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皇冠-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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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忧伤地围观着墙上的檄文(檄文表示压力很大)。
人心于是散了。
与信都毗邻的堂阳,成为刘秀攻占的第一个目标。入夜时分,刘秀率众进入堂阳县境,命令人手一支火炬,并刻意拉长队列,喧哗鼓噪。城中守兵远远望去,但见城外火光冲天,无边无际,人声嘈杂,无休无止,果然一副百万大军来袭的阵势,顿时震惊惶怖,毫无心思抵抗,开城而降。
堂阳既下,接着轮到昌城。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实际控制着昌城,不等刘秀进攻,便已主动遣使来迎。刘秀大喜,拜刘植为骁骑将军,拜其弟刘喜、从兄刘歆为偏将军,皆封列侯,仍使刘植领其旧兵,一路从征。
再攻贳县,又是轻松拿下。此时,恰好耿纯尽举宗族宾客二千余人前来投奔,其中老弱病残者,更是带着棺木上阵。刘秀更喜,拜耿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其从弟耿䜣、耿宿、耿植皆拜为偏将军,使耿纯领兵为先锋,再攻宋子。宋子是耿纯的老家,听闻耿纯前来,不战而降。
再攻下曲阳,又降之。刘秀下令继续北上,攻打中山。
部下皆感困惑,正主儿王郎明明在南方的邯郸,为什么大军反而还要北行?
刘秀答道:“北方附王郎未久,趁其根基未深,一击可以建功。不先平定北方,直接南攻邯郸,是为腹背受敌,自陷于绝境。我与朝廷,音信久隔,等我平定北方之日,想来朝廷援兵也必将大至,到时两路夹击,王郎死无地也,是为万全之计。”部下叹服。
于是北上再攻中山。耿纯命从弟耿䜣、耿宿返回老家宋子,将家族房屋烧了个精光。刘秀听闻大惊,问耿纯道:“何为此举?”
耿纯答道:“窃见明公单车临河北,非有府臧之蓄,重赏甘饵,可以聚人者也,徒以恩德怀之,是故士众乐附。今邯郸自立,北州疑惑,纯虽举族归命,老弱在行,犹恐宗人宾客半有不同心者,故燔烧屋室,绝其反顾之望。”
刘秀叹息久之,紧握耿纯之手,动情说道:“我欠你的。”
要温暖一个人的心,话不在多,这样一句便已足够。
子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也就是说,要想笼络人心,赏钱封地,都没问题,唯独官爵,却万万不能滥封。一般而言,子总是对的。换而言之,子有时候也是错的。
此时的刘秀,正如耿纯分析的那样,要钱没钱,要地没地,他手中可以用来笼络人心的,就只剩下名与器了。刘秀也想通了,与其把名与器留在手中白白长蛆,还不如拿出来投资交易。所以,自反攻王郎开始,刘秀一改先前对名器之慎重,将军随手便封,列侯张口就给,反正都是无本生意,虚衔而已。我给得痛快,你拿得开心,除此之外,我还不夺走你的兵,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如此名利双收的好事,自然对河北豪杰充满了吸引力,于是纷纷带着宾客前来归顺。
及至刘秀进拔卢奴,北定中山,部队规模已膨胀至数万人,声势大振。
【No。3 贺新郎】
且说刘秀大军推进到了卢奴,而在邓禹这边,同样也是进展神速,不仅按原计划攻占了乐阳,而且一路收兵,队伍壮大至近万人。两军遥相呼应,对真定王刘扬形成了钳形攻势。
刘扬手握十万大军,刘秀起初并不想轻易招惹刘扬,只是命令邓禹在乐阳牵制观望。然而形势发展至今,如果想要继续北上,刘扬的问题已经不容回避,必须立即予以解决。
耿纯与刘扬有甥舅之谊,主动向刘秀请缨,愿意说服刘扬归降。刘秀许之。
耿纯见刘扬,说明来意。刘扬根本没把刘秀放在眼里,嘲笑耿纯道:“老夫手握十万重兵,刘秀兵才几何,居然不自量力,胆敢劝老夫归降!要降,也该他降我才对!枉你为老夫之甥,却也恬不知耻,厚颜替他来做说客!倘不是看在你母亲面上,老夫定叫你人头落地,有来无回。”
耿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怏怏返回卢奴,向刘秀谢罪。刘秀笑道:“非卿之过也。刘扬自恃兵多,心中犹存幻想。要想令其归降,必先给他一点苦头尝尝。”
刘秀下令邓禹分兵,急攻槀城、肥累,以切断真定和邯郸的交通线。邓禹使铫期领两千人前往攻城,刘扬则派堂兄刘细领兵五千前往救援,两军交战,刘细一触即溃,全军覆没。槀城、肥累落于刘秀手中。
虽然只是一场局部接触战,刘扬却一下子被打蒙了,打怕了。他虽然早已投降王郎,却一直存有私心,不肯向王郎贡献出自己的武装。王郎多次催促他领兵会于邯郸,都被他推诿拒绝。他把部队看得比命根子还金贵,哪能轻易就让王郎给收编了去。然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动用了一回部队,却被刘秀打得惨败,不仅折了五千兵,而且还丢了两座城,怎不叫他肉痛悔恨!
