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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青色平原-第12部分

小说: 青色平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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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女孩子也瞟见了他。小桂远远地望了一阵,赞道:“咱庄小兽医真帅!”——天,如果绪东听见了这句话,一定会高兴的哭起来!采菱飞快地接口:“把你说给他?”小桂两手乱摇,“就我这四指高,谁要?春叶还差不多,我看他挺喜欢找春叶说话。”
采菱又回头望着春叶,“春叶,把你说给小兽医成不?”春叶哼了一声:“我贱贵不找兽医!”
杏花、小桂都问:“为什么?人家有钱呢!”春叶道:“我不稀罕。你没见他的手,白天在牲口身上摸来摸去,夜里在人身上摸来摸去,脏死了!”
小桂点着头,不怀好意地笑:“对,白天在牲口身上摸来摸去,夜里在你身上摸来摸去,你不会叫他洗干净再上去?”
春叶一听,扔下粪箕子就追,小桂早撒脚逃了。春叶发了狠,非要追上她不可。麦田不能进了,顺着大路一直追,追了有一百多米,倒底追上了,把小桂按在小渠的草坡上,死命擂了几下,擂得小桂亲妈皇娘直叫唤。
采菱杏花她们看着笑,两个妇女背着粪箕子上菜园,也憋不住地笑,说:“这些丫头真是无法无天!”
绪东远远地看着也笑——嗬!百米短跑的运动员啊,她跑得可真够快的!可是他听不见她们的话,他不知道她们的追与逃、打与被打,都与他有关。
耙完了地,保国开始打除草剂,发现量不够了,绪东自告奋勇回去拿。骑车穿过地头的窄条子路,上了大路,还要过一片麦场。麦场边上那两个妇女正坐在碌碡上理韭菜。本来可以回家理的,但是和熟人说闲话远比理韭菜更有意思。
她们一边理一边咯咯罗罗议论村邻的长短。一抬头,见绪东过来了,一个妇女连忙招手,“快歇歇!”绪东把脚点在地上,笑道:“在这儿理?”却见一个妇人笑得吃吃的有些奇怪,他摸了摸脸,问:“笑什么?”以为自己脸上有灰,擦了又擦。那妇女道:“正说你呢!咯咯!你不知道刚才那几个丫头说你什么……现在的丫头,什么都敢说!”
绪东愣了一下,笑问:“说我什么?”他非常想知道——任是谁听见背后有人议论自己,都想知道的。那妇女道:“说啊,说啊……”她笑得直不起腰来。绪东的脸慢慢地红了,是不安和窘迫的红。另一个妇女道:“快跟人家说了吧,要憋坏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学给你听……”然而她也笑。
她绘声绘色的学了——本来传播这些闲话就是她的专长和一项必不可少的业余爱好,她学得像极了,把小桂不怀好意的笑容也学得惟妙惟肖。她可以当一个优秀演员,埋没在这个乡村里理韭菜真有点可惜。绪东听完,他也笑了,“是蛮好笑的,嘴长在人家身上,愿说给她说去,又不掉块肉!”他踩了车子,带了一脸微笑往庄上去了。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像泥水匠往墙上抹的稀泥——太稀的泥!挂不住地往下掉,留下灰湿的一面墙——绪东的脸是灰湿的墙。
进庄拐了一个弯,路边一棵枣树歪歪扭扭地长着,像个黑黑的驼背老人。树上没什么叶子——枣树是一种很迟钝的植物,别的树“万紫千红斗芳菲”了,它还无动于衷,满不在乎地裸着灰黑色的虬枝。
绪东把脚蹬在枣树的一个瘤弯上,他停下来了,一动不动。他在沉思。他不知道春叶会留意到他的手,一双乱摸的脏手。他自己也从没留意过,现在,他把手伸了出来,仔细地审视着。一双长大的手,有些瘦,骨节突起来,手背上有些蚯蚓似的青筋,指甲扁平而方硬,有明显的“月牙白”。手心里该有的纹路他都有,不该有的东西他也有:拖拉机油、黄泥、一点扫帚菜的青浆——他替姑姑拔了一会儿地头的杂草。
他发现了,他的手真脏!今天还没摸牲口已经那么脏,何况还要摸牲口……不怪人家嫌他手脏!
