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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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一脸愧色道:“王小姐,昨日对你大呼小叫,真是抱歉。”
“公子情深,思妻心切,无意之举,可卿岂会见责。”
杨飞目不转睛瞧着眼前这个酷似娇妻的女子,忽道:
“毁了你的刺绣,又是错事一桩。”在床前不远的矮凳上,放着那方双燕刺绣,不过已是血迹斑斑。
王可卿被他看得俏脸通红,羞不可抑,急急道:“不碍事,反正可卿亦是闲来无事,绣着玩的,公子肚子饿了吗?可卿这就前去准备早膳。”言罢,飞也似的逃了。
杨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杨飞右手受伤,不便用膳,王可卿只好红着脸,一勺一勺将饭菜送到他嘴边,其实王府乃大户之家,家中仆婢数十,若非她执意如此,也用不着做这些卑贱之事。
用过早膳,杨飞在王可卿的搀扶之下在院内行走,他只因溺水伤了元气,受伤本来不重,休养两日,已然恢复如昔,无聊之下,便练习剑法,不过他右手受伤,改用左手之后,难免错漏百出,还好练了几日,倒也颇有小成。
杨飞练剑之时,王可卿只是静坐一旁,手托香腮,痴痴瞧着,与南宫燕一动一静,截然相反。
迎着她满是柔情的目光,杨飞一阵感动,直想上去将她搂入怀中,疼惜爱怜一番,可是心底又觉万分对不起刚刚死去的南宫燕。
如此过了五日,王承裕终于回府,带回一具婴儿尸体,这婴儿死去已有数日,显得瘦瘦巴巴,杨飞从所裹婴布认出正是自己儿子。
王承裕缓缓道出详情:他带人在微山日夜打听,终于在杨飞所说的山里找到那户李姓人家,不过一家五口俱已毙命,连仇人也不知是谁。
杨飞抱着儿子的尸体,直想当众大哭,此情此景,他当可称得上家破人亡。
是日,杨飞喝得酊酩大醉,满嘴胡言,最后还是由王可卿搀他回房。
杨飞午夜梦醒,头痛欲裂,不禁大声呻吟起来,顿时惊动住在隔壁的王可卿。
她匆匆赶至,见杨飞蜷缩床头,轻轻发抖,状极可怜,立时母性大发,将杨飞抱在怀中,柔声安慰。
杨飞枕在她丰满的胸脯之上,失声痛哭,哭得久了,如婴儿般熟睡过去。
二人搂在一起,没有半丝色欲的味道,如此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王可卿蹑手蹑脚溜出杨飞房中,不想途中恰好撞见王承裕,她作贼心虚,红着脸喊了声小叔,便逃之夭夭。
本是满脸愁容的王承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王承裕替杨飞在城外觅了处风水宝地,为杨冶操安葬,另外还为南宫燕立了个衣冠冢,杨飞闭户不出,为妻儿守孝七日。
第八日,杨飞所救老者王恕回到府上,拜谢过救命大恩,又让他节哀顺便,方道:“逝者已矣,贤侄年方弱冠,焉能无妻,卿儿幼承庭训,尚称得上品貌端庄,贤侄若是不弃,不如纳为继室,贤侄意下如何?”
杨飞虽早料到,仍觉措手不及,望着躲在屏风后不堪娇羞的王可卿,一时情动,点头允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这几日与王可卿朝夕相处,已有肌肤之亲,依成例王可卿实已非他不嫁,王恕盛情之下,岂好回绝?
杨飞父母早亡,也不必禀告双亲,如此定下亲事,择下吉日,便在三日后成亲,也好为杨飞冲冲晦气。
王可卿生母早亡,父亲在外地为官,一时难以赶回,不过王恕在府中一言九鼎,她父亲身为长子,岂敢逆忤父亲之意。
王府上下,除下孝服,张灯结彩,准备为杨飞和王小姐举行婚礼。
有王承裕上下张罗,杨飞反而成了闲人,成天呆坐房中,心中愈发矛盾:“南宫燕刚刚过世不过半月,自己便与别的女子成亲,用狼心狗肺,忘情负义八个大字亦不足为过,可是王可卿情深,王承裕义重,自己又怎能辜负?”
王府乃兖州大族,王恕虽然不欲声张,那些宾客却已闻风而至,到成亲那日,贺礼已然堆积如山。
可当宾客盈门,万事俱备之际,内府传来消息——新郎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信。
王可卿用颤抖的双手展信一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卿儿,对不起!
两行情泪无力的滑下,王可卿顿时软倒在地。
“小燕子!”杨飞站在微山湖畔,仰天长啸。
湖水茫茫,碧波荡漾,杨飞不动如松,峙立如山,在湖畔足足站了一日一夜,此时此刻,他好似已与天地融为一体,一呼一吸间,丹田内气圆转自如的在奇经八脉流动,而后竟自周身毛孔散于天地之间。
剎那间,杨飞幡然醒悟:武林高手所谓的内力其实是广布天地的一种能量,其中修炼过程不过是将其积聚体内,只要能操控自如,体内体外又有何区别?
