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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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五心念一动,恍然道:“令师莫非是‘三江渔隐’袁大侠么?多年未见,令师可好!”
孙正垂首道:“家师仙去,已有七年!”
胡子玉失声一叹道:
“老夫十年末涉江湖,不想故人竟已先我而去,昔年岳阳楼头,孙世兄似还只在鬓龄,想不到今日竟已英发至此,是以老夫未敢相认,唉!年老昏庸,还望孙世兄多多想罪!”
许狂夫亦自想起此人便是昔年水上大豪“三江渔隐”的唯一传人,但见他似与“赏月大会”有所关连,又自不解,相询之下,才知道自从“三江渔隐”故去以后,孙正竟亦被“三绝先生”收罗,而此刻正担负“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迎宾之责。
胡、许二人,本是专程赴会而来,闻言自然大喜,便打发了自己所乘之船回去,同登双桅江船。
江湖回舵,转赴大通,路上寒瞳叙阔已罢,胡子玉忍不住又自问起那高歌伴狂的落拓道人的来历,这才知道那人虽然身穿道装,却正是“穷家帮中”的特出奇人——“酒丐”施楠的的的!
原来“三绝先生”公冶拙,为了这“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早已在大通设下迎宾之处,江湖中稍有头脸之人前来赴会,只要在这迎宾之处投柬留名,便有专人接待上山!
那“酒丐”施核,虽未投柬留名,但却跑到迎宾之处门曰,救作悠闲地徘徊倘样,孙正负有迎宾之责,见到这种极负盛名的武挤商人,自然慌忙出迎,“酒丐”施捕却也并不招绝,含笑随人,大吃了一顿孙正为之特设的丰富酒筵,又理了满满一葫芦美酒,便在迎宾之处,倒头大睡。
孙正知道这般武林异人,行进大都类此,是以并不在意,哪知今日天一破晓,“酒丐”施楠竟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
孙正年纪虽轻,行事却极慎重,是以才会源为迎宾之人,见状只当自己有失礼之处,是以即刻乘船追出,却不想竟误打误撞地遇着“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以及“神钩铁掌”许狂夫!
孙正详细地将此中始末全然道出,江船已临大通,众人弃舟登岸,不经宾馆,迳直上山!
九华诸峰之中,无论灵秀、雄奇,均以山势权极的笔架峰为最。“三绝先生”公冶拙,少年时本是名满京华的九城才子,壮年之后,喜爱九华风物灵秀,方在这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定居,而“丹桂山庄”,便是建在笔架峰山颓之上!
固有孙正带路,自然驾熟车轻,加以众人均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轻功造诣,不但登堂人室,且已炉火纯青!孙正跟在胡子五、许狂犬这两个前辈奇人之后,虽觉稍为吃力,但胡、许两人,仅只施出六分功力,是以也能勉强跟上。
经化成寺,观凤凰松,过了冬小洞,登万丈云梯,黄昏时分,便已到了笔架峰巅,远远便巴望见一片亭台楼阁,建于山巅烟云飘渺之间,望去直如神仙楼阁一般,无论形势气慨,惧在幕阜山中的“飞四山庆”之上!
胡、许二人,知道这等宅院,不知要化多少人、物力方能建成,他二人虽对公冶拙不满,但此刻亦不禁为之赞叹!
远看庄前,原是一片坦途,但到了近前,方自发现竟有数十块高与人齐的山石,参差错落,林列庄前,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是隐含玄机,暗合奇门,“铁扇赛诸葛”胡子玉既有“诺葛”之名,目光一转,便已了然于胸,但却故作茫然,毫不在意地便往“死门”之内走去!
孙正果然惊呼一声:“老前辈止步!”
胡子玉愕然回首,孙正陪笑引至“生门”,许狂夫知道他这位胡四哥胸中所学,见他这般做作,心中不禁暗笑。
到了此间,众人身形已缓,方自走出数步,忽地“铮”然金锣一响,孙正含笑道:
“庄主已然亲自出迎两位前辈大驾!”
