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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嗜血的皇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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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遥指东方,有不可方物之概,傲然道:“大江,沧海!”

邓禹默然良久,失神叹道:“听说刘兄在舂陵之时,终日飞鹰走马,游侠浪荡,并无特异过人之处,但我族兄邓晨对你评价之高,却更在令兄刘伯升之上,许曰:舂陵刘氏,一枝独秀。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听闻刘兄之言,始信族兄邓晨所言非虚。刘兄之才,殆天授乎?!”

刘秀大乐,邓禹这孩子,尽说实话,拍拍邓禹的头,低调,低调。

第四章 从中兴到末路

【No。1 长安米贵】

且说刘秀高卧太学,不求闻达,无奈世事总来相迫。刘秀离家之日,百金仅取其十,其余皆留给长兄刘縯,供他养客之用。虽然刘秀明知刘縯仍然会分文不动,然而这便是兄弟,他必须留下这九十金,与刘縯用不用无关。

不承想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刘秀来太学才一年,身边现钱已所剩无几,他本可以向家中去信索取,或者找三表哥来歙周济,不过思虑再三,刘秀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从床上爬起,牛刀小试,自食其力。

刘秀将目光盯在了会市。会市,设在太学东北,每月朔望,即初一和十五这两天,太学生们都会获准来此设摊买卖,而所经营的,一般都是各自老家的土特产,以及经书传记、笙磬器具等学生常用之物。每逢开市之时,放眼望去,数百摊位,数千顾客,熙熙攘攘,蔚为壮观。

刘秀并不想和大家一样摆摊,摆摊能赚几个钱?他的计划是买头驴,跑出租,搞物流,反正从太学到会市,还有一大段路,这些摆摊的同学,都有运货的需求,生意管保差不了。想出这么个主意,刘秀很是得意,但是,哪怕是买头驴的钱,他也拿不出来,于是找到同宿舍的韩子,拉他一起入伙。韩子家境也不富裕,初闻刘秀的提议,一口回绝。刘秀并不气馁,向韩子描绘了这样一幅宏伟蓝图:

“咱俩先合资买一头驴,出租给别人拉东西。等有了钱,再给驴配个车,咱们就改出租驴为出租车。等有了更多的钱,再扩大规模,搞两辆驴车,一辆拉生意,一辆自己坐。”

韩子一听,大为兴奋,嚷道:“等咱有了车,每回出门都坐。妈的想上车就上车,想走路就让车跟着。”

刘秀一笑,道:“冷静,冷静,这才刚刚开始呢,好事还在后头。等生意更红火起来,咱们再成立一支驴车队,把咱们的驴车队都送上市场,简称上市。你说,那得多美气啊。”

上市的梦想,又有谁能抵挡。韩子于是掏出全部积蓄,加入了刘秀的生意。两人集资买了一头驴,再让仆从牵去会市,帮人驮运货物,自己则坐地收租。

刘秀的预见果然没错,出租驴一推出,很快便火暴得不行。然而,立即便有跟风者。一时间,长安驴贵。也难怪,这行业准入门槛太低,无论你买头驴或者你自己是头驴都可以。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俩人的黑驴忽然非正常死亡。不用劳驾福尔摩斯也能破案:有人眼红他们的生意,故而投毒杀驴。刘秀苦笑,靠,长安也有黑社会。

驴死不能复生,刘秀的致富之梦也转瞬化为泡影。刘秀倾尽所有,将韩子的投资赔还韩子。韩子推辞再三,无奈刘秀似乎与钱有仇,执意要赔,韩子最终也只好收下。

刘秀生平第一笔投资就这样血本无归,然而生活还要继续,生活费也还要继续,幸好,刘秀很快就在南阳同乡朱祐的身上发现了新的商机。

朱祐,字仲先,南阳宛城人,父亲早逝,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相当拮据。好不容易进入太学读书,朱祐自然格外珍惜,太学是他唯一能改写人生命运的机会,其学习之努力,比邓禹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刘秀来访,朱祐也总要先完成自己的功课,这才肯开始招待。

刚入太学之时,迫于经济压力,朱祐也曾经尝试做过卖药的小生意。按理说,卖药的生意总不会太糟,况且,朱祐的药方又是祖上传下,疗效出奇的好,然而,朱祐的生意还是日渐萧条下来,最后只能关张大吉,自我安慰道:君子固穷而已。

刘秀却偏偏看上这么个烂摊子,找到朱祐,商量一起卖药。朱祐早已断了发财的念想,指了指墙角的库存,你要卖?拿去,拿去。刘秀也不客气,提药就走,再回来时,手上药是没了,钱却拎了一大袋。

朱祐大惊,顾不上做罢功课再理会刘秀的惯例,赶紧放下书,下堂迎接。刘秀大笑道:“朱兄为何前倨而后恭?为我多金乎?”