最后,他体内已感不到一丝一毫的真气,连全身经脉俱也消失不见,似乎又变成一个功夫全失的普通人,可是当他轻轻劈出一掌,异变陡生,平静的湖面轰声巨响,激起千层巨浪。
此非紫气神功抑或天香密诀,而是他自创的一种武功,其中之玄妙,恐怕当今世上,明者寥寥。
杨飞武功大进,却殊无欣喜之意,此刻对他而言,作一名普通人远较武林高手来得称心如意。
他灵台清明,意念远控,数里之内所有动静,无不尽知,在数百尺深的湖底,终于寻得南宫燕冰凉的尸体。
杨飞既未觅舟,也未潜水,只是直直向湖心踏去。
湖中忽然发生奇景,在他面前,湖水凭空分开,出现一条数尺宽的甬道,笔直通向南宫燕藏尸之处。
当他抱出亡妻尸体,出现在湖畔,湖中那条甬道方才合拢,最后,亦未见他有何动作,凭空消失于无形。
一切如此奇妙,事后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曾有百姓睹此奇景,还道是湖神现世,慌忙跪伏膜拜,后来还凑钱附近建了座湖神庙,据说祈愿颇为灵验,香火亦极鼎盛,此乃后话,按过不提。
南宫燕尸首在湖水浸泡多日,显得有些浮肿,脸色平静,兀自挂着一丝甜笑,杨飞伸手轻抚,泪水不受控制的狂泻而下。
在南宫燕原来的衣冠冢旁,又多了一座新坟,所有土石皆乃杨飞用双手所筑,墓碑是杨飞掌削而成,上面的字亦是杨飞亲手所刻,字迹虽然潦草,却包含他的无限情意。
等一切完工之后,杨飞不眠不食,不休不戚,呆坐墓前,任由风吹雨淋。
数日之后,王可卿同王承裕前来拜祭,见他这副模样,满腔怨恨顿时化为乌有,黯然泪下,悄悄离去。
连王承裕也感动之极,不再怪责,说了几句节哀顺便,莫要太过悲伤的话,又命家丁送来食水衣物,还在旁边建了座草庐。
如此又过了数日,杨飞禁食已久,身体消瘦,神智却愈发清醒。
是日,草庐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是南宫燕的长兄南宫博。
原来自……杨飞夫妇失踪之后,南宫世家四处寻查,终于找到被钟敏三人击伤、生命垂危的李老伯,后又寻及杨飞当日与钟敏激战之处,由此蛛丝马迹,方才寻到兖州。
杨飞陡见大舅子,不禁伏首痛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将当日情形一一道出。
南宫博虽然也是一般的伤心,却也不希望妹夫自此消沉,多番劝慰。
“人生悲欢离合,在所难免。”南宫博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燕儿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继续活下去,想必你还有许多未曾达成的愿望,以你现在的成就,当非难事。”自杨飞身上,他当然看出惊人剧变。
杨飞遥望苍穹,一群燕子北飞而去,他沉思许久,心情豁然开朗。
次日,他一把火烧了草庐,与南宫博揖手作别后,踏上北途。
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赶了三日,杨飞终于抵达顺天府。
他此行目的是看看可有法子打通官府,救出姚昭武,南宫博已允诺南宫世家会竭力相助。然后北去大漠,完成南宫燕生前遗愿,顺便遵白向天遗命,将蝉翼剑送抵飞鹰堡。
南宫世家京城总管南宫远志乃南宫博的堂叔,他远在京城,整日与达官显贵打交道,难免滋生骄绪,对杨飞也倚老卖老,不冷不热。
杨飞有求于他,也只好忍气吞声。
直到第三日,南宫远志总算答应带杨飞前去拜会刑部左侍郎龙永年,龙永年乃龙吟堡旁支,龙吟堡与南宫世家交好,南宫远志因此与龙永年套上交情。
寒暄一番,杨飞将诉状与厚礼一并呈上,并请龙永年多加周旋。
姚昭武本是汪直提督之西厂逮缚回京,后来汪直被贬,西厂尽废,姚昭武的案子也移交三司,正是龙永年管辖范围。
龙永年叹了口气,道:“姚大人清名,本官素有耳闻,他被厂卫押抵京城之时,已有数位御史联名为他陈冤,可他的案子乃皇上御批,近来万贵妃病重,陛下不理朝政,所有折子都留中不发,我等也无计可施,不如你们去找找首辅刘大人,他与姚大人本是故旧,定肯相助。”
杨飞明知他乃托辞,心中暗骂,口中却是连声称谢,最后求龙永年让自己与姚昭武见上一面。
龙永年也未推托,一口应允,让杨飞次日前去刑部。
出了龙府,杨飞请南宫远志先行折回,自己四处逛逛。
时至戌时,街上行人仍有不少,最热闹的莫过于那些花街柳巷,杨飞锦衣玉袍,正是她们竞相招揽的对象。
杨飞好不容易摆脱纠缠,逃了不远,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弟。”他不禁愕然,循声望去,来人竟是半年不见,一身便服的朱寰豪。
杨飞无可奈何,拜伏下去,磕首道:“草民参见世子殿下。”他以前不知朱寰豪身分,尚可称兄道弟,现在京城,若不行此大礼,搞不好落下越礼之罪,吃不了兜着走。
朱寰豪将他托起,笑道:“二弟何须多礼,你我兄弟一场,若非正式场合,万万不必行此大礼。”
杨飞低应一声,见他身后还有一名华服少年,另有四人,步履轻盈,身手不凡,目光总是不离那少年,显是那少年护卫,便问道:“世子殿下,这位公子是……”
“二弟,我们既已义结金兰,不管为兄是何身分,你也当以兄长相称,来!”朱寰豪亲热的携手将杨飞拉到那华服少年面前,道:“他是……”
那华服少年抢先道:“在下朱堂,是他的表弟。”
杨飞暗暗叫苦,这个朱堂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一身贵气,搞不好又是什么世子,难道要他再拜?他装腔作势了一番,却迟迟不肯跪下。
朱寰豪哈哈笑道:“二弟,你也不必与我表弟讲什么礼数。”
朱堂附和道:“正是正是,表哥,不知你这位二弟尊姓大名?”
