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案内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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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我们东方人都重视这种人际关系的交往。我在这些方面所花费的时间和金钱,又为日后与新的店面签约打下成功的基础。
而且,作为“案内人”的引路,真的是一种功夫。比如说带客人去性感澡堂,有些拉客的,根本就说不清楚某家店里具体有哪些服务、价格和时间的规定,以及应该注意哪些问题等等。仅仅从价格来说,这种店有的只要一万多日元,有的却在十万日元左右。这些店的价格,有的分成入浴费和服务费两部分,前者少而后者多,一般是先消费后结账。那些为赚钱不择手段的皮条客,可能会只报前者的价格,想把客人先随便糊弄进去,但这很快就会带来纠纷。明明是总额需要两万日元的店,带客的却只提及入浴费为五千日元。当嫖客接受完服务打算离开时,突然要多收一万五千日元,客人当然会发火:“根本没听说还有别的费用啊!”这种争吵有过几次之后,店里自然不再愿意与这个拉客的继续合作。
第三部分:去脱衣舞场看看就此分飞(2)
还有一点就是我的善后工作从不怠慢。当客人与店里发生矛盾、纠纷时,尤其是外国客人无法用日语与店家沟通的情况下,店里会立即拨打我的BP机,后来是手机。一接到电话,我会飞奔到店里,在他们之间做调停和翻译。这些努力做多了,店家和我之间会建立起信赖的关系。这种信赖关系,才是我干这行生存的基础。
除了提供色情服务的店铺以外,还有一些出售黄色录像、书刊的书店和成人性用品商店也与我有回扣契约关系。这种店,就更不能仅仅只把客人带进门就算完事,我与客人们一起进店,用普通话或广东话向他们详细介绍商品的性能,在与店方讨价还价时为他们充当翻译。当然,客人如果不买东西,我是拿不到回扣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我还是一个商品导购员。
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位五十来岁的香港客人,这位老兄大腹便便,两只手的十根手指恨不得全都戴上金灿灿的戒指,手腕和脖子上还套着粗粗的金链子。我看见他在一家性用品商店的门前转悠,立即走上前去,用广东话说:“老板,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登时眉开眼笑:“你是香港人?”
“不是啦。我只是会讲广东话。”我老实交代,“去看看?我给你翻译。”
他兴致勃勃地和我进了店门,转了一圈,指着“南极二号”问:
“这个扁娃娃是个什么玩意?”
“它跟气球的原理是一样的。打开这个空气阀门,它就会膨胀成一个大小和真人差不多的玩具人。然后,请注意下面这个孔,是什么东西马上就会明白。请把手指放进去试试看,怎么样,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好?”
我这样给他介绍着“玩具娃娃”,这个香港人捧腹大笑:
“噢!原来是这东西。比我老婆要强一百倍。买了!”
一桩生意就这么做成了。像这样的小商店给我的回扣是商品价格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客人买一万元的商品的话,我拿的回扣就是一千日元。
我的经营活动需要的不只是这些,还得辅以自我宣传。比方说我的名片。我独自做导游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印名片,而且第一次就印了五千张。在名片上面,我印上了自己的照片、富士山的画面、BP机号码。到了1993年,手机一开始上市,虽然价钱很贵,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将号码也增加上去。为什么印上自己的照片呢?这样可能会让对方感到安心,这是建立信用的根本。至于印上富士山,对于外国游客来说更是理所应当。富士山在中国人眼里,无疑是最具有日本象征意义的风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NHK拍的连续剧都不会忘记,在描写70年代末中国代表团来日本参观合影的往事时,要以富士山做背景。所以,我的名片也充分显示出了日本的特色。
发名片的对象当然也是各国华人。第一年每次五千张,我就增印了两次。也就是说,一年之内,我给一万五千人发过名片。
每逢东京召开国际性的展销会或是举办大型商贸会议,就会有大量的华语圈的或其他地区的人踏入歌舞伎町。他们都是我的好主顾。
“你好!从台湾来的吧?吃饭了吗?”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要不要看‘秀’或是‘喝花酒’?”