这便是刘秀,总能和人保持恰当的距离,恰当得可以随时实施调戏,而又不至于被人大叫非礼。朱祐赤着脸,只能尴尬笑笑。刘秀调侃过后,正色道:“你知道你的药为什么卖不出去?”

朱祐一脸天真,为什么?刘秀答道:“你的药太苦。”

朱祐不以为然:“良药苦口,自古皆然。”

刘秀笑道:“穷则变,变则通,你不变不通,怎能不穷?”说完分钱走人,朱祐鞋也来不及穿,追出十几里地,拉住刘秀,讨问秘诀。刘秀道:“哪有什么秘诀,我也就是往药里加了些蜂蜜,从人所欲而已。”朱祐大失所望,道:“就这么简单?”刘秀笑道:“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朱祐抓耳挠腮,想不出答案。刘秀大笑,扬长而去,远远抛下一句:你卖的是药,我卖的是口感。

【No。2 新同舍生】

尤物移人,钱能移尤物,由此观之,魔力更大者,钱也。见刘秀只不过往药里加了点蜂蜜,钱便如夜莺归巢,纷纷聚集,朱祐止水之心,也是波澜大起,从此废书释卷,专心跟刘秀做起了卖药生意。

再说刘秀入太学的第二年,韩子退学,搬来一位新的同舍生,名叫强华,小个子,眯缝眼,一见到刘秀,便挪不开步子,直勾勾地盯着刘秀,满面怪异之色。刘秀起初并未在意,只管自己睡去,半夜醒转,猛然发现一个人坐在床边,一手举烛,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自从黑驴被人毒杀之后,刘秀变得格外小心,加上最近卖药的生意异常红火,天知道又会惹上什么仇家,是以养成了枕剑而眠的习惯,随时提防有人暗算。刘秀初见床边之人,大为惊骇,未及深思,奋起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迅即自枕下拔剑而出,直指其咽喉。那人惊叫道:“是我,强华啊。”

刘秀定睛一看,果然是强华,这才收剑入鞘,怒斥道:“深更半夜,何为此举?”

强华自顾自地乐道:“没什么,看看你,再摸摸你。”

刘秀寒毛直竖,莫非这小子有断袖之癖?正待发作,强华却又接着说道:“你可了解你自己?”

希腊特尔斐神庙上的著名箴言正是“了解你自己”。了解你自己,这大概是人生最难的一道习题。刘秀大梦初醒,未遑多想,冷声答道:“我当然了解自己。”

强华摇头晃脑:“不,你不了解。你额头中央突起,此为日角,乃帝王之相也。”顿了一顿,又道:“说不定,你以后可以做帝王。”

刘秀脸色大变,转眼间却又恢复正常,笑道:“面相之说,何足为凭。”

对于刘秀这化重为轻的一笑,强华显然很是不满,一脸严肃地问道:“你不相信相术,那你可相信谶?”

谶,也就是预言,古时与签同字。我们常说的求签,其实就是求谶。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会碰到谶,有时也会自己制造谶。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鲁迅先生在他的散文诗立论》中讲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一家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合家高兴透顶了。满月的时候,抱出来给客人看。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于是得到一番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他于是收回几句恭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顿大家合力的痛打。

这三个客人所说的话,其实就是三句谶,但只是很小的谶。强华所说的谶,则是大谶,所预言的无一不是天下大事,后世的推背图、烧饼歌,皆此类也。

见于史册的最早的大谶,为春秋时有名的秦谶和赵谶。

秦谶:相传秦缪公有一次睡死过去七天,醒来之后,对身边的人说道:“我到了上帝的宫殿,上帝告诉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身边人将这段话郑重记载下来,是为著名的秦谶。后来,果然便有了晋献公之乱,晋文公之霸,晋襄公败秦军于殽而归纵淫。秦谶所言,一一得以应验。

赵谶:赵简子同样是昏睡了七天,醒来告诉身边的人:“我到了上帝的宫殿,过得非常开心。有一头熊要来抓我,上帝命我射它,我一射熊便死了。又有一头罴扑来,我照样一射,罴也死了。我看见我的儿子也在上帝边上,上帝指着一条翟犬,对我说:‘等你的儿子长大了,再把翟犬给他。’”这段话也被郑重记载下来,是为著名的赵谶。后来,赵简子灭了晋的世卿范氏和中行氏,应了梦中射死的一熊一罴;赵简子的儿子赵襄子灭了代国,翟犬的谶也应验了。

秦帝国时,秦始皇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卢生返回时,带回自海上仙人处得来的一部图书,上面写着“亡秦者胡也”。后来秦帝国果然毁于秦二世胡亥之手,这个谶也应验了。

西汉前期,谶暂时消失。到了西汉中后期,谶书忽然以大爆炸的速度大量涌现①,谶学也随之成为当时的一门显学。前文提到的哀章,也正是利用了当时这种迷信谶的社会风气,伪造符命,为王莽呐喊鼓吹,进而一步登天,跻身新朝重臣。

刘秀见强华忽然问他是否相信谶,心里不免一咯噔,随口答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强华看着刘秀姿态的前倾,深感不卖弄不足以平民愤,于是悠然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来太学,根本就不是为了学什么六经,也无意仕宦为官。我来太学,便是要在长安寻找一部谶书。”

刘秀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对这一话题并无兴趣,冷冷道:“你自找你的谶书,与我何干?”

