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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臣尽欢-第32部分

小说: 臣尽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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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几分怜悯。

    当断则断,这话说得倒是轻巧!谢景臣在她心头扎根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虽然还未长成参天大树,可要她这会儿连根拔除,哪里这么容易呢?

    欣荣吸了吸鼻子,拿哀怨的眼神觑赵宣:“公公,我对你说这些,本想讨些宽慰言语的,你倒好,一个劲儿地泼我冷水。”

    他唔了一阵儿,摸了摸面具提议道,“不然殿下希望奴才说什么?谢大人迟早回心转意么?”说着一顿,一副自己都不相信的嘴脸:“依奴才看,谢丞相如今让欣和帝姬迷得神魂颠倒了,回心转意殿下是别指望了!”

    她挑高了眉毛,伸出跟细细的指头指着他:“你……有公公你这么打击人的么!”

    他对掖了双手朝她满行一大礼,义正言辞道:“奴才肺腑之言全是为殿下着想,恳请殿下早日断了对谢大人的念想!”

    *************

    起先一出活像场闹剧,在这金光花色的十里间落了幕。欣荣帝姬同赵公公走了,兴起的涟漪再度平复下去,归于一汪死寂。

    两个容光耀眼的人在廊檐彩绘下对立着,隔着不远,然而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远看就像两个栩栩如生的玉雕。

    阿九合上眼,抬起手来无力地撑额头。认真想想,欣荣实际上是个救星,给了把梯子出来,两个人只要顺着台阶下就能万事大吉,可这人却偏偏不领情,堂堂一个帝姬被那样伤面子,真是不懂欣荣看上他什么了!

    她心头有些可怜欣荣,感到无奈,半晌才道:“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谢景臣倒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上前两步,牵了袖子往前头一比,语调淡漠:“臣送殿下回碎华轩。”

    阿九先是一愣,目光流过他冷若冰霜的脸,只觉心中没由来地烦躁,最终赌气似的回身朝前走,广袖狠狠一拂,似能带起一阵风。他见了也不言声,只微挑了左眉跟上去,几步行至她身侧,目不斜视地同她并肩而行。

    她心头不痛快,走起路来飞快,他在身旁却慢条斯理,每迈一步都像是要勾描出一副画卷。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气呼呼的姑娘似乎沉不住气了,转过头来看他,闷声道:“大人方才为什么要那样对欣荣帝姬?她原就不喜欢我,如此一来岂不是变本加厉?大人何等人物,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

    真是给她添麻烦。虽然驳欣荣面子是他,可是依那帝姬的性子,十有八|九要将所有都归咎到她身上,她不愿树敌,苦心隐忍到现在,被他轻而易举给毁了。

    他伸手替她拂开挡在眼前的绿枝,眸子瞥她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听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对欣荣帝姬怜香惜玉?”

    阿九一愣,细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方才的话,不由大为疑惑。她已经尽量挑拣重点了,怎么他还能本末倒置呢?对欣荣怜香惜玉,怎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她不解,皱紧了眉头说:“我不希望大人对谁怜香惜玉,我只是不希望帝姬对我成见更深。”

    他面色冷然,精雕玉琢的侧颜是千山飞绝的画作,似乎孤绝,又沾染寂寥,却因为她的这句话微牵了嘴角,一哂道:“不知进退的人,时候吃点教训。”说着朝她看一眼,眸光不明,“你怕她给你找不痛快?”

    当然怕啊。阿九眉宇间有些凝重,她想起上次欣荣大闹碎华轩,若非她及时赶回去,指不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娇生惯养的帝姬是受不得气的,吃了这么个大亏,难道会忍气吞声么?绝不可能,欣荣只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而对象就是自己。就像上次那样,即便不敢明着对她做什么,也会殃及碎华轩里的一众池鱼。

    她不是怕风浪,她只是贪恋太平日子。

    阿九叹息,咬了咬唇道:“怕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没有什么转寰的余地,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谢景臣侧目,过去没有注意,这样一瞧才发现她有虎牙。皓白的,尖尖的,印在嫣红的唇瓣上,像红梅上沾了两片雪花。他看得似乎入神,神情专注而柔和,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过来,将好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一怔,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脸,“我脸上又有什么脏东西?”

    话一出口,教自己都有些发怔。一个“又”字勾惹出大片的回忆,慈宁宫中他画在她脸上的墨痕,还有金玉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都在刹那之间如涌潮一般铺天盖地将人淹没。

    心头忽然窘迫,她匆匆别过脸看别处,也不说话,只拿手背在脸上使劲地蹭来蹭去。

    这个举动怪异,白生生的一张小脸蛋儿被她搓得泛红,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看得皱起眉,道:“这是做什么?”

