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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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听。”他的声音窒息而短促。“你是什么意思?不要开我玩笑,我昨夜一夜没有
睡,现在脑筋还有一些糊涂,我好像听到你在说……”“留下来!”她接口,有股热浪直冲
向眼眶里。他也没睡,他也一夜没睡!“你不可以去美国,你不可以离开,我想了一整夜,
你非留下来不可;为我!”
他再一次窒息。“喂,致文?”她喊。“你肯当面对我说这句话吗?”他终于问,声音
里带著狂喜的震颤。“因为我不太肯相信电话,说不定是窜线,说不定是接线生弄错了对
象,说不定……”
“喂,”她几乎要哭了,原来喜悦也能让人流泪呵。“你马上来,让我当面对你说,我
有许许多多话要对你说,说都说不完的话,你马上来!”“好!”他说,却并没有挂断电
话:“可是……可是……可是……”他结巴著。“可是什么?”她问。“可是,你真在电话
的那一端吗?”他忽然提高声音问:“我有些……有些不舍得挂断,我怕……我去了,会发
现只是一个荒谬的梦而已。”“傻瓜!”她叫:“限你半小时以内赶来!别按门铃,不要吵
醒爸爸妈妈!我会站在大门口等你!”
挂断了电话,她把脸埋在膝上,有几秒钟,她动也不动,只是让那喜悦的浪潮,像血液
循环似的,在她体内周游一圈。然后,她就直跳起来,要赶快梳洗,要打扮漂亮,要穿件最
好看最出色的衣服。她下了床,冲进洗手间,飞快的梳洗,镜子里,她眼眶微陷,而且,有
淡淡的黑圈。该死!都是失眠的关系!但是,她那嫣红如酒的面颊,和那闪亮发光的眼睛弥
补了这项缺陷。梳洗完毕,她又冲到衣柜前面,疯狂的把每件衣服都丢到床上。红的太艳,
绿的太沉,黑的太素,白的太寡,灰的太老气,花的太火气,粉的太土气……最后,总算穿
了件红色上衣,白呢长裤,外加一件白色绣小花的短披风。揽镜自视,也够娇艳,也够素
雅,也够青春,也够帅气!
一切满意,她打开了房门,蹑手蹑足的走出去。太早了,可别吵醒爸爸妈妈,经过父母
房门口时,她几乎是著踮脚尖的。但是,才走到那门口,门内就传来一声母亲的悲呼,这声
音那么陌生,那么奇怪,那么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使她立即站住了。“为什么?”母亲在
说:”我已经忍了,我什么话都没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水源路四百零三号四楼!你看!
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不问你,我什么都忍了,为什么你还要离婚?”离婚?初蕾脑
子里轰然一响,完全惊呆了。父亲要和母亲离婚?可能吗?水源路四百零三号四楼,这是什
么意思?她呆站在那房门口,动也不能动了。
“请你原谅我,念苹。”父亲的声音充满了苦恼,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你也知道,我
们两人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清楚一点!”母亲提高了声音。
“你一直像一个神,一个冰冷的神像,漂亮,高贵,而不可侵犯。但是,杜慕裳是一个
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她是个完整的女人!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觉得自己也是个完整
的男人!念苹,我们别讨论因果关系吧,我只能坦白说,我爱她!”“你爱那个姓杜的女
人?为了她,你宁可和我离婚?我们结婚二十二年了,你要离婚,你甚至不考虑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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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姓杜的女人?水源路?初蕾模糊的想著,顿时觉得像有无数炸弹在爆炸,炸碎了
她的世界,炸碎了她的幸福!父亲变了心!她所崇拜的父亲!她心目里最完美的男人!他变
了心!他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姓杜的女人!姓杜?杜?杜太太?不是杜太太?是她自己
姓杜,她有个快死的女儿……她心里紊乱极了,紊乱、震惊而疼痛。某种悲愤的情绪,把她
彻头彻尾的包围住了,那姓杜的女人,她居然敢打电话到家里来!召唤她的父亲,诱惑她的
父亲!那个可恶的、姓杜的女人!她接过她的电话!
“初蕾大了,她该接受真实!”父亲的声音多冷漠!
“什么是真实?”母亲悲愤的喊:“你要我告诉她,你有个情妇?你要我告诉她,你为
了那个寡妇要和我离婚?你要我告诉她,你爱上了她,因为她不高贵,不神圣,所以,是个
完整的女人?换言之,因为她淫……”
“念苹!”父亲怒吼:“请注意你的风度!”
“风度?”母亲带泪的声音沉痛极了。“风度!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维持我的风度,
维持我的仪表,维持我的容貌,直到我把你维持到别人怀里去……”
“或者,你维持得太过份了!”
