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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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英杰见他说得真诚,绝无半点虚假神色,心知这类奇人最忌讳客套,再要坚持执后辈之礼,只怕自讨无趣,当下只得抱拳告辞。
朱空翼放下笔,略向他点了一下头,即起身向室内蒲团走去。
寇英杰出得洞外,内心真有说不出的兴奋。这番遇合实在是太离奇,离奇得不可思议。
循着来路,踏着月色,赶回到自己居处地方,天光已然接近子时。坐在沙地上,只觉得全身筋骨疼痛不堪,两只脚心,更是说不出的麻软,脚皮也磨破了。原来他来回踏足在石笋尖上跳跃行走,兴头上不觉疲累,此刻一空下来,才觉出疼痛,尤其是踏行在石尖上的那双脚心,更是有如火炙,全身上下,也就因为双足间兴起的热流,串连得遍体通热。
月色下,前望着那一波浩渺的河水,波面迎以月色,泛射出点点星光。他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囚为鱼跃的时间,将要来临了。
他不愿意错过了这一日仅得两次观察鱼跃的机会,迎着即将透曙的天光,他把身上那卷鱼龙百变图小心展开。
当他着目于这卷图画上的一刻,内心禁不住大大的震动了一下,只见画中的百条金鲤,衬托在浩瀚金波里,一条条都具生态,看上去简直跃然纸上,仿佛较之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具形象,更具生态,更要活泼得多。
最近这几次,每当他注视这卷图画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眼前的这一瞬,他感觉到这百条金鲤那种生动的姿态,几乎要破卷而出,点点鳞光,近着星月,给人以触目惊心的迫目之感。他生平从未曾见过如此动人的图画,画此图的金龙老人,非但在武功上超越卓绝,甚至在绘图方面的造诣,也足可睥睨艺林,可开一代画匠之宗。
寇英杰打量着画上的百条金鲤,内心澎湃着一种莫名的冲动,这种冲动感觉,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来得特别强烈。
他眼睛里看的好象已经不再是一卷图画,倒象是纵目在浩瀚的河面上,那百条金鲤也不似仅仅限于画面上所限止的那一式动作。
在他的感觉里,鱼、水百态,早已汇集一片,形成了一幅活跃真实的即景,鱼的强烈感觉,已否定了固定的画姿,而变成了活的景象。
寇英杰果是心存大智之人,这一瞬的灵性滋长,迫使他精神大振。他眼睛瞬也不瞬的打量着这张画面,在活蹦乱跳的新鲜意识里,逐一搜索着画上的金鲤。一百条鲤鱼,各尽姿态泼剌为能事,岂止是一百种姿态?一千种,一万种……这股鲜丽生动的画面,早已使他眼花缭乱,只是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感觉,仿佛他已经将要悟出了其中的菁髓。
蓦地,他内心起了一种震动,脑子里有如鸣雷般的响起了一声暴响,一时间,精神恍惚,血脉怒张,就在他眸子不得不离开这卷图画的一瞬间,他发觉那卷图画上现出了一道闪烁的白色银线,这道闪烁而出的银线,由其中一条鲤鱼开始,有系统的把这一百条金鲤串成了一条。
寇英杰只觉得心头震动益烈,简直无力把持得住,然而他内心激动兴奋的情绪,却是难以遏止。他感觉到,这百条金鲤的微妙诀窍,自己已将把握到了,那道显明的银线,正是贯串这百条金鲤的一个指示。那是意识里,一种智慧结晶的涌现,只有在心灵交智的一刹那,才会滋生出来,稍纵即逝。寇英杰强力自持着心情的兴奋与激动,正待顺着那道画面上所现出的银线指示有系统的看下去,然而,那一阵内心的震动,实在是太过于厉害了。
耳鼓里,再次响起了一声雷鸣,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向侧面歪倒了下去,图画上的那道银色线条终于消失了,灵性略纵即逝,再也不复现出。
寇英杰只觉得遍体瘫痪如绵,脑子里由千头万绪一下变成了空白一片,什么思维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方才那一纵即逝的灵机,那神秘的智灵,原可以指示他窥透鱼龙百变的诀窍,从而指示他下手研习的方略,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内在功力不够,竟然坐失良机。
睡在沙滩上,他身心异常的疲惫,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心灰意懒,一切的希望似乎都破灭了。慢慢的坐起来,他再向那卷图画上注视过去,已经不复再象刚才那般的生动了。不知道又要过多久的时间,才会有方才那般的智灵,而智灵再涌现时,势将遭遇到同样的抗阻力量,自己又何能躲过?寇英杰沮丧的把这卷鱼龙百变图重新缠在腿上,他似乎万念俱灰,懒洋洋的由沙地里站起来。
就在这一刹那,天忽然亮了,东边天际,忽然闪出了一道红线,也就在这一瞬间,第一尾鲤鱼,由水面上泼剌跃起,紧接着千百条鲤鱼同时跃起,一时间群鲤跃波,水面上汇集成一片光灿,金红银白的鳞甲,映着天色,反射出一江的异彩,那番景象实在美得出奇!
