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案内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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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聊了一会儿。我说:“既然你们来到新宿,我这个地主应该表示一下,一起去吃个饭吧。”我们选了一家临街的台南小吃,要了几杯啤酒,话题聊得越来越远。忽然,陈海波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手机,说:“我出去接一下。”起身到了店门外。
“你表哥现在可是大款了。”我开玩笑地说。
托尼对小魏说:“看你的胳膊很结实,像个运动员啊。”
小魏笑了笑:“我以前在体校练过散打。”
“哦。”我和托尼都不约而同地表示惊奇。
“那你是个武林高手了。”我说。
“哪里哪里?”小魏连连摆手,“我和我哥比起来差远了,他参加过全运会呢。”
“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他也是高手?”我有些惊讶。
“是啊。他是我们省射箭队的队长呢。”
射箭?我听到这个词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有些异样,好像勾起了我心底尘封已久的某段回忆。对,死去多年的范勇!他的后脑正是中了一根弩箭。这难道是巧合?我的心绪一下子乱成一团。往事种种,此刻都轰然降临。我突然想到,从我认识陈海波的那天起,他就说在国内是商店的售货员,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曾是个射箭运动员的身份呢?
陈海波回来了。我冷不防说了一句:“老范出事,一转眼这么多年了。”说完把眼神笔直地盯在他的脸上。
他有些吃惊:“啊?是啊。六年多了。”他迎着我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空气有一度凝滞了,小魏问道:“老范是谁?”
陈海波咽了一口啤酒:“一个老同学,被害了。日本人到现在还没查出是谁干的。”
我掏出名片夹来,找出名高和其他几个警察的名片,摊开在桌上:“没事。我现在认识不少日本警察,关系也都不错,我会和他们说老范的事,只要凶手还在日本,早晚会被抓出来。”我的口气不容置疑。
“好,够朋友。”陈海波举起杯子和我干杯,眼光却开始有些闪烁。
托尼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去工作,先离开了,我又要了一杯啤酒。可是,陈海波和我之间突然好像什么话也没有了。我们早早地散了,他坚持要结账,我没像以前那样和他争抢。
在饭店的门外,他朝我点点头:“我们先走了。”
“好。要是警察需要知道什么关于案子的线索,我会找你帮忙。”我故意重提此事。
“行。”他笑着说。
我一个人回到上高地,坐了半个小时,头脑里纷乱如麻。说良心话,范勇和陈海波都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有必要刻意去认为陈海波一定是杀害范勇的凶手,但是,如果真的就是他呢?那我真的是无法接受的了。我一定会当面痛斥他一顿,然后把他亲手送交到警察的手里。因为,毕竟朋友之间的背叛是最可怕的。
我正想着这个烦心事,托尼给我打来电话:“喂。你怎么搞的?吃饭时我看你好像不对劲。”
“噢,没事。我肚子有点痛。现在好了。”
第五部分:斗争爆发风尘劫(1)
自从和陈海波分别之后,他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我拨打他的电话,被告知该用户已停机。我心里便越发感觉到事情的蹊跷。等我见到名高的时候,曾经几次想向他问起这个案件的侦破情况,并愿意提供线索,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还是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证明陈海波与范勇的死有直接关系,要是陈海波真的是清白的,那我岂不是害了他。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海波从此在我的世界中消失了,他就像歌舞伎町我曾经熟识的那些人那样,如烟一般消失在霓虹闪烁的街头,迷离缥缈,而且,让人永远也找不到头绪……
这件事深深地影响了我,让我喜欢上了怀旧。那是来日本已经八年的时候了,八年,在中国人说来常常是和“抗战”联系在一起的。而我的八年也是一场抗战,歌舞伎町就是我的战场。回顾八年来的历程,真的是让人百感交集。
我最初进入歌舞伎町工作的那家小饭馆。小个子的佐藤依旧在忙碌,依旧喜欢看棒球,依旧吃他自己做的生鱼片,我偶尔会去吃一顿饭,他会特别给我加上两盘免费的小菜。