“这么说来,还都是我的错?”母亲吼叫了起来。“你从没告诉我,你需要一个淫荡的
女人做太太……”
“念苹!”父亲暴怒的大叫:“你一定要用淫荡这两个字吗?你一定要歪曲事实吗?你
不知道什么叫女性的温柔吗?慕裳没有你美丽,没有你有才气,没有你高贵!但是,她充满
了女性的温柔……你知不知道,男人需要这份温柔,不止我需要,每个男人都需要!在很多
时候,男人像个任性的孩子,要人去迁就,去崇拜,去依赖……我决不是责备你,我也不是
在推卸责任,我只是告诉你事实!慕裳之所以能抓住我,雨婷之所以能从初蕾手里抢走梁致
中,都是同一个原因!”
雨婷?雨婷从初蕾手里抢走梁致中?雨婷?多熟悉的两个字!初蕾紧靠在墙上,觉得自
己整个胃部都在翻腾,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搅扭。是了!雨婷!这就是刚刚致中提到的名字!
原来她失去致中,是因为有个雨婷!原来有人从她手里抢走了致中!“你是什么意思?”母
亲的注意转移了方向:“雨婷是谁?和初蕾有什么关系?”“雨婷就是杜慕裳的女儿!”父
亲喊著:“让我告诉你,雨婷是个病兮兮的女孩,又瘦又小,一股发育不全的样子,才只有
十八岁。她既没有初蕾漂亮,也没有初蕾活泼,而且,她还是个精神病患者,在心理上,有
过份依赖的倾向。但是,她轻轻松松的就打败了初蕾,抢走了致中!她怎么做到的?因为她
柔顺,因为她充满了女性的温柔……”
“啊!”母亲悲呼著:“你多残忍!是你带致中去见雨婷的吗?是吗?”“间接说起
来,是的,致中是因为我而认识雨婷……”
“夏寒山!”母亲厉声叫:“你还是不是人?你自己变心也罢了,你何苦毁掉初蕾的幸
福?那母女两个是人还是妖怪,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家作对?母亲引诱了你,女儿引诱致中,
她们是魔鬼投胎的吗?……”“念苹!”“你要我住口吗?我不会住口!你要爱她,你去爱
她!我不离婚,决不离婚,死也不离婚……”
“念苹!”父亲的声音一变而为哀恳、忧伤、卑屈,而低声下气:“求你!求你!我承
认都是我的错,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敢求你原谅,只是,我一定要和她结婚……”
“为什么?”母亲的声音又软了,那语气是哽塞的。“她要求结婚吗?”“她没有要
求!她对我一向只有付与而没有要求!是我要和她结婚!”“为什么?”母亲啜泣了。“我
并不管你,你可以和她来往,我不是一直在装傻吗?你为什么非和她结婚不可?你让我维持
一个表面的幸福,都不行吗?你让初蕾对你维持尊敬……”“因为——”父亲打断了母亲:
“她怀了我的孩子!”
“啊!”母亲惨厉的悲啼。
初蕾再也听不下去了,再也控制不住了。母亲这声惨叫撕碎了她最后的意志,她觉得自
己快发疯了,快发狂了,快崩溃了!在这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怎样虚伪的世界
里!怎样恐怖的噩梦里!她一伸手,扭开了父母的房门,直冲进门,她对著床上的父亲,狂
叫了出来:
“爸爸!你好,你好!你真好!你太好了!你真值得崇拜,值得倚赖,值得顺从!你真
是女人心目里的偶像!你不要胁迫妈妈,你不要欺侮妈妈!当你流连在别的女人怀里,妈妈
只能坐在桌前玩牙牌灵数!你——”她咬牙切齿,愤然的一甩头,转身就往外跑,一面跑,
一面发疯般的狂喊:“我要去找她们!我要看看她们是怎样充满女性的温柔!我要看看我们
母女是败在什么人的手下!”
“初蕾!”寒山大喊,从床上跳下地来。“回来!初蕾!你听我解释!”初蕾早已像旋
风般卷下了楼梯,冲出客厅,穿过花园,她把大门打开,一头就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正像
支电杆木一般挺立在门口。“初蕾!”致文伸手抓住了她,立即,他变色了。“怎么了?初
蕾?你有没有打电话叫我来?”他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脸色白得像纸?你怎么浑身发抖?
你……你……你怎么了?初蕾?”初蕾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她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
“你也帮忙在隐瞒我吗?”她昏乱的问:“你也知道雨婷是谁吗?”“雨婷?”致文的
困惑更深了。“你是说——小方医生的雨婷?致中的雨婷?杜家的雨婷?”
“哦!”初蕾大喊:“原来你也知道!原来雨婷还是小方医生的?”她更昏乱了。“你
为什么来找我?”她迷糊的问:“你为什么不也去找雨婷?难道你不知道,雨婷才有女性的
温柔,而我一无所有吗?”“初蕾!”致文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你打电话叫
我来,是为了谈雨婷吗?”