4
路边的小渠水草丰茂,水渠过去是一片春茬地,三队的,绪东开拖拉机帮姑姑家种黄豆。他白衬衫束在裤子里,人踩在耙上,不然土块耙不碎。他耙到地南头又耙到地北头,拖拉机开得飞快,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土块的大小,他瞟见了那串女孩子。
女孩子也瞟见了他。小桂远远地望了一阵,赞道:“咱庄小兽医真帅!”——天,如果绪东听见了这句话,一定会高兴的哭起来!采菱飞快地接口:“把你说给他?”小桂两手乱摇,“就我这四指高,谁要?春叶还差不多,我看他挺喜欢找春叶说话。”
采菱又回头望着春叶,“春叶,把你说给小兽医成不?”春叶哼了一声:“我贱贵不找兽医!”
杏花、小桂都问:“为什么?人家有钱呢!”春叶道:“我不稀罕。你没见他的手,白天在牲口身上摸来摸去,夜里在人身上摸来摸去,脏死了!”
小桂点着头,不怀好意地笑:“对,白天在牲口身上摸来摸去,夜里在你身上摸来摸去,你不会叫他洗干净再上去?”
春叶一听,扔下粪箕子就追,小桂早撒脚逃了。春叶发了狠,非要追上她不可。麦田不能进了,顺着大路一直追,追了有一百多米,倒底追上了,把小桂按在小渠的草坡上,死命擂了几下,擂得小桂亲妈皇娘直叫唤。
采菱杏花她们看着笑,两个妇女背着粪箕子上菜园,也憋不住地笑,说:“这些丫头真是无法无天!”
绪东远远地看着也笑——嗬!百米短跑的运动员啊,她跑得可真够快的!可是他听不见她们的话,他不知道她们的追与逃、打与被打,都与他有关。
耙完了地,保国开始打除草剂,发现量不够了,绪东自告奋勇回去拿。骑车穿过地头的窄条子路,上了大路,还要过一片麦场。麦场边上那两个妇女正坐在碌碡上理韭菜。本来可以回家理的,但是和熟人说闲话远比理韭菜更有意思。
她们一边理一边咯咯罗罗议论村邻的长短。一抬头,见绪东过来了,一个妇女连忙招手,“快歇歇!”绪东把脚点在地上,笑道:“在这儿理?”却见一个妇人笑得吃吃的有些奇怪,他摸了摸脸,问:“笑什么?”以为自己脸上有灰,擦了又擦。那妇女道:“正说你呢!咯咯!你不知道刚才那几个丫头说你什么……现在的丫头,什么都敢说!”
绪东愣了一下,笑问:“说我什么?”他非常想知道——任是谁听见背后有人议论自己,都想知道的。那妇女道:“说啊,说啊……”她笑得直不起腰来。绪东的脸慢慢地红了,是不安和窘迫的红。另一个妇女道:“快跟人家说了吧,要憋坏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学给你听……”然而她也笑。
她绘声绘色的学了——本来传播这些闲话就是她的专长和一项必不可少的业余爱好,她学得像极了,把小桂不怀好意的笑容也学得惟妙惟肖。她可以当一个优秀演员,埋没在这个乡村里理韭菜真有点可惜。绪东听完,他也笑了,“是蛮好笑的,嘴长在人家身上,愿说给她说去,又不掉块肉!”他踩了车子,带了一脸微笑往庄上去了。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像泥水匠往墙上抹的稀泥——太稀的泥!挂不住地往下掉,留下灰湿的一面墙——绪东的脸是灰湿的墙。
进庄拐了一个弯,路边一棵枣树歪歪扭扭地长着,像个黑黑的驼背老人。树上没什么叶子——枣树是一种很迟钝的植物,别的树“万紫千红斗芳菲”了,它还无动于衷,满不在乎地裸着灰黑色的虬枝。
绪东把脚蹬在枣树的一个瘤弯上,他停下来了,一动不动。他在沉思。他不知道春叶会留意到他的手,一双乱摸的脏手。他自己也从没留意过,现在,他把手伸了出来,仔细地审视着。一双长大的手,有些瘦,骨节突起来,手背上有些蚯蚓似的青筋,指甲扁平而方硬,有明显的“月牙白”。手心里该有的纹路他都有,不该有的东西他也有:拖拉机油、黄泥、一点扫帚菜的青浆——他替姑姑拔了一会儿地头的杂草。
他发现了,他的手真脏!今天还没摸牲口已经那么脏,何况还要摸牲口……不怪人家嫌他手脏!
