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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萧十一郎-第14部分

小说: 萧十一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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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没有讥诮,只有同情。沈壁君不由自主地捧过这碗汤,用手接着。汤里的热气,似已将天地间的寒意全都驱散!她只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并不是一碗汤,而是一碗温馨,一碗同情……。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汤里。小庙仍是那么小、那么脏、那么破旧。但刚从外面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走进来,这破庙似乎一下子就改变了,变得充满了温暖与光明。沈壁君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她从来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流泪。甚至在连城壁面前,她也从未落泪。幸好,萧十一郎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一进来,就躺到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道:“快睡,就算要走,也得等到天亮……”这句话他好像并未说完,就已睡着了。那堆草又脏、又冷、又湿,但就算睡在世上最软最暖的床上的人,也不会有他睡得这么香、这么甜。这实在是个怪人。沈壁君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只觉得在这个男人身旁,是绝对安全的。在醒着的时候,他看来虽然那么粗、那么强,但在睡着的时候,他看来却像是个孩子。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他那两道深锁的浓眉中,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无法向人诉说的愁苦、冤屈、悲伤、忧郁……沈壁君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她本来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旁边睡着的。但却不如不觉睡着了……  
第一一章淑女与强盗 
沈壁君醒来得很早。风已往,火仍在燃烧着,显然又添了柴,这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居然充满了温暖之意。但火堆旁那奇怪的男人已不在了。难道他已不辞而别?沈壁君望着这闪动的火焰,心里忽然觉得很空虚、很寂寞、很孤独,就像是忽然间失去了什么?她甚至有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了的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对她作过任何允诺。他要走,自然随时都可以走,也根本不必告诉她。但就连她的丈夫离开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这是为了什么?“一个人在遭受到不幸、有了病痛的时候,心灵就会变得特别脆弱、特别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特别不能忍受寂寞。”她试着替自己解释,但自己对这样的解释也并不十分满意,她只觉心乱得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那苍凉而萧索的歌声已自门外传了进来,听到这歌声,沈壁君的心情立刻就改变了,甚至连那堆火都忽然变得更明亮、更温暖了。萧十一郎已走了进来。他嘴里哼着歌,左手提着桶水,右手挟着一捆不知名的药草。他的步履是那么轻快,全身都充满了野兽般的活力。这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雄狮、一只猛虎。却没有狮虎那么凶暴可怕。看来他不但自己很快乐,也能令每个看到他的人都感染到这份快乐。沈壁君面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萧十一郎的眼睛也正好自她面上扫过。沈登君带着笑道:“早。”萧十一郎谈淡道:“现在已不早了。”他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移向别处。虽只看了—眼,但他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也忽然变得很温柔。沈壁君道:“昨天晚上……”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碗汤,汤中的眼泪,她的脸就不觉有些发红,垂下了头,才低低地接着道:“昨天晚上真麻烦你了,以后我一定会……”萧十一郎不等她说完,就已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我最喜欢别人报答我,无论用什么报答我都接受。但现在你说了也没有用,所以还不如不说的好。”沈壁君楞住了。她发现这个人每次跟她说话,都好像准备要吵架似的。在她的记亿中,男人们对她总是文质彬彬、殷勤有礼,平时很粗鲁的男人,一见到她也会装得一表斯文。平时很轻佻的男人,一见到她出会装得一本正经,她从来也未见到一个看不起她的男人。现在她才总算见到了。这人简直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竟会看不出她的美丽?火堆上支着铁架,铁架上吊着个大锅,昨天晚上那碗汤,就是用这个铁锅熬出来的。现在锅里的汤也不知是被熬干了,还是被喝光了,铁锅已被烤得发红,萧十一朗将一桶水全都倒入锅里。只听“滋”的一声,锅里冒出一股青烟。然后萧十——郎就又坐到火堆旁,等着水沸。“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破庙就是他的家?他为何连姓名都不肯说出?