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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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内几次擢升,由一个分令令主,提升到今日总提调的职位。
这个职位原是晴空一隼鹰千里——鹰九爷把持经年的宝座,自从不久前鹰千里因叛逆之罪,遭受整肃伏刑之后,曾经空悬经月。
龙虎拐呼延雷的上任是经过铁氏一再衡量推敲之后才明令发表。果然,呼延雷在即位之初即表现了他过人的才干,对本堡二十四令,九十六舵,作了一番新的布置更换,尤其对于每一位令主、舵主都有一份精确的考核分析,注明花册,呈现总令主,用以今后调遣任免的凭借。
年轻人毕竟不同于年长者的老成,在长时间的静寂观变之后,呼延雷首度现出了不耐。由座位上站起来,踱向窗口,他举起了昔年海岛为寇时,得自海寇袅首的一架精致远望镜,拉出镜管,凑于眸子上,向外观看了一下。收下远望镜,呼延雷来到了铁氏座前,前倾上躯,恭敬的请示道:“总座,以卑职所见,这个人也许并非意在本堡……”
铁海棠不等他的话说完,随即摇摇头:“不不不……他的来意已经很清楚,是针对我们来的。”微微一顿,偏向身侧,对那位倚为股肱的四堂之首的天堂堂主天马行空晏三多道:“三多,你看呢?”
晏堂主七十开外的年岁,长眉朗目,细须修髯,望之即知其卓然不群。
聆听之下,他微微一笑,一只手轻捋着一部飘然长髯,打着一口含有百粤口音的官话道:“总座所见甚是,属下也是这个看法。此人竟在肇事之后,不思脱逃,反倒暴露身分,其用心实在耐人寻味。却又不像公然与本堡对敌模样,这就更叫人费思不解了!”
铁海棠冷冷一笑,道:“能够以内力击败厉先生的人,武林中尚前所未闻,只是此人貌相清奇,显得十分陌生,以本座数十年之阅历,竟然翻遍脑海,也想不出江湖武林中有此一人。”
“唔!”晏三多摇摇头,轻轻叹道:“怪事……怪事,属下也实在猜不出这人是什么来路……”
铁海棠目光转向地堂堂王风雷手秦渔,后者十分汗颜的窘笑了一下,摇摇头。
欧阳不平在一旁冷哼了一声道:“此人功力大悖传统,怪异得很,以日间与属下交手而论,属下感觉出他练有一种异功,不知总座可有见地?”
铁海棠点头道:“你且说来。”
欧阳不平点点头道:“此人可以静立不动,自身上放出一种潜力,其热如焚,而又深具吸力,一经加之人身,受害者非但难以消受,简直转动俱难,此功力足以消蚀对方元炁。属下想,厉前辈很可能就是败于这怪异功力之下。属下不敏,对此功力竟是前所未闻,尚请总座开释,以解愚顽!”
铁海棠先是惊得一惊,既而发了一阵子呆,遂即点了一下头,喃喃道:“是了,你等当知所谓‘三火之功’……相火游行于周身上下,内火延烧于五脏六腑,神火烧逝于梦虚幻境,斯为‘三昧’。此三火在我等武者,择一而练,已难于有成,如有合一,即刚柔由心,发放由意!”轻叹一声,他又道:“阴有阴劲,阳有阳罡,二者相辅,无柔不硬,无硬不柔,加辅以三火,即与欧阳堂主所述那黄衣人所施之功力相仿佛。”
四堂堂主各自点头,对于总令主这番精辟见地,十分钦佩。
天马行空晏三多随即点头道:“总座这么一说,属下倒想起来……昔年似乎曾听先师提起过,有一门奇异的功,乃是借于自然的培练……”
“不错!”铁海棠冷冷一笑:“罡风暴体,水火同济,即能成功。但是这类功力,非意志极坚,而又生具过人异禀者不堪承受,莫非此人……”
“这就行了。”久不发言的秦渔忽然点头道:“那黄衣人自称他一身武功抛离前人窠臼,全然得于自然,看来必如总座所说了。”
铁海棠聆听之下,半天不曾说话,那张冷峻的脸,看上去简直更是傲骨的冷。
听到这里,一直敬陪末座,始终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那位坤堂堂主墨羽岳琪,忽然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这声叹息显然有感而发,因而声惊四座,使得每人目光俱都不约而同向他集中。
岳琪苦笑的看向铁海棠道:“方才欧阳兄这么一说,倒使得属下想起了那个寇英杰,显然与眼前这个黄衣人的武功路数如出一辙,这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铁海棠长眉微敛,看向身边的沈傲霜道:“是么?”
沈傲霜点点头道:“确是这样。如就这一门功力来说,他二人确是有相似之处,莫非他们是一路的!总令主,莫非就任凭这人在堡外逗留不去?”
