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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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太太一听,便愣住了,忽地脸色变难看起来,旁人问她怎么了,她却目光闪烁,支支唔唔地推说没事,然后急急寻个借口走了。
那家太太见状十分不解,便问丈夫:“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说话还好好的呀?”
她丈夫撇撇嘴:“别理他,宗族大事,十七哥都还没开口,她冒什么头?我看啊,一定有猫腻!”
十七太太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只是急急回到家,见丈夫穿着素色布袍,怔怔地坐在桌边拿着个酒壶在灌酒,忙上前夺了下来,急道:“老爷!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喝酒?!”
十七老爷不耐烦地抢回酒壶:“你别管我!我想喝就喝!”匆匆灌了一大口,也不顾酒水从嘴角流下,眼圈就红了,“方才我过去帮着理丧,六侄儿居然理都没理我,管家还带人将我赶了出来!”
十七太太一听便怒了:“反了他了?!胆敢目无尊长,咱们告他去!”
“告什么?!”十与老爷又灌了一口,“都是因为你,嫂子和侄儿们才跟我生份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你过去了!”
十七太太撇撇嘴:“若是我不过去,六伯母一定又会在十五嫂跟前中伤我们,说我们冷面无情了!人家早就算计好了,咱们何必跟她客气?!”
十七老爷摇摇头:“罢了,以后还是少插手那边的事。静下心来想想,康哥儿过继到六房,对他也有好处”
十七太太急得跺脚:“我的老爷哎!什么好处?!你只顾着侄儿,就忘了咱们自家的骨肉了么?!六房有了嗣子,肯定要讨回族产的,你别忘了咱们家的房子原是他家的,要是真让康哥儿过继过去,咱们全家难不成要去喝西北风?!”
十七老爷猛然惊觉:“我忘了”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不会有事的,当年可是族里做主,把房舍与田地分给我们的,六房没那么容易拿回去。”说罢又拿起酒壶,“我不跟他们闹了,你也别去闹,叫人看了笑话!”
十七太太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出门,看着自家的五六个孩子在屋前嬉笑玩耍,暗暗咬牙:她才不会让人得逞呢!
但无论她怎么咬牙,真正能决定此事的人,并不是她。
此时此刻,在二房宣荣堂的宅子里,刚从城里回来的四老爷顾宜正,与四太太刘氏,也在商议这件事。
四老爷皱眉道:“你怎的就应下来了?六房过继嗣子之事,都已经消停好几年了,偏你又提起来!”
四太太叹道:“我的老爷啊,十五弟妹弥留之际把我请过去,我能不去么?我怎知道她会提起这件事来?!更何况当时大嫂子也在,便是我不应,大嫂子也会应的!到时候反显得我不识大体了!老爷也知道,六房的香火一直是个难题,只不过当年六婶娘硬是不肯点头,因此一直拖到今日。如今她肯了,人选也有了,难道我还能拦住她?!这可是大大不利于老爷的名声呀!”
四老爷暗叹,妻子的话也是正理,如今只怕六房没香火罢了,堂堂顾家嫡支绝了嗣,也是族长失职。当年他还只是辅助,长房自有私心,没坚持过继嗣子,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如今人家有了承嗣,他是绝不能拦的。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消息也传了出去,既然六房与九房两家都是愿意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等十五弟妹的丧事过后,就把这事儿办了吧!”顿了顿,“只是过继没问题,族产族田却有些麻烦,论理,六房的族田族产都是有数的,还回去就是了,可你也知道当年是什么情形,正好有好几家分家独立,因此房屋田地都分了不少去,眼下叫我们拿什么还给六房呢?!你去跟六婶娘通个气,请她通融些,总不能叫我们自家拿银子出来填补吧?!”
四太太哂道:“哪个要我们家拿银子来填补了?!当年的族田族产是归了公不错,可你忘了,六房还有六十顷的地,是叫长房拿了契约去的?!那六十顷地,除去十顷给了七房,十顷分给了九房旁支,剩下的四十顷还在长房手里呢!他们得了这几年的收成,已经是占有了便宜了,你只管跟他们要去!六婶娘向来和气,又怎会难为我们夫妻?”
四老爷苦笑:“我何尝不知?只是长房交账过来时,那四十顷地并不在其中,说来又不是正经族田,话说不清楚,二哥又动不动就与我生气,说我要过河拆桥,难不成要我跟他们打官司么?!”
四太太闻言倒是没什么为难的神色,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当年大老爷一家在外,那些事务都是二老爷二太太管着,如今大嫂子回来了,我便把这件事告诉她!老爷不知道,二太太这几个月办的事有些不对劲儿,我看大伯母似乎也跟她生了气,且让大嫂子去管,叫他们自家吵去!”
