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千面候君心-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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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就看方直一人安静地躺在竹林边的贵妃塌上看书,公子们不约而同地在别苑门前畏缩不前,心照不宣地互相推让,看来谁都不想打这头炮。
方信不察,仍然兴致勃勃地说:“诸位公子,咱们公子就在——哎?人哩?”方信回头一看这情形,不得不再度折返回苑门。
左寒直言不讳地问道:“老管家,你确定你们公子不会再发疯了么?现在他是人模狗样的,谁保他过会儿一激动不乱丢东西?”
方信惭愧地笑道:“左公子,三公子自打小——呃!”方信差点照实说出“自打小公主回府后就全好了”的真相,话到嘴边猛然有所警觉,灵机一动顺势就打了个饱嗝:“呃!——嗨,让公子们见笑了,这人一上岁数就不太好消食了,哎?我方才说到哪了?”
“你家三公子自打小。”梅逸好心地提醒他一句。
“噢噢,我家公子自打小时候老夫人走后,还真没怎么动过怒,有什麽火儿他能压在心里就自个儿压住了,这次不一样,头先儿军医们都说他那右胳膊保不住,这换谁谁受得了?就冲着这个还望公子们多担待些,现在可好了,公子使剑都不在话下,火儿自然就没了,公子们还是快请进吧!”
一席话既道出了方直的苦衷,又给众公子们吃了定心丸,还顺道赔了不是,一举三得,姜还真是老的辣呀!等公子们陆陆续续进了别苑,方信得意地一笑,哼哼着小调转身离去:“郎个里个郎,话说道‘廉将军尚能饭否’……”
“直——”梅逸招呼了一声。
“呀,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方直很高兴,又转头吩咐道,“小舒子,请大人们落座!”
现在公子们最听不得跟“疯”发音相同的字眼,屁股沉的齐剑当先抢了个座,可一听方直的招呼,神经兮兮地一个高儿窜起来,退出好几步。骆修白了他一眼,正好在他让出的座位上坐下,轻蔑的眼神中尽显:想当初是谁说万一方直发疯大家准能压住他的?没准儿就他跑得最快。
公子们小心翼翼地把方直上上下下打量个遍:随意地披着宽松的白绸中衣,胸襟微敞,脚踩软鞋,披散着头发,只系着一道黑绢苏绣抹额,整个人神采奕奕,想来应该是正常了!公子们暗暗舒了口气,脑子中紧绷的弦儿也松了下来。
“你小子可真是,前一阵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连兄弟也敢吼。”左寒忍不住抱怨。
“还敢打。”骆修补充一句。
“真是抱歉,等我身子再硬朗些,一定给兄弟们好好补上。”方直微微笑道。
“甭指望你了,老侯爷早就放出话来,说什么今年也要给你轰轰烈烈地大办一场,好让人人都知道他从战场上捡回个儿子来。”齐剑半开玩笑道。
“好啊,这倒省了我的事儿了。”方直环顾一圈,神色突然有些紧张,“承嶪呢?他的箭伤还没好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吭气。
左寒借机转移话题道:“哥儿几个很是好奇,能把你这又臭又硬的搅屎棍子化成绕指柔,老侯爷在你身上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方直一愣,脑海里马上飘过了玄墨的脸孔——临行前那依依不舍的像浴血之凤的脸,以及昼夜不停歇的狂奔后,在自己身边浊泪满面的花脸。
方直甩甩头,略过左寒的话追问:“别跟我婆婆妈妈,共赴生死一场,我也看开了,快说承嶪怎么样了?!”
“告诉你你可别又乱发飙啊!”左寒自动后撤几步。
方直拧拧眉毛,转向梅逸:“逸,你说!”
梅逸不顾公子们朝着他的挤眉弄眼和私下摆手,直言不讳道:“承嶪肩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不过他受那一箭喂了奇毒,王太医极尽刮骨、放血、药浴之能事,就是除不净。”
“什么毒这么厉害?”
“不知道,要不怎能叫奇毒呢?”齐剑插进一句。
“什么症状?”
“从外面看无甚明显表现,不仔细观察倒不会察觉,仅仅是印堂有些暗淡;但内里,血呈紫黑色,最邪气的是还有股莲香。”梅逸神色凝重。
“真是邪乎。”方直点点头。
“王太医还说——”宋庆卿刚想接过话茬,被梅逸急急拉住。
“逸——”方直恳切地唤了一声。
“怕你伤势刚好,受不得刺激。”梅逸不太情愿地解释着,怕他再发疯是真。
宋庆卿甩开梅逸的手,负气道:“大家有难同当,多告诉一个人就给承嶪多寻一条活路吗!直,我跟你说,据王太医推断,此毒潜伏期甚长,而且摸不定它何时发作。在它不发作时还好,承嶪还可与正常人无二般,但只要一发作,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正常个屁!都不能人道了还怎么算正常?!”左寒忿忿地喊了一句,脸上尽是难过。
“什么不能人道?”方直不解。
“毒未解之前,承嶪酒不能沾,女人不能碰,像我们这样长年从军在外的,也无非就这么两个乐子,眼下连仅有的乐子都给剥夺了,承嶪心上还不得荒出草来?!有句话咋说的?哀莫大于心死是不?”左寒替战承嶪报不平。
“啊?跟个闷葫芦似的承嶪竟也是个用下半身解乏的?”原本对战承嶪佩服得就差膜拜的孟旷呆呆地喃喃着。
骆修打趣他:“换你去边疆你就用脑子是吧?难怪呀!”