还有那间人妖俱乐部现在还在,但里面所有的舞者、服务员,乃至老板都早已换成新人。有一次,我带两个中国内地的客人去看人妖表演,发现里面的灯光和音响都更新过了,但舞台的轮廓依然。我伫立在观众席的最后面,远远望着舞台,那些搔首弄姿的人妖们依然舞动着他们的大腿,眉目间是异样的妩媚,这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在那里舞动着的身影……
东京的秋天就这样来临了,带着火红的枫叶,飘落在沙白色的街道上。爽朗的天气里,歌舞伎町嘈杂的音乐声却泛着一股淡淡的感伤。夜色降临的时候,一些背着大书包、穿着超短裙的女中学生在色情店前顾盼生姿,引诱着一群日本中年人在那里驻足观望。手里拎着大瓶威士忌的正装职员,脸红脖子粗地吆喝着Gackt的音乐,在一个穿着浅粉色和服、浓妆艳抹的艺妓的搀扶下,往情人旅馆的方向走去。
一天晚上八点多钟,我刚吃过饭,站在一番街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当时对面走来一个女子,第一眼时感觉有些面熟。细看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因为我认识她——苇子。
我们已经有近七年未见,我们曾忘情享受鱼水之欢,我们熟悉彼此,更重要的是,我曾对她有过感情。
我呆住了。
她的模样变了。七年前,她总是穿着性感时髦,发型时尚,一看就知道是歌舞伎町风格的女郎;而今她的穿着比那时朴素得多,完全是街头一名普通妇人的打扮,神态中也少了年轻时的飞扬。
她也看到了我,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惊异的神色,她或许同样不能相信眼前的现实。
我上前几步:“好久不见。真的没想到,还会在这儿遇见你。”
她浅浅地笑了:“对,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然后,长时间的沉默。
“你怎么样?”
“还可以。你呢?”除了这种简单的寒暄,我们大概都找不出什么话可说。是啊,七年前的往事,怎么能浓缩成几个字、一句话?
“想请你喝点什么?你有时间么?”我鼓足勇气问。
她看了看表:“也许……可以。不过我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她似乎是不好意思地又笑了笑。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她那时好像从来不在乎时间,不在乎自己做出任何决定。
“好吧。就一会儿,坐下聊聊。”我做了个请求的姿势。
她笑着说:“你的夫人不会介意吧?”只是在这一会儿,她的眉线轻轻一挑,过去的影子又隐约出现了。
“在那之后不久,我就和爱梅离婚了,也有六年了。不过……”
“哦,对不起……”
“没事。我是想说,我现在又结婚了,妻子是一个日本人。”我盯着她的眼神。
她微微垂下了头:“哦——”有些落寞的声音。
“我们走吧。”
第五部分:斗争爆发风尘劫(2)
我没有带她到我经常去的上高地,而是选择了西武新宿车站旁的一间格调高雅的咖啡馆。那里静谧的氛围和雅致的环境,我觉得,更适合这次谈话。
我们各要了一杯法式咖啡。她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加入的奶液,动作娴静,在这一刻,我想到她可能已经成为一位少妇了。
是的,七年之后,我们都不再是二字头的年轻人了。我看着她的眼角、她的脸颊、她的衣饰,都可以发现岁月走过的痕迹。过去的狂野生活,使得她有些早衰,这是歌舞伎町人的通病,我也不例外。但此际,我的脑海里幻灯般浮现出当年她的神情举止。在桌子下,我的腿碰到了她的腿,她没有闪避。我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我重见苇子,才知道我对她的记忆是如此之深。
“对不起。”我用日语中愧疚最深的说法表达了我的歉意,低下了头。这是我几年来一直掩藏着心底想要对她说的话。
她急忙欠了一下身:“没什么。没什么。”
“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我那时结婚了,是我骗了你。请原谅。”
“没什么。”她的神情很真挚。
我那时给她打传呼,她一直没有回。她现在告诉我,在那天出事之后,她很快就离开了歌舞伎町,并且没有再回来过。此后她去过名古屋,在那边待了两年。大约五年前,她回到了老家鹿儿岛县。
“你结婚了吧?”我问。
“是的。”她点点头。三年前,她和当地的一位公司职员结了婚,现在是专职家庭主妇。
“你怎么样?一直在歌舞伎町?”她问起我的经历。
我好像遇到了一位可以倾诉一切的亲人,和她毫无保留地讲起了我的第二次离婚,我的业务上升,我遇到了久美子,有了孩子……
“那也不错。恭喜你。”她微笑道。
“谢谢。”
“你一个外国人,真的很不容易,今后要小心啊。”
“放心。我会的。”
我忽然想到,七年之后,她为什么又出现在歌舞伎町呢?
