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倾城乱-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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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刚落地,那怜姬面色白了白,失声道:“不可能,这舞曲早就残破不堪,无人可重新谱全,难道这位柔芳仪娘娘能有全本。妾身不相信,除非娘娘真的能弹出来。”她绝色的小脸上满是不信,底下的一干舞姬亦是议论纷纷。
欧阳箬知道这句话震撼到了她,目的也达到一半了。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曲,可是浸淫舞艺多年的这些舞姬绝对是会知道这“离歌散”的份量。
这舞曲,是当年一位名满四国的舞姬,名叫离娘,因在战乱中痛失爱子与丈夫,日日思念,最后请当时的琴师,雅清师傅谱了这只舞曲。此曲谱成,她在十人高的高台上一舞惊人。看过的人都纷纷落泪,黯然神伤,心情的激荡久久不绝。
她的舞姿充满了对苍天不屈的控诉与亲人离散的悲痛欲绝。她舞完三日后便黯然去世。只留下高台上不屈愤恨地影子,让世人怀念不已。
……
欧阳箬微微一笑,笑容清寒孤高,似冰雪中的那朵白莲。她正站在御阶之上,居高临下,对她淡淡道:“那本宫便弹奏一遍,你便可知真假了。”
她说罢,缓步走下,那怜姬忽然看到她宽大宫装下微凸的肚子,忍不住低声惊呼:“你怀孕了。”
欧阳箬走过她身边,朝她和善地笑了笑。径直叫宫人为她准备琴,净手焚香。
珠帘垂下,她坐在殿中一角,屏息凝神,纤手微拨,一串清澈空灵的琴音流泻在大殿四周。似天上偶落下的仙子正在林间舞蹈,琴音淙淙似流水静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明媚,似乎万物齐放,春色无边。
闻之令人心悦。楚霍天侧耳倾听,俊魅的面上闪过激赏,他与她共枕多年,也只隐约知道她也会弹琴。竟不知道她有如斯技艺,似她也不曾提过。
底下的怜姬更是凝神细听,如临大敌。她的额上隐约渗出薄汗来。她听出这便是“离歌散”的第一部。可是她虽听过她的师傅弹过,但一听欧阳箬的琴声,高下立判,她的琴声中包罗万象,流畅异常,一丝滞碍也无。
光听第一部她便知道自己是输了。离娘的舞姿讲究意境,而不太重视技巧,可偏偏这第一章就将舞者的技巧与意境要高度融合。所以据说离娘那一次跳这舞,跳完第一部已经是香汗淋漓,她自认自己并没有当年离娘的造诣,若能勉强在短时间在脑中排完,但是意境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琴声渐低,似春色渐敛,万物沉睡,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仙女与凡人相爱,缠绵悱恻,似幽怨似乎互诉衷肠,恰似千万年来,终于等来这一刻,二人执手相看,脉脉含情,天地为之动容……
殿上鸦雀无声,一道青衫俊逸的背影悄然而至,德轩刚要请他入席,赵清翎却看向那珠帘之后的人儿,示意禁声。
琴声缠绵之后,忽然渐渐激烈高昂,隐约有兵戈铁马之声,杀气渐渐浓,原本静谧的时空忽然扭曲变色,山雨欲来风满楼。命运跌宕起伏,人若蝼蚁一般,在波涛中起伏不定。
欧阳箬隐在珠帘之后,如玉的额头上密密都是冷汗,此“离歌散”最难的就是在最后两部,前面两部皆是轻柔和缓,最后两部杀气横生,末尾一部更是悲伤难抑。所以世人说这曲“离歌散”不全,其实大都是誊抄之人理解不了琴师的意思,在百年传抄中,最后两部渐渐遗失。
当年欧阳箬有幸从父亲手中得了残本,仗着自己聪慧,编了三个月才渐渐谱全,当年的孤高清寒的少女如今经历漂泊流离,一路到了敌国宫廷,国灭子离,历经坎坷,其中辛酸孤苦,从不为外人说道。
人都道琴由心生,欧阳箬渐渐沉浸在琴声之中,华国宫倾那一刻,她绝望地投缳自尽,满目的凄凉,去往楚国道上的累累死骨,战乱,血溅,一路上忍辱负重,咬牙坚忍,从侯府一步步走来,从锦绣繁华的楚宫中一步步经营算计,渐渐爬上这个宠妃的位置,位高不胜寒,前面有虎,后头有狼。她无一刻敢懈怠,无一刻能得轻松。
琴声渐渐从气象万千,万马奔腾的战场之上,渐渐变得凄凉哀鸣,燕回不成双,良人已去,再也看不到生之希望,万物都凋零,只剩下对苍天的控诉,对世间生离死别的不甘。