四老爷叹道:“便是讨回了这四十顷地,也还不到当年六房资产的三分之一,更别说他家原本的族田都分了,还有房屋,也极为麻烦。搬进宣和堂东西两路院子的族人共有四家,都是有妻有儿有女的,总不能把他们赶走吧?还是要请六婶娘多多谅解,虽说那是祖宅,但住的人都是姓顾的,也没什么要紧。”
四太太冷笑:“别家倒罢了,就是老十七一家,最该被赶出去!亲哥哥亲嫂子都死了,他们还只顾着谋产 ,我们顾氏一族有这样的人,我都替他们丢脸!”说罢稍平了平怒火,方才道:“午后六婶娘找了我去,跟我商量过了。九侄女儿已经派家人去看了几处小宅,打算买下来补给那几家族人,但是宣和堂的宅子,他家是一定要收回去的!”
四老爷大吃一惊:“他家居然愿意这么做?!”
四太太点点头:“六婶娘为人宽厚,想得也周到。她说都是顾家人,各家都不容易。她叫九侄女寻的小宅,都在前庄,虽是两进的小院,又旧了,但比起宣和堂的宅子,还是要新得多,只需简单粉刷一下,就能入住了。有一座小宅已经下了定,就在前庄,我让人跟六房的仲大去看了一下,说地方虽然不大,但比起宣和堂原本的院子要宽些,房间也多。我想着那几家都是孩子多的,原本一两进的院子已经住不下了,这新宅子正好解了他们的困,想来是不会不愿意的。”
四老爷皱起了眉头:“虽说如此,但是前庄一向是只住外人的。我顾氏族中,除非是庶支中的庶支,不然少有在前庄落户者。那四家虽然都是偏支末系,但未必乐意离了后庄。”
四太太笑了笑:“乐意不乐意,是他们自己的事,六房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再不知好歹,可就是自找没脸了!六婶娘是怕我们为难,方才提出这一条的,就连族田,也说若是实在难办,就让得了田地的族人将地价补上也就是了,用不着把原本的地都还回来。而且,那四十顷地,若能还回来,六房也只要三十顷,剩下的归入公中,充作祭田,以感叹祖宗庇佑,让六房香火得继。”
四老爷眼中精光一闪,转头看了妻子一眼,四太太微笑道:“老爷,六婶娘既然如此慈爱,咱们也要多孝敬她老人家才是,对不对?”
四老爷抚须笑而不语。
十五太太徐氏在停灵七天后,便出殡了。当时也有过九房的几个分支族人要闹场,但都被四老爷带人压了下去。十七老爷倒是很安静,只是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送行,十七太太则完全没出现过。文顺兄弟看在眼里,倒也稍稍减了几分怨恨。
卢老夫人没参加丧礼,文怡因为是未婚女儿,也不便出席,但出殡前的几日,祖孙俩天天都送饭过去,对兄弟三人嘘寒问暖,又让他们不必担心小妹妹,还请到了萧老大夫,为兄妹四人看诊,以免他们身体有差错。兄弟三人对六房祖孙更是感激了,也在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
就在送丧回来的第二天,文顺亲自带着两个弟弟,前去求四老爷出面,为幼弟主持过继仪式。于是在十月初一那一日,十七少爷文康正式成为了六房的嗣子,尊七老爷顾宜诚为父,敬七太太聂氏为母,称卢老夫人为祖母,文怡为长姐,从此承继六房香火。
六房有了嗣子,接下来便是归还族产族田的事了。不知大太太蒋氏用了什么法子,那四十顷地的契书被送到了四老爷手里,后者立时送到了六房,卢老夫人又将契书交还给他,让他帮着去衙门里寻个书办,将这份田产一分而二,三十顷归还六房,十顷入公中充作祭田。四老爷连声称颂她老人家仁厚慈爱,消息传开,族人无不称赞。
那些先前得了六房族田的族人,听说只要补上地价,就能保住田产,立时就把银子都送过去了。要知道,眼下大灾刚过,田地正是便宜的时候,若是按时价算,他们是占了便宜的。卢老夫人也不在乎,说了许多关心体贴的话,便收了下来,然后转头便将这笔银子交给孙女儿,让文怡去购置外地的良田。
不到十日功夫,那几家得了宣和堂房舍的族人,除了十七老爷一家以外,都搬到了前庄的新宅中。他们虽然觉得住在前庄有些丢脸,但跟狭窄的院子相比,他们还是更乐意住得宽敞些的。
当其他三家都搬走以后,十七老爷一家的处境便尴尬起来。因为传话的人最后才到他们家,因此,他们只得了挑剩的宅子。那是一座至少有四五十年历史的老宅,虽同样是二进院,同样新粉刷过,但前任屋主是农户,还养过猪,左邻右舍俱是佃户,因此有许多不如意处。
但是十七老爷却有口难言:这是四座宅子中,最旧、最便宜的一座,可也是占地最大的一座。
另三家都说他们得了便宜,劝他们痛痛快快搬了,别叫人为难。十七老爷板着脸就是不肯应,十七太太简直就在跳脚了,整日在原宅里指桑骂槐的。卢老夫人只当听不见,每日只是逗着文悦,看着文顺、文全和文康兄弟们读书,指点指点文怡的针线,最后是五房的人跑出来将十七太太骂了回去。
就在这时,长房那边传出了消息:大老太太病了,是因为思念孙女,又被不孝子孙气着了,方才病的。
第九十九章 防人之心
消息传到六房时,文怡正在祖母屋中,挑选着给弟弟的裁制新衣裳的料子,闻言立时回头看了祖母一眼。
卢老夫人面无表情,对前来禀报的仲娘子道:“既如此,你再去打听打听,病得要不要紧?再叫仲大去备一份礼,我明儿去探病。”仲娘子忙应声下去了。
文怡放下料子走到祖母身边,压低了声音:“大伯祖母这是真的病了么?还是说”她顿了顿,“大伯母要把六姐姐接回家了?”
