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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这列车没有终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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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年一言不发,瞪着他,黑眼睛带着隐约的震惊,脸色有点发白。
忻楠不敢看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筱年的鼻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不知是因为口干还是因为这个消息也煎熬着他自己,他觉得喉头发苦。
终于忍不住看回筱年的眼睛。
筱年眼里有种难以言说的东西,淡白的唇紧紧抿着,神情脆弱夹杂着绝望,如同溺水的人。
忻楠几乎想伸手抱紧他。不不不,他不能,他是要送他走,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去,忻楠撇开视线,下颌绷紧。
“……所以,这几天要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
“不要!”很细小的声音,但是透露着坚定。
“什么?”忻楠转回头。
“我不要去!”筱年以从来没有过的倔强表情瞪着他,“我不要考工艺美校!我要考H大!我能考上!”
“筱年,”忻楠咬着牙想同他讲道理,“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筱年突然闭上眼睛失控般大声喊,“我不要听!我不要考工艺美校,我要考H大!我能考上!不要赶我走!”
忻楠惊慌失措地跳起来去捉筱年的肩膀,手指头刚碰到,筱年已经像一尾受了惊的跳虾一样蹦起来,后退几步躲开了他的手,张开眼睛迷乱地瞪着他。
“筱年你怎么了?”忻楠心咚咚跳,“你……”
“不要说了!”筱年似乎快哭出来,拼命阻止他讲话,用手掌堵住耳朵尖叫,“求你!哥!不要说……”他无法忍耐地使劲摇头,似乎想把忻楠刚才说过的话统统从脑袋里摇出去,在忻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逃一般冲向门外……
忻楠太阳穴一鼓一鼓,直到听到门“砰”的一声巨响。
过了几秒钟,他才猛醒过来,拔脚追了出去。
筱年逃得飞快,跌跌撞撞奔下斜坡穿过马路,完全不顾左右疾驰而过的车辆,忻楠远远的都能听到尖利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斥声,他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转过路口,恰恰来得及看到筱年跳上一辆刚起步的公交车。
“筱年!”他猛喊。
前面的少年隐在车门后不见了。
忻楠急忙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便朝司机嚷:“快点,麻烦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司机乐了,“哟,这是哪一出啊?拍戏哪?”
忻楠看向司机。
那人吓一跳,“好好,你别急!”说着开始超车。
忻楠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盯着前面的车,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看到前面的车停站,才反应过来,“师傅,你能不能赶到它前面,在下一个站牌放下我?”
“行行,”司机很配合,“没问题,追女朋友是吧?吵架啦?你们还真是够可以的,跟演电影一样……”
出租就在公交的前面,非法停泊,司机四处张望有没有警察。忻楠扔下车费往后面跑,跳上阶梯,只扫了一眼便看到筱年。
他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位上,头枕在手臂里,趴在前面的椅背上。
忻楠闭一下眼,涌到心脏的血液开始慢慢回流,手还有点颤抖,想向筱年走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又顿住了。
走过去,会怎么样?
一丝惧意浮上来。忻楠握紧手掌,犹豫半响,慢慢向车后去,经过筱年的身边,隔两个位子坐在那里。时间有点晚了,车很空,只廖落落三两个人。他一直看着筱年的背影,看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忻楠呆呆地坐在后面,疲倦像浴室中袅袅升起的蒸汽,包围浸润着每一寸肌肤,又自肌肤直透进骨子里去。
筱年的头发有点长了,他一直留着当初忻楠给他选的那个发型,干净清爽,灯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钢蓝色光泽。忻楠模模糊糊的,在手心里幻想着丝一般的触觉,有多久他没有摸过筱年的头发了?他记得每次去拨弄筱年的头发,那孩子都缩着脖子腼腆地笑着在他手心里拱来拱去,像只寻求宠爱的小猫儿。
筱年着一件蓝灰色的旧毛衣,那是忻楠的毛衣,胸前有菱形格子图案的。太大了,拖下来盖住屁股和手,高领简直把筱年的下巴藏起来。给他买了新毛衣的,很少穿,却喜欢盯着这一件,外套也喜欢拣忻楠的旧衣服穿,大大的裹在身上,很趣怪,导致忻楠给他买外套时总是习惯买太一号。
喜欢看他每次穿衣服时总是特别卖力地把胳膊往外伸一伸,喜欢看他安安静静地画画,有时得往上捞着袖子,喜欢看他上完了课伸着脖子等自己去接时期盼的模样,喜欢看他做功课时苦恼地蹙着眉的样子,喜欢看他总是显得腼腆的微笑,喜欢看他缩在沙发里嗑瓜子时温顺乖巧心满意足的样子。。。
……喜欢他在身边的感觉……
小小的充盈的……像岩浆即将迸发那样抑制不住的热烈的冲动……浓烈但是又绵长的……此生未尝过的滋味,忻楠按住额头,咬牙忍受着那种冷热交煎的感觉,心思却慢慢平静下来。
窗外晕黄的灯光如流水般哗啦啦冲激而过,刹那间时光仿佛中止,一动不动的他和他,他们会如这般永远,沉淀又沉淀,永远静止……但车还是到站了。
总要到站总要下车的。
筱年什么也没有看见,游魂一样下车,慢慢沿着马路牙子向前走,这是什么地方?城市的哪个角落?