“知道日本的成年人玩具吧?带回去可是件不错的礼物。”
不管“商谈”是否成功,会不会被拒绝,我都无一例外地献上我的名片。有很多人当时虽然转身走了,可是随后却会打来类似于这样的电话:
“喂,你是李先生吗?那天在歌舞伎町,你给过我名片。当时因为有女同事在场,所以不好说。其实我很想去看看脱衣舞,今天能给介绍介绍或带我去吗?”
经过这样的努力,我的生意越做越兴旺。我的客人也不限于普通人,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著名人士。我带过香港警务署的高层人物去看脱衣舞,而以私人身份来日本的台湾当局官员在我介绍给他一家中国内地人开的酒店后非常高兴。像这些不平凡的客人,给的小费也会多得让人吃惊。
给我印象最深的名人还是国内某知名大导演。
第三部分:去脱衣舞场看看就此分飞(3)
我原本就喜欢看电影,来日本后,这位大导演的电影一部不落。当他出现在歌舞伎町的大街上时,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XX导演,我是你的崇拜者,能给签个名吗?”
我兴奋地上前打招呼。他表现得很随和,一点也没有架子,在我的名片反面签了名。这张名片我一直当宝贝珍藏着。
他对我这个在异国他乡做着一种“另类”工作的年轻人似乎很感兴趣,他提了许多问题。
“你是从国内来的?”
“老家是哪的?”
“你在这儿干吗呢?”
“做什么工作?”
能跟他说话让我受宠若惊,这是我唯一一次主动免费做“导游”。
“我在日本的服装设计学校留学,晚上在歌舞伎町做点为人民服务的事,挣点学费和生活费。您想去哪里?这里我熟极了,哪儿我都能带你去。”
他提出想去脱衣舞场看看。与其说是因为男人的欲望,我想不如说是他作为导演的体验生活和受到“探究心”的驱使。他对日本这个邻邦的风俗文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此后,他几次来日,每回我都会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地方。我们去过男同性恋俱乐部、人妖酒店、SM咖啡店等处。他每次都认真地仔细观察着一切,最后笑着和我道别:
“小李!谢谢你!又让我长了次见识。多保重啊!”
我还有过国家元首级别的客人。那是在1989年昭和天皇驾崩之时,某国国王在十几名耳朵上戴着耳机的保镖簇拥下出现在歌舞伎町。
我用蹩脚的英语向其中一个保镖试着搭腔:
“要不要看现场表演?”
“什么表演?”
“脱衣舞表演。”
全身肌肉、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站住了,他问:
“哪儿?”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把他们带到了“T”脱衣舞场。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直到第二天看电视新闻,才知道他们是某一小国的国王和他的保镖们。
这类小故事实在太多了,讲都讲不完。
然而,在这一段忙碌的工作中,我突然听到了好友陈海波遇害的消息。
案件的发生是突如其来的。
第三部分:去脱衣舞场看看就此分飞(4)
这天快中午了,我还在家里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我一摸身边,爱梅已经不在,肯定又出去逛商场了。因为她自己有钥匙,所以不会是她。那么,门外一定是那些推销商品或宣传宗教的家伙,真是讨厌的骚扰。我没理会,但敲门声继续着。也许是爱梅忘了带钥匙?我嘴里嘟囔着,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我登时愣了。外面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朝我欠身致意,一个胖胖的掏出证件,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们是警察。”
警察?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日本警察面对面地打交道。我的心里一慌,脑海里闪过的是我没犯什么罪啊,难道在歌舞伎町拉客是违法的?我尽力使自己镇定:“你好。有什么事情?”
胖警察说:“我们可以进来么?”
看起来这么客气,也许没什么要紧事。我渐渐放下心来,可是家里又小又乱,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到楼下行么?”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目光,胖的说:“好吧。”
我回到屋子里换好衣裤,和他们下了楼。胖警察指着旁边的一间咖啡店说:“我们去那里。”我跟着他们走过去,发现他们对我并没有戒备的意思。
坐下来后,我要了杯咖啡。胖子说:“李先生,能不能把你的外国人登陆证给我看看。”我说:“没问题。”他接过来端详了一下又还给我:“你和陈海波是同学吧?”他把陈海波的名字用日语读出来,我还没听清:“什么?”
