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童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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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上去了,你上来吗?”
“我上来了,你用手牵着我。”
我牵着了他的手,他的手好温暖,它让我感觉到我好像真的在天上飞起来了一样。
“格格,我感到我在飞,你呢?”
“我也是。”我兴奋地说。
“阿妈说过,在同一朵云彩上飞的两个人是要成为夫妻的。”
“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骗你是小狗!”他的声音好像在高远的蓝天中回荡。
“格格,你想要结婚吗?我们来结婚好吗?”
“咯咯,长大了才结婚。”我大声地笑着说。
“你知道结婚做什么吗?”
“一块吃饭,一块睡觉。”
“结婚了还要达布的(达布是娃娃的意思)。你知道达布是怎样来的吗?”
“阿妈说,达布是老鹰从山上拾来的。记得有一次我哭得很厉害,阿妈就说我是老鹰叼来的。如果再哭,让老鹰听见了,它会来把我叼走。我真的不敢再哭了,从此以后我真的不会哭了,有时真想哭,但是我哭不出来。”
“哈哈,你阿妈骗你。达布是阿爸亲一下阿妈,然后才会有的。”
“你骗人。”
“骗你是小狗!格格,我想亲一下你。”
“好吧,你不许睁开眼睛。”
我想要他亲我,阿妈亲过我,那是一种饿了的小孩吃到了东西的感觉。幺爸亲过我,那是一种被胡子扎得很疼的感觉。
啊!他亲我了,是一种有点心跳、有点脸热的感觉。我偷偷地看了看他,他也在偷偷地看着我。
“格格,我亲过你了,该你亲我了。”
借了别人的东西要还,别人请你吃了一顿饭你也应该找机会请别人吃一顿才对。他亲过我了,我也应该回亲他一下。我紧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实际上只是轻轻地挨了一下。
“不干,你没有亲到我。重新亲。”他把脸伸了过来。
“不!我亲到了的。”
我咯咯地笑着跑开了,他也嘿嘿地笑着来追我。跑累了,我一头倒在他做的玉米秆床上,大声地嚷着:
“你别闹了!别闹了!我累了!”
“不!不!你不亲我,我就捞你痒痒!”
他大声地嚷着,说着就压在我身上乱捞起来。我最怕捞痒痒,我挣扎得凶,他捞得也凶。我忍不住笑得很厉害,他以为我喜欢这样玩。于是,他捞得越发厉害了,他把手直接伸到我的衣服里面去了,并且不经意间触摸到了我那才开始发育的、像核桃般大小的乳房,使我感到又疼又不舒服,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涩和愤然。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把他的手从我的胸里甩了出去。当我的手触摸到他的手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他的手好冷,冷得像那雪山上不化的冰冻。
他怯生生地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
我也觉得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口气跑出了玉米地,不管陈严木初在后面怎么样喊,我都不理他。
我跑回了家,家里正吃晚饭。阿妈骂我什么全没听见。只记得那天的晚饭我吃得很多,幺爸也吃得很多。我们俩好像在比赛。最后是幺爸吃惊地看着我,把我的碗夺下,将碗里的饭倒给了楼下的猪。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的心里非常害怕。因为我听说男孩和女孩牵了手就会流鼻血。我怕我会流鼻血,我怕流出来的鼻血会把床弄脏。但是,几天过去了,我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流鼻血,却无端地多了一层忧郁。
第一章 童年 (11) 捉蝉
那是一个燥热烦闷的夏日。中午时分,在我家寨房旁边,有一个小男孩,他喜欢蝉,他知道蝉的寂寞,他懂得蝉的鸣叫,他的名字叫陈严木初。还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格格。 大人们都忙着地里的活去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天堂。
这里很美丽、也很热闹。
太阳照在所有的植物上,所有的植物都显得亮晶晶的。像高尔夫球一样大小的红苕花是红白相间的颜色,大红色的月季花发出淡淡的芬芳,一株株的喇叭花爬上了桂花树的树稍,藤上挂满了紫色的喇叭花,好美丽好芬芳,它们有点像陈严木初曾经玩过的喷水枪。然而,最让我和陈严木初喜欢的还是这里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它们好像就是为这炙热的夏天演奏的进行曲,好像就是为我们枯燥童年刻录的美丽光盘。
“一只、两只、三只……”他耐心地数着蝉子。但由于太多,当数到13只时,他却数成31只,然后又“一只、两只、三只……”地数着。后来他又觉得这样数不好,换一种方式吧。于是,他又说到:“大桂花树上有两只,中桂花树上有三只,小桂花树上有一只,小小桂花树上有两只。喔,核桃树上还有……” 核桃树太高,树叶也太茂盛,他不知道有多少只蝉子。
“这棵核桃树上有两只,那棵核桃树上有一只,还有那棵上有一只。”我跟在陈严木初的后面叫着跳着。
哈哈哈,他在一棵桂花树上终于捉住了一只蝉。他把它交给了我,我回家拿来一个木匣子,扯了一些青草和树叶装在木匣子里,把那只蝉埋在青草和树叶下面。
“嘿,严木初,你看,那里还有一只蝉。”我指着一棵苹果树说。
他爬上苹果树,顺着我手指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蝉。
“来,给你!”