他领子里痒起来了——不知呆了多久,后领落了许多杨花的绵,头上也是的,虮子似的附着。他多少年没生虮子了?小时候生过,现在大了,知道干净,头发总是洗得清清爽爽,没有脑油味和一般男子的香烟味。他是个爱干净的人,现在发现,他自己还不够干净。
晚上,绪东在大队部里,吊了一桶水上来,装满一盆,坐在那儿洗手。打了厚厚的肥皂,又白又滑的像戴着医用的橡胶手套。他仔细地搓着每一个地方,生命线、情感线、智慧线、指甲沟、指甲缝……一盆水漾满了肥皂沫子像豆浆了,他泼了,又倒一盆清水。现在手上真干净了,他又发现指甲有点儿长,一会儿定要剪短它!
认认真真地活手,从外头回来,吃饭前,临睡前,他都要用肥皂认真地洗手,指甲永远剪得短短的,这习惯保持了许多年,终生。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习惯!
“采花贼”现在想出来风流没那么容易了,娘女三个用臭橘障子把墙头卡个严严实实,鹿寨似的,只差没拉电网。本来可以就劁的,保良活儿紧,腾不出时间在家——他不愿耽误出工。过了一段时间有空了,赶紧叫绪东来把猪劁了。绪东叫先饿一夜,饿了一夜还不算,又饿了大半个白天,下午他去了——又是下午,圩里惯有下午似的,沉寂漫长,温暖得让人难过。
绪东去时,自是衣履谨严,保良叫采菱爸明亮来帮忙,两个人把猪赶出来,一把揪住,膝盖顶上去按牢。“采花贼”乱挣扎,呜呜地嚎叫,还是挣不脱去,绪东在它腰上按了按,找下刀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采花贼”嚎叫得满嘴泡沫——不复快活的泡沫,而是痛苦的泡沫了。绪东站起来,保良和明亮也撒开手,“采花贼”一滚身跑了,一直跑到远远的乱树丛里。它的“采花贼”名号从此是废了,连“小飞侠”的美称也保不住,没多久它就会和它的兄弟姐妹一样痴肥了。田庄的母猪从此安全,然而也难说,反正一个大众情人是没了。
保良叫明亮来家洗手,明亮摆着手,回家去洗了。保良叫绪东家去洗手,绪东就进去了。
这院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上次来时他什么也没留意,也没留意人。春叶当时可能在厨房做饭,厨房里蒸气腾腾。今天,她正坐在桃树下看书,树上的桃已很可观了,仍旧青涩多毛,到六月才会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丰艳甜美。院子里和人家一样,不缺的是压水井和石台。春叶柳正往窗台上晾鞋,春叶妈往乱树丛里瞅了瞅,叫:“春叶,倒水给绪东洗手!”
春叶坐着没动,“叫春柳倒。”春柳在那边叫起来:“怎么老是使我?看我小就全推给我?我不倒。”春叶妈盯住春叶,她很不满了:“你倒还是不倒?”空气中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绪东讪讪的,说:“要不……我回去洗。”春叶道:“哪能呢?”
