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箸成欢.上-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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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心也不恼,在凳子上左右扭了几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给你换药吧?」
换药?盛宁警惕的抬起头来。身后……身后的感觉,有些凉滑,没有那么火辣辣的痛……他的脸却一下子火辣辣的烧起来。
门外忽然有人「啪啪」轻轻的敲了两下。
盛心回头问:「谁?」
「少爷,庄主醒了,叫你们过去呢。」
盛宁从来没觉得通往盛世尘的小院的路,有这么难走。他走的很慢,盛心也不催他,比他走的还要慢,拖拖拉拉的两个人,沉默的走着。
盛安和盛计都站在门前,看到他们拖着步子走近。盛计脸上有种很奇怪的神情,盛宁看了他一眼,拿不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刚才的事。
刚才他看到了吗?站在门口的人里有没有他?
盛宁认真的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到底有还是没有。
就算是没有看到,大概也会听到。
到了门口,盛安叩了一下门,说:「先生,他们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盛宁眼睛有些发直。
站在门口那个人他不认识,不过,刚才见过一面。盛心喊他林公子。
他的目光冷冷的看着盛宁,像两把冰锥似的没有温度:「你,进去。」
盛宁打个愣神儿往里走,他又说:「不管他说什么,你都答应着。」
那声音很怪,像一条线,不,像一根针扎进耳朵。
盛宁转头看他,这人的声音极怪,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听过,以前盛世尘给他露过一次功夫,说这叫捻音成线,武侠小说里叫传音入密,就是说的话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站在旁边的其它人听不到。
这位林公子……是不是盛齐颜和他提过的林与然公子?可能不是吧?齐颜说的那个,听说一身病骨。这一位林公子虽然瘦,但是一般人会传音入密吗?
盛宁踏进门里,林公子反手把门关上了。盛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盛世尘身上。
半靠在床头的盛世尘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睛似睁非睁的,关门的声响好像惊动了他,他头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
一瞬间盛宁想着,这屋子为什么不塌?
要不,地陷了也好。
或者干脆让他人间蒸发……最不济,让盛世尘短暂失明了也好。
但是这一切祈祷都没有实现,大概是平时从来不拜神拜佛,临时抱佛脚,只能被佛爷飞起一脚踢到天边外。
因为不诚心。
盛世尘的头还是抬起来了,眼睛也完全睁开了。
他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基本上都还挺好的。
他的手抬起来招了一下,盛宁向前走。服从盛世尘已经是深刻在骨子里的命令,就像现代的人用计算机一样,不管这计算机自己会不会思考,它一般都会乖乖按你的话去服务,只是中病毒的时候有些不听话。
盛世尘的目光很柔和,他轻声说:「身上怎么样了?」
盛宁机械的回答:「挺好的。」
他的手伸过来,盛宁在床前半趴下,方便盛世尘摸到他的头发,耳朵……还有眼睛,鼻子,嘴巴。
他轻轻叹气:「小宁……」
盛宁趴在那儿一动没动。成串成串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砸在床单上。
「别哭……别哭。」盛世尘把他拉过来,盛宁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躺在了床沿,还莫名其妙被盛世尘抱着,头就靠在他胸前。
「不要哭……很疼吗?」
盛宁不知道,脑子乱糟糟的,但是他记的很清楚,他进来的时候,林与然那针刺一样的话——不管盛世尘说什么,都要答应着。盛宁吸吸鼻子:「不疼。」
盛世尘的手指温柔的捋过他的头发:「不要哭……你一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捡了这么多的小孩子,可是一次孩子也没有哄过。」
他的声音温柔,淡然,带着笑意:「盛心小时候哭,都是你哄着的。」
盛宁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上刑场前最后吃一顿饱饭?盛宁的头往他怀里又蹭了蹭。那就……多吃几口,不吃白不吃,再衰也不能当饿死鬼。
他的指尖在眉毛上顺过去,又抚回来,再顺过去,痒痒的。盛宁的眼泪掉得更凶。
会怎么死?一掌拍死,一剑刺死,下毒药,淹水,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行都行,怎么都行。
「让我看看你。」
看?