大太太蒋氏这些天没少在族里活动,眼下在庄中的形象好得不得了,又公正又慈爱,出手也大方,前几天听说还为了九房一个偏支子弟要去康城书院读书的事,写信向她住在康城的一个娘家亲戚讨要荐书,好让那个少年不用经过反复考验,便能直接入学。消息才传出,便立时有几家族人找上门去,她掂量了半天,才应了其中一人。如今不但偏支的人,连几家嫡支都有人想要巴结她了。要知道,顾氏全族如今只有一个官,顾二老爷还在待职中,而年轻一辈里,除了京城那位大少爷文贤外,便只有二房的二少爷文良有举人功名了,其他的,都只是童生而已,仅粗识得几个大字的子弟,也不是没有。康城书院名声在外,许多达官贵人的子弟都乐意入读,每科都能出十几个进士,过去还曾出过状元,若能得到直接入学的机会,锦绣前程就到手一半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太太要是提出将女儿接回家中,断不会有人敢说“不”的,更别说于老夫人病了,一个“孝”字抬出来,谁都没有阻拦的立场。
卢老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微微一笑:“既然长房的人说她病了,那她就是病了。咱们自然应该去探病的。”
文怡会意地笑了笑,把话题转回料子上来:“孙女儿觉得那块驼绒的好,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穿绒也能暖和些,再另外做几件夹衣、棉袄,料子一概选颜色素淡的,您觉得如何?”
卢老夫人点点头:“你想得周到,康哥儿如今已是过继了,守孝什么的,跟孝子要守的就不同了,他素来生得弱,可别受了寒气,就给他做暖和些。文顺文全兄弟两个的衣裳,也尽量挑暖和的料子做,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文怡应了,回头从备选的料子里又挑了一回,抽出深蓝、浅灰、月白、米白、石青这几种颜色的厚棉布与姑绒来,送到祖母跟前再看一回,等她点了头,便立时交给丫头们传出去,让裁缝店的人去给文康文顺他们量尺寸、裁衣裳,顺便又叫了他们跟前侍候的人过来,问了些起居饮食上的事,方才让她们出去。
卢老夫人见孙女儿在九房的人离开后,便一直在沉思不语,便问:“在想什么呢?”
文怡笑了笑,才道:“孙女儿觉得九房的人似乎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好象看着咱们时目光没那么坦然,还带了几分提防孙女儿不大明白,祖母与我对他家这不好么?便是家中的仆役,也没人冒犯他们呀?”她犹豫了一下,“孙女儿想起,这些天里,九房有几位长辈来过,他们又不象十七叔与十七婶那般,与六哥他们兄弟翻了脸,又是以关心晚辈的名义来的,我们家总不能拦着他们相见,因此便没说什么。难道是他们在背地里说了咱们的坏话,叫九房的人生了异心?”
卢老夫人笑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不必叫人去打听,也能猜得到。你嬷嬷昨儿还跟我说起呢,说是她无意中听到九房的婆子在议论,差点儿气坏了。”
文怡忙问:“嬷嬷也听到了?是怎么回事?!可是十七婶又在闹?!”
卢老夫人摇摇头:“是为了咱们六房资产的事。”
文怡愣住,但听了祖母的解释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六房取回了大部分祖屋,但其他产业却有些说不清楚。因为当年归入族中的田地都已分给族人了,便没法照原样收回来。如今六房拥有的田地里,最大的一份是那三十顷良田,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