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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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的要紧关头,空气一点就着,三言两语不合,马上吵得鸡飞狗跳。
苏会贤在外面听着不对开门进去,就看到两人脸红脖子粗吵得不可开交。
苏会贤一下愣了:“你你们怎么啦!”
“你问她!”韦若祺转头怒目而视,“你问她还是不是人??我儿子生死未卜,她居然要把我孙子给流掉!!”
“你胡说八道!”何月笛不甘示弱,“你是人,你太是人了,还没生就惦记着怎么抢了!”
苏会贤被这两人一瞪自己吓得退一步,苗江在卧室听到不对马上赶过来。
何月笛气得脸色青紫,扯着苗江胳膊:“你瞧瞧,你瞧瞧,在我面前都这么横,回头指不定怎么欺负苗苗,这丫头我早说了,这种人家,这种人家不能嫁你看现在,将来可怎么办啊”
何月笛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泪直直地流下来,止都止不住。苗江连忙揽住她柔声哄着,先把人送出门去交给苏会贤。他回头看了 眼韦若祺,韦女士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眼神愤怒得像是能投出把刀子来。
苗江长叹气,给自己摸了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 口,低声道“我知道,我们都是做爹妈的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韦若祺冷哼了一声。
“陈默这孩子我是真喜欢,不怕你笑话,我这路过来,我都哭着过来的。
可是,怎么说呢人吧,说得再好听,那都是有私心的,我们,我和月笛是苗苑的爹妈,你能明白吧,就像你是陈默的妈一样,所以有些个心情,真的,希望你也能体谅些。”
“你你什么意思?”韦若祺脸色大变,这下彻底地慌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大家彼此体谅些,行吗??”苗江烦躁地揉着胸口,“是,出事儿的是你儿子,可那也是我女婿。我女儿说句不好听的,才多大啊,二十五岁,就成了寡妇我不是跟你诉苦,我这苦跟你不能比。可是,真的,大家都不好受,你就别逼我们了,行吗?你就别这样,看着谁都想占你们陈家的便宜,行吗??”
“我什么时候逼你们了?是你们现在要杀我孙子!!”
“谁要杀你孙子了?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把人想那么坏啊?你有没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哪?你看苗苗现在哭成那样,你让她不要孩子可能吗,她能跟你拼命我女儿嫁到你们家,大半年啊。我都能看出来她有多稀罕陈默,你看不出来,你是陈默的妈你看不出来我这个做爹的,心寒哪!”
韦若祺张口欲言,苗江忽然抬手止住她“别说,什么都别说了,说不到一块儿去。你跟我就是站两边儿的,注定了的。至于这孩子,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一定会生,但是生下来也是苗苗自己养,就这样咱们都别争,就这样!”
消息传得很快,像爆炸一样,一传十,十传百,然后汇到一起像洪水那样向苗苑涌来。沫沫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亲自上门,王朝阳和小杨关了店门过来陪她,陶冶说姐你饿了吧,我下午给你去买大刀凉皮,正宗的,你多少吃一点,程卫华说有事您说话,随叫随到,成辉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哽咽,他说弟妹我对不住你,不过我们还在找陆臻的电话是下午到的,带着疲惫的沙哑不复当年清朗的音色,他的声音很沉,只说了三句话——他说,嫂子你放心,默爷不是寻常人,我们都相信他。
你跟陈默结了婚就是我们的嫂子,兄弟们一直在。
宝宝什么时候出生?我得过来看看,将来这孩子一切开销我负责,我这辈子指望自己估计是不成了,可我真的特别喜欢孩子,您就当成全我,让我当这个干爹。
苗苑抱着听筒泪如雨下,除了“谢谢”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方进,想到了陆臻,想到程卫华、成辉和陶冶。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陈默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坚硬的、硌人的木头。永远处不好人际关系,没有朋友,净会得罪人,没有人关心他,没人喜欢他。
是啊,靠他就完了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那个沉默的男人有多么宽厚与善良,在他如山的身影背后,悄无声息地站立着那么多人,那么多项天立地的男人。
那是曾经他施出的情分,最后,都将回报给她。
那个男人即使真的离开了,也在保护她。
沫沫担心苗苑一直半躺在床上对胎儿不好,生拉硬架地把人架到客厅里。宽心的话说了太多,苗江此时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安慰,只是贴近她身边坐着,让苗苑把头搁在自己肩膀上。电话铃响了一次又一次,苗苑一直哭个不停,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分明,像一只呜咽的猫咪。
韦若祺靠窗边站着,心里烦躁不堪。
平心而论,她才是这个屋子里压力最大的人。她的儿子生死未卜,她的孙子生死未卜,她的男人似乎也将会因此生死未卜。但是韦若祺一直没哭,她甚至连眼眶都没湿过,因为来不及,太过心焦,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谁有那个闲情逸致还能坐下来哭泣?
