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塞传烽录-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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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大怒道:“你这是什么道理?”
石大行道:“第一、你们二人无媒苟合,犯了淫戒!”
杨炎气往上冲,喝道:“胡说八道,这是段剑青污蔑我们的说话,你为什么只相信他的说话,不相信我们的证供!”
石天行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喝道:“你对执法长老如此无礼,就该问罪!”
杨炎喝道:“你断案不公,焉能责我无礼!”
唐夫人亦已忍耐不住,站出来道:“杨炎无礼,是应该受罚的。但如何处罚,似乎应该等待本案审结之后,作为附加罪状,再行议处。如今先论本案,不是我维护自己的徒弟,你给她定下的‘无媒苟合’罪名,似乎是有点过分了。是否有苟合之事,先且不说,段剑青用迷药意图将她迷奸在先,你因何不加追究?”
石天行强辩道:“师嫂明鉴,这种事情,双方各执一辞,是很难追究明白的。你刚才也听见的,段剑青并不承认他用迷药呀!”
唐夫人冷笑道:“他这样说,你就相信了么?就事论事,我们是宁愿相信杨炎与冷冰儿的话,他们在被药力迷糊了神智的情形底下,纵然做了错事,过错也不在他们身上。他们只是受害的人!”
石天行仍然坚持他的意见,重复说道:“我并不完全相信段剑青的说话,但也不能只是听信杨炎的一面之辞。”
唐夫人历声道:“既然你不能判断真假,就不该轻下结论!”
石天行被她质问得无法再辩,满面通红,说道:“好,那我就把‘无媒苟合’这一条罪名暂且放回,但其实这条罪名并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他们心中有没犯戒!杨炎和冰儿都已招认,他们曾有谈婚论嫁,就凭他们已经承认的事实,我就可以给定下一条‘不顾廉耻、私订婚约’的罪名!”
杨炎道:“咦,这倒奇了,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我们私订终身,又与你何干?”
石天行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冷冰儿和杨炎情如姊弟,事实上他们也是姊弟一般的。杨炎自幼上山,从三岁开始,到十一岁他离山失踪那年止,头尾八年,一直是冷冰儿照料他的起居饮食,非但姊弟相称,而且姊兼母职。试问姊弟又怎可以成婚?”
杨炎大声道:“为什么不能?我和她又不是真的姊弟!不错,我自幼得她照料,我是一直把她当作大姊姊看待的,但毕竟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姊弟呀!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结为夫妻就是不顾廉耻?我和冷姊妹只是同门关系,本门戒律似乎也没有禁止同门之间私订终身这一条吧!”
武林中人对儒家讲究的那套“礼法”是不大注重的,无山派亦是如此。虽然习惯上婚嫁大事是要禀明父母或者师长,但确实没有禁止“私订终身”这一条。
石天行冷笑道:“你今年几岁?冷冰儿今年几岁?何况你还是娃娃的时候,她就照料过你穿衣吃饭。虽非姊弟,实如师弟。你问问大家,像这样的姊弟成婚应不应该?”
天山派一众弟子虽然觉得杨炎讲的未尝没有道理,但他们是从来没想过杨炎可以与冷冰儿成婚的,他们习惯了男女要门当户对,年貌相当那一套,总是隐隐觉得他们这一对未免有点“荒谬”。石天行这么一问,但闻场中窃窃私议,却没有一个人明确的回答是应该或不应该。
唐夫人柔声说道:“杨炎,你年纪还小,婚姻大事应该从长考虑。你的性情比较冲动,我知道你同情你冷姊姊的遭遇,也感激她一向对你爱护的好处,但说到婚姻嘛,这个,这个……”
这几句话其实是说中杨炎的“毛病”的,但此际杨炎满腔激情,那里还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的“动机”是可当真如她所说那样?他不假思索,立即打断唐夫人的话,说道:“我是决不能容许任何人对冷姊姊侮辱,我是决意要保护她。但我决不是为了感激她或者可怜她才向她求婚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我敬她,爱她,我不怕当着你们这许多人说,我是真心诚意愿意娶冷姊姊为妻的。”
他在说到冷冰儿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的女子”之时,突然想起龙灵珠来,不觉向她刚才所站的地方望去,但却没看着她。
他在激情冲动之下,一口气把话说完,方始想道,龙灵珠该不会怪我这样说吧?珠妹不是不好,但和冷姊的“好”又不一样,唉,我想她是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想了一想,又再说道:“我已有十八岁年纪,也不能算是小了。我无父无母,本门师父又已去世。婚姻大事,你叫我问谁?不过,我是有一位义父的,此事,我亦已禀告过义父了!”
