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的传说(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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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求你,”张宙抓住妻子的手,“求求你,嫁给诚哥,他喜欢你好多年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已经做错太多事了,这是我唯一能弥补、唯一能替你们做的事。”
博颊用手绢掩着脸,早已泣不成声。心知妻子应允的张宙松了口气,握紧了那双因家务操劳而粗糙的手。
“再求你一件事……”他说,“我会对外说我快破产了只好卖老婆,保存你的名节,只求你……”
而年轻苦命的少妇,只能含泪许了这句话,“只求你,别把我说的事情告诉他……”张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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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宙败尽家产准备卖老婆的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不大的村里流言满天飞,一面倒的指责少年人不长进。有人替过世的张老爷遗憾出了这个败家子,有人可怜贤淑的王氏,有人庆幸当初没把女儿嫁给他。而单诚,当然是见不得博颊受苦、听不得村民闲话的,他几乎是立刻能当的当、能卖的卖,再加几年的积蓄,凑足了钱抢第一个找媒婆提了亲。
于是,博颊被卖给了一直单身的穷小子单诚当媳妇。虽然气愤着,又是基于道义,单诚还是依照正式礼俗明媒正娶了这个别人的下堂妻。直到洞房花烛夜,银被绽血,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博颊,你还未破身?”单诚惊讶极了。
“宙……宙小子他……”珠泪洗去了胭脂,在新妇脸上划出水波,“结婚六载,他没一夜在房里睡过。”
“这家伙,实在太过份了!”单诚恨恨地骂,“十足纨绔子弟,我当初就是为了你的幸福才放弃的,没想到这家伙……”
“别说了。”捂住丈夫的嘴,博颊含泪摇头,“他有他的苦衷,诚哥……你……你就别怪他了。”
“他这样欺负你,你还替他说话?”
“毕竟,夫妻一场……”
“好好,我不说了。”单诚抚着妻子长发,宠溺地笑了:“你这么好,是他不知珍惜……”
听到这里,窗外角落一个瘦小人影终于默默起身走开。那是张宙,他知道博颊没有破坏她的承诺,未来单诚会好好地照顾她,这样就够了。
后来张宙变买了所有家产,带着卖妻子的钱远走他乡。老实讲他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依旧交友广阔、乐于四处助人,所以大笔金银很快又被他花得两手空空。
时序移转,又到了飘雪的腊月。无家可归又身无长物的张宙晃悠悠回到了家乡,这时他已是一文不名的乞丐,衣衫破旧到没有乡亲能够认出他。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到了年底忍不住跟着思恋返乡。总有些东西他忘不掉,有些人不能不记得,有些风景是看尽千山万水也比不上的。
“少爷奶奶,赏点钱吧?”
“去去去!”
张宙百味杂陈地笑,走在冻人的雪里。人人都用斗篷毡帽遮住了口鼻,他只靠几块破布保暖。没人多看他一眼,没人认出这是村里曾人人叫“张少爷”的男子,想来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一家曾经铺桥造路花了多少钱。
“少爷奶奶,年关要到啦……”
“哪来的乞丐?快走开!”
走着走着,一边跟沿路办年货的太太小姐乞讨,张宙不知不觉来到当年单诚工作的旅店附近。他停在一户不挺大,但也算整齐明亮的人家前。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张宙决定进去这家厨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好心的太太姑娘,或许可以讨顿好饭吃。
转过旁院,走往屋后一般是厨房的所在。大灶旁有个年轻妇人背着孩子在忙着,张宙很乞丐地哈腰在厨房门口陪笑,敲了敲碗引起注意。那妇人转身看看,张宙一句“这位好心的太太”还没说完,她就惊叫起来。
“宙小子?”
一听这称呼口音张宙跳了半天高,差点撞到门楣。刚没看清楚,现在明白了。那妇人不是博颊是谁?
“宙小子!你怎么变成这样?”博颊惊呼,“那……你的钱呢?你怎么当起乞丐了?快进来!”
张宙不好意思起来想走,可是博颊天生好心好客,两人之间就算没夫妻之情也有童年嬉戏之谊,当然硬拉了张宙坐下。
张宙推说肚子饿要告辞,博颊找来干粮茶水给他垫肚子,硬是要问他这几年去了哪受了什么苦,跟他天南地北地聊。谈话间张宙才知道,单诚现在在做小买卖,还挺有点起色的,所以博颊的生活也渐渐好转起来……
一番嘘寒问暖下来,不知不觉天色暗下,门厅传来开门声和如洪钟般“老婆”的呼唤,是单诚辛苦一天之后到了家。
“你诚哥回来了,你一定要给他看看,让他骂骂。”博颊没心机地笑着起身。
“不行!我哪能给他看到?”张宙惊慌起来,“要传出去旁人不说我们旧情复燃私通才怪!他最讨厌旁人闲话,而且他早为你的事恨死我了!快,给我个地方躲!”