欧阳箬手中不停,豆大的冷汗渐渐渗了出来,腹中的胎儿似觉得母体不适,隐约动了一下。
欧阳箬顿时醒悟过来,忙收敛心神,不随这琴音而欲加悲伤。当最后一个音婉转落地,殿上的众人却半晌没回过神来。怜姬更是面无人色,伏在地上,双肩抖动,似哭又似在笑一般。
欧阳箬长嘘一口气,十指抬起,早就鲜血淋漓。
她欲起身,忽然晃了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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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曲动天(三)
赵清翎低呼一声:“糟糕!”身形一晃,早就冲进珠帘,将她扶好。手一探,抓住她的脉门,源源的功力输入她的体内,急忙护住她的心脉,不让奔腾的血气逆攻上心。
欧阳箬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心中不由悔恨自己托大,以为只是一曲舞曲而已,没想到这曲子却有魔力一般将人的心神都吸进,想来这也是当年离娘未何三日后身死的原因吧。
欧阳箬想定,回头见赵清翎众目睽睽之下,不避讳扶她,更是心中感激。张口想说话,赵清翎冲她摇了摇头。
他扶好她,急运身上的功力,欧阳箬又感觉到那股温暖在周身流动,渐渐平息了自己身上的浮躁的血气,那腹中的胎儿也渐渐不再蠕动。
赵清翎见欧阳箬面上恢复血色,便扶了她出来,这时满殿人都立起身来,都跟看怪物一般看她,欧阳箬也被吓了一跳,踌躇不敢上前。
楚霍天飞快下了御阶,不动声色,接过赵清翎的搀扶,将欧阳箬引到怜姬身边。
欧阳箬对楚霍天笑笑:“臣妾托大了,不知这‘离歌散’如此境界,竟会耗人心力。”楚霍天不语,只静静看着她的面。欧阳箬见他目光炯炯,不由悄悄将自己的手隐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怜姬见她过来,抬起头来,绝美的面上满是敬畏与无比的崇敬:“怜姬到今日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曲,怜姬跳不来。”
欧阳箬恍惚一笑:“是,你跳不来。你没经历过自然跳不来,本宫也不希望你能跳。”
楚霍天俊颜上微微动容,再看她清丽无双的面上浮起了一层阴影,心中一痛,满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自然知道她为何能弹得如此入神,消耗了如此大的心力。
原来她心中一直有着亡国的痛,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想到此处,饶是他是铁石心肠也软了三分。
两人默默对视,一时竟忘了还在宴席之上。
赵清翎轻咳一声,上前恭敬扶了欧阳箬,对楚霍天笑道:“微臣见柔芳仪娘娘累了,请容许微臣为娘娘诊治请脉。”
欧阳箬回过神,也觉得自己虚软,对楚霍天微微一笑,便由赵清翎扶着慢慢下去了。
满殿的人只见她背影纤细柔美,虽然身怀有孕,可身姿依然绝美如仙。赵清翎长身挺立,翩翩若浊世佳公子,二人相扶着,走过众人面前,似一对神仙眷属一般。
楚霍天看着他们二人离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说不明白也道不清楚。似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中。到了今日他才知道她是那么飘渺,似仙子一般,只轻轻一放手。她便会乘风而去。
直到此时,满殿呆滞的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那些梁国使者也不敢再气焰嚣张,只默默喝酒。楚霍天心中有事,自然更是敷衍寥寥。
谁也不知那次宫宴之后,楚国便纷纷传道,宫中的柔芳仪娘娘才貌双全,一曲琴声,动天下!震住了敌意深深的梁国使者,从此梁国自是不敢小瞧这楚国的后宫女子。
……
欧阳箬由赵清翎扶着一路回了“云香宫”赵清翎时不时探了她的脉搏,清逸尔雅的面上俱是忧虑。
欧阳箬手中疼痛,却也强自笑道:“劳烦赵先生担心了,本宫无事。此次若不是赵先生在,本宫亦是出丑了。”
赵清翎边急步跟着小内侍走着,边微怒道:“娘娘也忒托大了,你如今身怀有孕,怎么能以身犯险?若出了事,叫皇上情何以堪?”
欧阳箬一愣,苦笑道:“是,本宫太冲动了。”
为了什么呢?是孕中情绪反复,看不得他们梁国使者目中无人,还是楚霍天那句“如此便笑纳了。”?
