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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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我什么话都没说。我只感到一阵深刻的难过。难过得不想自己作任何解释。我想,我
这次回大陆的种种情怀,绝不是一个大陆青年所能了解的。我叹口气,说:“你不可能了解
的!”说完,我转身就要走。他一个箭步,又拦在我面前,他的脸涨红了,呼吸也急了起
来。“坦白说,”他紧紧地盯着我,“我对你充满了崇拜,才赶这么远的路来采访你。现
在,我看到你这种样子,我觉得很……寒心!”他那“寒心”两个字一脱口而出,我心中一
凛,这才蓦地感到“心寒”。这么刺耳的两个字,对我回大陆的这颗“热腾腾”的“心”简
直成了莫大的讽刺!我生气了!我忘了自己在火车上,才说过要“忍耐”的话,瞪着他,我
很快说了一句:“既然你对我寒心,我们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完,丢下他在大厅中,我径自上楼去了。
那天晚上,我心中非常难过,唐昭学一家人准时来了,和我又作了一番团聚。这番团
聚,带来无限温馨!但,当唐昭学一家人走了之后,我又想起欧阳常林了。我把那场经过告
诉鑫涛,很伤感地说:“真没想到,我会和一个‘来自故乡’的人吵架!我觉得,要人了解
我,实在太难了!”
“别难过!”鑫涛安慰着我,“反正这件不愉快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让他弄坏了你的
情绪。想想明天,想想隆中号,想想长江三峡吧!我保证,你一上船,就不会再有记者来烦
你了!”说的也是。我振作了一下。甩甩头(我小说中最喜欢用的三个字),甩开湖南记
者,甩开欧阳常林……我明天将要登船看长江!长江会卷掉所有的烦忧!长江会带来另一番
境界!
于是,第二天,我们又在曾、林两位小姐陪同下,驱车到晴川阁下的码头,从码头登上
隆中号。
下了车,我们的行李实在惊人,我只见到曾、林两位小姐,都拿着行李往船上走,司机
也帮忙。但是,最奇怪的,是有个年轻人,找着初霞的大箱子,又提着我和鑫涛的行李,一
个人当两个人用,正活蹦乱跳地把那些箱箱笼笼运到船上去。初霞手中空空的,抓着我说:
“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拼命帮我搬行李,你看,我手中什么都不用
拿!”
我再对那“小伙子”仔细一看,哎呀,不得了,他不是别人,却是欧阳常林呀!我大叫
了一声:
“欧阳常林!”“欧阳常林是谁?”初霞不解地问。她错过了昨晚那场好戏。我也来不
及向她解释了,因为,这时,我忽然发现又有两个人,抬着一架ENG摄影机,正对着我们
这群人“录影”!我心中冒出一股怒气,心想:“好呀!这家伙得不到我的‘同意’,干脆
不告而拍!”我虽然有些生气,再看到欧阳常林不停地跑出跑进,把我们的箱子、干粮、矿
泉水……等等东西往船舱中一件件送去,我这脾气就再也发不出来了。何况,摄影机的镜头
正对着我,我总不能气呼呼的,录出来不好看呀……于是,我很有风度的面带微笑,从码头
上走进船桥,一直往船上走。到了船边,我又发现船长是穿着一身雪白的制服,和好多位西
装笔挺的绅士,站成一排,正在欢迎着我们上船。这种架势,使我颇为震动。ENG小组的
灯光打亮了,我和船长握手,和招商局副总经理握手、和中旅社武汉分社总经理握手……这
一一握手介绍起来,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招商局的要员们都出动了!船长名叫陈安荣,虽然
头发已经花白,额上也有些皱纹,却长得轮廊清晰,极有书卷味,而且风度翩翩,仪表不
凡。我们一上船,他就急着告诉我们说:
“我和王副总、熊经理本来都在香港度假,忽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琼瑶一行要
游长江!当时,我们就猜,会不会是隆中号?于是打电话向中国旅行社查问,问来问去问不
清楚。我们猜想,琼瑶一定是由作协出面安排,或者是政协,或者是文化交流中心……可怎
么也猜不到,体协买去的四张票,就是你们四个!”
哈!杨洁使出的这一招,确实让很多人跌破眼镜。我们四个,都笑了起来。初霞一面
笑,一面兴致勃勃地问:
“后来你们怎么知道是我们了呢?”
“我们并不知道呀!。”熊经理说:“我们左研究右研究,最后决定,不管你们来不
来,我们还是赶回来为妙。因为,陈船长从十三岁就上船,已经有四十几年航行长江的经
验,是中国全国九位最杰出的船长之一。尤其对长江三峡,他每块石头、每个旋涡、每段激
流都了如指掌。如果你们四个在船上,我们一定要把你们交在陈船长手里才放心!所以,我
们全体都来了,连总公司宣传部的人也来了,我们陪你们一站,明天到沙市,我们下船。算
是表示欢迎之忱!”
