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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青色平原-第11部分

小说: 青色平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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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起身去拿了秤。她妈也不高兴起来——这丫头好好的又摔什么脸子?她不知道女儿的脸子不是摔她。
春叶到明喜家。明喜把一个脸盆顿在碓臼一洗头,绪东在他旁边一脚踏在石礅上,正翻着一本薄薄的书——这人怎么还在!她叫明喜:“明喜,秤给你。”明喜道:“绪东去接着。”绪东去接了,见她剪了新发型,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和柔媚。他微笑了,问道:“看电影了吗?”春叶道:“看了。”
“什么片子?”
“《三个老兵》。”
“好看吗?”
“好看。”
可是她满脸的不高兴,绪东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春叶瞟瞟他手中的书,迟疑了一下,“……我看看。”——无聊的春日的空气比活死人墓的空气还要沉闷,而且,她本来就爱看书。绪东把书递给她。她一看封面,《烟草的种植与加工》。天,是这个!烟草这东西开粉红色的极娇媚的花,除了这花美丽可爱之外,其他几乎一无是处,满身怪味,那些男人吸着加工后的烟卷,也都是满身怪味——这些不可理喻的龌龊无聊的男人!
她的脸色更沉了,把书飞快地丢给绪东,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绪东莫名其妙——当然莫名其妙。难道是他推荐的电影不好?还是……明喜泼了水,他问明喜:“春叶好像生气了,怎么,我们谁得罪她了?”明喜用毛巾擦了头,“谁得罪她?是不是想起我小时候打她了?也不会,不值得嘛!可能叫她妈说了。不管她!”
他摇着湿漉漉的头,水星乱迸,狗抖毛似的。
绪东仍旧……他不明白春叶为什么不高兴。检点自己,并没有唐突的地方,他是相当和气而有礼貌的。他再也想不到,春叶的不高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一些别的混帐无聊的男人,那不是他的错;然而他也是男人,他也在春叶憎厌的范围之内。
是的,今天绪东没有做错什么,他后来也没有做错什么。虽然……但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春叶自己。

六、脂粉男人(1)

过了几天,采菱爸田明亮约绪东去择小猪。是早晨,一窝十七个,十五个是小公猪,择起来飞快。换换用针线穿了柿子花,穿成长长的一串项链,给换成套到脖子上。换成低头看了看,自豪地说:“我是鲁智深!”他家去拿了一枚锅铲,在门口舞弄着,认真地扮演鲁智深。采菱出来叫:“快把锅铲拿回来,我没法炒菜啦!”采菱妈提着小猪又叫:“换成,找牛皮纸来,把小猪蛋捡去,一会儿我炒了给你吃!”换成就去找块牛皮纸,把地上的小猪蛋捡起来,绪东再择出来就放在他的牛皮纸上,不再乱扔了。