寇英杰的目光,不禁又被紧紧的吸住,注视下去。
自从与朱空翼邂逅交谈之后,他的观念也有所转变,从而认识到一切的武功真髓,俱都孕育在大自然里,世间第一等的功力,也无不取之于大自然,认识了这一点,从而也就可以联想出,那些所谓的武学大师,各派的开山鼻祖,他们所创设出来的武术招法,也都是对于大自然的某些动态心领神会的集结。
寇英杰心中不禁发出奇妙的一种想法——有一天如果他也能够创设出几种属于他自己独有的招式,那该多好?
水面上鱼跃至欢,几只水鸟蹁跹的翱翔在水面上,不时的平飞,俯冲,掠波,跃起……柔和的动作,却暗含着强烈的冲激意识。
寇英杰在这些看似柔和其实激烈的动作里,忽然体会出不平凡的意义,那是一种永恒的继续,象征着生命的光热和突破。
忽然他对自己的一切,又充满了信心。
他心里暗想道:“总有一天,我会参悟出这卷图画里的奥秘,必然也会领略出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武功……”内心有了这番决定,他感觉到镇定多了。
他返回到石穴,沉思细想了一刻,总觉得一颗心忐忑难安,这一切都由于朱空翼这个人来得太突然了。
这位贵为皇裔的亲王,竟然会沦失在荒芜的山野过着类似原始人一般的生活,的确是匪夷所思,非但难近情理,简直是荒唐怪诞!
朱空翼不可能说谎。这些,寇英杰只须要由他所用的几件器皿,以及那袭高悬在壁的战袍就可证实。再者,他的那种高贵风华与气质,即使不能说话者,也在在表露无遗。
寇英杰不但相信他贵为亲王,而且还断定他必然是一个杰出而有所作为的王爷。
至于这样的一个人,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遇?那可就令人深思不解了!
最使寇英杰为之谜结的是象朱空翼这样的一个人,谁能由他嘴里,把那根舌头割走?这其中必然包藏着一件大的隐秘,而这件隐秘更可能关系着皇族的黑暗恩怨,细想起来,简直是太可怕了!
朱空翼这个皇族贵裔,何以会退隐在此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地?
他是否在逃避着什么人?或是在忍受着什么……
总之,因为一切太微妙,太离奇,设非是其本人,外人,任何人也都难以猜透。
然而,象朱空翼此人那一身巧夺天地造化的杰出武功,在寇英杰想来,同样的是不可思议的奇妙,同样的是令人猜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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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睡梦里,他又听见了那阵鼓噪的鸟鸣声,有了前番的经验,他在耳朵方一听见这阵声音的开始,随即迅速的翻身坐起,目光所及,无数的鹭鸶鸟在洞穴外低飞打转。
倒不曾象上次那么冒失的进来,寇英杰迅速的把外衣脱下来,提防着鸟群的侵袭,可是并不见有一只飞进来。
洞外艳阳高炽,烈日似火,阳光爆炙下的沙粒,一片金黄灿烂,其热度,不亚于釜底柴薪。然而,一件怪事发生了!就在那片爆热如炙的沙滩上,一个人正在奔驰跳跃着。
寇英杰只一眼就认出了是朱空翼。
鸟群就在他头顶上盘旋着,随着他窜上落下的身躯,时高又低,迤逦而过,挥洒又来。朱空翼其人就象星丸跳跃般的,在那片黄沙地上起落着。
寇英杰心中一惊,正想奔出去,即见朱空翼身躯再起已经投身跃入河面上,遥向对峰,一路踏波而去,大片的鸟群一直追随着他,人鸟在极为短暂的时刻里,随即消失无踪。
寇英杰惊讶的追出去。岂知,他的双脚方自一踏上沙面,即被烫得跳了起来,勉强的跑出三数十步,即不得不转身又跑回来,尽管如此,犹自大大的感觉到消受不住,再看一双脚心被烫得血也似红,许多地方都起了水泡。忽然,他体验到,这也是在练习一种功力,朱空翼是否在暗示自己什么?
