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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世纪烟云-第60部分

小说: 世纪烟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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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这莫不是我那死去的妹夫周树和么?”
大家赶忙都走过来看这张照片。舅父似乎置身在幻觉之中,失神的站在那里。忽然,他抓住客人的手,嘶哑着声音激动地问道:
“这是说,难道周树和他还、还活着么?”
港客高兴地笑着。他也不说话,只从信封里抽出一封信交给舅父。舅父此时已是满眼泪花,他颤抖着双手,把信拆开来读道:
资民妻兄如见:
亡命一别,不觉就已过了三十三载,晃若隔世。弟飘泊在外,无时不在牵挂乡梓妻小和亲人。奈何故土几十年动荡,到处明争暗斗,杀机四伏,故不敢迈进雷池半步。今欣闻改革开放,政通人和,百业待举,昔日金戈已化为玉帛,百姓安居乐业。思念之情,常令人内心激荡不已。
昔者,土改时我被农会诬为暗藏武器的现行反革命分子,酷刑拷打,后农会会长指使打手半夜谋害我,幸得族人周金福冒死相救,俩人一齐逃到香港去。我父在港及印尼尚有多少生意根基,到港之后,感谢上帝的关顾,得同仁鼎力扶持,借宝地欣欣向荣之生机,乘世界商埠崛起之春风,经过几十年的艰苦经营,生意得于不断发展,终于可告慰我祖之先灵。然人在异乡,心却无时不在挂念故里亲人,梦萦神绕,想我妻小,故虽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却视若如浮云也。我为人一生,诚德为本,却因经商争了点家产而被定为罪人,令几十年有国不能投,有家不能回,有志不能报,呜呼,为人至此,是至死亦不瞑目者也!往昔,我深恐自己的关系而徒增加妻小的灾难,故此几十年杳无音信。今幸遇国家拨乱反正,灾难不再,中华民族从此走向繁荣昌盛,中华子孙亦能从此享受平等自由矣。游子在外,相信不日亦可回我故里,见我亲人,圆我几十年破碎之梦愿!
今托友人方善民先生寻觅你们。若天可怜见,方先生能找到你们,则请即将我家中及亲戚各人情况详细告知方先生,并最好附个近照给我。岳父母大人,已是高寿,谅仍健安。愚婿几十年未能侍奉,恳请恕罪!兰英爱妻,晃眼已过六十花甲,未知身体是否安康。我几十年有愧于她,乞望宽谅!汉华兄妹谅各已成家,几十年我亦有负于他们,深觉不安!唯祈家中及各亲人玉体健康!
愿恩主降福你们!
纸不尽言,言不尽意!各种详情,可询及方先生。
恭祝各人福安!
树和顿首
1985年10月9日
舅父读完信后,放声大哭,老泪纵横。全家大小无不喜极而泣,易志良更是激动万分。不久,大家若从梦中醒来,老人揩干眼泪,年轻人欢呼雀跃。一阵悲欢过后,陈资民紧握方先生的手,久久地说不出话来。正是,多少辛酸事,尽在无言中。方先生遂把他知道的各种情况详细的向大家报告。
原来,解放前,周伯年在香港仍有信义布厂的老厂房和设备,专织线衫线衣,一直由港人方善民经营。方善民是周伯年在香港经商时的义子,周伯年曾有恩于他,为人极是忠诚。周树和逃到香港之后,即任董事长。他利用多年经营的经验和专长,很快就把布厂生意扩大,除织线衫线衣外又另设士林绵布车间和呢布车间,早期织出的信义布匹远销南洋。后来香港地方房地产业兴起,他又投资房地产,又将信义布厂改造设备,引进西方先进技术,改织新潮产品,至七十年代末,他已在纺织及房地产企业界中成为香港颇有影响的人物了。但他多年来一直独身,直到国内文化大革命开始,回乡愿望已是十分渺茫,才在友人撺掇之下再婚。太太陈美玲温柔端庄,为人贤淑,生有两个儿子,都已经先后上小学了。
周金福到香港后也在信义布厂做事,后来却因患了不治之症逝世;周树和意欲最近回归故里,一者找回父亲骸骨厚葬,二者与家中亲人团圆并探望亲朋戚友。但他不知家人各种情况,便托方善民先生专程回来打听。
易志良当天就到农场去把消息告诉了母亲和妹妹。陈兰英看过来信,凄然昏了过去。吓得易志良大声呼唤,又用手指掐住她的人中,良久才见母亲苏醒过来。她醒来之后,躺在床上,手拿着书信和照片,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后竟就嚎啕痛哭起来!易志良也不劝阻,任由母亲大哭一场。这是大苦大悲后的大喜。多少年的压抑,多少年的凄凉,多少年的苦难,就让它们随着这揪心的哭声慢慢地消逝吧。他知道,此时母亲的心里是多么激动和高兴啊!陈兰英大哭一场之后,又拿起书信,一次再次地阅读。她一边读,又一边流泪,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
