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姬-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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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情无泪夺剑,便是受卫国公主指使。”赵慕淡定道,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似乎期待我有所反应。
“此事当真?如何查知的?”我不动声色地问,心中却是波澜迭起。
“天剑的秘密是从卫国宫廷传出来的,也就是说,天剑原本属干天朝,后来属于卫国。”
“依你之意,天剑落在卫国公主手中?”
“正是。”眼前的眸子,锋冷的深处,仿佛藏着尖利的箭鏃。
“但是无情为什么为卫国公主卖命?为了钱财吗?”我想知道,他究竟查到多少真相。
日光灼灼,赵慕的眸光冷热交替,变幻莫测,“因为,卫国公主雅漾与无情交情不浅。”
在他如阳强盛的日光笼罩下。我深感无所遁形。“原来如此,既然你已查知天剑落在雅漾公主手中,你要派人夺剑吗?”
他淡淡摇头,“不会。”
我亦淡然问道:“为何?”
昏影在他的脸膛上影影绰绰。明暗摇摆。面色愈见深沉。“天剑既为雅漾公主之物,而且已为她拥有,我又何必夺人所好?”
我稍稍放心,诚心赞道:“公子慕遍布天下的密探,果然厉害。”
赵慕略略挑眉,轻叹道:“查了这么久才查到这点儿真相,有何厉害之处?”
“放眼天下,说不定只有公子慕查到雅漾公主尚在人间。”
“我还知道雅漾公主身在何处。”
心神俱震,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失了言语。
唇角薄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锁住我,他握着我的双臂,似笑非笑,似苦非苦,“雅漾,你瞒得我好苦。”
他在说什么?他叫我稚漾?他查到我就是卫国公主雅漾?
全乱了,一切都乱了……唯一的秘密也被他揭破,我欺瞒他,在背后算计他,他是不是很生气……他会不会不再信我,待我不复从前?
我呆呆地瞅著他,说不出一个字。
“雅漾,你还要欺瞒我吗?”赵慕捧着我的脸,深邃的日光令我看不透,“嗯?”
“我……”我垂眸,也许我应该否认,可是,秘密被揭破的刹那,我的反应已告诉他:我就是卫国雅漾公主。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迫视我,仿佛夏日骄阳笼翠头项,我浑身发汗。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如何解释,只觉言辞万分虚弱,“慕,你信我,我只想拿回天剑,其他的,我从未想过。”
赵慕含笑的日光竟比往常更为凌厉,“你夺取天剑,是为了复国,还是为了复仇?”
我慌忙否认,“都不是。”
他步步相逼,“灭卫者,是赵国,屠戮卫国王室的是我的父王,你是不是要杀我,为亲人复仇?”
“没有,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认为我留在他身旁是别有企图吗?他竞然怀疑我,竟然如此看待我!
心头一痛,我很失望,刹那间,我面冷如雪,“既然你如此看待我,我也无需再解释什么。”
话音未落,我拂开他的手臂,起身,扭头不看他。
光影闪烁,阵阵寒意涌遍全身。
须臾,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叹。
一双铁臂环住我,赵慕从背后拥住我,侧脸贴着我的脸领,“莫生气,我只是……无法确定你是否爱我,才这么试探你。”
虽然最初我留在他身边的目的不够单纯,曾想过利用他,但是对他的情意发自肺腑,容不得他质疑与践踏。我冰冷道:“你这是侮辱我,也是侮辱你自己。
“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他软言赔笑道。
“哼。”
“公主有何份咐,慕无不遵从。”赵慕在我耳畔低语,温热的鼻息在我的脖颈四周流窜,惹得我身子微颤。
我挣扎,他轻咬我的耳垂,温柔地含吻,我左右躲闪,想不到他得寸进尺,舔吻着我的脖子,流连至脸颊,激起我体内深藏的激流。我越挣扎越迷乱,“别胡闹了……”
赵慕索性扳过我的身子,封住我的唇,舌尖挑逗着我的舌,倾尽连日来的克制与念想。
我半睁着眼,望见他的眸心热浪翻涌,望见他眼中的我绵软无骨。
越来越狂热,炙热的鼻息纠缠在一起,我寻找他的深爱,他寻找我的柔软,彼此深入肺腑,欲令灵魂交融。天地之间,再无其他,只有他,只有我,以及我们的情与爱。
良久,他放开我,长叹一声,“无论你是卫国雅漾公主,还是秦王寐姬,于我来说,那都不重要。你仅仅是一个女子。此生此世我唯一眷恋的妻。”
热泪盈眶,我鼻子发酸,“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欺瞒你。”
“亡国灭家,如此家国仇恨,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忘记、轻易搁下,是赵国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复仇,我愿承担所有。”他诚挚道,绝无半分虚假。
“若我要复仇,我早已下手。”
“我赵慕发誓,此时此世,绝不负你!亦不让你再受丝毫损伤!”