语声未了,一阵朗朗笑声,已自传来,前面山石之后,缓步转出一个轻袍峨冠、面容清理、身形顾长、年通知命的长髯老人来,神态极其从容地长身一揖,朗声笑道:
“胡大侠小隐江湖,暂别低世,享了似有十年清福,好教公冶拙羡煞!”
吐语清雅,神态飘逸,若非眼见,谁也不会想到,武林中闻之色变,当今黑道第一奇人“三绝先生”公治拙,竟会是这样一个侗询儒者!“钦扇赛诸葛”胡子玉哈哈一笑道:“胡子玉遍体俗骨,满身孽债,纵然逃世,亦是不得已耳,哪似公冶拙先生经年居于神仙楼阁,远离十丈红尘,这般逍遥自在!”
公冶拙朗声大笑,又与许狂夫见礼已毕,把臂肃客,许狂夫心切良友深仇,无胡子玉如此涵养功深,只是极为冷淡地略作招呼,竟连寒喧一语俱无,便面含玲笑地随众人走入!
厅堂虽大,但桌椅摆设,却极疏落有致,全然似诗礼传家,钟鸣鼎食的书香巨宅,哪里像啸傲江湖的绿林枭雄的忠义大堂!一胡子玉与公冶拙虽有一面之交,但到此“丹桂山庄”却是首度,心中不禁暗赞,这“三绝先生”的胸中丘壑,端的迥异凡俗!
寒喧数语,胡子五方待转入正题,公冶拙突地含笑说道:
“‘丹接飘香赏月大会’,距今召整整还有八日,两位先众而来,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见教么?”
胡子五还未答话,许狂夫已自冷笑道:“正是!”
公冶拙哈哈笑道:“公冶拙斗胆猜上一猜,两位此来,虽非为的‘赏月大会’,却仍为了‘拈在玉手’!”
胡子玉微打眼色,止住了许狂夫的变色异动,仍自微微含笑地道:
“胡子玉久闻‘拈花五手’诸般妙用,提早前来,不过仅想见识一下而已,不知公冶庄主可否让在下等一开眼界!”
公冶拙朗笑道:“别人若有此意,公冶拙倒要考虑考虑,但胡大侠么,哈哈——”
双掌一拍,回首道:“陕去通知少庄主,将那‘拈花五手’火速取来!”
一人座命而去,片刻之间厅后便已快步走出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王,但双眉之间,却隐含玲削之意的锦衣少年来,双手接一方外扎紫色锦缎、约有一尺见方的玉盒!
许狂夫知道这位锦衣少年,便是近年来已自名传江湖的后起之秀,也就是“三绝先生”的爱徒、养子,“玉面追魂银燕”公冶勤!不禁略多打量几眼,公冶拙早已命之向胡、许二人见礼,又道:“江湖中但知这‘拈花玉手’有诸般妙用,胡大侠自必知道,此物的诸般妙用,究竟是些什么!”
胡子玉目光灼灼,凝目这紫缎玉盘之上,闻言微笑说道:“分水辟火,香镇蛇虫,此物在掌,暗器无功,这诸般妙用,但得其一,便已足够称为人间罕有、百年难睹的武林异宝了!”
公冶拙一持长髯,朗笑额首说道:“胡大侠确是通人!”
自公冶勤手中,极其小心地接过那紫缎玉盘,并向公冶勤微作一个眼色,公冶勤当即快步而出,公冶拙却仔仔细细地打开紫缎,启开五盒,双手取出一只通体莹白,精致生光,乍看似玉,细看却又非玉、拇指、食指微曲,其余三指较直,不知究竟是何物所制的武林异室,“拈花玉手”来!
胡子玉、许狂夫眼前但觉一亮,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虽然城府深沉,面上也不禁微微变色,而此刻公冶勤又自走人,腰畔却多了只豹皮镖囊,身后并跟人四个黑衣劲装大汉,其中两人手中抬着一盆熊熊炉火,另两人手中却抢着一缸清水,放于厅中地上!