虽然厨房不是只有一个门,可后院正对着旅馆后门冲出去更引人疑窦。一时之间博颊也着了慌,急忙指了指还没生火的大灶要张宙藏进去。他前脚才躲好,单诚后脚就踏了进来。
“老婆啊!今天家事忙吗?”睽违多年,单诚嗓音依旧没变的响亮。
“没啊!不忙!怎么问呢?”博颊连忙提着茶水迎接。
“天快黑了、外头又冷,灶上怎没火哪?”单诚笑,“想是你今天忙坏了,到现在还没生火做饭?”
“没的事!就弄了。”
可是说归说,大灶里有张宙在,博颊哪能生火呢?
“怎么啦?怎么不生火?”单诚疑惑了,“天气冷,烤烤火、烧盆热水暖脚也好啊!”
“好、好……”
灶里灶外两人心中同声叫苦,这情形真是骑虎难下。博颊对丈夫找各式借口讲东讲西想支开他,而张宙则是在不太大的灶里缩紧了,心里责怪着自己不该回家乡。
博颊在灶外干着急,张宙在灶内紧咬牙。为了博颊,他绝对不能此时现身,而且他更不愿意以这种样貌出现在单诚面前。
张宙咬紧牙关,听着博颊不知所措的言语。这时他突然知道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自己这条烂命,是重视的人的幸福。而他最重要的两个人,现在就在藏身的灶外面,为了他们俩好,他即使被烧死也不能出声。
不,没有他在的话,这两人更早就获得幸福了不是吗?张宙缩紧身体,暗自祈祷博颊别再努力想办法支开单诚,不然单诚一定会开始怀疑她。他最最不希望的,就是那两人因为他而有误会、过得不幸。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那两人的幸福重要!
“哪!笨小弟,你终于懂啦?”
一个女声出现在张宙脑海中,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开始幻听。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也开始幻视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站在空中俯瞰着单诚和博颊的厨房,而他旁边是一个长相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
“你是……?”他疑惑地看着那女子。这大红的衣装好熟悉啊!
“我是你姐啦!快想起来!”火官髻一巴掌打在弟弟头上,“你终于学会爱人了,可以回天上啦!”
“姐?”突然张宙变回了隗,灵光一闪,什么都通了,“啊!原来是……”
“想起来了就好。”髻笑着摸摸弟弟的头,“那么,现在就该处理你的凡身了。”
髻手一挥,隗看到灶中张宙的身体凭空发火燃烧起来。博颊惊讶转头,单诚奇怪为什么老婆早点了火却拼命敷衍自己。
而半空中的隗,抱着姐姐哭了起来。
“不,我不想离开……我不想……”年轻男神流下创世以来第一次的眼泪,“好不容易又碰面,我只想守着他、帮助他、看他幸福一辈子……”
“隗……”女神抱着弟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我不想走!我不要当神!不要回去天上!”
“隗!你冷静点!”髻手足无措的安慰着弟弟。
“我爱他啊!姐姐!”隗哭着大吼,“我爱他啊!”
神的哭泣人听不到,世界上只有王氏博颊知道她莫名其妙烧死了自己的前夫。她既恐惧丈夫发现,又可怜被烧到骨灰不剩的张宙,只好在厨房偷偷祭拜他。有人问起,她就说是在祭拜每天用的灶。说也奇怪,之后她们家就渐渐兴旺了起来,从此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开始拜起了灶神。
事实上,单诚家里兴旺是因为隗的暗中保佑。回到天上后火神的儿子变得非常安静,只有不断看着、帮着单诚夫妇。可是这样还是无法排解他的寂寞,让他日渐消瘦下去。
髻发现弟弟闷闷不乐,知道弟弟记挂着凡间那两人,就请天帝让他下凡。因为玉皇大帝一向宠惯了火神这调皮的小儿子,又知道凡人由博颊起头开始拜灶,就干脆命隗为灶神,掌司人家灶火之外,还兼管一家兴旺及监视人间善恶。
一方面把管炊灶之火的工作分给了隗,减轻些髻的职务,另一方面又把原本司命替天帝观察人间的职责分了点过去。这样一来,隗既可经常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们,又可以分担火神职务、帮助天帝了解凡间,不再无所事事。
传说,这就是人间现在祭拜的那个,来头众说纷纭的灶神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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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又是个悲伤的故事。”辛艾仁发表感言,“虽然让三个人都不好过,可是我想……失去原本的记忆,当那个叫做张宙的人的时光对灶神来说比较幸福吧?”
“同感,我也是这么想。这样的惩罚真的很痛苦。”白灵赞扬的勾起嘴角,“所以我找到‘他’的转世之后,绝对不会跟他讲。”
“怎么突然讲起这个?”辛艾仁顿了一下才领悟白灵在讲找主人的事,“因为过着重新再来的人生比较快乐?”