一篇话说得我好感动。怎样也没料到,我会让他们如此劳师动众。初霞比我还感动,她
每当感动时,紧张时,激动时,都会“哇呀、哇呀”的叫,此时,她就一直“哇呀”个不停
了。和陈船长、熊经理、王副总等人见过了面,我们就急急地去查看我们住的舱房。人们分
配在三楼的301室,初霞夫妇住302室。我进了房间一看,两张单人床,铺着橘红色的
床罩。(隆中号的房间算是很豪华的,票价也很可观。)有沙发,有茶几,有梳妆台,有床
头柜,有冰箱,有电视,有私人的浴室……这都没有什么,最吸引我的,是五面好大好大的
玻璃窗,从玻璃窗向外望,“长江滚滚东逝水”尽收眼底。岸上的晴川阁、武汉市、长江大
桥静静相对。我这样一看就“疯”了,拉着鑫涛,我说:剪不断的乡愁15/42
“怎么有这样的事?”怎么可以坐在长江里看长江,我简直不相信有这样的事!”鑫涛
见我如此兴奋,忍不住提醒我:
“说不定会晕船啊!”“那当然、已经晕了!”我笑着说。
“有那么好吗?”鑫涛怀疑地问:“以前去美国乘豪华邮轮,你也没有这样高兴!”
“那当然,在那邮轮上,我们看不到长江呀,看不到三峡呀!看不到我们自己国家的大好江
山呀!”我急切地说着。在急切中,也蓦地感到,自己这种情绪,是相当可怜的。若没有三
十九年的离别,自己这种情绪,是相当可怜的。若没有三十九年的离别,怎见得相逢最好?
我们正在房间中东看西看,曾虹与林再文已来道别。短短两天,大家也免不了离情依
依。等曾虹与林再文走了之后,初霞跑前跑后的,不知在忙什么,这时,忽然跑过来对我
说:“那个记者名叫欧阳什么的,说要随船采访你!”
“哇呀!”这次,轮到我来“哇呀”,都是被初霞传染的。欧阳常林!从我登船后,一
阵兴奋,我几乎已经把这位仁兄给忘了。随船采访。这还得了?我要在这条船上住五天,给
这个“湖南骡子”一路“审判”下来,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何况,他还偷拍了我的录影!
我立即推着鑫涛说:“他就是昨晚跟我吵架的记者,你快去阻止他,你不是说,保证我一上
船就没有记者来烦我了吗?(注:湖南人的脾气都很执拗,“骡子”的脾气也很执拗,从
小,我就听母亲说,别省人称湖南人,都称“湖南骡子”。)
鑫涛马上就去办交涉,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鑫涛走回来,后面却跟着欧阳常林。欧阳一
见到我,就是深深一鞠躬,然后双手合在胸前,对着我就拜了拜。我吓了一跳,欧阳已面带
笑容,诚诚恳恳地说:“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因为采访不到你,心里一急,说话就欠考
虑,你不要生气。我现在跟着这条船去游三峡,我绝不打扰你,只在你有空或无聊的时候,
找机会跟你谈谈就可以了。请你不要赶我下船去!”
我愣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鑫涛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熊经理他们要他下船,
但是他说他买船票。事实上,不管他是不是记者,他有权买票上船,我们没有理由赶人家下
船呀!”言之有理,我走过去,正好又看到欧阳对初霞深深一鞠躬,又对承赉深深一鞠躬。
嘴里急急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初霞看到我,就一脸的不以为然,拍着我的肩膀说:
“人家一直保证,绝不妨碍你,只要和你谈谈就好,你不要拒人于千里这外呀!”初霞
帮他说话的当儿,他又对我连鞠了好几个躬。说实话,此时我的心肠已十分柔软,想想昨
晚,自己的态度也不太好,根本没有给他机会来了解我的心态。但,虽然心软了,想到EN
G摄影机,火气又来了:
“为什么要偷拍我?我说了不愿意上电视,为什么还把摄影机弄到船上来?”我话才说
完,欧阳已跺脚大叹:
“冤枉呀!”他叫着:“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怎样也不敢录影。那个摄影机是船公司
的!他们说对重要旅客,都要录影留念,不信,你去问熊经理和陈船长!”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错怪了欧阳。一时间,我就充满歉意了。这时,船已拉起汽
笛,即将开船,陈船长和熊经理都走了过来,为区阳常林的去与留作最后谈判。我推推鑫
涛,这一会儿,已经完全偏向欧阳常林了。鑫涛又赶快跟他们去协商。然后,鑫涛回来对我
说:
“他身上的钱,只够买票到沙市,所以,他只能采访你今天一天,明天到沙市,他就下
船!”
