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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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坚强,甚至有些冷酷,但一笑起来,露出了那白玉般的牙齿,看来就变得那么柔美妖媚。她的颧骨很高,却使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一种可以令大多数男人心迷的魅力。这女子并不能算美,但站在这华丽无比的屋子中,却显得那么脱俗,若不是沈璧君在她身旁,所有的光辉几乎要全被她一个夺去了。沈璧君虽没有看她,但她却在看着沈璧君。一个美丽的女子遇到另一个更美丽的女子时,总会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的。女人看女人,有时比男人还要仔细。然后,她才转过头来打量萧十一郎。她不是那种时常会害羞的女人,但瞧见萧十一郎那双猫一般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垂下了头,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甜笑,道:“贱妾素素,是特地来待侯贤伉俪的。”又是“贤伉俪”。沈璧君头垂得更低,希望萧十一郎能解释。但萧十一郎若真的解释了,她也许又会觉得很失望。萧十一郎只淡淡道:“不敢当。”素素道:“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若有什么话要问,问我就行了。”萧十一郎道:“我若问了,你肯说吗?”素素抿着嘴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萧十一郎道:“我们承蒙相教,却连是谁救的都不知道。”素素道:“那是我们家公子,乘着雨后去行猎时,无意中发现了两位。”她忽又嫣然一笑,道:“我们家公子本不喜欢管闲事的,但见到两位不但郎才女貌,而且情深如海,纵在垂死晕迷时,手还是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听到这里,沈璧君的脸已似在燃烧。幸好萧十一郎将活打断了,道:“却不知你们家公子尊姓大名?”素素笑道:“他姓天,我们做下人的,只敢称他为天公子,怎么敢去问他的名字呢?”萧十一郎道:“天,天地的天?”素素道:“嗯。”萧十一郎道,“有这种姓吗?”素素笑道:“一个人有名姓,只不过是为了要别人好称呼、好分辨而已,只要你愿意,随便姓什么都无所谓的,是吗?”萧十一郎不说话了。素素笑得更甜,又道:“譬如说,我劳问两位贵姓大名,两位也未必肯将真实的姓名告诉我,是吗?”萧十一郎也笑了,道:“却不如这位天公子是否愿意见我们一面?”素素道:“当然愿意,只不过——”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怎样?”素素嫣然道:“只不过现在已是深夜,他已经睡了。”萧十一郎这才发觉了两件事。屋里根本没有窗子。有光是因为壁上嵌着铜灯。素素道:“公子知道两位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武功一定很高,所以再三盼咐我们,千万不可怠慢了两位。”萧十一郎淡淡笑道:“若是武功很高,就不会如此狼狈了。”素素徐徐地说道:“你受了四处内伤,两处外伤,外伤虽不致命,但那四处内伤,却仿佛是被‘摔碑手’、‘金钢掌’这一类的功夫击伤的,普通人只要挨上一举,就活不成了,你却还能支持得住,若不是武功极高,就是运气太好了。”萧十一郎笑道:“姑娘非但目光如炬,而且也是位高人,否则又怎会知道我是被哪一种掌力所伤?”素素巧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全都是听别人说的。”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话末说完,已转身走了出去。萧十一郎既没有阴止,也没有追问。沈璧君这才偷偷瞟了他一眼,悄声道:“你看这位姑娘怎样?”萧十一郎道:“还不难看,也不太笨。”沈璧君笑道:“非但不难看,而且美极了,只看她,就可想见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了。”萧十一郎沉吟着。沈璧君又道:“我看这地方的人好像都有点神秘,却不知道他对我们是好意?还是坏意?”只听素索娇笑道:“若是坏意,两位只怕已活不到现在了。”地毡又厚又软,走在上面,根本一点声音也没有。沈璧君不禁又红着脸,垂下了头。素素已捧着两碗茶走进来,带着笑道:“这本是我们家公子的好意,但两位若不愿接受,也没关系。”萧十一郎笑了笑,淡淡道:“我们的性命本为天公子所救,这碗茶里就算下毒,我也一样喝下去。”他果然端起来,一饮而尽。素素叹了口气,道,“难怪公子对两位如此看重,就凭这份豪气,已人所难及的了。”她看见沈璧君慢慢地喝下那碗茶。她看着萧十一郎先倒下去,沈璧君也跟着倒了下去。她笑得仍是那么甜,柔声道:“我方才说过,这碗茶有种意想不到的效力,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并不是骗你们的。”