“我现在很少来东京,这次来了就想看看歌舞伎町有什么变化。”
“变化很多。七年了。”
“是啊。有好多地方我都认不出了。”
“我们曾吃过饭的饭店,有的已经改成了扒金库。”
“不过你还在。”
“呵呵。我会在这里坚持下去。”
第五部分:斗争爆发风尘劫(3)
在那一刻,我有强烈的想和她重温往日欢爱的欲望,甚至就要说出口要请她去旅馆了,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挡着我。在欲望之外,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可以回忆,但不可以再走回头路。
转眼之间,一个小时就要过去。她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我起身去结账,陪她下楼。在电梯的门关上后,我对她终于说出了那段话:“苇子。其实在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平静地听着,然后笑了:“谢谢。”
在街头。我本想给她一张我的名片,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其实有这样的一个夜晚,有这样一次重逢,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望的意外惊喜,我还何必奢求更多呢?
“再见。小心保重。”
“再见。你也请保重。”
我们像普通相识的人一样作别,彼此鞠躬。她在转身前朝我挥了挥手。我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于夜色。
我不知道她现在怎样看待我,不知道她是否原谅了我,尤其不知道的是,她是否对我有过认真的感情。我到底是否填补她当时空虚的小白脸?还是她也从我这里感到过真诚的快乐?这个问题将永远没有答案。
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我接受这个结局,因为我觉得它还不错。在那个时候,那种环境,我们或许只能如此。固然我们彼此之间有爱意好感,但似乎谁也没有资格将之明确或使之永恒。
换句话说,我们没有爱,也许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伤感归伤感,念旧归念旧。在现实生活中,我必须打起精神。
托尼加盟之后,我还是必须多找几个帮手,于是招募的广告又刊登出来了。广告里强调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有正式身份的中国人。因为如果是偷渡者或者是“黑”下来的留学生,在歌舞伎町这种人来人往、关系复杂的街头,是做不长久的。
其实,从1993年1月开始,蛇头组织的存在已逐渐被日本人掌握。原因是中国内地偷渡出国的活动越来越猖獗,到90年代中期就成为日本社会极为关注的重大焦点。曾经有这样一个事件,从福建偷渡去美国的轮船“黄金冒险号”驶进了美国东海岸,由于原本应来接应的小船不知为什么没能按时赶来,船里的偷渡者们耐不住性子出外窥视,想找机会靠岸,竟使轮船在慌乱中触了礁,结果,三百多名落海的偷渡者拼死想游到岸上。这一偷渡事件因此震惊了全世界,也使偷渡成为国际性的重大犯罪问题。
像1994年的“快活林事件”的凶手,据日本的媒体称,犯人是上海黑帮从内地招来的职业杀手,报酬是一千五百万日元。而我从黑帮那里听说的是,作案者不过是一名偷渡过来的福建人,报酬为三百万日元。也就是说,作案者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职业杀手,而仅仅是一个债台高筑、躲在集装箱里飘洋过海的偷渡客。而且,从“快活林事件”之后,在日本不断发生的大多数中国人凶杀事件都是像这样的一些偷渡者所为。因此,偷渡者的犯罪问题成为日本警察相当头疼的难题。
那些偷渡者付给蛇头数百万日元才能来到日本,而这数百万日元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是东拼西筹借来的一大笔债,有的甚至借的是高利贷。他们带着梦想登上日本这个传说中的“黄金之国”,就是想在短期内还清借贷,并且给家里汇回去大笔的金钱。可是,等他们到了日本以后,才知道这儿早已不是想象当中的黄金宝地了。日本的泡沫经济时代已经结束,这些没有正式身份的人已经难以找到多挣钱的工作。于是,他们就面临还不了钱的困境。
第五部分:斗争爆发风尘劫(4)
还不了钱的后果会怎样呢?不但自身生命受到威胁,在国内翘首盼望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有可能遭受不测。其实,已经有很多人不能及时还钱,致使其国内的家人遭到了报复。所以说,大多数偷渡者之所以走上犯罪之路,完全是被逼的。
至于为什么偷渡客屡禁不绝,而且会愈演愈烈呢,除了一些中国农民求富心切、不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