仿佛都是,仿佛又不是。她心中纷乱,只由得宫人抬着她回宫。
到了宫中,甫一落地,赵清翎长袖一卷,将她打横抱起。欧阳箬惊道:“赵先生快些放下!”旁边的宫人也纷纷变色。赵清翎是外臣如何能碰后宫妃子?碰一下都是杀头的罪名。
赵清翎不理,只微恼看着她:“你若想保住腹中的胎儿起码要卧床十日。更不能下地走动。”
欧阳箬惊得面无人色,忙道:“难道真的如此厉害?!”说着悔恨地咬了下唇。宛蕙亦是吓得不知所措。
赵清翎面色肃然点头:“微臣自然不会拿此事开玩笑。娘娘这几日要想些开心的事,若娘娘无心弹那曲子也就算了,如今就糟糕在于娘娘投入了心意,那曲子杀意太浓,伤心伤肝。娘娘虽然最后收敛警觉,但是终究是伤了自身。”
欧阳箬听后无言。赵清翎抱她入内。见她纤纤十指鲜血淋漓,又亲自调了药膏,为她上药。
欧阳箬见他眉眼在昏黄的烛火下,鲜明如画,这等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竟屈尊降贵为她上药,两次救了她。欧阳箬心中感激,却也再说不出一字来。
赵清翎为人潇洒不羁,为她上完药后,见二人贴得近也稍微觉得尴尬几分,忙退后一步道:“娘娘这几日静心修养,微臣过几日再来给娘娘诊治。”
欧阳箬笑着道了谢。赵清翎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便退了下去。
忽然他人行至殿门,又折了回来,熠熠清亮的眼眸中含了一丝不解:“娘娘是如何得了这部‘离歌散’?据说早已经是残本了。微臣在手上那本也只是残本而已。”
欧阳箬见他去而复返只是为问这一句,抿了抿有些散乱的鬓发,嫣然一笑:“当然!这世上本再无全本的‘离歌散’,方才那殿上弹奏的,是本宫自己照着残本谱的。”
她顿了顿,又笑道:“赵先生惊才绝艳,若是有心,也可以自己谱属于自己的‘离歌散’。”
她的笑带了一丝疲惫,却依然美得令人惊心。昏黄的烛光摇曳,她的面目朦胧而不似真人。赵清翎终于相信有美如斯焉。
他忽然展颜笑道:“有机会定要与娘娘琴萧合作一曲,赵某今生便无憾了。”他说完哈哈一笑,转身出了“云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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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乘风归(一)
欧阳箬看着他走了,长嘘一口气,软软躺在塌上,十指连心,她的手此刻抹了药膏才觉得冰凉不痛了。
只是赵清翎最后一句让她隐约开始不安起来。
敏感的神经似能感觉到久违的气息,他的眼中太复杂,欧阳箬额头渐渐痛了起来。正在胡思乱想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来人沉默进来,忽然几步走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他身上是欧阳箬熟悉的龙涎香,与浓郁的酒味。
是他!欧阳箬闭了眼睛,感受他的拥抱。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她依附着他,可她也尽自己所能为他扞卫他的尊严,即使只有一点点。她也觉得值了。
楚霍天俊魅的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才开口道:“你太傻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怜惜。
欧阳箬微微一笑,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柔声道:“臣妾是看不过那些梁国使者太过张狂。也提醒他们若是两国交战,便是生灵涂炭的下场。”琴中的金戈铁马,奔腾万千,相信那些刀头浸染过血的梁国使者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楚霍天哑然一笑,扶起她的手,那细细的纱布下,是她斑斑血染的纤指。他目光如水,只低低叹道:“箬儿,箬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不欲我知的秘密。”
欧阳箬浑身一僵,只低头不语。他轻轻吻上她的面颊,忽然笑叹道:“方才朕真的吃醋了。看到那赵小子扶着你,朕觉得心里不舒服。”
欧阳箬一惊,慌忙道:“皇上可不能想歪了,赵先生说臣妾被琴声伤了,要赶紧卧床休息,才能保胎。”
楚霍天见她惊慌,又轻叹一声:“傻瓜,全天下之中朕最信任的谋臣便是赵清翎。”欧阳箬这才放下心来。
夜渐渐深沉,欧阳箬在他怀里渐渐睡去,他固执地将她禁在怀中,即使这种姿势十分难入睡,但是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却不放松分毫。
欧阳箬在半夜中醒来,见他如此,心中不由苦笑,说是最信任的谋臣,可是赵清翎亦是男人,男人与男人之间,若牵扯到女人,再怎么宽宏大量,亦是心中有结。
……
梁国使者来楚几日后,便带着那十位美人回去了。楚霍天又赐下不少金银钱帛,写了友好国书,命他们带回去。
欧阳箬听说那怜姬一直想再见她一面,楚霍天却淡淡回绝了。皇后亦是道欧阳箬在静养不许打扰。
这才打发了他们上路。
不过欧阳箬一鸣惊人的琴艺在后宫传开,连一向孤高的李明茜也过来请教,欧阳箬只给她看了“离歌散”的后面小半段,她便变了脸色,里面宫商交错,密密麻麻,慷慨激扬,她实在看得头晕。
欧阳箬淡淡收起曲谱道:“弹琴者,意在曲中,陶冶性情便可。李妹妹琴艺高超,可也不必每支都会,像此类伤心伤情的曲子不学也罢。”
李明茜听不出她的意思,只越发觉得自己比不上她,心中愤恨,便气呼呼走了。
宛蕙近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