齐剑边笑边用赤裸裸的目光在孟旷身上扫来扫去。
“难怪什么?”孟旷一脸的不解。
“你只用脑子,当然本该替你暖床的女人都在给你暖脑子喽!”齐剑替骆修解释道。公子们人尽皆知,孟旷家教甚严,至今连花酒都没喝过,为此孟旷没少受朋友们的打趣。
“行啦,别尽往坏处想,眼下承嶪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再回去守疆,寒你也是,酒肉穿肠过,不喝倒也不会误事儿,而且军妓都不干净,少用你也不吃亏。”梅逸规劝道。
“逸说得不错。”方直很是赞同。
“不错什么呀?!此番论功行赏,皇上的意思是趁机为你和承嶪赐婚,照眼下来看,到时你一人沉醉在温柔乡里,空留承嶪提心吊胆地活在邪毒的威胁下!”齐剑一番冷言冷语激得方直一个激灵。
“你说什麽?赐婚!我怎麽不知道?!”方直跳起来一把扯住齐剑的衣领,几个胆小的公子吓懵了,个个哭丧着脸躲到梅逸骆修的身后,嘴里不住地念:完了完了全完了,直又犯病了,赶明年的今天举国上下都给我们烧香。
“我说什么你听得一清二楚,又何必再问?!”齐剑也火了,“皇上破例动用选宫女的规模来为你选妻,你生辰那日,便是莺莺燕燕到你跟前供你挑选的那天!”
方直狠狠地甩开齐剑的衣领,冷笑道:“好,很好,非常之好!又是先斩后奏!你们尽早替我放出话去,不怕死的尽管嫁进来,反正嫁进我方府的日子,便是以后给她烧香的日子!承嶪的毒一天不解,就一日别想劝我方直娶女人!方舒,送客!”方直暴怒着大步离去,公子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好半天,孟旷竖起大拇指佩服道:“狠!够狠!打今儿个起我换偶像!”
“这话往外放好放,可谁有胆子放给皇上?纵使有胆,可也不能不考虑直的周全呐!抗旨不遵那是死罪没别的说!”左寒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而今帖子尽数已经下发了,全国的佳丽说不定都在路上了!”郎青扯扯后背被汗濡湿的长衫叹道。
“梅小姐咋办?逸,直对你妹妹不会那么绝吧?打狗还看主人咧!”宋庆卿恋香惜玉的心又开始泛滥了。
梅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宋庆卿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把梅小姐形容成狗,心虚地别开眼,躲到骆修身后撅着嘴一下一下对手指头去了。
骆修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眼下或许只有她能让直转转心思。”
“谁?”公子们俱是眼前一亮。
“义华公主。”骆修诡异地答。
“这可行么?”左寒质疑。
“你应该知道一物降一物吧?”梅逸接口,与骆修相视会心一笑。
远在天边近在京城的玄墨连连打了八个喷嚏。
这下可全好了,皮儿薄的饺子总要露点馅儿。
假凤虚凰
梅逸的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为保周全,梅逸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他出马,再去向方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另一路派朗青将他写给方亦男的信送去中都,信中如实地禀明原委,希望蒙妃能够看在手足的情分上,获准义华公主屈尊随使者一道进京,充当说客。可话又说回来,梅逸之所以这么劳心劳力,一多半还是为了他的妹妹。
这天,梅逸怀揣着方直曾经赠与他的玄墨的罚写,独自一人来见方直。
梅逸一落座,就掏出了“法宝”,轻轻地拍到方直跟前。
方直快速地瞥了一眼,想起自己送它给梅逸的初衷,觉得很诧异,遂问道:“逸,你缺银子么?你都坐到尚书之位了还缺钱?!再说正三品大员的俸禄也不低啊,六部里数你最清闲,每天喝几杯水就能领到一大车薪(杯水车薪就是这么来的),再不济也不至于卖掉玄儿的墨宝呀?眼见着义华公主的呼声看涨,这玩儿你还是留着吧。你做么这么急用,要不我先帮衬着点?”
梅逸诡异地笑问:“直,玄儿可知道你亲手把她的把柄送到了我的手上?”
“不知道啊,”方直一脸茫然。
“那玄儿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气你?”