凝日相顾,情意流转,帐中似有旖旎春色流动。
他查到是我指使无情夺剑,查到我是卫国雅漾公主,我相信他麾下密探的能耐,但是我总觉得不可思议,究竞他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从何处瞧出破绽的?
我说出这些疑惑,赵慕揽着我坐下,执着我的手,“那次你半夜与无情私会,你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命人追踪元情、查探卫国灭亡前后的事。”
密探上报,赵显天卫之际,卫国雅漾公主并不在卫王宫,因此,他断定雅漾公主尚在人世,有关三枚玉璧与天剑的秘密与行踪,说不定就是雅漾公主散播的。而无情拼命夺剑,大有可能就是雅漾公主指使的。因此,他命人严密盯梢无情。
无情与无泪前往北疆躲避追杀,雅漾公主却从未出现过。
后来,他忽然想起我与无情在洛邑城外私会,有如神助一般,顿悟了所有事。
马旷诡异地将玉璧交给我,我在“无意”中帮他破解三枚玉璧的玄机,在衣冠冢中,我轻而易举地破解各道门,以及我在整个寻玉璧、寻剑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他一一回顾,慌然大悟:很有可能,我便是他苦苦寻找的雅漾公主。
而今日左越所呈的密报,便是:雅漾公主在卫灭之际为什么不在卫王宫。
赵慕道:“左越说,雅漾公主上山学艺,师从春秋老人,你不就是春秋老人的弟子吗?因此,我断定,你便是雅漾公主。”
想不到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想不到他的密探如此强悍,查到这么多。
我深深战栗,身上泛起层层寒意。
赵慕目色凄痛,饱含歉意,“我真的想不到你是卫国雅漾公主,想不到你会因为赵国、因为赵氏子孙而国破家亡,独活于世,从赵国到秦国再到吴国,忍受这么多伤害与凌辱。”
“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的心疼与自责,我瞧见了,心中如饮甜蜜。
“倘若我初见你的时候,我知道你会遭受这么多苦,我一定会将你从王叔手中抢过来。”赵慕悲愤道。
——
兵戈铁马,金柝声寒,铁甲枪戟,一冬的军营寒夜,与呼号的风雪为伍。
这一冬,秦赵两军各自为营,垒壁据守,一日日消耗。
寒冬腊月的一场大雪,飘洒了六日六夜,长平内外积雪至膝,坚冰不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皓儿就滑倒数次,不是仰面朝天,就是狗吃屎般的狼狈。而营垒内外的将士们,再多的御寒衣物仍然觉得寒意袭人,各处岗卫似已变成雪冻冰人,巡视兵步行艰难,不时发生数人滑倒的惨况。
神州飞雪,天寒地冻,将士们也无心开战,能够坚持站岗、巡视已是对恶劣天气的勇敢挑战。
寒雪落尽,萧瑟冷冬终于过去,迎来春暖花开的新岁。
稍稍回暖,秦赵两军便蠢蠢欲动,士气轻扬,暗流轻涌。
秦军发动两次攻势,许是一冬的寒冷磨平了将士们的锋锐之气,懒散了将士钢铁般的身骨,攻势虽猛,却无法与去年秋季的攻势相比。赵军也是如此,乍一迎战拒敌,弓马骑射有所滞缓,枪戟耍得不够得心应手,杀气不够凛冽,士气不够激昂。
不过,赵慕并不担心,连续半月的操练,就能让将士们恢复先前的作战水准。
枯树吐露新芽,冰河渐渐融化,寒风渐暖,萧瑟肃杀的冬日焕发新生,天蓝蓝,水清清,满目欣欣向荣。
两军多次交锋,各有胜负,互有伤亡。赵军无法一鼓作气地击退秦军,秦军也无法一口气吞掉赵军主力。
然而,密探却呈上赵国数城的近况。
数日前,数城忽然兴起一些谣言,且迅速散播,传得街知巷闻、妇孺皆知。谣言道:赵慕经略北疆多年,抵御匈奴功勋卓著,却对秦军无可奈何,僵持数月无所战绩。只因赵慕擅骑兵作战,对于两军对峙、营垒攻坚,并无退敌良策。因此,秦军最忌惮的不是赵慕,而是赵笙。
又有了谣道:赵慕亲率大军抵御秦军攻势,不是为了家国,也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秦王的寐姬,就是曾经在吴为质、后不知所踪的艳姬。秦国曾遣使至邯郸接回寐姬,但是赵慕诸多阻扰,甚至使计扣留寐姬,强留寐姬在公子府。因此,赵慕坐镇长平,抵御秦军,虚为家国大义,实则为红颜。
如此公子策,如此睿侯,不再是以往赵国人人敬仰的赵慕,而只是一介为红颜置家国于不顾的鼠辈,让人失望。
寻常百姓听闻此类谣言,半信半疑,诸多猜测,对赵慕的敬仰不复从前,赵慕的声望与军威也大幅跌落。
邯郸城人心惶惶,谣言演变出多种说法,不一而足,不堪入耳的都有。
公卿诸臣闻之,不再对赵慕寄予厚望,落井下石者众。赵王闻之,震怒,失望。
很快的,流言蜚语传进军营,处处可见将士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和皓儿走过,身后便有低语散开。将士们的目光有探寻,有鄙视,有迷惑,有冷漠,有怒意,各种情绪应有尽有。
强敌当前,军心浮动,眼下大战在即,于赵军大大不利。
赵慕召集众将至帅帐,命诸将管好自己的下属和兵卒,若再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或是谈论谣言一事,军法处置,绝不宽怒。
高压之下,将士们不敢再私下议论,也许背地里会有暗流涌动,不过赵慕也鞭长莫及了。
赵国数城为什么会有这类谣言?矛头直指赵慕与我,究竟有何企图?