择好了,明亮叫采芹端了水和肥皂出来,绪东洗了手。隔壁保良推了自行车出来,和绪东打个招呼:“今早蛮快的!”绪东连忙点头:“还行,还行。”保良已骑上车走了,他要去工地干活。这时春叶妈出来了,手上提一只僵硬的死鸡,还带着把菜刀,要去水沟那里剖杀。绪东以为生鸡瘟了。可别暴发什么流感、霍乱啊,这是他职责所在。他忙问:“生病死的?”春叶妈笑道:“哪里生什么病啊,是个骟鸡,我盘了几天还不行,昨晚灌了两盅酒,醉死了!”绪东也笑起来。两盅酒!酒量浅一点的人也要醉,何况是只鸡?他一面收家伙,准备走。春柳忽然从门里飞跑出来,射箭似的,一看,她姐在后面追,怪不得。春叶妈喝问一声:“跑什么?”春柳站在远远的柿子树下,笑嘻嘻不答。春叶气愤地抖着一件红纸剪的东西,叫着:“我好容易剪好的,她非要照着剪,全剪坏了!”她气得嘴巴又鼓起来了。
她抖着的是人家喜事上用的剪纸。这儿嫁姑娘要陪送一对脸盆,一对茶盘,一对柳编的针匾,一对搪瓷茶缸,一对保险油灯,这些东西都要铺衬上吉祥的大红剪纸,繁复镂空的剪纸铺着披着,仿佛也穿了大红喜纱,有一种轰轰的喜庆气。男方家里的顶棚上、墙壁上、窗户玻璃上,都要贴双喜、洞房花,游龙戏凤的。春叶手巧,她会剪这些,似乎是天生的。她剪彩蝶恋花、鱼戏珠、攀枝莲、龙凤舞、飞燕迎春……不仅这个,人家的白事上也要用到剪纸,是用白纸剪的,铺衬着那些供果碟子,仿佛有一种特讲究的人家,精美的茶具衬的一种白蕾丝纱幕……他们找春叶剪,她会剪花样出了名了。春叶以为这个没什么难的,就像她在枕套上、鞋垫、拖鞋面子上描花样,信手挥洒就成了,她胸中有的是美丽的东西。
今天早上春柳也想学着剪的,找一张废纸照着样品的轮廓剪,却剪坏了——春叶揭给她妈看,一揭,红蝴蝶的翅膀纷纷飘落地上,她道:“你看,你看……”她妈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再剪就是了。”春叶道:“红纸没有了。”她妈道:“再跟人家要去。”春叶不作声,她不好意思去要,是义务劳动,但剪坏了总是她不好,她自语道:“我去买一张算了。”她妈瞪了她一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已进屋推了车出来。
绪东知道二队有户人家嫁女儿,就今天,原来喜花就是春叶剪的,他喜滋滋起来,仿佛有些骄傲。他也上了车。小李家那头牛犊向他闷头冲过来,他急忙一扭龙头,好容易闪了过去。他回头笑道:“这个小调皮!”是头小公牛,调皮得很,绪东路过这儿,总见它跑到东又跑到西,有时飞蹶子,又喜欢顶人,最顽皮的孩子似的。换成跑过去换小牛犊的头,他一面缠着牛犊一面大声念一段古旧的童谣:
“小牛犊,跑得快,八仙桌,四碗菜。你一盅,我一盅,眼皮喝得红通通。”
绪东想起小时候,他像换成那么大的时候也常听到这首童谣。多少年过去了,童谣还是那首童谣——闭塞的乡村和一种山中的仙境相似,一天是凡尘的一年,而一年也是凡尘中的一天,没什么变化的。
2
绪东慢慢地骑着车,逢人打招呼。到二姑家门口的路上,春叶回来了,车后夹着迭进来的朱砂红纸。他微笑着打个招呼:“回来了?”春叶道:“嗯。”飞快地掠过去,脸上不太高兴。然而绪东不忐忑,他清楚地知道,春叶这次的不快不是因为他。他拐到二姑家吃饭。
天总是那么暖,白杨的鹅黄成为一种轻盈的绿——后庄全是白杨,单调乏味,哪像圩里,有那么多杂树,而且“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桃杏花全落了,结了绿珍珠似的果实。春天暂时沉寂了下来,初夏还没到,初夏的平原有一种蓬勃的热闹,比春日更盛的。
绪东的毛线背心子已经不穿了。他骑车穿过田庄,渐成的树荫给他制造一个清凉静谧的世界。圩里的颜色复杂,有的树早发,有的树迟发,有的嫩叶是灰绿色,有的嫩叶是红褐色。臭橘子也发了嫩叶,极嫩的肉质叶,蜡质的老叶墨黑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它也有这么水嫩肉感的当年。