我高兴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只蝉脱下来的空壳。空壳我也要,我把它同匣子里的蝉放到了一起。这样,那只蝉就不孤独了。
“哈哈,甩了吧。”
“不。”
陈严木初说着从苹果树上跳了下来。
“哎哟!”
他的藏袍被苹果树的树枝挂住了,一个踉跄撞在树前面的岩石上,头上立刻起了一个大青包。
“嘻嘻”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嘘!”陈严木初给我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他说有人在叫他。
“我怎么没有看见?”
“她说:‘喂,我这里还有一只蝉。’” 陈严木初说。
“她是谁?”
“她说她是向日葵姐姐。”
“她叫我朝前面的那株核桃树的方向看,然后朝前数,数到第三株向日葵时就是她了。”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跟着陈严木初朝前数。
第一株向日葵,在一棵桂花树的左面。第二株向日葵,在一笼青青毛草的右面。当数到第三株向日葵时,真的看到了向日葵姐姐告诉他的那只蝉了。
这只蝉很有一些不同寻常,它的个头大于一般的蝉,翅膀洁白透明,叫声清脆明亮,它在太阳光下发出灿烂的光彩。我们一下就被这只与众不同的蝉迷住了,他轻轻地走了过去,他想捉住它,把它放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天天看着它鸣唱。
银匠去年夏天给他捉过一只很不一般的蝉,他是把它放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的。他天天带着它在藏寨里游走显耀,那蝉唱起歌来了,那歌声从玻璃瓶里流淌出来,大家都说好听得很哩。好多小朋友都想要他的那只蝉,他就是不舍得给,直到有一天,阿斯基从家里偷来了一块香猪腿要同他换那只蝉子,他实在无法抗拒香猪腿的诱惑,才把那个不一般的蝉换给了阿斯基。
今年夏天银匠好像特别忙,再没有见他为陈严木初捉蝉了。他的阿妈不会捉蝉,并且也不愿意捉蝉,她说蝉太吵了。
我们蹑手蹑脚地,屏住呼吸地来到了那只不同寻常的蝉前,他跳起来一抓,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那蝉一下就鼓翅飞走了。它飞到一棵桂花树上停了下来,我们又追踪到了桂花树下。我们今天就要这只蝉,不管它飞到哪里,我们一定要捉到他。
爬树对陈严木初来说是小事一桩,他像猴子一样轻巧而敏捷地爬上了桂花树,完全忘记了刚才摔了一跤的疼痛。是的,摔一跤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可是他并没有捉到那只不同寻常的蝉,因为它不同寻常,所以它也特别的敏感,就在陈严木初要捉住它时,它又鼓翅飞走了。
陈严木初没有立刻从树上下来,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只飞走的蝉,他必须先搞清楚它停靠的地点才能继续追综它。
“它飞到哪里去了?”我大声地问着树上的陈严木初。
“它飞到它刚才停息的向日葵姐姐身上了。” 没有过上两秒钟,他又说。
“它又飞到一棵月季花上了,它又起飞了……”他不断地给我报告着蝉的位置。
“我不知道它飞到哪里去了。哦,我看见了,它围着桂花树转了一个圈之后,飞到一扇窗前停了下来。”
“是谁家的窗子呀?”
“是阿斯基她们家的窗子。”
我们高兴极了,一块朝阿斯基家跑去,为了那只不同寻常的蝉,我们忘记了一切。
“咚!咚!咚!”
阿斯基家的门上响起了很响亮的敲门声。随着“吱”的一声,门开了,不过开门的不是阿斯基,是她的阿妈。
我们直奔楼上窗前。
“陈严木初、格格,你们在看什么?” 阿斯基的阿妈问。
“在那里!在那里!”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们看见了那只不同寻常的蝉,它就在窗沿上,并且还在不断地鸣唱着它独特的歌。我们完全没有听见阿姨的问话。
陈严木初不但没有听见问话,而且也忘记了这是在谁的家里,他只看到了他的蝉,他立刻端了根板凳放在窗台前,站上板凳就要去捉蝉。
“你这样会吓飞它的,看阿姨怎么来捉住它把。”阿姨终于弄懂了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来意。
阿姨取来了一个用白纱布做成的网,来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朝那蝉网过去,蝉一下就被网住了,阿姨很快又收回了网,立刻捉住了那只还想逃走的蝉。
“看你还飞不飞?” 陈严木初得到了这只非同寻常的蝉,象是得到了件宝贝,忘了说声“谢谢”,连我都不管,飞似地跑了。
他飞似地跑了,敏捷的背影像阳光下的精灵。红红的太阳照在他飞似移动的影子上,藏袍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树叶上每一根清晰的叶脉,深深地刻入我的眼帘。
我沉默倾听那一声声翩翩蝉鸣,好像默诵着一封封古老的书信。虽然时过境迁,我却长久地感动于这幅动人的图画中,它在我的胸中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我在天上数日,地上时光已无情流逝,多少当初的风华少年,到如今已只剩苍苍白发和枯枯干骨,我该怎样祭奠?怎样祭奠这翩翩蝉鸣?祭奠这阳光下的精灵啊!