刘秀痛击刘扬之后,再遣刘植劝降。刘植得刘秀授意,态度强硬至极,直接向刘扬下最后通牒,道:“耿纯劝降,君不听。我今日前来,是为第二次劝降。大司马刘公决心已定,绝不会再有第三次劝降。今日不降,明日便为决战。”
刘扬一心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盘和武装。他知道,刘秀主要是冲王郎来的,而他和王郎本来就貌合神离,他犯不着为了维护王郎的帝位,而和刘秀全面开火。一旦和刘秀开火,胜了,则是白白为王郎作了嫁衣;败了,则是枉自替王郎当了炮灰,两厢皆无便宜可言。
刘植的强硬态度,更是让刘扬觉得心虚,总觉得刘秀一定是稳操胜券,这才敢视他的十万大军为无物,嚣张地向他下起最后通牒。
刘扬既不敢战,只能求和,问刘植道:“听说大司马刘公不夺人之兵,可有此事?”
刘植答道:“大司马刘公早有明言,只要阁下弃暗投明,部队可以不予收编。”
刘扬闻言,将信将疑。像你刘植这样的,手中不过几千号人,刘秀当然乐得大方,不来收编,可我坐拥十万之众,如此大一笔财富,搁谁都得动心,万一我投降之后,刘秀出尔反尔,硬要将这十万之众据为己有,我向谁喊冤去?为今之计,要想保住自己的地盘和武装,投降可以,但一定要先和刘秀结亲,让刘秀做自己的女婿。既然是女婿,总不好意思连老丈人的棺材本也抢吧。
刘扬主意已定,道:“老夫欲降久矣。愿与大司马结秦晋之好,以见信任。”
刘植没想到刘扬会出这招,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可以代表刘秀接受投降,却没有权力代表刘秀订婚,只好答道:“既如此,请即派使者,与刘公面商。”
刘扬遣其弟刘让为使,到卢奴来见刘秀。刘让进言道:“家兄有小女,年方二八,品貌俱佳,愿予大司马为妻,以结百年之好。”
刘秀马上明白刘扬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而要想让刘扬这只老狐狸安心,他似乎还非得娶他女儿不行。尽管如此,刘秀仍然不得不忍痛推掉白送上门的美人,答复刘让道:“古礼,同姓不婚,此事断不可行。”
刘让辩道:“王莽当年娶王咸之女,正是同姓为婚。”
刘秀道:“王莽乃乱臣贼子,何足效法?”
刘秀引古礼为训,刘让驳斥不得,寻思良久,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同姓不婚,我家有外甥女,姓郭名圣通,容颜也颇清丽,愿予大司马为妻。”
刘秀见刘让不依不饶,只得再次婉拒道:“我在南阳已娶妻室,不敢委屈令甥。”
刘让急嚷道:“寻常土鳖,尚且三妻四妾。刘公贵为当朝大司马,两妻焉得为多?多乎哉,不多力!”说完,满脸期盼地盯着刘秀,仿佛刘秀如果不在他们家族中娶走一位美女,他死也不肯瞑目。
一旁旁听的诸将,眼神闪烁地望着刘秀,都是一脸坏笑。大哥,你就从了吧!这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还忸怩些什么。如果真和刘扬开战起来,即便可以获胜,三军也免不了诸多伤亡。你是三军主帅,为三军将士着想,你也该勉为其难娶了这位郭姑娘。你想啊,你只要和郭姑娘洞一下房,便可以替咱们省多少事啊!洞房虽累,但你一人汗洒帷帐,总好过三军血染疆场。刘秀,为了将士,为了天下,献身吧!
刘秀当然知道诸将们的心思。此时此刻,他的肉体已经不是他的,也不是阴丽华的,而是属于所有追随他的人。他们需要他牺牲自己的肉体。刘秀打量诸将,无奈地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苟有利于天下国家,我不入洞房,谁入洞房?
【No。4 闪婚】
婚事刘秀是答应了下来,然而,一谈到婚礼,双方却又起了争执。
双方所争执的,并非男方掏多少聘礼、女方出多少嫁妆、婚前财产要不要公证、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等物质到了极点的问题,而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究竟在哪里举行婚礼?