赵慕反复思量,与我商讨数次,皆无定论。
我忽然想起,公孙玄也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应该不会揭破我是卫国公主的身份,不过他知道客颜已毁的扶疏就是寐姬,于此,他会不会命人在赵国散播谣言?或者,他向秦王献计?
“唯一能够确定我就是寐姬的人,就是公孙玄。”我总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公孙玄看似不是小人。”赵慕眉心轻锁。
“将士们似乎都已知道我就是谣言中的寐姬,皓儿就是秦国公子,如果不是公孙玄,那还有谁?”十余一年前的旧恨本已搁下。没想到公孙玄会再次伤害我,新仇旧恨,我对此人恨之入骨。
“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关联,不能以此推断。”他冷静道,眸光悠远。
他担忧地看着我,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暂时搁下新仇旧恨。
静默。
我忽然想起,师父曾对我说过,大约百年前,韩赵魏三家分晋前,晋强,秦国有意东扩,却受阻于晋国。之后,秦晋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秦军惨败,遂实行反间计,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我说出百年前的反间计,赵慕恍然大悟,“这就是了,秦国欲以反间计扰乱赵国军心。”
秦赵两军相持不下,秦军远离国土作战,耗不起,粮草供应稍显不济,遂施行反间计也不无可能。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无法证实。
数日后,密探上报 ;果真是秦国施行的反间计。
眼见久攻不下,秦军伤亡惨重,秦宣王接纳了大臣所献妙计,派人潜入赵国数城,大肆散播谣言,以此攻击赵慕,令他在赵国、军中的威望折损,令赵军军心不稳,为秦军赢得猛攻良机。
遗憾的是,赵王果然中计了。
一道王令将赵慕召回邯郸,他前脚赶走,赵笙后脚即到,代替赵慕成为统军主帅。
我知道,赵慕再也不会回来了,遂携着皓儿离开军营,前往邯郸。
王命如山,即便赵慕有心为家国效力,有心有勇有谋击退秦军,也无法不在父王面前低头。
他多次逃宫面见赵王,恳求父王让他回长平督战,无奈赵王心坚意决,殆终不肯松口,甚至将他禁足公子府,不许他出城。
如此,赵慕唯有面朝长平,仰天长叹。
我竭力宽慰,却始终无法抚平他心中的遗憾与悲痛。
据密探上报,秦军也换了统率全军的主帅,以秦国大将蒙天洞代替公子嬴蛟。而赵笙,虽然手握二十万兵权,却行事冲动,少有谋略,显然不及征战沙场二三十载的蒙天羽。
赵笙对阵蒙天羽,局势堪忧。
十日来,赵慕长吁短叹,日夜忧虑,却无法获悉长平最新的战况。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连日来都没有长平的消息?
十八黑甲精骑早在赵慕回邯郸的第二日便赶至邯郸,左越仍然负责与密探联络之事。他也觉得怪异,猜测长平一定出了什么事。
赵慕对他下了死命令,”无论你用何种办法,都要与长平的密探取得联络。”
左越领命离去,我看着赵慕清俊、消瘦的身影,忽然间觉得,再冷静、再胸有成竹的人都会有无奈的时刻。
我强迫他回房歇息,他明明已经宽衣就寝,却又起身,揽着我,“我睡不着,一想起长平,我就忧心如焚。”
“你再如何忧心,也无济于事。”我苦苦相劝。
“我该怎么办?”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无助,无论是公子慕,还是睿侯,他惯常以冷静洞悉人事,以容智勘破时局,以谋略掌控一切,胸怀丘壑,睥睨众生。却绝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此时此刻我才觉得,他不是神,而是一个寻常人,有喜怒哀乐,也有彷徨悲伤,也需要别人的鼓励与开解。
我温柔道:“慕,现在的你不再冷静,而不冷静的你,又怎会想出应对之策?又如何做到放眼全局、掌控全局?你应该好好睡一觉,待神清气爽了,你就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赵慕面如平湖,怔忪地点头。
我让他躺下,盖上衾被,正想起身,手被他握住。
他眷恋地凝视我,“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