她用发热的手握紧了他,用另一只手挥手叫住一辆计程车。“你陪我去找她们!”她口
齿不清的说:“你陪我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女性的温柔!”车门开了,她把他拉上了车子。他
是完全弄糊涂了,清晨接电话时的欣喜,化作了一片惊愕与茫然。他诧异的、担心的、迷惘
的说:“你到底要到那儿去?”
“水源路四百零三号四楼!”她答得像背书般流利。
车子绝尘而去。一颗红豆29/3715
当初蕾飞驰在水源路的河堤上时,雨婷正和致中在客厅里吃早餐,慕裳则穿著件晨褛,
跑出跑进的给他们送牛奶,送烤面包,送果酱,送牛油……雨婷细心的把每块烤面包都切得
小小的,再涂上牛油,再抹上果酱,再加上一片火腿,致中不爱吃火腿,她就细声细气的在
他耳边哄著他:
“好人,你一定要吃,每天上班那么忙,要注意营养呵!好人,就算为我吃好哩!”
于是,致中再不爱吃,也就乖乖的吃下去了,一面吃,一面叽哩咕噜著:“我妈今天跟
我提抗议了!”
“什么抗议?”“她说难得有个星期天,我一清早就往外跑,她给我做了合子,我也不
吃,到底人家给我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弄得我对家里的菜都不感兴趣了。如果她老人家知道
我在这儿被迫吃洋火腿,她不把牙齿笑掉才怪!”
雨婷笑著仆在他肩上。
“什么叫合子?”她问。
“你连合子都不懂吗?”致中大惊小怪的:“你真是个土包子!道地的土包子!”她腻
在他身上推了推他。
“好哩!土包子就土包子,人家是南方人,不懂你们北方人吃的东西嘛,你教我,我以
后也好学著去做!”
“合子吗?”致中边吃边比划:“就是两边两片饼,当中有馅,把两片饼一合,把馅夹
在中间,就叫合子。”
“哦!”雨婷说:“这个容易,我也会做!”她拿起两片面包,中间放上牛油、乳酪、
蛋皮、火腿,把两片面包一合,递到致中的嘴边去。“你瞧,我也为你做了个合子,快吃
吧!”
“你这是什么合子!”致中叫:“你这是三明治!”
“不是,不是!”雨婷笑著摇头:“你妈做的是中国合子,我做的是外国合子!”她娇
滴滴的俯过头去:“好人,你要给我面子,人家做了半天,你就吃了吧!”
致中就著她的手,对那三明治咬了一口:
“你这样喂我,会把我喂成大胖子!来,你也吃一点!你要长胖些才好看!”雨婷顺从
的咬了一口,又递给他咬一口,他们就这样一人一口的吃著。她整个人,已经从他肩上腻到
他怀里来了。他坐在沙发上,她就仰躺在沙发上,头枕著他的膝,不住把三明治往他嘴中
送。门铃蓦然间急促的响起来,雨婷没动,仍然在喂致中吃东西,嘴里悄声说:“是送牛奶
的,妈会去拿!”
慕裳打开了门,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穿著白色短披风的女孩子已经像旋风般卷进了房
门。在她后面,跟著的是曾经见过一两次的梁致文。慕裳有些发楞,完全没有弄清楚是怎么
回事,那女孩已经把她往前面一推,其势汹汹的站在房间正中了。致中定睛看去,不自禁的
吓了好大一跳,他推开雨婷,站起身来,愕然的说:“初蕾!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初蕾挺立在那儿,一身的白,如玉树临风。她的脸色和她的披风几乎是同一种颜色,她
的目光灼灼,如同两盏在暗夜里发出强光的探照灯,对致中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目
光立刻调向他身边的雨婷。这时,雨婷已经被初蕾进门的架势所吓住了,她不由自主的靠紧
了致中,用双手抱住致中的胳膊,身子半隐在他身后,那小小的脑袋,如同受惊的小鸟,要
寻求庇护似的,半藏在他的肩后,只露出一些儿眼角眉梢,对初蕾怯怯的窥视著。
初蕾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从她的头发,一直看到她那穿著蓝拖鞋的脚,雨婷
今天是一身的蓝色,浅蓝的套头毛衣,宝蓝色的裙子,蓝色的拖鞋,脖子上,还随意的、装
饰性的围著一条蓝格子围巾。她面容白皙而姣好,眼睛清亮而温柔……她那受惊吓的模样,
确实是楚楚动人的。初蕾心中的怒火,像火山爆发般冲了出来,她恶狠狠的盯著雨婷,厉声
说:“好,好,好,你就是雨婷!你就是那个充满了女性温柔的雨婷!我总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