按刘扬的意思,婚礼当然应该在他的老巢真定举行——我都把外甥女嫁给你了,你刘秀自然也应该表示一下诚意,亲自登门来娶。不幸的是,在刘秀的部将们看来,刘扬很不够意思——一旦刘秀去了你的老巢,那还不得任你宰割!万一你把刘秀干掉怎么办?刘秀媳妇没讨到,反赔了卿卿性命,势必会遭到天下耻笑,而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以后也没脸再在江湖上混了。
部将们的意见很明确:郭圣通是槀城人,而槀城又在刘秀控制之下,因此,婚礼应当而且必须在槀城举行。
最终,刘扬选择了退让。
五天之后,槀城,漆里舍,郭府。车服照路,骖騑如舞;嘉宾僚党,祈祈云聚。即使是城中最为见多识广的老人,也不免望而兴叹:多少年来,就没有见过如此阔气的婚礼。
郭家家资巨万,富甲真定,郭圣通又是独女,再加上刘扬有心炫耀,比嫁自家女儿还上心,在一旁大力帮衬,这婚礼,想不阔气都不行。至于新郎刘秀,万事不管,只是出了一个光人,便可以尽情享受胜利果实,白吃白喝白拿白睡。在外人看来,刘秀已是便宜占尽,然而,刘秀的心中却分明是五味杂陈。
短短大半年时间,这已是他的第二次婚礼。而且,这两次婚礼,都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而是为了另外的并不光彩的原因。上次娶阴丽华,是为了自污保命,堪称避害;这次娶郭圣通,是为了争取刘扬,堪称趋利。总之,动机都很是不纯。
宾客们堆着笑,轮番向刘秀贺喜。他微笑以应,心中却鄙视着自己。
往好处想,这终究是一场双赢的婚礼,他和刘扬,从中各取所需。至于郭圣通,家资巨富不算,更是王室之女,能娶到这样的新娘,就算是在列祖列宗面前,也绝对能交代得过去,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像在完成一笔交易,出卖了自己的肉体,而感情则忽略不计。他和阴丽华,毕竟还有感情基础,而郭圣通却全然是一个陌生人。
他娶的不是郭圣通,而是利益!他因此而厌弃自己。
这边厢刘秀沉溺于内心之纠结,而婚礼上却已是高潮迭起。
河北为燕、赵故地,虽经过西汉两百余年,燕赵风俗始终未改。对当地人来说,无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在性上面开放得很。家中来了客人,为了表达好客之情,甚至会让自己老婆陪睡,你要是不肯睡,主人还不高兴,你不给面子还是咋的!而到了婚礼之上,男女杂处,幕天席地,更是百无禁忌:淫言秽语,张口就来;肌肤磨蹭,触目皆是。
刘秀的部下大多是南阳人,哪里见过如此豪放的阵仗,直看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刘扬作为新娘的舅舅,坐在最为尊贵的上席,心情格外愉悦。虽然刘秀没有成为他的亲女婿,但外甥女婿毕竟也是女婿,有了这层关系,他的地盘和武装便可以确保安然无恙,他依然可以安心地做着他的真定王。刘扬越想越美,加上酒力发作,更有些飘飘然起来,索性赶走倡优,亲自上阵,赤膊击筑为欢,口中也没闲着,一曲黄色小调,唱得悠扬婉转。
众人哄然叫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夜越发深了,闹腾了大半宿,新人终于入了洞房。然而还没算完,女方的七姑八婆什么的,又向帐中的一对新人抛撒着五色同心花果,嘴里兀自念念有词:“撒帐东,官人吊子好撞钟……撒帐西,官人吊子赛弩机……”撒帐完毕,则又祝曰,“夫妇双双喜气扬,官人吊子硬如枪。”
听着姑婆们不堪入耳的美好祝愿,刘秀顿时觉得压力很大。他虽是二婚,却是头一遭洞房,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性能力究竟怎样,万一撞不了钟,万一硬不成枪,岂不是要让观众们大失所望?
忐忑之中,他看向身边的郭圣通。郭圣通低眉顺目,不敢和他对视。此前,刘秀从未见过郭圣通,他觉得,万一郭圣通是个丑姑娘,那他也认了。在内心的最深处,他甚至希望郭圣通越丑越好,这样他反而会感觉好过许多。郭圣通越丑,他的牺牲就显得越有分量。
然而,郭圣通分明很美。而窗外又有人在等着听房。这里不是南阳,可以蒙混交账。在这里,他绝不能让翘首以盼的观众们失望。他必须占有郭圣通,像丈夫占有妻子那样。这是这场婚礼的最后一道程序,他必须履行到底,不能功亏一篑,不然,刘扬又要不干了——你小子是看不起咱还是怎的?
长兄刘的服丧期已过,按照礼仪,也是可以洞房的了。
此时此刻,做爱已经和欲望无关,而是上升成了一种仪式和象征。
别无选择,唯有替天行房。
于是,一切发生。后来,又再次发生。
那一夜,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有时候短,有时候长。
第五章 短命君王
【No。1 不速之客】
且说刘秀迎娶郭圣通,进而稳住刘扬,心病已除,即日结集大军,打算挥师北上,继续贯彻其先取幽州,再回攻邯郸的战略意图。然而,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逼得刘秀不得不改弦更张。
这位不速之客,便是姗姗来迟的朝廷使者韩鸿。
韩鸿见刘秀,宣读诏书,命令刘秀急攻邯郸,至于朝廷这边,则遣尚书令谢躬声援,领兵三万,自河内出击,与刘秀会于邯郸城下。
刘秀接诏,暗暗叫苦。他和朝廷断绝联系已有三个多月,在他最需要朝廷的时候,朝廷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