他微微耸着肩,低头向前晃荡,瑟缩的样子似曾相识,忻楠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忻柏曾经把筱年叫做小妖怪——死气沉沉的眼睛、冰冷灰败的神态、让人毛骨悚然的小妖怪……
为什么又回到起点?还是,他们上错了车,来到了一个错误的终点?
忻楠疲惫地远远地跟着,然后摸出手机来拨电话给季雅泽。
他不敢上前,但是筱年只穿着毛衣,会冷。
雅泽在电话里抱怨:“……离家出走?你们在发什么神经?当我是活动衣橱是不是?”
忻楠低声说:“雅泽,算我求你,别说了,帮我个忙,赶紧来接他。”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沮丧,太沙哑,太异样,雅泽收了声,顿一下,说,“我马上过来。”
雅泽先看到忻楠,顺着他视线才看到远远坐在街心花园椅子上发呆的身影。
“怎么回事?”他劈头便问,“你在这边干嘛?”他原以为是两个人闹别扭,可是现在这种情形有点诡异。
忻楠好像没听到他问,“回去马上烧姜汤给他喝,他今晚大概会发烧,如果明天一早热度退了就没什么事,不退的话一定要带他去医院看……”
“停停!”雅泽竖起眉毛打断他,“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忻楠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憔悴。
“到底怎么了?”雅泽开始担心。
忻楠无声地叹口气,“你先去顾筱年,我在你家对面的咖啡厅等你。”
雅泽瞪着他,然后一言不发过去了。
忻楠远远地站着看,带筱年走不是太困难,那孩子有些呆呆的,抬眼听雅泽说话,然后忻楠看到雅泽把棉外套往筱年身上套,接着颇不耐烦地抓住筱年的胳膊把他扯起来往车子里塞,很快地开走了。
雅泽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隔着一条路便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忻楠,头轻轻抵着玻璃。暗淡的路灯光线下,他眼窝深陷,眼神发直,看到雅泽,直起身问:“他怎么样?”
“喂了一粒安眠药,睡了……方灿在,没事的。”
忻楠默然。
雅泽看他,老半天,先开口,虽然心中隐隐有数,但不掩惊异,“你喜欢他?”
“……”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女孩不是?”雅泽满脸的不可思议。
忻楠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开口:“突然就知道了,对他……产生欲望。”
雅泽怔住。
忻楠看着他苦笑。
“那也……很好啊,筱年这孩子很好,比安宁强得多。”
“不,”忻楠摇头,想一想,再摇摇头,“不。”
“为什么不?”雅泽诧异。
“雅泽,你想想他遇到过什么事,“忻楠表情黯淡。
雅泽皱着眉,有些了然,“你是怕……”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忻楠垂下头,气沮,“他信任我,我怎么能那么做!”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雅泽有点不以为然,“只是告诉他而已,我的直觉是他也喜欢你……其实很明显的,他那么黏你。”
“你说过他太依赖我,记得吗?”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赖你啊,这又不冲突。”
忻楠还是摇头,“不能。”
“你至少问问他,让他自己说不好吗?”
“我要怎么样他都会说好的,”忻楠轻叹一声,笑得笃定涩然。
雅泽怔住,这倒是真的。林筱年忤逆忻楠?你想都不用想,他对忻楠大概已经死心塌地到要身给身要心给心!但,但顺从与喜欢不同呀!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呀!否则他听你要送他走也不会反应这么强烈呀。”
忻楠又摇头。
雅泽气结,过好一会儿,才恶形恶色地道:“找借口吧你就!我倒觉得你是一朝被蛇咬,没胆承认会有人喜欢你了。”
忻楠无言地看着他。
雅泽瞪他一会儿,无力地托着头。忻楠牛起来简直十匹马拉不回,“你变了,当初你说要追安宁的时候可没管她是不是喜欢你。”
“筱年跟安宁不一样!”忻楠低声说。筱年太脆弱,再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了。而自己,是真的怕,如果自己错了怎么办?筱年还小,如果过几年,他明白过来,那怎么办?
雅泽哭笑不得,忻楠有些时候真是瞎的,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但他季雅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不了解忻楠的性格。
“那好,你自己不想说,也不想去问筱年,”雅泽泄气,“装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你怎么办?”