一天,他到小李家给他的小猪打疫苗。又是个下午,老李夫妇去了菜园,小李夫妇站在猪圈里,分工明确,小李媳妇负责满圈逮小猪,交给小李提着,绪东立在猪圈外,一手针筒,一手耳钳,打一针,钳一下——放疫完全的标记。他们的母猪拴在圈外,断奶了。
满圈小猪仿佛到了世界末日,尖声嚎叫,狼奔豕突,母猪在外头哼着,小牛犊又把绪东的自行车拱倒了,绪东说:“你家小牛犊真调皮,干脆,叫小调皮得了。”小李道:“好啊,你给的名儿,应该不会生病,兽医嘛!”绪东打一针钳一下,轻轻松松。
又蹿过来一头猪,是春叶家的,有个外号叫“小飞侠”。它的那个东西不是长在后面,而是长在肚子里,当年绪东没法替它去势,就照规矩,叫大了再劁。别的去了势的猪都长得痴肥了,它仍旧保养得精瘦有型,而且身手轻捷,猪圈墙已经那么高了,它蹭一下就蹿出来,附近的人都说它是飞檐走壁的小飞侠。现在,它也知道“流氓”了,满村去调戏良家母猪,遇上主人不在,它就占个实实在在的便宜。它也快有儿女了,尽管还没出世。得了几回手之后,满村的人都有些讨厌它,小李改叫它“采花贼”。
这“采花贼”趁乱又来了,直奔那头母猪,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就爬了上去。小李还没注意呢,他媳妇一直腰看见了,骂:“这‘采花贼’又来了!赶快打,要不然下一窝杂种猪,麻烦死了!”她叫小李打,小李手上正提了头猪,她转身朝东喊了起来:“春叶,春柳,快来把你家猪赶去,再不来我可杀了吃肉啦!”一会儿春叶奔了出来,扎煞着手,满手洗衣粉沫子——她正在洗衣服。小李叫:“快打你家的猪!”春叶慌忙找棍棒,找不到,只得棒秸垛上抽一根棒秸子。此时“采花贼”正成就好事,春叶劈里啪拉只顾打,棒秸子没劲道,打下去也仿佛呵痒,“采花贼”似乎更加地舒服了,屁股更加缩得狠,嘴巴里嚼出串串的泡沫来,淋在母猪的背上,母猪也是满嘴的泡沫了。春叶忽然满脸通红,丢了棒秸子就跑,好像花丛中受惊的蝴蝶,依旧扎煞着手,飞一般闪进了家门。
绪东一直在瞟着,他的脸也红了——他的脸红只有他自己知道。小李急了,“你快去踹一脚啊!”绪东过去抬脚要踹,又缩了回来,笑道:“没用了,等着过几个月抱小猪吧!”小李媳妇气愤愤的,又没有办法。“采花贼”这回又占成了便宜。小李却没声音,他只顾端详着手上的猪,耳朵叫绪东钳去了一大块——好大的一块啊!他弯腰捡起那块碎耳朵,啧啧叹着:“来客够一碟子了。”他拧着眉毛,又好气又好笑地:“你心在哪里了?你眼在哪里了?真是,又不是没见过!”绪东有些窘,为那“一碟子”猪耳朵,也或者为了别的。
3
打完疫苗,小李跳出猪圈,狠狠地把“采花贼”踹了下去,他媳妇另找大棒子打,“采花贼”飞也似地逃回家去。绪东扶起自行车,还好,药都没碎。他拍了“小调皮”一把,“你净捣蛋!”是温柔的一拍。小李媳妇和小李商量着要去找春叶妈告状:她家猪净干缺德事,怎么也不管管!小李道:“这事儿归绪东管,只要绪东切一刀,它就老实了。”绪东道:“人家不叫我我怎么管?这不干我事!”他骑上车走了,手都没洗,“小调皮”跟在他身后追了好远。
可是后来春叶再遇见他,总是把头一低,绪东跟她打招呼,她就嗯一声,不打招呼她就没看见一样,她眼睛里仿佛只有臭橘障子、柿树、草垛、紫穗槐,和一天比一天茂盛的青草。
绪东有些不自在——当然不自在!想起那天的事,作为一个姑娘家,当然是窘的。可是那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家猪的错;可是,又怎么能说他没错呢?如果他早早把猪去了势,“采花贼”就不会满村“耍流氓”了,也不会害春叶那么窘,也不会害绪东因为春叶的冷淡而胡思乱想……想来想去,还是绪东的错!他想去废了那头猪耍流氓的功夫,可是人家不来找他,他怎么好去呢?