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沈壁君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却又不好意思问他,只希望他能自己说说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说出来,随便说两句也好。但萧十一郎嘴里又开始哼那首歌,眼睛又开始闭了起来。似乎根本已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他既然不愿理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沈壁君忽然对自己生起气来,大声道:“我姓沈,无论什么时候你到大明湖畔的‘沈家庄’去,我都会令人重重地酬谢你,绝不会让你失望。”萧十一朗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道:“你现在就要回去?”沈壁君道:“是。”萧十一郎道:“你走得回去么?”沈壁君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腿,才发觉腿已肿得比昨天更厉害了。最可怕的是,肿的地方已完全麻木,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莫说走路,她这条腿简直已连抬都无法抬起。锅里的水沸了。萧十一郎慢慢地将那捆草药解开,仔细选出了几样,投入水里,用—根树枝慢慢地搅动着。沈壁君望着自己的腿,眼泪又忍不住要流了出来。她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可是现在她却别无选择的余地。这是无对奈何的事,每个人一生中都难免会遇到这种事,她只有忍耐,否则就只好发疯。沈壁君长长地吐出口气,嗫嚅着道:“我——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萧十一郎道:“嗯。”沈壁君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辆车子,载我回去?”萧十一朗道:“不能。”他回答得实在干脆极了,沈壁君楞了楞,忍住气道:“为什么不能?”萧十一郎道:“因为这地方是在半山上,因为拉车的马没有—匹会飞的。”沈壁君道:“可是——我来的时候……。”萧十一郎道:“那是我抱你上来的。”沈壁君的脸立刻绯红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萧十一郎悠然道:“现在你自然不肯再让我抱你下去,是不是?”沈壁君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你为何要——要带我到这里来?”萧十一朗道:“不带你到这里来,带你到哪里去?你若在路上捡着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小狗,是不是也会将它带回家呢?”沈壁君绯红的脸一下子又气白了。她从来也没有想到去打男人的耳光,但现在她若有了力气,也许真会重重地给这人几个耳刮子。萧十一朗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神案前,盯着她的腿。沈壁君的脸又红了,真恨不得将这条腿锯掉。她拼命将这条腿往里缩,但萧十一郎的眼睛连一刻也不肯放松。沈壁君又羞又怒,道:“你——你想干什么?”萧十一郎淡淡道:“你的脚已肿得像个粽子,我正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你的鞋袜脱掉。”沈壁君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这男人居然想脱她的鞋袜,她的脚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真正看到过。只听萧十一朗喃喃道:“看样子脱是没法子脱掉的了,只有用刀割破……”他嘴里说着说着,竟真的自腰畔拔出了一把刀。沈壁君额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你——你……”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是君子,却也没有替女人脱鞋的习惯。”他忽然将刀插在神案上,又将那捅水提了过来,冷冷道:“你若想快点走回去,就赶快脱下鞋袜,放在这捅水里泡着,否则你说不定只有一辈子住在这里。”在那个时候,你若想要一位淑女脱下她的鞋袜,简直就好像要她脱衣服差不多困难。因为在那个时候,一个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鞋袜,那么别的东西她也就差不多可以脱下来了。沈壁君现在却连一点选择也没有。她只希望这人能像个君子,把头转过去。萧十一郎的眼睛却偏偏睁得很大,连一点转头的意思也没有。沈壁君咬着嘴唇,道:“你——你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萧十一郎道:“不能。”沈壁君连耳根都红了,呆在那里,真恨不得死了算了。萧十一郎道:“你不要以为我想看你的脚。你这双脚现在已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而已。”他冷冷地接着道,“毒性若再蔓延上去,你说不定连别的地方也要让人看了。”这句话真的比什么都有效。沈壁君慢慢的,终于将一双脚都泡入水里。一个人若能将自己的脚舒舒服胶地泡在热水里,他对许多事的想法和看法就多多少少会改变些的。脱鞋子的时候,沈壁君全身都在发抖,但现在她的心已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一切事并不如自己方才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萧十一郎已没有再盯着她的脚。他已看得很清楚了。这时他已经选出了几种药草,摘下了最嫩的一部份,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它们的滋味。沈壁君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居然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脚——她只希望这是场噩梦,能快些过去,快些忘掉。突听萧十一郎道:“把你受伤的脚抬起来。”这次沈壁君并没有反抗,她好像已认命了。这就是女人最大的长处——女人都有认命的时候。有许多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嫁给一个又丑又笨的丈夫,还是照样能活下去,就因为她们能够“认命”。