盛世尘眼帘垂下,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盛宁腰间系带。
本来也没有系太紧,但是什么时候被拉开的,盛宁一点也没有感觉。
「趴过去。」
盛宁愣愣着,老老实实转过身趴下。盛世尘的手微微一拢,书架子上有个瓶子像是被线牵动一样,悬空移过来,落在他的手中。
股间被手指滑入,清香冰凉的药膏涂在撕裂的伤处,盛宁趴在床上,咬着手背。
「好了,把裤子提起来。」
盛宁侧过身,把衣裳整好。盛世尘的手从背后圈过来,将他抱在怀中。
盛宁结巴了一下:「先、先生?」
「叫我尘。」
盛宁不安的挣扎了一下,但是回头并没有看到人。
林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刚才居然全然忘记了屋里还有一个人。
盛世尘的脸上满是疲倦。「要记得换药……还有,好好吃饭。」
盛宁转过头,「先生?」
一根手指点在唇上,「叫我名字。」
盛宁犹豫了一下:「尘……」
这个字彷佛带着无穷的魔法,在舌尖滚过,带着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好……」盛世尘温柔的微笑:「不要走,在这里……」
盛宁点点头,盛世尘露出一个安心的神情,眼睛慢慢合了起来。
盛宁一惊,伸手就去探他的鼻息。还好,很平稳悠长。
盛世尘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睁眼。
他像是很疲倦,就那么自然的陷入昏睡。
盛宁缩回手来,定一定神,然后动作轻巧的翻身下床。他到了门前,手刚伸出来,门就无声敞开了。那位林公子果然是站在门外的,一张俊脸上可以刮下三斤寒霜来。
盛宁和他静静的对望着,或许盛齐颜说的,就是他。
难得看到这么冷傲的人。
「先生他怎么了?」
林公子看了一眼屋内,冷漠的语气一成不变:「我们到别处去说。」
盛宁点点头,看看远远站着的盛心他们,正朝这里张望。
「你和他们说什么了吗?」
林公子没有作答。
盛宁扶住墙,低声说:「那边有间静室,请随我来。」
「没有茶水,真是怠慢了。」
「不用客气。」
盛宁慢慢的在矮几边跪坐好,身后的伤处还在隐隐的痛。
但是……呼吸间似乎都是好闻的药膏气味。
「不敢请问公子贵姓尊名?」
「我姓林,林与然。」
呵,果然没有猜错。
「林公子,请问先生他……现在是什么情形?」
林与然坐在他的对面,隔着矮几,他肩背显得非常挺秀,眉目精致秀美,虽然神情冷漠,却给人一种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感觉。
「是蚀心掌,他修炼到第三层,但是他那本书残缺不全,第四层的心法脱行跳漏,他的情形很不好。」
「走火入魔?」盛宁失声说。
林与然说:「并不一样。蚀心掌这门功夫……对人自身心脉的伤蚀很大,他现在真气逆乱,心脉不整……心智,也有些不妥。」
盛宁半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种情形我也只是听说过,却也是第一次见。」林与然语气终于有些波动,似乎很是疲倦,「我的曾祖便练过这门功夫,原来是个极温和的人,却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将恩爱不离的曾祖母一掌打死,又险些杀了年幼的祖父。」
盛宁吸了一口凉气。「后来呢?」
「后来?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恢复了常性。」林与然淡然说:「我的祖父也练过这门功夫,的确威力极大,可惜后来也出了一些岔子,忽然间便失了踪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先生呢?他……」
林与然轻轻摇头,「他还认得出我,记得身边的事情,也没有狂性大发的样子。从醒过来就要找你过来,我替他把过脉……他现在心脉极乱,好像只想和你亲近。我想,你大概平时就是和他很亲近的人吧?」
盛宁怔忡,然后轻轻摇头,「不,不算太亲近……」
林与然点了一下头,「不管你和他亲近与否,现在他对你显然是最熟识的一个。你要小心,不要令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能保持着一个平和的状态是最好的。」
盛宁的手指冰凉,「先生他……他现在的记忆,是什么样的?他……」
「他记得身边的事情,也还是认得我……但是完全不一样。」
林与然眉间打了个结,仍然是十分动人的相貌,「他待我客套有礼,但是十分疏远。你却不同,他一直要找你。你……」
盛宁在那带着质询的目光中低下头。
林与然看到了,在石室里那一幕,他是看到过的。
但是盛宁怎么解释呢?他能怎么解释?他能够告诉林与然在石室中发生了什么吗?而那些事,又是为什么会发生的?