“嗯……”白灵悠悠的说,“与其带着包袱活下去,还不如忘了、过着当下的人生比较快乐不是吗?”
“那你找他不是很没意义?”
“哪没意义?他还是要养我啊!而且就是要看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才有趣。”
“你不想唤醒他以前的记忆?还是不能?”
“就算可以,看灶神的下场你觉得我该吗?”
“可是状况不一样吧?”
“对我来说差不多。”白灵说,“如果唤醒,会勾起前世不好的回忆;如果唤不醒他又不记得我,那不是徒增悲哀吗?”
辛艾仁皱起眉头。一直有什么隐隐约约的东西在他心底浮动,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事情,可是又很模糊……
“爱人你要去哪?”
“洗澡睡觉啊!都这么晚了。”
“啐!现代人就是神经病,干什么天天洗澡啊?”
在小小的公寓中,白狐不屑的打了个响鼻。
一千零一夜
据说古阿拉伯有个国王因王后与人私通,对女人无比愤恨。因此他每夜娶一女子,天亮即杀,以此报复。宰相女儿莎赫札德为拯救无辜女性,毅然嫁给国王,夜夜讲故事给他听。她共讲了一千零一夜,终于使国王感悟。而无数精采的故事,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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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样。”
“是这样啊……”
“嗯。”
深夜冷风灌进窗缝,台北的公寓房间中传出单调的对话,替故事的润稿工作总结。宣称正打算尝试兼职作家的辛艾仁今早起床突然改变主意,把回老家的时间延后了一天,度假前保留了最后一个空闲日,收拾完诊所后就开始整理过去整年听过的故事。
坐在计算机前打字一晚的年轻兽医转转脖子站起,走去窗边把窗关严。在他身后,白狐从墙角的特制狗窝站起,伸个懒腰走出书房。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青年边拉窗帘边说。
“问。”白狐抬头。
“为什么你几乎把每个神都说成同性恋?”
“我也是听说的,不信就算了。”狐狸无所谓的甩甩尾巴,“有疑问你就不要写下来啊!”
“我没那么说……”
“还有问题?”
“有。”
“问啊?”
辛艾仁处理好窗帘,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看着走向卧房门口的白狐。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问:“我是不是就是你在找的人?”
白灵对这话的反应很明显,一下子背上的毛全站了起来。
动物就是动物,奸诈的人类可以很轻易伪装自己的情绪,可是动物身体的表情远比人类明显,就算是四百岁的妖狐也改不掉。从那条膨大一倍以上的尾巴判断,他现在肾上腺素正在大量分泌。
“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以前、前世的事。”
“正常人都不会记得吧?”
“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想?”白灵竖耳紧张地回。
“你以为我干什么吃饭的?”辛艾仁抬一下眉毛,“你以为你那些奇怪反应瞒得过我?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找人吧?所以每次我问起你就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敷衍我。”
能够判断病畜的变化和能了解妖狐态度的涵义根本是两回事,可是白灵没有心情反驳。现在,另一个话题更重要。
“就当是好了。”白灵转动眼珠,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是的话,你怎么办?”
“我?我会说你认错人了,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嗯。”
“这样,你还要赖在我这里吗?”
辛艾仁面无表情的问话让白灵心底打摆子,这问题听来普通,可是背后的涵义可是恩断义绝吧?想想也怨不得人,一开始没说出口导致隐瞒许久的是他自己没错。被骗的人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吧?
“如果你还愿意养我……”白灵瞪大眼睛,怯生生地说。
“这样吗……很好。”辛艾仁很认真的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借住我家了。”
这话显然杀伤力十足,白灵的耳朵紧紧贴到颈背上,压低了身形,整个在墙脚缩成一团白毛球。
“嗯。”
“因为哪有宠物‘借住’在主人家的?”
“别说了,我走就是。”
白狐说着,夹着尾巴脚步就往下楼的楼梯迈去。既然都被赶了,他才不会巴巴的求人收留咧!
“喂!笨狐狸!”辛艾仁带着笑意的唤声从沙发方向传来,“你是真的笨还是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灵没好气地回头,“赶我就赶我,我也是有狐格的,不要没事乱骂!”
“我有说我不养你吗?”辛艾仁笑歪了一张脸,却还在强作专业,“抛弃宠物是最没良心的行为,任何一个有人性的饲主都不该抛弃宠物。如有特殊因素无法继续饲养,饲主应该及早通知相关单位妥善安排……”
白狐发愣,然后过了三秒半他才跳起来,一下变成白衣少年,直冲上去揪住辛艾仁的领子。
“你!你这混蛋!”白灵大骂,“那你干嘛跟我说我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