    “看看脸上有没有脏东西啊,”她声音闷闷的似乎不高兴,回答得理所当然,眸子看他一眼,道:“吃一堑长一智,可不敢大意了。”

    这副委屈的口吻惹得他一笑,“同样的把戏,没有耍两回的道理。”

    “……”这算是认罪了么?坐实了往她脸上涂墨水的就是他么!

    阿九朝他看,金辉下那副眉与眼都是鬼斧神工,精致细腻,却并不流于女气。唇线优美地上扬,似薄薄一弯如梦的红瑚。不免叹惋,这样一张美到极致的容貌,偏偏属于这么个冷漠残忍的人,真是暴殄天物。

    她生恼,蹙眉质问他:“大人竟然这样理直气壮么?为什么捉弄我?”

    他听了仍旧毫无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道:“你记性可能不大好。那日究竟是谁先捉弄谁,如果你不记得了,我可以帮你好好回想回想。”

    “……”

    阿九先没反应过来,琢磨一阵儿又猛地回过了神儿。那日她的胭脂印在他眉心,她起了坏心不打算告诉他,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么?她觉得尴尬,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在那儿洋洋得意,他一定拿她当笑话看吧!

    她是个薄脸皮,双颊泛起红晕,支支吾吾着辩解:“胭脂总比墨水儿好,你这比我的恶劣很多哪!”

    他眼皮子一掀淡淡乜她一眼,“究竟是谁理直气壮?”

    文臣的嘴皮子就是厉害,三言两语堵得人哑口无言。这句反问令阿九偃旗息鼓,她一面尴尬一面委屈,心道这些日子简直是倒霉到了极致,自从和他揪扯不清,她简直就没顺过!

    身边的人半晌不再说话,他微微侧目,只见小丫头腮帮子鼓鼓的,忽然微微拧眉,右手一抬便朝她伸了过去。

    阿九心跳漏了一拍,头一偏朝后躲了躲,却见他的手已经收了回来,修长如玉的两指间捻着一片落叶,望着她,话音里头带着无可奈何:“别想太多。”

    她面色一阵青红交错,咕哝道:“口是心非!” 



38|4。13|发|表

    轻飘飘的四个字,撒棉花似的散落风中,往人心湖上荡开一圈儿澜漪。

    谢景臣斜眼乜她,那丫头还在翻嘴皮子,口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淮南的方话。未几似乎是做贼心虚了,偷偷摸摸往他瞟一眼,显然没料到他正盯着她,霎时吓一跳,挺了挺背脊道:“大人老看我做什么?”

    坏了,忘了他耳力惊人,一定将那些吡哒他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听去了!阿九心头有些发虚,眼珠子转一圈儿又觉得不对。除了第一句的四个字儿,其余的她都是说的淮南话,他再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总不至于连地方上的土话都听得明白吧!

    天可怜见,不消一会儿她便确定了他真的听不懂。因为那温雅如玉的人睨了她半晌便将眼风收了回去,全不再搭理自己了。

    阿九暗自松一口气,她向来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来寻衅,她自然乐得清闲。背着手,低着头,锦陵绣花舃有一搭没一搭地从青石地上滑过去,跟在后头慢慢悠悠朝前走。

    忽然前方的人步子一顿,她略诧异地抬眼看,他背光而立,五官面目都隐在晦暗的阴影中,像隔着千重水万重山,教人看不分明。

    以为他要说什么,然而等了半晌也没半个回音。她有些纳闷儿,偏了偏脑袋,耳后的长发在瀑布似的倾在右肩,铺开了如墨的锦缎,“怎么了?”

    他沉默,良久才摇摇头,口里道没什么。

    阿九感到怪诞,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的人。常年处在高位的人,尊荣与气势都从言谈举止中流淌出来。她打心眼儿里还是惧怕他,不自觉地朝后退一步,暗自猜测他在思量她方才的那句“口是心非”,因嗫嚅道:“大人肚里能撑船,这样的气量,该不会真要和我计较几个字吧,芝麻大的事情呢。”

    他听了挑起眉,声音出口压得低沉,分明是清冷端凝的声线,听上去却有些沙哑,带出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暧昧,“我确实口是心非,你没有说错。”

    心口里头突突地跳,她没想到谢景臣会这样坦然地承认,只觉他愈发不可捉摸。眨眼之间,起先的端正持重就没了影儿,他唇角一丝浅笑是二月的燕尾,轻易教人乱了心神。

    阿九不自在,两手无意识地绞衣襟,偏过头说了个哦。

    谢景臣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心头似有什么破了土,从千尺冰雪里头顽强地滋生出来,肆意蔓延。他回身看天,只见万丈金光从天际笼下来,像一个透明的金钟,笼罩着这金碧辉煌的泱泱禁宫,网住无数人的生与死,欲与痛。锦绣深宫,人人都力争上游,为己劳累,鲜少有这样静谧的时候。