“嗯?逸?你什么意思?”方直嗅到了一丝不祥的苗头。
“直,要想玄不知,除非直莫为……”
“逸,你在威胁我么?”方直拉下脸来。
“直,这非我本愿,纵是兄弟如手足,可手足是心肝,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小雪……直,你娶我妹妹吧,这是我唯一能为妹妹做的,而且,这样你也不必背负抗旨的罪名,两全其美,岂不……”
方直冷冷地打断了他:“逸,我至死都会把小雪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的,我对她,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闭着眼都能指出她屁股上的胎记具体长在哪儿,所以我压根儿就没对她动过一丝歪想。”
“直,我再问一遍,你当真不怕我告诉玄儿真相?”
“随你大小便!”方直很是决绝。
梅逸一脸失落。
瞅着梅逸正在沮丧,方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梅逸手上的“把柄”,三下五除二地塞到嘴里,硬嚼几下猛个劲儿地往下吞,噎得太阳处的青筋都要挣破皮肤。
梅逸眼睁睁地看着他又抢又吞,待他噎得面目狰狞了,随手递过一杯茶,方直二话不说张口牛饮几口,把它们统统送到肚子里。
方直捋捋胸脯子,得意地看着梅逸笑,一副看你再拿什么威胁我的表情。梅逸清朗一笑,道:“直,你动作可真快,佩服佩服!”
方直更加得意。
梅逸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轻言一句:“直,忘了告诉你了,那是赝品,玄儿的东西我会留一辈子……我,就怕你使诈。”
方直的肚子里顿时就有了反应,只觉一阵翻江倒海,握着脖子追出一句:“逸,你小人!”
与郎青同行的还有左寒手下的一员名叫武词的副将,以保证行程中的安全。
方亦男倒是很痛快,看过信后马上答应了梅逸信上的要求,准玄墨与京城来使一道回京。当然,其中方亦男又略施雕虫小技,这个玄墨,是个假的。
假的就是假的,返京路上的第一个夜晚,就出了岔子。
临时的营帐扎好后,武词立在马车旁,伺候公主下车:“公主,请您移驾休息。”说着,挑起车帘,摊开大掌以备公主借力。皎皎月光下,一只不比武词的手小多少的手掌轻压在武词的手上,粗糙的“手感”磨在武词细嫩的心上,倏地一下毛成一片。
眼瞅着公主进了帐篷,武词迫不及待地把郎青拉到一边,紧张兮兮地悄声问道:“郎大人,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打马虎眼,咱没接错人么?”
郎青神色一凛道:“此话怎讲?”
“就在刚刚,我扶公主下车,好歹她也是个金枝玉叶,怎的那手掌心就粗得跟个铁耙一般?”
郎青送了口气道:“你多心了,义华公主自小习剑,时间久了,掌心粗糙也在所难免。”
“噢,”武词仍是半信半疑,忍不住又追上一句,“可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她那手掌的大小却跟我的不差毫厘,这又怎么解释?”
“初次接触公主都会紧张,产生错觉在所难免,武副将,你许是累了,要不早些休息去吧!”
“噢噢,好好,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是觉得累的有些发晕。”武词捶捶太阳,点头称是,但他身子累是假,脑子累才是真。
为方便保护公主,郎青和武词的帐子就紧挨着公主的营帐,如此一来,公主帐子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郎青他们便听得一清二楚。
武词向来浅眠,夜半时分,他隐约听到,公主的帐子里传来阵阵鼾声,武词翻了个身,心说:这公主还真是豪放,呼噜打得比个爷儿们还响。哪知,鼾声不但不收敛,反而越来越响,在寂寥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嘹亮。郎青也被惊醒。
“郎大人——你也醒啦?”武词悄声问道。
“是啊——”郎青苦笑。
“唉,真是与众不同的公主,我从没见识过这么不拘小节的皇族。”
“嘘——”郎青听到隔壁有一阵窸窣的衣服响声,下手捂住了武词正发表感慨的嘴。
武词拧眉支耳一听,用食指比划比划外面,郎青会意,两人也偷偷地跟着摸了出去,远远地跟在跑进茫茫夜色的公主身后。
“公主可能是起夜去了,女孩子脸皮儿薄,想来是又不好意思叫咱们这些大男人跟着。”郎青用唇语给武词解释道。
武词点头,亦用唇语回道:“咱们远远地保护着,非礼勿视就是。”郎青同意。
要说“公主”这泡尿早就憋了一整天了,憋得脸都紫了,好容易憋到这会儿,可以避开众人耳目,便一心找地儿解决内急,慌到连背后跟着俩男人都没察觉。
很可惜,武词和郎青还没来得及“非礼勿视”,朗朗乾坤,月白星稀,就在四目睽睽之下,“公主”竟然——站着——就尿了!月亮急急地羞涩地扯过一朵云彩盖住了眼,还没休息的花花草草也蔫了一片——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闭月羞花。伴着“哗哗”的声音,武词和郎青眼都直了,脑子也直了。
“喀拉——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