苗苑断断续续直不绝的哭声终于激怒了她,韦若祺不满意地沉声喝道:“哭哭哭哭!你就会哭,哭有什么用,你除了哭还有什么用?”
何月笛霍地站起来,苗江连忙把自己老婆拉回去,何月笛狠狠地瞪了苗江一眼,把脸别在一边生闷气。
“哭为什么要有用?”苗苑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慢慢抬头看向韦若祺,“为什么连哭都要有用,高兴了就笑,我现在难受我哭,为什么要有用?你没哭,你没哭有用吗?也没用。”
韦若祺喉头哽,被问住。
“妈,我们别吵了行吗?你不爱哭,你就这么待着;我想哭,你就让我哭一会儿。陈默在的时候我就特别不想跟你吵,将来陈默要是不在了,我们就更没什么可吵的了。就算你还是陈曦的奶奶,我也是陈曦的妈,可将来,我们到底还是要生分的。”苗苑忍不住,眼泪又簌簌地滚下来,“陈默要是真的不在了,我们就别再争了好吗?已经没有人会把我们再拉回来了,我们再这么吵下去,就真得散伙了。”
韦若祺想说,散伙就散伙,难道我稀罕你?
可是这句话在喉头滚来又滚去,到底没有吐出口。
对啊,孙子还在她肚子里呢,得让着她。韦若祺这样向自己解释。
据说等待是人生最初的苍老,苗苑觉得自己在一夕之间已经老去。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部队方面忽然把电话打到家里,张占德说搜索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让他们赶紧去市公安局法医处。韦若祺乍然听到“认尸”那两个字胸口如遭重击差点当场晕过去。
苗苑搁下电话愣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说:“妈,要不您先歇着,我去。”
何月笛握住苗苑的手说我陪你,王朝阳连忙去门口穿鞋准备下楼拦车呼啦一下子屋子里的人走了个精光,韦若祺时蒙了,露出无措的神色。
苗苑把自己直捧着的纸巾盒递给韦若祺:“我们先走,这屋留给你,你要是回爸那儿去,就帮我把门带上。”
韦若祺犹豫了很久,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慢慢接过了纸巾盒。苗苑却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抱她,轻声说,“陈默会没事儿的,我们会好的。”
韦若祺的脸色一僵,等她感觉别扭时,苗苑已经放开她匆匆出门去了。
苗苑他们行人赶到市公安局时,才发现那里早就人声鼎沸。程卫华接了电话立马就从分局赶过来,到得比他们还早,185cm的大个子,手长腿长,极为惹眼地站在走道里,一伸手就拦住了苗苑。
“老程!你别给我”苗苑急得满头浮汗,气急败坏地大声嚷着。
“我帮你看过了,没有。”程卫华慢慢扶住她的肩。
苗苑听了一愣,蓦然听到停尸房里哭声震天,好像全身的骨髂都散了架子,脚下一软,差点滑到地上去,程卫华连忙扶她坐到墙边椅子上。
”这是好消息呀来,给哥笑一个。”程卫华蹲下来逗她。
“对!是,有道理。”苗苑闭了闭眼睛,把眼眶里那点潮意忍回去,笑得很用力。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苗苑马上就想走,好像只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陈默就会好好地完整地站在她面前而不是躺着。可是还没有走到拐角就被人叫住了,据说是还有一具尸体到六点半的样子就能完成尸检,不如在这儿等会一起看了,也免得明天再来一次。
苗苑仰着头说好,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眼前只有白大褂发青的白,可是她却忽然强硬了起来,大刀阔斧地指挥起大家的去向。
小杨哥你带我爸妈去吃饭。
苏姐姐你待了一天了快点回去,店里肯定一堆事。
沫子你八个月的大肚子跟我凑什么热闹,赶紧让小米来接你。
等她安排到程卫华的时候,老程摇头笑了笑说,我陪你。苗苑愣了一下,忽然脱力坐下,说,好的。
这种时候苗苑最大,她说什么都会被执行,何月笛即使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也还是被苗江拖走,只是临走时苗江用力握了程卫华的手,讨了电话仔细保存。
陶冶下班后果真去买了凉皮过来,辣里带酸的好筋道,苗苑虽然没什么胃口也着实吃了几口。拥在走道里的人一个一个地散了去,终于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出来,程卫华给陶冶使了个眼色,小陶马上按住苗苑,程卫华已经先人一步抢到白大褂面前。
“老程”苗苑大急。
“我先帮你看一下”程卫华涎着脸,也不顾别人挣扎像押犯人似的把白大褂押进了停尸房。
苗苑急得要命,偏偏小陶力气大,她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去。不一会儿从里间又传出哭声,苗苑一听就知道不是程卫华,马上心里大定。
白大褂面无表情地拿了文件夹出来提问:“陈默有没有镶过牙?”