石天行冷冷说道:“缪大侠,杨炎说他曾经禀告过你,你是他的义父,请问你对他欲与冷冰儿成亲一事是否认可?”
缪长风本来是个脱略形骸、蔑视习俗的人,不过他对杨冷二人的婚事,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完全赞同的。在他最初听见杨炎要娶冷冰儿为妻之时,也曾受过震动,只是他想到杨炎娶冷冰儿做妻子总好过娶龙灵珠为妻子,他才抱着“由得他们去吧”的态度。
但此际,当他听到了杨炎的“慷慨陈辞”,又受到石天行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可憋着一肚皮气,改变了原来并不完全赞同的态度,急图一吐为快,决意反击石天行了。
他先不回答,微笑问道:“石长老,你的夫人好吗?”
石天行怔了一怔,说道:“内子在家中照料小儿,故此没有参加同门大会。多谢缪大侠关心。”
缪长风道:“我记得你们夫妻也是同一个师父的,在同门时,尊夫人好像是年纪最幼的小师妹?”
石天行道:“不错。但缪大侠,如今是处理你义子的事情重要,这些闲话,慢慢再说不迟。”
缪长风道:“不,我并不是来和你瞎扯的,这不是闲话,请你回答我,你长尊夫人几岁?”
石天行怒道:“我长她十一岁,怎么样?”
缪长风道:“听说你是十三岁那年拜师的,那么当时尊夫人只有两岁,大概你也曾照料过她穿衣吃饭吧?”
石天行气得双眼翻白,哼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不清了,是又怎样?”
缪长风淡淡说道:“没怎么样,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杨炎今年十八岁,冷冰儿今廿七岁,她比杨炎长九岁,似乎还没有你们夫妻的年纪相差之大!”
石天行大声道:“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缪长风比他更大声,用狮子吼功喝道:“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石天行心头大震,连忙运功抵卸,如此一来,倒好像是被缪长风的气势所慑,不敢和他辩驳了。
缪长风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所谓的不能相提并论。不过是你们夫妻的年纪是男的比女的大,杨炎和冷冰儿,则是女的比男的年纪大而已。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只要他们自愿结为夫妻,又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
“你问我是否赞同他们婚事,我早已赞同了。不过那次找只是对他说的,现在我可以当众再说一遍,我赞同!”
杨炎跳起来道:“义父,你说得真好!比我说的好得多了!”
缪长风说罢,虽然还是有的人同意他的论点,但不管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有一样相同的是,大家都认为杨冷二人“私订婚约”一事,是不能当作他们的罪名了。这种意见从众人的谈论声中,已是明显的表示出来。
缪长风继续说道:“至于说到杨炎年纪太小,恐他思虑未周这点,好在冷冰儿已给他定下七年期限,七年之后,杨炎倘若此心不变,咱们又何必阻挠他的婚事。”
至此,唐夫人也不能不放弃成见了,点了点头,说道:“缪大侠,你的高论真是今我大开茅塞,如此说来,七年的期限也未尝不可缩短。”她一同意,倒是有点担心七年太长,误了冷冰儿的青春了。
石天行虽然是执法长老,也不能违背公议,他见同情杨炎的越来越多,不禁大起恐慌,心里想道:“要是不能给杨炎定罪,我的泉儿就反而有罪了。”
他趁着杨炎在雀跃欢呼,赞义父说得真好的时候,忽地冷笑说道:“可惜缪大侠只是你的义父。”
这一句话突如其来,登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杨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义父说的话不能算数么?”
石天行冷冷说道:“不,不,你义父的高论足以震世骇俗,我纵然不敢苟同,也不能不赞他是说得很好。但可惜你有一句话却说错了!”
杨炎道:“我说错了那句?”
石天行道:“你说你自幼父母双亡,不错,你的母亲云紫萝是早已死了,但你的生身之父杨牧可还活在人间。但可惜的是,你的生父杨牧并不像你的义父那样,可以当得起大侠的称号!”
用意极其明显,他是要把问题的焦点转移到杨炎与父亲的关系上面。
杨炎怒道:“他是他,我是我,冷姊姊早已替我证明了我与他是各人走各人的路!”说罢,不觉叹了口气,黯然续道:“不错,杨、杨牧他是还活在人间,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早已死了!”
石天行冷冷笑道:“可是事实他并没有死。冷冰儿愿意嫁给你做妻子,当然她要为你作证,但谁又能相信你不是受了生父的指使才背叛师门?”
他本来以为拉上杨牧的关系就没人敢出头帮杨炎说话的,那知话犹未了,已是有人挺身而出,郎声说道:“我相信!”