有很多人都有种很“奇妙”的观念,觉得男人若不认命,能反抗命运,那他就是英雄好汉。但女人若不认命,若也想反抗,就是大逆不道。沈壁君足踝上的伤口并不大,只有红红的一点,就好像刚被蚊子叮了一口时的那种样子。但红肿却已蔓延到膝盖以上。想起了那可怕的“孩子”,沈壁君到现在手脚还难免要发冷,她足踝被那“孩子”踢中时,绝未想到后果竟是如此严重。萧十一郎已将嘴里咀嚼的药草吐了出来,敷在她的伤口上。她心里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感激。她只觉这药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萧十一郎又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放到水里煮了煮,再将水拧干,用树枝挑着送给沈壁君,道:“你也许从来没有包扎过伤口,幸好这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总该做得到。”这次他话来说完,头已转了过去。沈壁君望着他高的背影,她实在越来越不了解这奇怪的人了。这人看来是那么粗野,但做事却又如此细心;这人说话虽然又尖锐、又刻薄,但她也知道他绝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他明明是个好人。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教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呢?萧十一郎又哼起了那首歌,歌声仍是那么苍凉、那么寂寞、你若看到他那张充满了热情与魔力的脸,就会觉得他实在是个很寂寞的人。沈壁君暗中叹了口气,柔声道:“谢谢你,我现在已觉得好多了。”萧十一朗道:“哦?”沈壁君笑道:“想不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我幸亏遇见了你。”萧十一朗道:“我根本不懂什么医术,只不过懂得怎么才能活下去。每个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不是?”沈壁君慢慢地点了点头,叹道:“我现在才知道,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没有人会想死的。”萧十一郎道:“非但人要活下去,野兽也要活下去。野兽虽不懂什么医道,但它们受了伤的时候,也会去找些药草来治伤,再找个地方躲起来。”沈壁君道:“真有这种事?”萧十一朗道:“我曾经看到过一匹狼,被山猫咬伤后,竟逃到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沈壁君道:“它难道不是?”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它在那沼泽中躲了两天,就又活了。原来它早已知道有许多药草腐烂在那田泽里,它早已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沈壁君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似乎只有在谈到野兽时,他才会笑。他甚至根本不愿意谈起人。萧十一郎还在笑着,笑容却已有些凄凉,慢慢地接着道:“其实人和野兽也一样,若没有别人照顾,就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人真的和野兽一样么?若是在一两天之前,沈壁君听到这种话,一定会认为说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现在,她却已忽然能体会这句话中的凄凉辛酸之意。她这一生中,时时刻刻都有人在陪伴着烛、照顾着她,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寂寞与孤独竟是如此的可怕。沈壁君渐渐已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甚至还有些可怜,她忍不住想对这人知道得更多些。人们对他们不了解的人,总是会生出一种特别强烈的好奇心,这份好奇心往往又会引起许多种别的感情。沈壁君试探着问到:“这地方就是你的家?”萧十一朗道:“最近我常常住在这里。”沈壁君道:“以前呢?”萧十一郎道:“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以后的事我从不去想它。”沈壁君道:“你……你难道没有家?”萧十一郎道:“一个人为什么要有家?流浪天下,四海为家,岂非更愉快得多?”当一个人说自己宁愿没有家时,往往就表示他想要个家了!只不过“家”并不只是间屋子,并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建立的——要毁掉卸很容易。沈壁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每个人迟早都要有个家的。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也许可以帮助你……”萧十一郎冷冷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围难,只要你肯闭上嘴,就算是帮我个大忙了。”沈壁君又愣住了。像萧十一郎这样不通情理的人,倒也的确少见得很。就在这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响,两个人匆匆走了进来。这破庙里居然还会有人来,更是令人想不到的事。只见这两人都是相貌堂堂、衣衫华丽,气派都不小。佩刀的人年纪较长,佩剑的人看来只有三十左右。这种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就令人奇怪了。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人见到沈壁君,面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立刻抢步向前,躬身道:“这位可就是连夫人么?”沈壁君愣了愣,道:“不敢,阁下是……”那人面带微笑,通:“在下彭鹏飞,与连公子本是故交。那日夫人与连公子大喜之日,在下还曾去叨扰过一杯喜酒。”沈壁君道:“可是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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