她站了起来,把书本覆在椅子上,过来舀水。
她舀水给绪东冲了刀具和手,在阳沟那儿冲个干净。又倒了一盆清水,拿一块香皂一条毛巾给他。她的脸似乎有些冷淡。绪东表情肃穆——不管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此刻他做到了表情肃穆。他把刀子收起来,开始认真地洗手。一块淡绿色的香皂,有种淡淡的月季花香,他木木地打上去,打上去,又打得雪白腻滑戴了医用手套一般。
春叶收晾绳上的衣服,冷眼瞅着他,看见那一盆水泛满了腻白的细沫子几乎成豆浆了,她嘴角一提,几乎笑出来——她还不知道她说过的那句话当天就传到绪东耳里。——她一直不知道,直到许多年后绪东亲口告诉她。


第4部分
绪东泼了水,自己来打水,往春叶坐过的椅子上一瞟,那本书的封面是《席慕蓉诗集》——她居然看诗集!绪东不自禁瞟了春叶一眼,发现她也在瞟他,他赶紧低下头去——她居然看诗集!天啊,世上居然有愿意看诗集的人,这一刻他对春叶不是刮目相看,而是五体投地了。她是看诗集的高雅的人,而他自己……他是看到诗这个字就头大的啊!
绪东自己压了一盆水,低下头来洗,满脑子全是《席慕蓉诗集》。他迅速地漂干净手,又把盆沿子抹干净,迅速地站起来,要端盆倒掉,可是他“哎哟”叫了一声——他的头结结实实碰到压井嘴了。他的头很硬,铸铁的压井嘴更硬,他抱着头呲牙咧嘴,情不自禁地丝丝吸着气。春叶“扑哧”笑了出来。
绪东也笑了,然而头疼得很,只怕要起个包。他吸着气,保良抱歉地问:“厉害不?这个井嘴比一般人家的长。你揉揉。”绪东摇头,他知道不能揉。他往外头走了,保良刚洗手,没赶上起身相送,他已到了门外。在门外一回头,见春叶抱着迭衣服正盯着他看,脸上笑微微的——他的头似乎不那么疼了。
洋槐开了满树的淡白花,香气也是淡淡的一种清甜;紫穗槐开一棒一棒深紫色的花,密布金黄色的花蕊和花粉,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华丽和高贵;苦楝开一树粉紫花,繁密惊人,细碎的小花千朵万朵坠弯了枝条;臭橘子开雪白花朵,而植株是墨黑的,静静的,清冷冷的,就白天也像在月下;臭橘障子里生着野蔷薇,开满架子繁花,颜色微妙多变,有象牙色、淡姜色、粉红,香气浓烈,很远都能闻得见。
人家的墙上,伸出半架子雪白的木香,又有火红的石榴花,前者有香乏色,后者有色乏香。还有月季花,颜色花型多种多样,橙、粉、白、黄、紫……却是色香并具的。
又有淡紫红的玫瑰,沉重的繁花压满枝头,初开的挺而俏,几乎是婷婷玉立,开到后来支持不住似的低垂了头,好像大姑娘家有了满腹心事,可是说不出来,氤氲在幽幽的花香里,任人猜测,替她出神……
浓荫已经盖满了田庄,圩里尤其阴翳厚重。小桂家的樱桃红了一树,那棵芭蕉也长得老高,舒展了肥大的绿叶。她父亲延斌每天早上都去乱树丛里采金银花。这种植物花蕾是白色的,初开也是白色,开到后来成为黄,让人想起“人老珠黄”……他摘了花蕾晒干,留着麦收时泡了喝,去火。
路头的合欢开了满树光芒四射的花——花的形状极似图画里表现的四射的光芒,而且颜色娇艳,是一种深情款款的粉红色。她光芒四射地立在那里,珠光宝气,璀璨生辉,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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