这个人是江上云。
江上云郎声说道:“我是刚从鲁特安旗来,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似乎可以解答石长老的疑问,不知石长老许不许我说话?”
石天行明知不妙,但江上云是为“主案”作证,而且明言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的,于理他绝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请说。”
江上云道:“我在鲁特安旗碰上从柴达本来的快活张和齐世杰,他们说到了杨炎在保定和在北京所做的一些事情。
当下他将杨炎怎样义助解洪、力亮,不惜与父亲作对,救出他们的事情说了。又将杨炎在京师怎样和丐帮合力,为义军抢运了一批药材的事情说了。这些事情,有一部份是龙灵珠已经说过的,但由他再加证实,效果当然大大不同。而且由于两人所说相符,更加证明了所说属实。唐嘉源以掌门人的身分,首先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杨炎与他的生身之父的确不是走同一条路的了。”
江上云道:“齐世杰和快活张把药材押运到柴达木之后,立即赴来鲁特安旗,打听杨炎下落。如今齐世杰是留在鲁特安旗帮罗海抵御清兵,快活张则是和我同日动身,要赶来天山为杨炎作证的,他跑得比我快,如今既然不见他在此地,想必他是在途中已经与杨炎相遇了,是么?”他这么一问,不着痕迹的就把话题转移到“认罪书”去。
杨炎说道:“不错,那份认罪书就是快活张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领偷了来交给我的。这份认罪书本来是落在段剑青那些人手上的。”
段剑青道:“我根本就不知有什么认罪书,更不知道它曾落在何人手上?”
唐嘉源道:“认罪书的事与段剑青无关。但只要这份认罪书不假,暂时也就用不着追究它是怎样失而复得的了。石师兄,倘若没有别的证供,依我看似乎可以先断杨炎是否欺师灭祖一案。”
他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若然承认江上云的证供是实,那么杨炎只有“残害同门”一罪,其他什么指责杨炎父子勾结。甚至有甚“阴谋”等等罪名都不成立。而“残害同门”也只是因石清泉对冷冰儿心怀不轨,而且是因为石清泉要先杀杨炎而起。这条罪名最多只能说是杨炎做得“过份’”,并非“不当”了。
石天行面色铁青,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
唐嘉源道:“对啦,江兄,那份认罪书写明你是监誓人,究竟怎么回事,我还没有问你呢。”
江上云道:“今年八月十六日那天,在榆林的一座山上,贵派弟子石清泉对龙灵珠姑娘横施强暴,我恰好路过,碰上此事,是我制止他的兽行,并助龙姑娘将他打伤的。当时龙姑娘本来要杀他雪恨,我念在与贵派多年的交情,替他说情,得到龙姑娘同意,准许他悔过自新,由我来作监誓人,这份认罪书也是我起草的。我擅作主张,处分贵派弟子,请唐掌门称石长老恕我僭越之罪。”
石天行面如死灰,呆若木鸡,那里还能说得出话。
唐嘉源道:“江大侠替我处分不肖之徒,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对江上云施了一礼,继续说道:“不过,石清泉所犯的戒,案情严重,不能只签了一份认罪书就可以作算的。本派自当另行议处!”说罢,把眼睛望向石天行。要知石天行仍然是执法长老的身份,该当如何“议处”,自应由他先拿出主张。
石天行像一个患了重病的人,颓然说道:“唉,这,这件案子,清泉,倘若确是……”声音越说越小,几乎话不成声。
江上云冷冷说道:“令郎画押的认罪书是由我起草的,你要不要我背出来,证明我说的属实。”
石天行苦笑道:“不,不用了。”
江上云道:“那你还有什么怀疑,尽管问我!”
石天行说不出话,只有摇头。
唐嘉源道:“石师兄,你既然没有怀疑,那就请你秉公断案!”
石大行喃喃说道:“我,我还有什么话说,还有什么话说?”
他已心神大乱,好像根本忘记了“执法长老”的职责了。本来他若要避嫌的话,应该向掌门请辞此职的,但他又不肯辞职。
唐嘉源见实在不像话,只好说道:“石师兄,有关本案诸人,除了本门弟子之外,还有一位龙姑娘,她是外人,无辜受辱,她本是要来投诉的,咱们一错再错,又将她当作从犯擒来,似乎应该首先向她陪罪。石师兄,你以为如何?”
石天行尚未说话,杨炎忽地“咦”了一声,叫道:“灵珠,灵珠!灵珠那里去了?”
刚才在抗辩的过程中,他的心情一直像绷紧的弓弦,此时方始发现,龙灵珠已是不知去向。
不但是他,所有的人,刚才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冷冰儿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龙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