第二十章玩偶世界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很疲倦的时候,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旁,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啁啾,天真的孩子正在窗外吃吃地笑,鼻子里嗅到的是火腿炖鸡汤的香气。这只怕是最愉快的“醒”。最难受的是,心情不好。喝了个烂醉,迷迷糊糊睡了半天,醒来时所有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头却疼得恨不能将它割下来。这种“醒”,还不如永远不醒的好。被人灌了迷药。醒来时也是晕晕沉沉的,一个头比三个还大,而且还会有种要呕吐的感觉。但萧十一郎这次醒来时,却觉得轻飘飘的,舒服极了,好像只要摇摇手,就可以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沈璧君也在他身旁,睡得很甜。他心里恍恍惚惚的,仿佛充满了幸福,以前所有的灾难和不幸,在这一刻间,他完全都忘得干干净净。不幸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太长久。首先,他看到很多书。满屋子都是书。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香炉。炉中香烟袅娜,燃的仿佛是龙涎香。萧十一郎慢慢地站起来,欲看到桌上摆着的很名贵的端砚,很古的墨,很精美的笔,连书架都是秦汉时的古物。他也看到桌上铺着的那张未完成的图画。画的是挑灯看剑图。萧十一郎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竟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就仿佛严冬中忽然从被窝中跌入冷水里。他站在桌子旁,呆了半晌,转过身。这屋子有窗户,窗户很大,就在他对面。从窗子中望出去,外面正是艳阳满天。阳光正照在一道九曲桥上,桥下的流水在闪着金光。桥尽头有个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一个朱衣老人座旁还放着钓竿儿渔具,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拈着个棋子,迟迟末放下去,似乎正在苦思。另一个绿袍老人笑嘻嘻地瞧着他,面上带着得意之色,石凳旁放着一双梁福字幅,脚还是赤着的。这岂非正是方才在溪水旁垂钓和浣足的那个玩偶老人?萧十一郎只觉头有些发晕,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窗外缘草如茵,微风中还带着花的香气。一只驯鹿自花木从中奔出,仿佛突然警觉到窗口有个陌生人正在偷窥,很快地又转了回去。花丛外有堵高墙,隔断了墙外边的世界。但从墙角半月形的门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远处有个茶几,茶几上还有两只青瓷的盖碗。这正是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方才用过的两只盖碗。萧十一郎用一只手就可以将碗托在掌心中。但此刻在他眼中,这两只碗仿佛比那八角亭还要大些。他简直可以在碗里洗澡。沈璧君正在长长地呼吸着,已醒了。萧十一郎转过身,挡住了窗子。沈璧君受的惊吓与刺激已太多,身心都已很脆弱,若再瞧见窗外的怪事,说不定要发疯。萧十一郎自己也快发疯了。沈璧君揉着眼睛,道:“我们怎会到这里来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萧十一郎勉强笑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句话。沈璧君叹了口气,道:“看来那位天公子真是个怪人!既然没有害我们的意思,为什么又要将我们迷倒后再送到这里来?我们清醒时,他难道就不能将我们送来吗?”沈璧君盯着他,也已发现他的神情很奇怪。萧十一郎平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沈璧君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萧十一郎道:“没什么,只不过——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他嘴里在说话,眼睛却在望着沈璧君身后的书桌。他只恨方才没有将桌上的画收起来,只希望沈璧君方才没有注意到这幅面。沈璧君诧异着,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她脸色立刻变了,怔了半晌,目光慢慢地向四面移动。四壁都是书箱,紫檀木的书箱。萧十一郎勉强笑道:“天公子也许怕我们闭得无聊,所以将我们送到这里来,这里的书,看上三五年也未必看得完。”沈璧君口唇发白,手发抖,突然冲到窗前,推开了萧十一朗。曲桥、流水、老人、棋局……。沈璧君低呼一声,倒在萧十一郎身上。炉中的香,似已将燃尽了。沈璧君的心却还没有定。过了很久,她才能说话,道:“这地方就是我们方才看到的那栋玩偶屋子。”萧十一郎只是点了点了头,道:“嗯。”沈璧君道:“我们现在是在玩偶屋子里。”萧十一郎道:“嗯。”沈璧君颤声道:“但我们的人怎么会缩小了?那两个老人明明是死的玩偶,又怎会变成了活人?”萧十—朗只能叹息。这件事实在太离奇,离奇得可怕。任何人都不会梦想到这种事,也绝没有任何人能解释这种事——这简直比最离奇的梦还要荒唐。沈璧君连嘴唇都在发着抖,她用力咬着嘴唇,咬得出血,才证明这并不是梦。萧十一郎苦笑道:“我们方才就想到这里来玩玩的,想不到现在居然真的如愿了。沈璧君已失去控制,突然拉住他的手,道:“我们快——快逃吧!”