瘦警察拿过来一张报纸,胖子递到我面前,指着上面一块用红笔圈起来的文章:“这个,中国留学生,是你的朋友?”我看到了“陈海波”三个字才明白,然后一下子瞥见了文章的标题:《中国留学生被杀》。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星期前他还来过新宿,在街上和我聊了十几分钟,告诉我他搬了家,还买了一辆汽车。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胖警察又说:“我们听学校的老师讲,你和他是不错的朋友。在他留下的通讯簿里,也有你的名字。所以想请你提供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我的思绪完全混乱了。认识他也不过一年,现在他已成了亡者。“他是怎么死的?”胖警察指了指报纸。我读了一段,上面的意思是说他在停车场被人用弓箭射中后脑,随后又被捅了十几刀。箭?这简直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容。
胖警察开始询问我关于陈海波的一些问题,比如平时和谁交往比较多,与我见过几次面等等,我都如实回答,瘦警察则在一旁记录。但当他问起我陈海波平时的收入来源时,我却
以不知道作答。陈海波一直在老虎机赌博店用假卡牟利,可我要是说出来,岂不是出卖朋友?好在那两个警察也没有继续追问。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问完了问题,胖警察拿出一个古怪的小夹子和一盒印泥似的东西,让我留下双手的指纹。反正我是清白的。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这时候,一股悲伤忽然涌上了心头,毕竟,陈海波是我在异国结识的朋友。我对胖警察说:“如果找到了杀死他的凶手,请一定告诉我。”他笑了笑:“一定。”然后和瘦子留下了名片,“再想起什么的话,就给我们打电话。”
两个警察走后,我回到家,茫然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我想到了范勇,便下楼给他打电话。
第三部分:去脱衣舞场看看就此分飞(5)
“警察也找过你?”看来警察在此之前已经和他谈过了。范勇说案子发生在前天深夜一点多钟,地点在陈海波刚搬去不久的新住处的地下一层停车场。当时陈海波好像从车里出来往楼梯走去,箭就射进了他的后脑,但这并不是致命伤,凶手随后上来对他刺了十几刀。范勇昨天下午被带到了警察局,做了很长时间的调查,他甚至讲了和陈海波一起打假卡的事。
“海波最近得罪什么人了?谁和他有仇?”我问。
范勇在那边回答:“我也不清楚。他搬走后我们就不在一起了,我前一段去了大阪那边。”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颓丧:“还能怎样?这行不能干了。我想开个饭店什么的。现在还不能回国,否则好像和我有关似的。”
此后我一直等着那两个警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案件被破获的消息,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息。我和范勇见过面,他的说法是一个中国人被杀,日本警察是不会认真破案的。
接下来,一件更让我焦头烂额的事情发生了。
1989年3月的一天,深夜一点多钟,我和苇子在剧院广场最西边的电影院门口会合,然后到位于西武新宿车站前大街上一家台湾人开的饭店“中国菜馆”去吃饭。
导游的工作给我带来的收入月月倍增,但在那之前,那些看起来装修豪华的中国料理店,我是根本不会光顾的。我在外面吃的,还只限于在一家店面很小的“后乐面馆”站着吃上一碗加肉拉面,或是去那些便宜的套餐店,不顾周围瞥过来的眼光,掏出从中国带来的豆腐乳和在饭菜里一起吃下去。
说起那家“后乐面馆”,与我着实有些缘分。我在歌舞伎町给过往行人发放相亲俱乐部的广告纸巾时,就知道这家最便宜的面店,每天都在这儿吃饭。吃的并不是客人常叫的荞麦面和日本面条,而是加肉拉面。至今,我依然觉得还是这家的加肉拉面是歌舞伎町味道最好的。理由是这种拉面的味道和我小时候母亲为我做的拉面的味道非常像。现在的我已经是四十四岁的人了,当年,我亲身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困难生活,那时孩子们是很难尝到点可口的饮食的。每当我在这家店吃拉面,就不由自主地思念故乡,思念我那过世多年的母亲。
不过,当我导游的工作蒸蒸日上,钱也多了之后,我就不再那么“寒酸”了。我每日自由出入于歌舞伎町的各大中国和日本饭店,尽情品尝不同特色的饮食。民以食为天嘛,一个人如果有追求美食的欲望,也就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动力。
在新宿的歌舞伎町到大久保之间,有许多家味道不错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