公冶拙目光一转,微笑道:“胡、许两位大侠,且看‘拈花五手’妙用!”
突地离座而起,手持“拈花玉手”,缓步走至那盆燃烧正烈,远远已觉火势灼人的炉火之前,说也奇怪,他身形每近炉火一步,火势便以减弱一分,等到他掌中“拈花玉手”,缓缓向炉火伸去,那熊熊火焰,竟突地向两旁一分,距离“拈花玉手”至少两尺开外,公冶拙手掌一晃动,但听“叶”地一声,火势竞自候然而灭!
胡子玉、许狂夫面面相觑,既惊且奇,却见公冶拙微微一笑,又自走向那满满一缸清水,伸手入缸,缸中清水,立即溢出,公冶拙一笑取出手掌,胡许二人目光注处,却见不但“拈花五手”以上,毫无水迹,竟连公冶拙已自深没入水里的衣袖,亦无一星一点水珠!
这景象委实太过惊人,胡子玉、许狂夫自幼及长,几曾见过这般奇事,几曾见过这般奇物,不禁齐地脱口赞道:“天香异宝,当真不同凡响!”
公冶拙微微一笑,缓缓道:“分水辟火,虽然奇妙,但比之摄金吸铁,暗器无功,却还要稍逊半筹!”
回首又笑道:“勤儿,座上这位‘铁扇赛诸葛’胡老前辈,与‘神钩扶掌’许老前辈,便是暗器高手,许者前辈的‘无风燕尾针’,果是克称当世独步。你且将你那不成气候的一些暗器,在这两位前辈名家之前,献一次五,也请胡、许二位前辈,略为指点你一两手绝世奇功、不传秘技!”
语罢凝神卓立,却将“拈花玉手”,横持胸前,胡许二人,知道公冶拙虽是如此说法,但他的唯一门人养子公冶勤,发放暗器,必有独到身手,只见公冶勤伸手一正腰畔豹囊,抱拳说道:“两位前辈请恕弟子献丑。”
话声未了,身形也未见如何动作,手掌只微微一扬,便有一蓬银星芒雨,暴射而出,接着双掌连扬,脚踩迷踪,身形移动之间,又是数十道银星,有如惊虹掣电一般,去向“三绝先生”公冶拙面门、双肩、前胸、腰肋十数处大穴以上。“三绝先生”公冶拙,仍然面含微笑地动也不动,眼见这数十道银星暗器,已将射在他身上,哪知这些看来去势疾快、激厉已极、方向绝不相同的暗器,到了他身前五尺之处,去势一缓,有如万流归海一般,齐地转向“拈花玉手”飞去!“叮!叮!”一阵微响,那小小一只“拈花玉手”之上,便已密集了数十件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暗器,密密麻麻,前后相黏,有如蚁附腥脑,蜂集花蜜,公冶拙随手一抖,散落遍地!
公冶勤这种能在刹那之间,同时发出数十件不同暗器的手法,因是惊人!但“拈花玉手”的这般奇功妙用却更是令见多识广的胡子五以及许狂夫二人,相顾失色!
公治拙含笑回座,又将“拈花玉手”极其仔细地放于玉盒以内,笑道:“这‘拈花玉手’虽是千载难逢的武林异宝,但公冶拙却无意据为已有,到了‘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正日,两位如能艺服当场,公冶拙便将此物双手奉送!”
胡子玉独目微张,冷冷一笑道:“公冶庄主如此做法,不觉慷慨太过,竟肯将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气力,又不借染下满手血腥,方自得来的这件武林异宝‘拈花玉手’,双手奉送他人,却教胡子玉难以置信!”
公冶拙面色微沉道:“此话怎讲?”
许狂夫目光一凛,突地长身而起,满面怨毒地厉声说道:“许狂夫此来既非为那‘赏月大会’,更非为这‘拈花玉手’,是为了幕阜山中‘飞鹰山庄’之内无端惨死的数十条冤魂,要向公冶庄主,要点公道!”