    两个人并肩同行,在这阴阴夏木啭黄鹂之间,在那翻天覆地的阴谋布局之外。长街小径蜿蜿蜒蜒,一眼望不到头,仿佛能这样一路并行到天荒地老。听疾风暴雷,看落花凝聚,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江山中,一直相随。

    一路到碎华轩,等在外头的一众宫人连忙迎出来。打眼望,只见前头缓缓走过来两个人,女的不必说,自然是帝姬,可边儿上那位却教人惊讶。

    他着官服曳撒,笔挺的身姿傲然风中,双臂处的金蟒面目狰狞,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的张牙舞爪之态。他是沉静的,甚至显得冷硬,眉宇间的英气与内敛都沉淀得恰到好处,随意一个眼神,便令人寒毛乍立。

    真是怪事儿,帝姬分明同皇子两个一道离去,这会儿回来了,身边的人怎么却成了谢丞相?

    金玉同钰浅两个相视一眼,毫不意外地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异。她们不明所以,却也没工夫深思,很快将心头的疑惑收敛下去,两人规整了思绪疾步上前,福身给两人行礼,道:“帝姬,谢大人。”

    阿九嗯了一声让她们起来,复转头朝他看一眼,淡漠道:“多谢大人送我回宫。如今我人已经到了,平安无恙,大人也能功成身退了。”

    这话说出来,听得钰浅浑身冒冷汗。平常人遇着这样的事,千恩万谢自不必说,请人进去用些茶水也是该的,何况对方还是谢丞相。帝姬倒好,言谢的话这样敷衍也就算了,居然还下起了逐客令!

    钰浅心头惶惶的,丞相一贯以心狠手辣著称于世,万一他在心头记主子的仇,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她很担心,然而悄悄一打量,谢大人却仿佛是司空见惯,面上甚至没有半丝表情的变化,只是略点头,对揖双手往主子跟前一托,“臣告退。”

    阿九随意嗯一声,扶过金玉的手旋身进了宫门。碧色的纤瘦身影在日光中投落下一道影子,拉得长长的,不知怎么就显出娇俏可爱的味道。不多时,她提了裙摆绕过了院中的汉白玉石屏,连带着影子也从视野中消失了。

    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去。碧落池的沿岸铺了鹅卵石小径,在这一方宏伟的天地中牵染出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境,皂靴落上去,石子咯吱地响,听在耳朵里却并不使人烦躁。因为嘈杂所以灵动,这一成不变的皇宫忽然变得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水边的风比别处的都凉,在这夏日间送来一丝清爽,偶尔传来水浪声,是年轻的嫔妃们三三两两泛舟湖上。他缓缓地走,曳撒下摆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度,腕上的念珠是上好的星月菩提,戴了数不清的年头,极圆润,色泽极深,与他白玉似的指尖对比强烈,却又相得益彰。

    碧落池过去是一弯拱桥,走过去转个弯,一个着深赭色宫装的中年妇人似乎等候多时,见了他毕恭毕敬行个礼,垂首道:“大人。”

    面上的浅笑在刹那之间荡然无存,他眼皮子微抬扫那人一眼,唇微启,一面捋佛珠一面开口,淡淡道:“太后有事传召么?”

    秦嬷嬷弓着身子应个是,恭谨地回话:“老祖宗有旨意,请谢丞相去一趟慈宁宫,她在那儿等着您。”

    谢景臣眼底是一层铜墙铁壁,高高筑起,冰冷得没有一丝人味儿。颔首说好,没有片刻得迟疑便往慈宁宫的方向大步行去。

    大片阴沉沉的云从西南方向缓缓涌来,一团簇拥着一团,前赴后继。耀眼的金乌被遮挡在了后头,泱泱金辉像投入了无底的黑洞,透不出一丝儿的光。像个深渊,葬了光,孕育了一场狂风骤雨,人如果一不留神踏进去,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

    这昏沉沉的天色,奄奄一息,宫殿的飞檐棱角这样锋利,像一不留神就要划碎一场蜉蝣旧梦,坐立的神兽也显得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丹陛上侍立着数位宫人,见了他不约而同地行跪拜礼,伏首低身,额头贴地。人就是如此,对某个人某个物恐惧到了骨子里,便会连身及心都变得奴颜婢膝。下跪,磕头,这是传达敬畏的最好方式。

    谢景臣面色如常,也不言语,只随手一拂便提起曳撒进了宫室。

    进了正殿抬眼望,一个着秋色比甲的妇人正在落地罩前修剪花枝,背对着他,听见了响动也不回头,只是漠然道:“丞相来了。”

    他对掖去双手恭恭敬敬地行礼,低眉敛目道:“臣恭请老祖宗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殿中宫人都极有眼色,早退了干干净净。葛太后寥寥一笑,戴了护甲的右手握着剪子,一面将长歪了形的枝条剪去,一面请他坐,“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不冷不热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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