这一封信使她茫茫然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过去。她记得镇反的时候,舅父曾经把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交来的周树和的一封遗书、一只怀表和一支钢笔转给她,当时她就对此事满腹狐疑。但在那个年代,只有错杀,没有错案;只能蒙冤,不能申雪。她只能信之为真。她把他的遗书和怀表钢笔保存在一个小布袋里,几十年来睹物思人,以泪洗面,一心以为亡人已在天上安息,却没想到今天竟又能在世上相见。
“常听人说,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没想到今天却是新社会把人变成鬼,改革开放又把鬼变成人!”周芳芳看完了信,也泪流满面,感慨万分。
“这莫不是在做梦么?”陈兰英自言自语的问道。
“妈妈,这不是做梦。儿女就在你眼前哩!”易志良笑着说。
“儿子,你用力掐拧妈的肌肉,怎么我总感觉是在梦中呢!”她还是不相信自己。
“这是梦一样的现实啊!”易志良大声地说。
“妈妈,你不是说过父亲有遗书的么?拿出来看看吧!”周芳芳提醒母亲。
于是,陈兰英如梦初醒般的站起身来,走进房里去把随身的皮箱打开,取出了缝在一个布袋里用牛皮纸包好的怀表、钢笔和一张纸。这是用钢笔写在一张书信纸上的遗书。只见纸已变成黄色,流畅而清秀的字迹却仍然十分清晰。她颤声读了起来:
树和遗书
母亲大人并转兰英爱妻:
我不幸犯了“私藏武器”的大罪,据说民兵在我屋前的荷花池塘里找到罪证,自忖必死!这也是为人罪孽所致。我死之后,请你们不用悲伤。所深憾者,我有生之时,未能报父母天高地厚的养育之恩,亦未尽为夫为父养儿育女之责。当我快成上帝的人子的时候,便只觉得对不住你们。
主一定会救我脱离邪恶,接我安全地到天国去!
苦命母亲,请兰英多多看顾扶持。愿上帝赐恩给你们!
来生再见!树和绝笔。壬辰年十月
陈兰英读着读着,辛酸的流水又滚滚流落下来。丈夫为人善良,信奉天主,死前仍心怀希望,不忘祈祷上帝。上帝终于救他脱离邪恶,使他安全地到了自由的世界。她不信神佛,但觉冥冥之中,却竟有一种天力,是那样的不可悖逆。她不禁也在胸前划了几个十字,口中不断地念道:“多谢上帝!”
…………
两个月后,一个晴朗的夏日,周树和在几个人的陪同下,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十三年的家乡。
徐昌城里,汉华酒家悬灯结彩。酒家门口撑出了一块鲜艳夺目的欢迎牌。牌子上用红纸金字写着:热烈欢迎香港企业家周树和先生回乡参观!下署:徐昌县侨联。
原来,徐昌县华侨联谊会中早就有人打听到周树和是在港的知名富商,又知道他三十多年首次回乡探亲,便有心做好统战工作,以祈日后能联络感情,并得到投资支持,以促进家乡建设。易志良原不打算招摇,但既是侨联部门出面,自己又有双重身份,也不便过分拂意,而只能顺水推舟,这样也算是父亲荣归故里了。周树和回来,见过妻儿子女亲戚,流着热泪一一握手。见儿子已是中年,生得一貌堂堂,高大魁梧,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刚毅之气,他心里十分宽慰;又见女儿长着莺蛋的脸儿,生得水灵漂亮,神韵丰采,极似当年她母亲一般靓丽,他心里也十分高兴;但只见陈兰英已是步入老年,岁月的沧桑聚成了一条条皱纹,刻在她那昔日雪白娇嫩的脸上,他心里感到一阵悲苦,不禁双手抱拥而泣。陈兰英更是泣不成声,双肩抽搐。一时,大家都沉浸在劫后重逢的无言的极度欢乐之中。
不久,便有许多来拜访的人士陆续到来。接风晚宴,除侨联之外,工商局、外贸部门和经委也来了人,大家都道敬仰之心意,齐贺省亲之怡情。席上频频举杯,觥樽交错。正是,昔日斗争逃亡有如丧家之犬,今日团结安定却是座上贵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周树和一家的酸甜苦辛之变化,却是参加接风的那些干部同志们所不知道的。
酒宴过后,送走客人,周树和才有时间与妻子团聚。几十年的生离死别,一下子竟成了过去,他们默默地相拥相视。陈兰英热泪盈眶,周树和无限温情。虽然彼此都年纪老了,但却觉得心潮激荡,他们感到生命的第二春正在开始。百般的恩爱,千般的思念,万般的激情;百种痛苦,千种屈辱,万种悲哀,尽在一夜的温柔缱绻和款款细语之中终于得到了彻底的冰释!