铁海棠冷笑道:“我只是等着看他下一步意欲何为,既然他久无行动,我倒要碰一碰他了。”
龙虎拐呼延雷巴不得他有此一说,当下抱拳道:“卑职之意,打算先派几个精通水性的兄弟,就近观察他的行动,再待机给以颜色!”
铁海棠摇摇头道:“这样是没有用的。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冷冷一笑,他缓缓地道:“这个方法固然是过于小题大作,只是却可以给他尝些厉害,如果凑巧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他一举就歼,倒是不妨一试。”
龙虎拐呼延雷道:“总座莫非打算命‘水战令’全体出袭?”
“不不不……”铁海棠慢吞吞地说道:“建筑本堡之时,你还不在这里。莫怪乎你不知道……”
天马行空晏三多立时会意,哦了一声,说道:“总座说的是顶上四门火炮?”
铁海棠脸上顿时带出了一片笑容:“不错,这四门炮原是打算一旦官兵来袭,拿来对付他们用的,哪里想到多年来太平无事,只怕炮管都已生锈,今夜不妨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发发利市!”
各人脸上顿时现出一片惊喜。
龙虎拐呼延雷笑道:“总座这一妙想,实在太好了!卑职这就着手安排。”说罢转向身后四位汉子道:“封锁令主听令!”
四人中一个头顶金盔的矮壮汉子,顿时跨前一步,抱拳道:“卑职在。”
呼延雷道:“顶楼火炮平日由你维护,性能如何?”
职掌封锁令的令主是个黑矮子,叫齐飞猛,人称十刹阎罗,此人生就火眼金睛,惯于夜间作战,复精水性,由他职领总坛封锁令主,实在是十分恰当。
当下他趋前一步,躬身道:“回总提调,四门大炮属下常有审视,维护如新,十箱铅丸都在库房安置如故,随时可以开火。”
铁海棠一笑道:“很好,齐令主看看火炮射程,能否达到彼岸?”
“这个……”齐飞猛前跨了几步,站向窗前打量了一刻,呐呐道:“看来似乎略远了些。当日安装操习时,用以试炮的靶子,都在江面正中,倒不曾打向对岸,射程能否到对岸,却是难说?”
呼延雷把手里的远望镜交给他道:“你仔细看看,目标是射向对岸那个黄衣人。”
十刹阎罗齐飞猛接过来,抽开看着。——由于江面上罩有沉沉的一片水雾,天又是异常的黑,所幸有那么一点灯光,标明所在,否则将一无所见。
他看了一会,放下远望镜,点头道:“四门火炮中有一门威力较强,只消调整一下炮位,定可命中。只是属下只见灯光,却是不曾看见总提调所说的黄衣人。”
呼延雷接过远望镜亲自看看,皱眉道:“起雾了!所幸还能看见那一点灯光。”
天马行空晏三多嘿嘿一笑:“这可是他自寻死路,这点灯光正好标明了位置!”这位宇内二十四令首堂堂主,一边说一边手捋着那部俊美修长的胡子,神态极见从容。“总座,”他转过脸看向铁海棠道:“怎么样,现在就开炮?”
铁海棠五只手指轮流的在椅子把上轻轻敲着,显示他心里正在想着什么,听了晏三多话后,甚久他才冷冷笑道:“我只是在为这个人那一身武功可惜,火炮威力至猛,一旦开火,焉能还会有他的命在!这么就似乎……”然而这种“仁慈”的意念,只不过在脑子里闪了一下,随即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他那种凶残本性,随即点头道:“好吧!”目光一转,盯在封锁令令主十刹阎罗齐飞猛的身上:“齐令主,我知道你过去曾在承天卫,而且任职火炮营总旗之官,可有此事?”
齐飞猛躬身道:“总座真是无所不知,卑职在承天卫当过差,确曾任过火炮营司炮总旗之职。”
“那好极了!”铁海棠微微点头道:“我对我手下的每一名亲信都知悉得很清楚,正因为如此,所以本座才任命你今日这个封锁令令主之职,正是要借助你在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为本帮效命!”
齐飞猛受宠若惊的道:“卑职谨慎任事,平素绝不敢丝毫怠忽职守,如有差遣,万死不辞!”
“好!”铁海棠目光远眺对岸那一点星星之火:“我希望你能仅开一炮,而又一炮命中,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能做到么?”
齐飞猛微微一怔,随即躬身抱拳道:“卑职可以做到。”
“好极了!”铁海棠脸上带着笑容,“你应该明白本座的心意,本座是有恐炮声惊动了远处驻军,虽然我们如今实力已不足畏,但是毕竟还是不要过于招惹他们好。”
各人这才明白他何以要“只开一炮”的原因,俱不禁对总令主的细心与顾虑周全心生钦佩。
铁海棠脸上含着微笑,接下去道:“再说,我们正可借此机会,看一下齐令主你还始终不曾显露过的高技,我想你一定能恪尽职守,不使大家失望!”