公冶拙双眉一剔,亦自厉声道:“许大侠远道而来,公冶拙当倒展相迎,竭诚招待,但许大侠如再说这些令公冶拙听了莫名其妙的狂言乱语,那就莫怪公冶拙要无礼逐客!”
话声微顿,不等许狂夫发言,便又厉声接道:“公冶拙数日以来,未曾离开‘丹佳山庄’一步,‘飞鹰山庄’的惨死冤魂,不但绝无关连,而且毫不知情,许大侠如此血口喷人,为的何理?我公冶拙也要向阁下要点公道!”
许狂夫微微一愕,但瞬即更加愤恨怨毒地朝指厉盲说道:“我许狂夫从不血口喷人,你公冶拙却有欺心之事,‘男儿大丈夫’自做自当,事实倡在,你此刻纵然推诿拖卸事实,又有何用?”
公冶拙大怒之下,怒极反笑,阴沉沉地冷笑一声,沉声道:“什么‘事实’?如何‘俱在’?姓许的你今日若不说个明白,便休想再出‘丹桂山庄’一步!”
许狂夫双拳紧握,钢牙直咬,方待揭穿真相,胡子玉却突地微一摆手,缓缓冷笑说道:“人道‘三绝先生’自出道江湖以来,虽多辣手,但却从无虚言作伪、不可告人之事,今日却叫我胡子玉失望得很,‘飞鹰’袭逸,虽不该以伪易真,相欺于你,但公冶庆主你又何苦为了区区一只‘拈花玉手’,竟将‘飞鹰’袭逸的大小满门,杀得干干净净,更不该将‘八臂二郎’杨铁戈、‘鬼影子’唐多智、‘飞鹞’詹文、‘峻山双刨’这班与此事毫无干系之人,也一并毒手杀死!难道你不怕这班人的良友至亲、同门兄弟,前来寻仇复恨?公冶庆主你纵有绝大势力,极强武功,只怕以你一人之力,也难逃江湖正义,武林公道!”
公冶拙本自双眉剑轩,目光凝厉地凝神倾听,听到后来,面上竟自变得微微含笑,等到胡子玉的话一说完,公冶拙突地仰天长笑起来,许狂夫心头怒火,更加大作,只道公冶拙心事血冷,竟以杀人为乐!
哪知公冶拙笑声一顿,微微含笑说道:“我只道两位不知为了什么,如此义正词严地来责备于我,原来两位是以为我公冶拙在长白山中,着了‘飞鹰’袭逸的道儿,将一只不值一文的废品‘拈花玉手’当做真的,拿了回来,发觉以后,心有不愤,便眼巴巴地跑到幕阜山‘飞鹰山庄’之内,却寻那裘逸泄恨,是以毒手杀了数十条人命!”
许狂夫厉声道:“一点不错,正是此故!”“三绝先生”公冶拙目光一转,突又纵声狂笑地缓缓说道:“两位若是如此想法,未免也将我公冶拙看得太不成材了,公冶拙痴长五十余岁,别的不说,阅历眼光,自信还有几分过人之处,我一生之中,虽绝无欺人之心,但别人若要骗我,却亦非易事!在下自长自山中带回的‘拈花玉手’,千真万确地是昔年天香故物,‘飞鹰’袭逸自以为得计携回‘飞鹰山庄’的那只,才是一文不值的鹰品,我虽然早知他有欺我之心,但未曾说破,更不想与这自作聪明的无知之徒一般见识。”
语声微顿,又道:“闻两位言道,袭逸目前已在幕阜山中无端惨死,公冶拙亦有几分难过,此事与我虽然无关,但公冶拙以情理揣衬,想必是此事机密,不知又被何人泄露出去,那人以为‘飞鹰’袭逸真的得宝,便赶到幕阜山中恃强面夺,井将其一家太小,一齐毒手杀死!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