菜园上萝卜栽子开粉色的花,白菜栽子开黄色的花,绿的韭菜一畦一畦,看得人心里也整齐舒服;大蒜抽了苔,火葱顶个绒球似的苞,楼葱起了楼子;南瓜、冬瓜出了苗;山芋塘的塑料棚揭了去,满塘绿叶挨挨挤挤;老芫荽开了粉白色残云似的花;罂粟——本地人叫“大烟”——开火焰般的橙红花,少女嘴唇般的嫣红花,偷偷摸摸种几株在菜园的篱笆下,收下罂粟壳来据说可以治肚子疼,又可做调味料;土豆开深紫色的繁花,极浓重沉郁的深紫色,花型又美,优雅、神秘、妖艳,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朴实无华滥忠厚的土豆叔叔会开出这么奢华妖冶的花来……
菜园边上的野菜也多了,猪鞭草、猪耳菜、水烟袋、马齿苋、灰菜、红苋……是剜猪菜的时候了。野菜也开花,穴溪苗开白色黄色的菊形花,水烟袋开粉白花,蓟菜满身都是毛刺,开一种紫色的绒球儿花,蒺藜开黄花,它嫩时可以做猪草,开花结一种籽,带菱角一样又尖又硬的刺,赤脚的孩子一脚踩下去,可不轻,管保鲜血直流。
圩里几个女孩子常出来割猪草,背着粪箕子,一种荆条编的类似背筐的器具,带一道提梁。长长的提梁拧得很符合人体的曲线,虽是单肩背,也没什么不舒服。最早可能是用来拾粪的,现在地里上化肥都不用拾粪了——也拾不着,牲畜都圈养了,现在的用途是背草背菜背一切可以背的东西,不背粪,可是它还叫粪箕子。
几个女孩子结伴出来找猪圈草,懒洋洋地晃着——小南风也是懒洋洋的。麦子更高了,苕子在麦地里开紫花,一团一团的撕扯不清;野燕麦在地头青而矮;看麦娘——一种植物,在麦田里高高地挺出来,仿佛真的尽职尽责地看守麦田,可结局总还是叫主人拔了去。
小麦正灌浆,青嫩的穗头上附着嫩绿的蚜虫和极小的红色蚊子吸食它们的汁液,又有漂亮的瓢虫,本地人叫“花大姐”的,也来附着,吃蚜虫?地头的荒草里有蚂蚱在蹦,沟渠里串串游着小小的黑蝌蚪,它们也有自己的游园会。
空中也有游园会。路上,半空中成群地飞舞着蠓虫,淡黑的烟雾似的。它们和蝌蚪孩子气的游乐不同,似乎是谈恋爱的性质。春已深了,不独人萌发了男女的爱慕之情,就连小虫子也要卿卿我我起来。蠓虫们集体大相亲,激情忘我失去了节制,撞到路人的眼睛里,钻进他们的鼻孔里。
而且,蠓虫是一种非常“好色”的小生物,杏花淡绿色的蝙蝠衫的肩头落了一层,春叶的杏黄衫子上更是到处都粘着这些死皮赖脸的小东西,掸都掸不退。春叶和伙伴们说着话,一双手几乎闲不下来,刚掸去了,痴情的小家伙又义无反顾地粘了上来。它们的爱是放肆的、毫无顾忌的爱,不像某些人,把心事牢牢地藏着,“爱你在心口难开”。
4
路边的小渠水草丰茂,水渠过去是一片春茬地,三队的,绪东开拖拉机帮姑姑家种黄豆。他白衬衫束在裤子里,人踩在耙上,不然土块耙不碎。他耙到地南头又耙到地北头,拖拉机开得飞快,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土块的大小,他瞟见了那串女孩子。
女孩子也瞟见了他。小桂远远地望了一阵,赞道:“咱庄小兽医真帅!”——天,如果绪东听见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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