守规矩绝无好果子吃。”

薛支瞥他一眼,也不应声。疕刹唯恐惹他不快,出来打个圆场,“这事也算他有道理,况且觉明寺一带被封禁,往来过客需被盘查,出入诸多不便,再者既已来了这儿,也休要多言。”说着朝提罗使个眼色,只盼他说话前多察言观色,别等触了逆鳞再来后悔。

疕刹曾在对搏练习中被薛支重创,险些丧命,虽事隔多年,每每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但提罗没亲历过,自然不懂他的感受,见他频频瞧来,也没领会出其中的意思,只瞪向薛支道,“尚武堂那八十人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薛支“哦”了一声,提罗却不容他开口,抢着道,“休想抵赖,那些伤口都是你那杖剑所为。”抬手指向龙头杖。

薛支道,“果然瞒不过师兄你。”

提罗冷笑道,“对宗家出手可不是违命这般简单的事,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在卖命?你有听过狗咬主子的事情吗?”

薛支听了最后一句话,面色突变,手掌朝下一按,把那油盘压的四分五裂。

疕刹见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忙对提罗道,“他也不是初入门的人,做什么事有什么后果还会不清楚吗?”

提罗道,“你倒不问他为何大开杀戒?”

疕刹心想:还能有什么原因,定是顿起杀性,正巧撞见那些冤死鬼。

沉吟半晌,又问道,“你开杀时可没被人看见吧?”

薛支歪嘴一笑,“看见的都是死人,倒是还有两个知情者。”

疕刹闻言一惊,刚想开口,却听提罗低声喝道,“什么意思?你还想杀我们灭口不成?”

当下在心里叫苦不迭,又见薛支面色不善地看向龙头杖,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任务了结的早,已先行回转武部,将途中见闻告知执首,正好传来浮屠众生的噩耗,执首要我和提罗过来调查这件事,我便请他让你将功补过。”他却不知道释剑佛老早就已经把事情打点妥当。

薛支道:“那我先在这里谢过师兄了。”

提罗见疕刹额上冒汗,这才察觉到薛支面色有异,怕他当真动手,自己又敌他不过,虽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也只好先忍气吞声。

薛支吐了口气,缓下面色,“我的事不劳操心,自有法主安排。”

疕刹点了点头,心下安定不少,又道,“前几日在码头遇上的那几人需得留心。”

提罗道,“残人堡也是暗宗要铲除的目标之一,只不过目前掌握的情报太少,若有机会接近内部的人,说不定能套出点儿什么来。”

薛支心道:那三人,尤其是叫曹雷的跛脚男子,绝不是好惹的角色。

疕刹看向薛支道,“残人堡的事暂且不提,那名在码头偷袭你的少年,我看他的神态言语,与三年前被我们灭掉的十三连寨必有关联,它们之中不是有一家庄主姓郢吗?那少年自然是郢家庄的残存者,想是那时侥幸逃脱。”

提罗挥了挥手,“那怎有可能?当时为了围剿十三连寨,连同我们在内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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