他记得人体上每一处穴道,其中藏在足心的一双穴道名唤“涌泉”,与头顶的“百汇”上下相通,均是人身重穴。此刻他显然觉出这双穴道里蒸腾着阵阵热气,身上也就异常的舒坦。
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练习吐纳内功。
黄昏时分,他走到乱石参差的石礁隙间拣食了几枚青虾,静候着子时的到来。
子时将是他前去会晤朱空翼那个奇人的时刻,也是他一天里唯一不寂寞的时间。
朱空翼并没有传授他什么特殊的武功,只教他站、立、坐三种奇怪的架式,每一种架式都须用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完成。加上来回那一段漫长艰苦的路程,每一次寇英杰回到居住的地方之后,都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疲累不堪的进入梦乡。
这样的练功方法,他持续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久。
两个月几乎和两天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每一天的工作其实都是一样的,再单纯也不过。
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同之处,如果一定要找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发觉自己变得瘦了,身子比以前结实多了,较诸昔日比较不易感觉到疲累。
昔日,每当他由朱空翼处转回来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全身精疲力尽,如今,这种感觉居然没了,反倒是觉得精力无穷,好象不再有累的感觉。过去,他每次视朱空翼处为畏途,如今他可以毫不费力的来回奔走,非但速度加快了一倍有余,而且足下不再象以前那般轻飘飘的,而是每一步都有扎实的感觉。
朱空翼似乎从来也不过问他进展的情形,只是严格的要求依照着那三个奇怪的站坐姿态。
他虽有口不能言,然而由他外表的表情看来,显然他对寇英杰的进展情形感到满意。
寇英杰对他内心充满了极度的好奇,二人虽然相处了两月之久,但是寇英杰对他所了解的,依然是这么少,和第一天所知道的一样多,仍然只是他的名字——朱空翼,身分——皇族贵裔,其他的还是一概不知。
这一天,寇英杰象往日一样的练习了第三个架式,却见朱空翼面现微笑的站在他身前,向他点了一下头,便走到桌前。
寇英杰跟过去,朱空翼由桌子上拿起笔来,在纸上写道:“你的第一步功夫已经练成了,比我预期的时间,竟然快了一个月。从明天起,我要你开始练习第二步功夫——明天此时,我自会去找你。”
第二步功夫是“水涛功”。
在一个长短约可容人的石缝里躺下身子来,任上潮的河水浪花汹涌的拍在身体上,每天冲击约一千次。
寇英杰试行了三天之后,才发觉到这又是一项强烈消耗体力的新奇功力。一千次浪涛拍体之后,只觉得天昏地转,眼前金星乱冒,尤其是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触,仿佛每一块肌肉都与组织脱离了关系,几乎连站起来也是不能。
睡眠似乎是解决任何疲劳惟一的法门,每一次寇英杰都是神采栩栩的去,却又精疲力尽的回来。他开始体会出朱空翼所以要自己练习这些功力的目的,主要是在为自己培养“无所不为”的内在功力,有了这种功力的基础之后,才似乎能够问鼎那些足以参天地造化的奇妙武功。
日子过得再单纯不过了。转瞬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寇英杰在前二后三,五个月的漫长时间里,自比为一部不停操作的器械,每天只是不停的劳累着,他并没有放弃观察鱼跃的动作,事实上,抛开那卷鱼龙百变图画的观念,这种行为已成了属于他每日取悦于自己的一种娱乐,一种永恒的启示。
也正是这些鱼跃的动作,支持鼓舞着他,使得他日复一日艰苦的向前迈进着。
他和朱空翼这个人,一直保持着奇怪的交往。
朱空翼似乎日子过得很快乐,从来不曾见他忧愁过,然而每当他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那沉郁的目光,在在的显示出他仍然有着内在的一面。
因为他是人——人都是有感情的。
所以寇英杰从而猜想着他必然也有痛苦,痛苦的根源必然是来自昔日,到底为什么,他可就不知道了。
眼前已是隆冬的寒冷天气,尖锐的寒风象刀子般的刺痛着他的肌肤,接近山洼子里的那片静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入夜时,朱空翼特地送来了一张大熊皮。
寇英杰在山洞边生了一堆火,诚邀朱空翼留下一谈,后者很爽快的留下了。
寇英杰发觉到他今日穿着的装束略有不同,上身加了一袭豹皮背心,下身破例的穿了一条长裤子,光赤的双脚上,也加了一双薄底的京靴。这双靴子质地华贵,靴面上刺绣着二龙夺珠的画面,显示出来自昔日的大内皇族!除此之外,他背后还多了一口剑。
五个月以来,这口形式古雅的长剑,一直悬在他所居住处的石壁上,从不曾见他摘下来取用过,这时忽然摘下来佩戴背后,使得寇英杰大感惊异,然而他依然保持着缄默。
他已把他的脾气性情摸得十分清楚,深深知道,设非是对方自愿出口,休想套问出他的片语只字。所以,寇英杰明见他疾装劲服,身佩兵刃,却不加追问,朱空翼也不自行道出。
略微沉默了片刻,朱空翼才拿起一截树枝,在地上写下“我要出去一趟,三五天之内约可转回,特来向你道别!”
寇英杰道:“去哪里?”
朱空翼在地下写下“京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