大地主周树和回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岭塘村,只急坏了村书记刘古泉。因为,按照政府的华侨港澳政策,必须清退“土地改革”和“文化大革命”时分占他们的房屋,邻村已经是这样做了。周树和一回来,也许这件事情就得早日落实。虽说政府对应搬迁出侨房的农户有些经济补助,但若搬迁起来,丁点儿补助费却远远不够,大量的善后问题还得靠村里去解决。而翻身队有二十多户社员,搬迁起来难度大,况且他们已把福源楼破坏得残破不堪,屋背还搭了几间平房。为此,他专门召开了一个会议来研究这个问题。
“政府的政策此一时彼一时,为什么土改时分了他们的房屋,现在却又要归还给他们呢?”年轻干部不解。
“其实,当时土改的政策也是不能分华侨房屋的;但后来复查补上一课,宁左勿右,又给分了。”年纪大的干部说道。
“唉,鸠占鹊巢。没几年,好端端的福源楼就已变得像乞儿窝一般!”有人叹道。
“能不能要求周树和不再要回这房屋呢?”有人提议。。
“未雨绸缪,这事情得走在前面。若是他本人要退回房屋,待县区政府一批准,到时就没有办法了!”有人说。
“也许他有钱人家再不要这烂屋罗!”有人这样说。
“不然,港澳华侨祖宗观念强。我看,他非要回不可。”有人道。
“我的意见,我们是否可以向他要点儿拆迁补助。他有钱人不计较,出点钱就像毡上去一毛哩!”一直没有说话的村书记刘古泉说。
“对,我们踏前一步,以进为退!”这个意见得到大家附和。
事情就这么定了。如果政府补助一点,周树和再拿出一点,这件事情就好办,或许大家还能从其中得到一些好处呢!于是,第二天,刘古泉便与村委管经济的王金木一齐出县城去专程探望周树和。他们也不敢空着手去,拎了两只家养土鸡,一篮鸡蛋,像走亲戚那样来到汉华酒店,在前堂通报了姓名。刚好周芳芳在,便热情的接待他们。
刘古泉入得汉华酒家来,踏上三楼,走进豪华的客厅里,坐在软绵绵光鲜鲜的牛皮沙发上,抽着客厅里放着的香喷喷的中华牌香烟,品着甘滑滑的毛尖茗茶,自有一番今非昔比的感受。他想,今天人家行十万坐十万,毕竟非我等穷人能做到的事。若是当日周树和逃不出去,说不定就已经当作“现行反革命”被“叭”了罗!就即使侥幸活下来,他也不一定能捱过这些年来“阶级斗争”的刀山火海!就即使又侥幸捱过了,若是没有改革开放的政策,没有平反冤假错案,还是与马和牛一般般,他也许还要继续低头做人哩!可见世道总是千变万化的。他记起了解放生产队的老贫农周隆昌有一次对他说的话:“世道始终是人家有本事的人强。孙悟空打七十二个筋斗还是翻不过如来佛的掌心哩!”可不是么,猪八戒做不了孙悟空,孙悟空也做不了如来佛。汤圆再黑也是汤圆,煤球再白也是煤球,这个世界日后该不会又再把汤圆当煤球一样来糟蹋吧!
易志良和周树和有事出去了,一时回不了来。刘古泉俩人抽过烟,喝过茶,又吃过两碗鲜虾水饺面,时间已过晌午,不便再等下去打扰,便将来意告知周芳芳,并叫周芳芳代为转达,他们第二天再来听消息。
原来,周树和今天却跟易志良一起去了岭塘村。他们没有到村里,而是在村前的岭坡地上寻找周伯年的坟墓。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父亲的棺柩埋在岭东边的顶端,但却找不到墓碑。那几年,大队的耕岭队把番薯种在坟地上,所有的墓碑都被砸了,大部分坟地都被挖弃,幸得顶端的几个坟地因是红砂硬土而保存下来。周树和凭着记忆,终于找到父亲坟地。他回想当年有病在身的年迈父亲,因经不住斗争大会惊吓和民兵踢打,不幸惨死在台上的情景,不觉悲从心来,跪下去嚎啕痛哭。哭声悲恸真切,只哭得草木垂立,鸟雀惊飞。易志良触景伤情,亦不免百感交集,也跪在旁边凄然流泪,低声呜咽。同来的人见了,无不被此真情所感动,泪流满面。
当天夜里,周树和召集妻儿子女来商量几件事情。他满腹心事地说道:
“我们能活到今天,享受合家团圆的天伦之乐,实上赖上帝恩顾,国家降福,下靠祖宗庇佑。故祖宗社稷恩泽不可忘,敬祖承德为第一大事。但几十年沧桑,祖宗牌位已荡然无存,魂飘天外,令人不胜惭愧!我此行欲完成几件心事:第一、要修祖坟。找一个风水地方,重新把祖父的棺柩安葬,超度亡灵。第二、要收回祖屋,修缮复原后供放祖先的神位,定时供奉祭祀。第三、志良要认祖归宗,从今以后,改返原来周汉华的姓名。只不知这些事情可行与否,大家把意见说来听听。”
“福源楼已被糟蹋得破烂不堪。那些年,屋瓦删了,楼板拆了,再穷的人家连地上的砖块也挖去卖了,换成救命粮食,捱过了一年又一年。这个地方真叫人伤心啊!”陈兰英十分伤感,话还未说完,眼泪却已流下来了。
“福源楼救了不少穷人的命,听说住在福源楼的人没有一个被饿死的。我看,这也是我们祖宗的荫德所在呢!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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