“他姓杨名飞,就是年前救过铃芷的恩公,以前我曾提起,你可还记得?”
朱堂额手道:“记得记得,杨兄英雄侠士,小弟最为倾慕,怎会不记得?”
杨飞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朱大哥,不知铃芷姑娘也在京城吗?”
“也在京城。”
杨飞精神一振,道:“小弟可否见见她?”上次朱铃芷助他逃走,尚未道谢。
朱寰豪迟疑道:“这个……”
朱堂接言道:“铃芷现在宫中,以杨兄的身分,恐怕不便入内。”
杨飞啊了一声,忙道:“倒是在下失礼了。”
朱寰豪道:“你清瘦如此,看来你近来过得不大好。”
杨飞心中感动,眼眶不禁一红,垂下头去。
朱寰豪又问杨飞近况,杨飞只说新近丧妻。
朱寰豪叹息道:“天忌红颜,别后不过半载,想不到弟妹芳魂已杳,明岁清明二弟定要带为兄去弟妹坟前拜祭。”
杨飞微微点头,哽咽道:“多谢大哥。”
朱寰豪又道:“二弟节哀顺便,不可太过悲伤。”顿了一顿,揖手道:“时候不早,为兄要陪表弟回府,不知二弟在何处落脚,为兄明日前来拜会。”
“小弟住在城东高升客栈,不过明日小弟还要前往刑部探视姚大人,可能不在。”
“姚大人?”朱堂插言道:“哪个姚大人?”
杨飞道:“就是前山西副总兵姚昭武,他本被汪直等一干奸党羁押回京,后来改囚刑部大牢。”
朱堂哦了一声,未再多问。
“朱大哥……”杨飞本来还想请朱寰豪帮忙,可朱堂在此,一时不便出口。
朱寰豪见他欲言又止,拍拍他肩头,微笑道:“改日再说,告辞。”
朱堂亦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杨飞揖手作别,远远只见朱寰豪毕恭毕敬,亦步亦趋的尾随朱堂身后,不禁有些奇怪这家伙乃何许人也。
杨飞回到客栈,又见到一个老熟人南宫逸,远远便只闻这个小舅子怒喝道:“臭小子,你还有脸见我?”
若是以往,杨飞必定反唇相稽,可此刻竟然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又闻一个柔和动听的声音道:“南宫大哥,他已然如此难过,看在小妹的面上,你就莫要再责怪他了。”
杨飞见到梅云清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南宫逸身畔,心神一滞。
南宫逸冷冷哼了一声,寒着脸道:“燕儿自从跟着他,便未过上一天好日子,最后还为他丧命,眼下丧期未过,他却跑到京城游玩,你让我如何谅解他?”
梅云清未想南宫逸说出如此严厉的叱语来,顿时为之语塞。
杨飞胸口好似堵了一块巨石,难受之极,他脸色苍白,嘶声道:“是我害死小燕子的,你一剑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
“南宫大哥,不要再说了。”梅云清见杨飞身体摇摇欲坠,愈发不妥,匆匆将他搀住,柔声道:“我扶你回房歇息。”
“我……”杨飞大嘴一张,忽然喷了一口血雾,溅了梅云清满身。
在梅云清的惊呼声中,杨飞终于倒了下去。
梅云清连运内力,欲助杨飞疗伤,可真气一入这家伙体内,有若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奇的是他体内好似无半分内力,而且全身经脉穴道俱皆不见。
梅云清无奈之下,软语请来南宫逸为杨飞诊治。
南宫逸初时不情不愿,把了半天脉,心中无比惊奇。
梅云清见他脸色有些难看,愈发担心起来,忍不住出声问道:“南宫大哥,他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内力不是恢复了吗?怎么又废了?”
南宫逸甩开杨飞的臭手,回首道:“其实他并无大碍。”
梅云清奇道:“都吐血了,还说没有大碍?”
南宫逸叹道:“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