十刹阎罗齐飞猛虽是身任一令令主,只是由于这个职位在总坛来说充其量只算得一个中下的位置,平常由于职务的关系,虽常可见到身膺总责的铁氏,但是严格来说,自他就任令主之后,并没有几次机会能像今夜这般与铁氏对面互答,近承威柔。
那铁海棠不愧为黑道魁首,平素对手下绝不假以词色,信赏必罚,是以才得使上万子弟手下为其忠勇效命。
齐飞猛只觉得这位总令主自有一种威仪,能使自己等一干手下听令驱使,死而无憾。
即以此刻而论,短短数言,却给他咫尺天威,不胜鼓舞的激励,当时只顾着连口称是,再也不敢对当前的铁氏再看一眼。
听到这里,一旁的总提调——龙虎拐呼延雷,随即上前一步,朗声道:“总座已有交待,必须不辱使命,齐令主你就领命去吧!”
“卑职遵命!”
说起来堂堂一名总坛封锁令令主,够神气了吧!可是在今天这个情况下,在场的人,除了与他平行的另三名令主之外,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上司,都够资格招呼他。
齐飞猛当下匆匆行礼离开,出得堡垒厅长长吁了一口气,才得吐出心里的紧张,随即匆匆带领几名手下开库拿取炮弹铅丸,然后直奔顶楼负责开炮。
铁海棠容得齐飞猛去后,目光转向豹头环眼的总提调呼延雷道:“齐令主虽说是曾任炮队总旗,但是本座却担心他年久生疏,老实说是否能一炮命中,大有疑问,果真一炮命中,自无话说,如果一炮不能命中,对方即已有了警觉,往下哪怕再开上十炮八炮,也休想再能伤着对方分毫。”
龙虎拐呼延雷一惊道:“总座所虑极是,总座的意思是……”
铁海棠道:“你速令‘游击’、‘水战’二令备战,如果一击不中,那厮自此而去倒也罢了,如有侵犯本堡之意,当把他杀于江面之上。”
呼延雷抱拳道:“属下遵命,请总座放心,属下绝不容那厮称心得手。”
铁海棠冷冷地道:“这人陆上功夫,只怕非你所能抵挡,我意若能乘其渡江中途,将他翻在水中,情形将会大见不同。总之,绝不容许他踏近本坛,你这就速速安排去吧。”
龙虎拐呼延雷领命之后,速速带领着水战、游击二令主离开。
不久,即听见底层大开水闸的辘辘之声,六艘金甲战船,已缓缓驰出备战。
这类金甲战船,其外状与操作性能,均较一般不同,系宇内二十四令独具匠心,自行制造,在操作的手法上,舍弃一般的篙桨,而运用灵活的轮桨,其设计为在船舱内侧两边近底部位,各设骑座四处,左右各二,发动时分由四人就座互踏轮桨,有如农家排水灌溉时之水车一般模样,性能亦差堪比拟,称得上名副其实的轮船。
当然这种设计,绝非是宇内二十四令的新发明,按然宋朝兵制史册记载,彼时即已有类似此等的发明,那时称之为“车轮舸”,即是这般设计。
一经行驰水上,速度极快,转动灵活,用以水战,自是较诸一般帆桨要方便得多,原因是一般帆桨长篙,皆暴露舟上,交战时茗有死伤,即行废置,而这种轮船,由于操行者皆在舟身之内部,免于暴露,专心操作,自无交战时弓矢来往死伤之可虞。
闲话少说,高踞堡垒厅的铁氏夫妇与四位堂主。眼看着六艘战船驰出,在辽阔的水面上施行布防工作,他们俱知道水战一令,在本坛攻守四令之中,实力最称雄厚。
事实上这水战令除了拥有金甲战船三十六艘之外,另有供接应调遣的其它船只数十艘之多,除此之外,更有近两百名勇卒,听使效命。
这两百名勇士非但是百中选一,精于技击的能者,更经过严格的水底训练,每一个人都有极为杰出的水功,并配备有专司水战的各类兵刃,是一支无懈可击的劲旅。
铁氏夫妇等眼看着这等布置,俱不禁宽心大放。
遥望着对岸漫天雾色里,那一点皎皎灯光,若隐若现,依然如故。
是时,各人俱已清楚的听见置于顶楼的重火器移动声音,悉知齐飞猛必然正在校正炮位,以期一击而中。
偌大的堡垒厅里,显示着一片安静。铁氏夫妇既然保持沉默,别人也不便再妄置一言。
忽然,楼顶光华大盛,置于顶楼四周的十二盏特制孔明巨灯,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光华大显,十数道白光,矫若游龙,匹练一般地直向江面对岸上照射过去。
恰于此时,火炮声起,只听轰然一声大响,整个堡垒厅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眼看着对岸爆起一声巨响,火光强烈的闪了一闪——这一炮无疑直接命中。
在一片光火石屑飞溅里,眼看着那一点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