“都跟你说了不是他,你小子犯什么轴啊陈默比我还高点”程卫华着急地跟出来想拽他。
“老程,烧成这样子人是会缩”白大褂显然也无奈了。
“那个人”苗苑忽然大声喊了出来,“他身体里有没有弹片?”
“没有,没探到有金属。”
苗苑轻轻呼出一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说:“不是他。”
“听到没有!这才能做准”白大褂反手把程卫华拍开,“人家当老婆的不比你知道得多??”
程卫华没好气地冲他亮了一下牙,又连忙冲过去安慰苗苑:“没事儿的,啊,相信哥,你们家陈默是谁,对吧!”
“是啊!”苗苑轻轻点头,“那程哥我们走吧。”
“行!”程卫华转身走了两步才发现苗苑没跟上来,一回头却看到苗苑还坐着,陶冶站在旁边一脸的茫然。程卫华心中一恸,知道她现在脚软,站不起来。他连忙回去叉腿瘫坐到苗苑身边,颇有些无赖地笑着:“不行,哥累了,陪我休息会儿。”
陶冶闻言大惊,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暗地里狠踹了他一脚,程卫华眉峰一挑,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
苗苑低头绞着手指,小声说好。
苗苑听到里间的哭声越来越响,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一个看起来足有三十出头的女人泪流满面地从里面飘出来,跌坐到苗苑身边,苗苑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递给她。女人随手接过,连头都没抬,自然也没有说谢谢,她哭得太过投入。
苗苑把整包纸巾都拆开,一张一张慢慢地递给她。
张占德抱着一大叠文件从另外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她们身边时一停,眉头皱起似乎是想开口,苗蔸抢先一步瞪住他了,那是沉默的逼视的目光。他微微一愣,似乎是想起了这个女孩着实不好惹,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另边去等待。
从小到大,苗苑都特别不能理解句话“遇难者家属情绪稳定”,她觉得那怎么可能,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靠想象的,只有事到临头才知道是什么样。所以,在灾难面前,外人都应该闭嘴。因为你不是她,你没有资格说我懂,我知道应该怎么样,知道什么是对!
没有人,有权居高临下地说出那句话:请你冷静点,节哀顺变!
此时此刻苗苑对这个悲伤的女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惜,她那样固执地陪伴着她,直到夕阳日暮。
女人在哭累了之后,断断续续地与苗苑说了很多话。她说自己叫金晓勤,今年26,她说起她的男人,他叫曹修武,是一名士官,28岁;她说起他们的女儿,今年才3岁,她说到家里新买的房子,还有35万块钱的贷款,她说起父母的病,说起婆婆马上要开刀的费用苗苑默默无言地听着,伸手揽住她瘦弱的肩膀。
苗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幸运,即使陈默真的不在了,她还有强而有力的可以支撑她的父母,她的公婆即使态度恶劣但毕竟从来不是负担,她还有那么多的好兄弟。
苗苑温柔地小声与金晓勤说着话,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她说“你要是手头不方便了,来找我,我给你凑点。”
程卫华宽容地看着苗苑做这一切,同时按住了陶冶别去催她。
从公安局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苗苑坚持要回店里去,她想做事,回家就只能哭,可是哭久了也真的没意思。回到店里才发现大家都在,一个个如临大敌地看着她。
苗苑虚弱地笑了笑,拿了奶酪出来热着,她漫无目的地揉着面团,最后做出一个心形的面包。通身襄着火红的辣肉松,内馅里填着兑了青梅酒的鲜奶油奶酪。这是怪异而动人的食物,一口咬下总会让人想流泪,无论是因为辣椒还是微醺的奶油。
苗苑把这个作品命名为——爱她找了空白的宝丽板出来写广告词,她说这是为所有死在报纸上的人做的面包,她将把这款面包所有的收入都送给这次山火里牺牲的战士。
所有人都很高兴,毕竟在这种时候苗苑肯转移注意力就是好事。王朝阳和杨维冬忙着帮苗苑大批量生产;程卫华打电话给他的狐朋狗友勒令他们明天过来买面包,陶冶则火速地把新产品拍照修图传上网,还配了感人的心情故事,只不过隐去了陈默失踪的部分,苗苑关照了这事还不能提,因为陈正平的血管不好。
苗苑一直忙到深夜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