忻楠垂着眼皮,抖抖索索转着杯子,瓷盏在杯托上磕出细脆的响声。
“你放心把他一个人送出去?”雅泽逼问。
“让他,先在你那里住几天吧。”他终于说。
“行是行,但我可警告你,你这种行为会令人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接他回去,安抚一下,就算不说那些,可以跟他解释只是为了以后的考试打算,如果他实在不想可以不要。不行吗?”
“我……”忻楠有些失神,英俊斯文的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困兽般神情,陷于挣扎,“让我沉淀一下,等几天好不好?我怕我……控制不住。”
雅泽要过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忻楠你完了!”
忻楠苦笑。
跟安宁在一起五六年,不是没有过冲动,想吻她想亲近她,可是没有强烈到这种程度,觉得不合适,梳理一下情绪也就得了。如果说对安宁的感觉像潺潺流水,对筱年,则像火山喷发,忻楠被那种随时随地处于失控边缘的猛烈的心情吓坏了——所以反应也失常,总是静不下心来想。
雅泽最后说:“我还是觉得,你想太多了!忻楠,不要钻牛角尖,不要自己烦恼又让筱年伤心……不要急着否认!他会伤心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你!”
忻楠迷惘地转头看进窗外的黑暗中。
第20章
    虽然知道他人在哪里,仍然有丢失了的感觉。
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伤心吗?能睡好吗?功课怎么样了?吃饭怎么办?雅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能照顾好别人吗?
……
回到家,房间里很冷,安静空旷的仿佛连氧气都抽干,多待一会儿会窒息。忻楠瘫在沙发上,想说等一下再烧饭,却连动也不想动,茫茫然坐到最后,无精打采地出去门口小店吃碗馄饨算数。
连着几天没有做饭,再打开冰箱,里面的几包菜已经蔫黄不能吃了,忻楠拣在手里翻翻,把它们丢到垃圾桶里去,发一会儿呆,突然之间觉得无可忍耐,转头带上门离开那个家。
他一直没有去看,也没有给雅泽和筱年电话,那边也一点消息没有过来。
忻楠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自己更恶劣的人!
他问自己到底要怎样?
找不到答案,连家也不敢回,每天在办公室里耗到很晚,拼命做做做,晚上就蜷在那里休息,睡不着再起来做,工作效率一下提高几倍,周围的人几乎赶不上他的进度。除了眼睛下面微微发黑,忻楠仍然保持爽朗微笑,那笑容像招牌面具一样套在他脸上拿不下来。
时间又长又短,令人煎熬。
入夜之后的黄金地段办公大楼内也寂静到可以闹鬼的地步,忻楠亮着办公桌上的蝇头小台灯,打开全部窗户换气。白天大家都在工作,要保持中央暖气温度。冬天的风从二十八楼的风窗烈烈地灌进来,又冷又劲。
忻楠恍若不觉。
他视线一直胶着在桌上相框里,筱年乖乖地站在自己怀里,笑得像只猫咪。忻楠模模糊糊地想,猫咪可会笑?但眼睛是像的,圆圆大大,亮晶晶的,在阳光下反射着金棕色的光点。他记得拍照那天忻柏欺负筱年,仗着人高马大,压得筱年头颈直往前低,被自己狠狠踹了几脚,装哭,筱年倚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咯咯地笑。
他喜欢你,雅泽说。
忻楠不知道。
筱年只是默不作声地依赖在自己身边,一副要他怎样都可以的架势,唯一一次反抗,是当听说要送他去工艺美校……只有这一件事,让忻楠隐隐地看出一丝喜欢的含意,但,那也可能是筱年在害怕,一直被丢开……
也许,雅泽说得对?他不太敢相信筱年这样简单就喜欢上自己,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安宁,那是他花了那样多的时候与精力、耐心、忠诚,一点一滴,争取来的,只是弹指间就烟消云散……只是不久之前的事……他有能力再去开始?而且是这样奇怪的开始,受过伤的,单纯的男孩子……
心又开始绞痛,相框那样贴近忻楠的脸,近到热气哈在玻璃面是形成一片白色的雾气……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忻楠反应有点迟钝地回过头。
暗淡的灯光中,忻楠看到柯汉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视线向下落到相框上。
“汉尼克先生,”忻楠轻声说,慢慢放下手里的相框。
“我回来拿点东西,”柯汉儒说,“你还设有走?”
忻楠点一下头,柯的目光沉静温和,令他一时之间丧失了白天的警醒和恪守分寸。
柯汉儒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忻楠仍然站在桌前,眼睛有些许伤神,这个平素阳光满面的大男孩此时浑身充满悲伤。
他在他身边停下来,忻楠意识到,回过神来。
“去喝一杯吧?”柯汉儒突然提议。
有点突兀,忻楠愣了一下。
“我快要离开了,”柯汉儒微笑,“算是临行前道个别吧。”
忻楠惊讶地张大眼睛,呆了一呆,条件反射般点点头。
柯汉儒照样看着他仔仔细细关门锁窗,心里浮起一丝暖意,他没有错看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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