第一章 童年 (12) 火炉 打针
冬天来了,下雪了,又是一年雪纷飞。
弟弟拾了一个丢弃的铝制罐头盒子,爷爷帮他在盒子边沿对称处打了两个小孔,铁丝穿过小孔,成了提手;一根细铁丝编成圆圆的网,放在罐头盒子中部,成了炉桥;盒子下方开了个小方形火门,一个小巧可爱的炉子就诞生了。
陈严木初来了,手里也提着一个小火炉。他的小火炉也是由一个铝制罐头盒子做成的。但是做工精致得无与伦比,切口都包了边,连接处被处理得天衣无缝,最气人的是,小巧的炉堂中央还有一对活灵活现的小老虎作为装饰,正好掩盖了提手与炉身连接处的瑕疵。
弟弟看见陈严木初的火炉后,觉得自己的小火炉突然之间变得丑陋土气了,他急忙将自己的小火炉悄悄藏放在了门背后,在陈严木初的屁股后面跟前跟后。
弟弟蹲在令自己垂涎三尺的小火炉旁边,一会儿帮着吹火,一会儿又帮着加炭,把爷爷留给他的香猪腿全部拿来请陈严木初吃,变着法子同陈严木初套近乎。
陈严木初早看出了弟弟的心思,得意地支使弟弟为他倒马茶、拿掉靴子上的枯叶、帮他把腰带扎扎紧……
“谁叫我们是哥们哩,我的火炉现在归你管,记住了,不是永远,只是暂时。”
“好的。”弟弟乐得心花怒放。
“我可以提着火炉在寨子里走一圈吗?”
“可以。”弟弟屁颠屁颠地跑出了寨房。
陈严木初是我们寨子里少有的淘气鬼,他的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一半属嘉绒藏族,另一半属汉族。他的银匠阿爸姓陈,他就成了陈严木初,我们寨子里独一无二的“陈严木初”。
那一年,银匠带着他的手艺来到了我们的寨子。他打制的镯子、戒指、女人们腰间的银质穗子等,全都晶莹剔透、光滑照人。他打制的铜壶、银壶也显得精制可人。
他的到来,一时间惹得全寨子要招婿上门的人家乱了方寸,人们变着法子、换着方式地找他,还有大胆的姑娘直接向他表明心迹。银匠最后选中的是他现在的妻子阿姆基。
陈严木初是他阿爸阿妈最完美的杰作,高高的鼻梁很精致、宽阔而深厚的印堂透着一股英气、轮廓分明的嘴唇好像是经过他阿爸精心修饰后才安上去的。小小年纪的他,已有了漂亮小伙子的基本轮廓。他成了杜绝近亲结婚的最有力的理由和佐证。
太阳出来了,满山的雪光反射进我们厚墙窄窗的老寨房里,但并不温暖。
弟弟提着陈严木初的精致小火炉飞似地跑了,一会功夫,我就看见他跑进了茸尔甲的家。
我无聊地玩着我的布娃娃,给它洗脸,吃东西,把衣服给它脱下又穿上,穿上又脱下。不知有多少无聊的日子,我都象现在这样折腾着我的布娃娃。
“格格,我们来扮客。”无聊的陈严木初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们来扮打针的客”
“好啊。”
我把布娃娃递给了他,他看得很认真,把布娃娃搬弄得够呛,一会儿亲亲她的脸、一会儿把她的手打开,一会儿又把它的脚叉开,把布娃娃高高地举过头顶,仰望着布娃娃的两腿之间,他在寻找着心中不好启齿,然而又新奇且秘密的东西。
我心痛他会掰坏我的布娃娃,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格格,我把我的小火炉送给你总可以了吧。”
“不!”
“你要什么?”
“你把小火炉送给黑尔甲。”
“好吧。”他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拉勾!”
“拉勾就拉勾。”
“好了,现在你当阿妈,我当阿爸,布娃娃就是我们的娃娃。”
“喔,喔,达布生病了,达布发烧了,达布不哭,不哭啊!”我抱着我的布娃娃在满屋子里乱抖。
“喔,喔,达布不哭,不哭啊!阿爸来给你打针了。” 陈严木初找来了一根木棍,吐了点口水在布娃娃的屁股上给布娃娃消毒。
当他把木棍使劲朝布娃娃的屁股扎去时,我赶紧闭上双眼,等待着布娃娃那一声撕心撕肝的惨叫……
“格格,我们的达布已经好了,该你打针了。”
“我不打针,我又没有生病。”
“生病都是这样的,一家人都要生的,挨着挨着,一个好了,另一个又病了。”
他说得好像对,我们家就是这样的,每次都是我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