盛宁自己也觉得迷惘至极。他最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这种情形几时可以复原,也许很快,也许……」林与然没有再说:「我要赶回去,寻找可以让他恢复的方法。这里……就要靠你了。」
盛宁抬起头来,「我?」
「是,他现在好像是只愿意亲近你。所以,他的安危只能由你来负责。」
盛宁脱口而出:「可是我不会武功的啊。」
「他现在武功也很弱。」
盛宁觉得不妥之处太多,可是千头万绪全一起拥上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到别人,不要让不知内情的人,和他说一些可能会刺激到他的话,也要尽量隐瞒他差不多失去武功的事。」林与然微微冷笑:「他的仇家虽然不多,可都是难缠人物。」
「先生他……为什么会练这蚀心掌?」
林与然静了片刻:「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做好你该做的……」他的眼睛眯起来,寒光一闪,「若是你趁这时候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要……」
「你是先生的什么人呢?朋友?兄弟?」盛宁定下心来,慢慢说:「我是先生的弟子,我也姓盛,论起来,怎么也比你和先生要亲近多了。这种话不用你来嘱咐我,若你要去寻找什么妙方良策,那我代先生先谢过,盼你早去早回。」
林与然有些惊愕。
这个看起来歪歪斜斜、坐都坐不稳的少年,竟然一点也不像他表面上那样软弱迟钝。
「林公子远道而来,要你即刻就走的话,实在是失礼的很,但是事情你比我了解的还要清楚,那么我也就不多挽留。」
盛宁伸手拉了拉墙边垂的一条绳穗,过了没多久就有小童进来,「少爷。」
「准备饭菜,好生款待林公子。」盛宁和和气气的问:「不知道您的盘缠够不够?」
够了!林与然站起身来。
就连盛世尘也从没有敢如此轻慢的和他说话!这小小的少年笑容可掬,可是那种语气对他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侮辱。
他深吸口气,原本还想嘱咐他的话狠狠咽了下去。
「我会再回来的。」
「那我静候佳音了。」盛宁毫不失礼,起身相送,「林公子一路顺风,请恕不远送。」
林与然起身出去,可以看出身法的确不凡,一甩袖子飞身上了层顶,一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盛宁跟着走出来,盛心和盛安朝他走过来,「宁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盛宁揉揉额头。这件事情,要怎么解释呢?新的旧的乱成一团。
「说来话长,不过,先生现在受了内伤……这是当务之急。」
盛安扭过头,「老么,这是你的拿手绝活儿。要什么灵丹妙药,要是买不着的,你开个单子,我去给你偷。」
盛计远远说:「动不动就偷!偷!你不会别的?家里有的是钱,多少药不能买。」
「药,可能就不必了。」
盛宁有些站不稳,「这个伤恐怕不是药石可医,那位林公子说的很笃定,说他下次来时就能治好。我们现在……得要好好照料先生,也要保护庄内的安全。」
盛安抓抓头,「这个照料人的活计你比较拿手,我嘛……嘿,可能光会添乱。不过要守家护院我倒是很在行的。」
盛心注视着他说,「林公子还说什么了?」
盛宁下定决心:「还说,先生需要静养,见的人……越少越好。」
盛计已经走到跟前,「这好办,本来先生就不大见什么客人。我们大家也尽量少扰他,静养又没什么难处。」
盛宁低头出神,盛心拉一拉他的袖子,「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
「那事,怎么说?」盛心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先生怎么说?」
盛宁咬了咬嘴唇,「也没……怎么说。」
「没说?」盛心张大了嘴,「你们这、这哪能就当、就当什么小事儿给略过去?先生没给你一个交代吗?」
盛宁不自在的别过头,「这个……不是当务之急。以后……空下来的时候再说。」
盛心睁大了眼,「你……」
「现在不说这个了。」盛宁觉得头大如斗。
现在的境况真是……没什么恰当的形容词能说得出来。
真是诡异之极。
盛心看他一眼,又抛了一个令盛宁措手不及的问题:「杜姑娘今天早上晕过去了。」
「呃?」盛宁看着他。
「我替她看过,杜姑娘有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她跑到我们庄里来想干什么?难道她要来通知先生一声,她给他戴了顶未来的绿帽?我说,这事儿我们又做不了主,不得禀告先生,请他示下吗?」
得。
盛宁觉得头更疼了。
怎么净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不能拍不能甩……
「你看该怎么处置?」
「问我没有用。」盛宁吁口气:「这事儿该去问杜姑娘自己,她是想怎么样?反正她……她怎么也不可能嫁给先生吧?既然我们想不明白她的来意,那么不妨直接去问她,想怎么样?若是我们能帮上忙,那,就帮帮她也没关系。」
盛心没说话,忽然伸过手来摸了一下他的头,「你别太愁了,总之,我会帮你的。」
盛宁看着他稚气犹存的面容,曲起手指在他额角弹了一下,「行了,小大人。好,先顾眼下的事,你去找杜姑娘,我呢,到先生那里去看看……昨天的事,盛安他们,知道吗?」
盛心慢慢摇了摇头。
「你别……别告诉他们了。」
盛心低头说:「我当然不会乱说,不过……你的药,我帮你换了吧?」
换药?
盛宁摇摇头,已经糟到底的心情,却也有一点甜甜的快乐:「不用,先、先生他适才帮我换过药了。」
盛心抬起头来看他,那表情好像极为不快。
盛宁被吓一跳,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盛心已经飞快的扭头走了。
盛世尘睡的很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