强华耍宝心切,哪能受这般刺激,当即扬声道:“这可不是寻常的谶书,而是自上古河图》洛书》演化而来的赤伏符》。王莽虽然篡汉,必不久长,刘氏将会复兴,再受天命。而刘氏新的帝王的姓名,据说便记载在这赤伏符》上。”

刘秀道:“谁说新朝不能久长,如今不是正太平着吗?”

强华嚷嚷道:“谶书怎么会错!神器有命,不可虚获。王莽窃位,不久必亡。”

刘秀心道,这小子胆也忒肥,嘴上也忒没遮拦,和他说话,可得留点儿心眼,于是佯装失色道:“当今天子尚犹在位,你可不得妄言。”

强华冷笑道:“人再大,大得过天?谶书说王莽必亡,那王莽就必亡。人岂能和天意相抗?”说完,古怪地盯着刘秀,拖长音调,道:“你不也是前朝汉室之后吗?那新的帝王,说不定就是你呢。不然,你为何姓刘?再不然,你为何又长了一副日角之相?”

刘秀苦笑而惶惶,为何不让我困觉,为何非要逼我为帝王?然而需要小心应对,强华说他当什么不好,三公九卿随便挑,却偏偏说他将要当帝王,这番暗室私语,万一传了出去,传到朝廷和王莽的耳朵里,那当然是宁错杀,毋放过,于是乎英年早逝,岂不冤哉!

刘秀毕竟和强华不熟,初次见面就杀对方灭口,也实在有些下不了手,无奈何之下,只得将自己打扮成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使强华大意麻痹,于是笑道:“你可知道我的志向?”强华双眼放光,讲,讲。刘秀道:“仕宦当做执金吾②,娶妻当得阴丽华。倘能如此,此生再无憾矣,纵江山帝王,与我何加之有!”

强华听罢,大为失望,望着刘秀,如同望着一堆行尸走肉,耻笑道:“阁下志止此乎?呔,瞎耽误我一晚上工夫!”次日,强华便将刘秀的志向大肆宣扬,一边宣扬,一边嘲笑:刘秀之器,小哉!噫嘻,执金吾,噫嘻,阴丽华。刘秀遭到公然的轻蔑,非但不生气,反而暗自窃喜。然而邓禹不干了,找到刘秀,一副被抛弃被欺骗的神情,质问刘秀道:“你的大江呢,你的沧海呢?”

自从当日在河边听了刘秀一通吹嘘之后,邓禹便成了刘秀死心塌地的粉丝,而粉丝的心态便是,偶像必须为了他而马不停蹄,将牛逼进行到底。见刘秀只想官居执金吾,娶妻阴丽华,然后便满足了,邓禹自然不依。刘秀遭邓禹当头质问,一时也乱了手脚,而自己的隐秘心思,又不能对邓禹实言相告,于是只得胡乱搪塞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暴露。看,玛丽莲·梦露!”说完,趁邓禹一分神,脚底抹油,飞身而走。

【No。3 驻京办主任】

刘秀在太学本不上课,挂名撞钟而已,到了太学第三年,刘秀索性搬离太学,租住进长安城内的尚冠里。尚冠里地处长安城最黄金地段,左右邻居无不是高官显贵,不过刘秀租住在此的目的,却并非为了炫富摆阔,而是意在接待南阳乡党。

每年春秋两季,南阳当地够级别的达官贵人,都会亲临长安,参加朝请(春季朝见为“朝”,秋季朝见为“请”)。在南阳的地界,这些人个个都是呼风唤雨的主,气焰嚣张,自己以为无可抵挡,但到了高官云集的京城长安,根本就没人买他们的账,他们这些外郡小吏,不得不低声下气、仰人鼻息。

在他们迷茫无助之时,刘秀挺身而出,不仅为他们提供住处,而且热心奔走,主动帮他们疏关系,走门路。

倘若是在南阳当地,这些达官贵人本不会答理刘秀这个无名小辈,但是到了长安,人离乡贱,再端着架子就不合适了,碰到送上门来的刘秀,正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怎一个亲切了得。再则,刘秀熟悉长安,算得上是半个地头蛇,高层又递得上话,大司马严尤和司隶校尉陈崇,刘秀都熟得很,至于想娱乐消遣,饮酒狎妓,刘秀也照样能安排妥帖。您说,这么好的地陪,到哪儿找去?

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南阳官场皆知的秘密。南阳的大人们,每到长安,便径直投奔刘秀。如此一来,刘秀在尚冠里的住所,便成了南阳会馆,成了南阳驻京办,刘秀则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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