我点点头,心想,被他“审判”一天,也就罢了。我不再说什么,无意间一抬头,只见
欧阳远远站在船对面,看到我在看他,他对我又是深深一鞠躬。忽然,我想,真该和他好好
地谈一谈,他毕竟是来自我故乡的记者呀!无论如何,我也不该让故乡的人误解我呀!想着
想着,我就对欧阳微笑了起来。欧阳常林——这个“湖南缧子”——就这样闯进了我的大陆
之行。剪不断的乡愁16/42
十四、隆中号上的第一天
隆中号汽笛狂鸣,船身移动了。这时,陈船长找到了我们,要我去参观驾驶台。我们四
个兴冲冲地走到驾驶舱,只见舵轮、仪表满房间,而船舱前是大玻璃窗,从窗内向前看,
“不尽长江滚滚来”!两岸的绿野平畴,也都一览无遗。我心中充满欢喜和激动:长江,我
终于来了!
陈船长非常殷勤,拿出他的望远镜给我看。看完了,他又鼓励我试着掌舵,我一时童心
大起,掌着舵——小孩玩大“船”——煞有介事地掌了一会儿,直到船长指着仪表上的指针
告诉我:“你要往右边转一点,因为船已经被你驾偏了!”
我才大惊失色地问:“刚刚我真的在驾船吗?我以为我只是摆个姿势!”
我一面说,一面抬头看。那摄影机正对着我!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士还不住在给我拍照。
我在兴奋中,实在没有时间去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你刚刚真的在开船!”陈船长笑嘻嘻
地说:“有这么一段时间,这条船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所以,你可以毫无愧色地说,你在
长江中驾过船了!”
好险!幸好没驾到岸上去。我心里想着。船长又殷勤地带我参观全船,有观景台,有音
乐室,有酒吧,有健身房……还有一间“麻将间”!中国人实在太绝了,走到吧儿都要打麻
将!这条船也很妙,居然就准备了“麻将间”!当我们在参观全船时,说起来都不信,那麻
将间中的战局已经开始了。我奔前奔后,舱内舱外地跑,来不及地要抓住每个刹那的景致,
我就弄不懂,怎么有人坐在长江的船上去打麻将!
走出船舱,有好一会儿,我站在甲板上,依着船栏杆,看武汉缓缓隐去,长江大桥像一
条长虹,被抛在船身后面了,晴川阁、黄鹤楼都已不见。岸边,是一排又一排整齐的防风
林,现在正是春末夏初,防风林青翠欲滴,,树下绿草如茵,景致如画。我看着看着,简直
看得出神。这时,有位先生走到我面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ENG三人小组中,专门给
我拍照片的那位男士!“琼瑶老师,我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可以啊,”我心情愉快地说:“但是别称呼我老师,我很不习惯。你呢?是什么‘老
师’啊?”
他笑了,递上名片,原来是轮船公司的熊源美先生!
“我想,”他说:“你已经注意到我们在拍摄你的录像带!我们想得到你的同意,这一
路三峡之旅,让我们为你拍一个转辑,等你回台湾时,送给你留念。”
我的心蓦然一沉。以为上了船,可以不受打扰,谁知道记者也来了,拍“专辑”的人也
来了!那我还有什么情绪,去“静悄悄的”欣赏我故国的山,和我故国的水呢?我的笑容立
刻就失去了。我说:“如果你们尊重我的感觉,就不要拍摄我!我非常不喜欢一直有摄影机
的镜头对着我!”
“我们就是尊重你的感觉,所以才来征求你的同意”熊源美很礼貌,但却很固执:“我
们保证不影响你的游兴,在你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拍掉了!”
“怎么会在我不知不觉中呢?”我叫了起来,“那么大一个机器对着我,我怎能视而无
睹,不行!”我坚持。
“给我们一个机会,”熊源美转为“要求”。“你好不容易上了这条船,让我们彼此都
留下一点纪念吧!”
“让这个纪念刻在我心里,好不好呢?你们留下的是我的形象,我的形象能和这样的山
水来比?不要为难我吧!。
熊源美很沮丧,我也很烦恼。于是,我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坐在大玻璃窗前看风景,根
本不原意出房间了。鑫涛见此情况,又跑出去找这位熊先生协商,过了一会儿,鑫涛笑吟吟
地回来,说:“好啦好啦!他们说不拍专辑了!你放心吧,不会有镜头对着你了!”我的心
情立刻好转。事实上,面对着长江的水,岸上的树,我的心情想不好都不太容易。我坐在沙
发上,蜷缩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