萧十一郎道:“逃到哪里去?”沈璧君垂下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门外有了敲门声。是谁?门是虚掩着的,一个红衣小环推门走了进来,眼被流动,巧笑倩然。萧十一郎依稀还认得出她就是那在前厅奉茶的人。她本也是个玩偶,现在也变成了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萧十一郎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也红了,垂头请安道:“敝庄主特令贱婢前来请两位到厅上便饭小酌。”萧十一郎什么话都没有问,就跟她走了出去。他知道现在无论问什么都是多余的。转过回廊,就是大厅。厅上有三个人正在聊着天。坐在主位的,是个面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的人,戴着形状古怪的高冠,看来庄严而高贵,俨然有帝王的气象。他肤色如玉,自得仿佛是透明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宛如女子,无论谁都可看出他这一生中绝没做过任何粗事。他看来仿佛还年轻,但若走到他面前,就可发现他眼角已有了鱼纹,若非保养得极得法,也许是个老人。另外两个客人,一个头大腰粗,满脸都是金钱麻子。还有一个身材更高大,—张脸比马还长,捧着茶碗的手如磐石,手指又粗又短,中指几乎也和小指同样长,看来外家掌力已练到了十成火候。这两人神情都很粗豪,衣着却很华丽,气派也很大,显然都是武林豪杰,身份都很尊贵,地位也都很高。这二个人,萧十一郎都见过的。只不过他刚刚见到他们时,他们都没是没有灵魂的玩偶。现在,他们却都有了生命。萧十一郎走进来,这三人都面带微笑,长身而起。那有王者气象的主人缓步离座,微笑道:“酒尚温,清。”他说话时用的字简单而扼要,能用九个字说完的话,他绝不用十个字。他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动作和走路的姿势也同样优美,就仿佛是个久经训练的舞蹈家,一举一动都隐然配合着节拍。但萧十一郎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好。他觉得这人有些娘娘腔,脂粉气太重。男人有娘娘腔,女人有男子气,遇见这两种人。他总是觉得很痛苦。厅前已摆了桌很精致的酒席。主人含笑揖客,道:“请上座。”萧十一郎道:“不敢。”那麻子抢着笑道:“这桌酒本是庄主特地准备为两位洗尘接风的,阁下何必还客气?”萧十一郎目光凝注着这主人,微笑道:“素昧平生,怎敢叨扰?”主人也在凝注着他,微笑道:“既已来了,就算有缘,请。”两人目光相遇,萧十一郎才发觉这主人很矮,矮得出奇。只不过他身材长得匀称,气度又那么高贵,坐着的时候,看来甚至还仿佛比别人高些。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个株儒。萧十一郎立刻移开目光,没有再瞧第二眼。因为他知道矮人若是戴着高帽子,心里就一定有些不正常,一定很怕别人注意他的矮,你若对他多瞧了两眼,他就会觉得你将他看成个怪物。所以矮子常常会做出很多惊人的事,就是叫别人不再注意他的身材,叫别人觉得他高一些。坐下来后,主人首先举杯,道:“尊姓?”萧十一郎道:“萧,萧石逸。”麻子道:“石逸?山石之石,飘逸之逸?”萧十一郎道:“是”麻子道:“在下雷雨,这位——”他指了指那马面大汉,道:“这位是龙飞骥。”萧十一郎动容道:“莫非是‘天马行空’龙大侠?”马面大汉欠了欠身,道:“不敢。”萧十一郎看着那麻子,道:“那么阁下想必就是‘万里行云’雷二侠了。”麻子笑道:“我兄弟久已不在江湖走动,想不到阁下居然还记得贱名。”萧十一道:“无双铁掌,龙马精神——二位大名,天下皆知,十三年前天山一战,更是震铄古今,在下一向仰慕得很。”雷雨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十三年前,这二人以快掌连战“天山七剑”,居然毫发未伤,安然下山,在当时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萧十一郎道:“天山一役后,两位侠踪就未再现,江湖中人至今犹在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两位究竟到何处去了。”雷雨的神色更惨淡了,苦笑道:“休说别人想不到,连我们自己,又何尝——”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举杯—饮而尽。主人轻叹道:“此间已非人世,无论谁到了这里,都永无消息再至人间了。”萧十一郎只觉手心有些发冷,道:“此间已非人世,难道是——”主人安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感之色,道,“这里只不过是个玩偶的世界而已。”萧十一郎呆住了。过了很久,他才能勉强说得出话来,嘎声道:“玩偶?”主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玩偶——”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万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尝不是玩偶?”雷雨缓缓道:“只不过人是天的玩偶,我们都是人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