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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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朝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来是为你打抱不平,要助你一臂之力;二来是特地为你送功名富贵来的。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你的大仇,不愁不报。”
杨牧道:“我不指望功名富贵,但不知石大人何以这样热心,要为我报仇?”
石朝玑哈哈一笑,说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若说我是完全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话你也未必会信。我之助你,当然是为了大家都有好处。”
杨牧道:“愿闻其详。”
石朝玑道:“孟元超是金刀吕寿昆的弟子,而吕寿昆则是反叛朝廷的钦犯,这两件事情,想必你是知道的了?”
杨牧木然毫无表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石朝玑往下说道:“十多年前,大内的四名侍卫和御林军的三名军官,联骑追捕吕寿昆一家三口,中途遇上,一场厮杀,结果吕寿昆固然受了重伤,但朝廷方面的七个人却有五个丧生在吕寿昆的金刀之下,只有一名大内侍卫和一名御林军军官在受伤之后,逃了出来,侥幸未死。那个御林军的军官就是区区在下。”
说至此处,石朝玑冷冷的望了杨牧一眼,杨牧仍是默不作声。石朝玑继续说道:“吕寿昆受伤之后,退迹荒山,把徒弟从苏州招回,卫护师门,孟元超奉了师命,又邀得他的好朋友宋腾霄一同前往。朝廷方面,对吕寿昆的侦察也没放松。终于有五名大内高手,找到了吕寿昆的藏身之所,其时吕寿昆已经死了,不过他们尚未知道。结果在荒山上一场恶斗,这五人也尽都丧命在孟元越与宋腾霄的刀剑之下。那次我因为伤还未愈,没有参加,否则鹿死谁手,殊难逆料。不过我那次虽然没有参加,但我给孟元超的师父砍了一刀,我的同僚又折在他的手下,我和孟元超的仇,也算得是结定的了!”
杨牧静静的听着,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态,石朝玑吁了口气,继续说道:“当然,我和盂元超之间,还不仅仅是私人的仇怨而已。想必这也是你知道了的——这几年间,他在小金川做的是什么事情。嘿,嘿!他已经成了反叛朝廷的著名‘匪首’之一,像他的死鬼师父一样,如今他也是我们必须缉拿归案的钦犯了哪!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报仇,嘿,嘿,杨武师,这你可该明白了吧?”
杨牧颓然说道:“明白了,你是为了交差——”
石朝玑哈哈大笑,杨牧话犹未了,他已是接声说道:“不错,我是为了交差,你是为了报仇。咱们两人联手对付孟元超,大家都有好处。”
笑声有如鸱鹗夜鸣,难听之极,饶是杨牧这样的人听了,也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其实杨牧无须听完他的说话,已经是猜得到他的企图了。
杨牧刚才在听他说话的时候,表面上是木然毫无表情,内心里其实已是在激烈的交战之中!
不错,杨牧是工于心计,但当他动起杀机,要把孟元超除掉之时,他可还未曾深刻的想过:他要杀掉的不但是一个情敌,也是一个义军的首领。他更没有想到,要和一个清廷的御林军副统领联手,共同去对付孟元超。
杨牧暗自思量:“我和点苍双煞联手,那还罢了,如今是和御林军的副统领联手,这事若然传了出去,江湖上好汉能不耻笑我么?只怕还不仅仅是耻笑而已,以后想要在江湖立足也不能了。”
杨牧在黑道白道都有朋友,但交情比较亲密的朋友还是侠义中人,而且尽管他没有加盟反清,但最少在一头上他是赞助这班朋友的作为的。因此当他蓦然想到,可能有一天要和这班朋友为敌之时,他就不能不有所顾虑,甚至有些胆怯了。
一面是妒火中烧,一面又是有所顾虑,杨牧又再想道:“我要独自报仇,只怕再练十年也是未必能够,难得有这样一个高手找上门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嗯,石朝玑之所以要找我作帮手,他当然也是因为恐怕自己对付不了孟元超的缘故。那么我要他为我保守秘密,作为交换条件,他还能不答应吗?”
杨牧自以为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本钱,哪知已是给石朝玑玩弄于股掌之上。
石朝玑冷冷地望着他,冷冷地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何用踌躇?怎么样,爽快地说吧!”
杨牧咬了咬牙,说道:“好,可是就只咱们两人去么?”他本来的意思是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的,问这么一句,为的是在试探石朝玑的口风,哪知石朝玑的回答,竟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石朝玑心道:“鱼儿上钩了!”蓦地哈哈一笑,说道:“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就行了,至于报仇之事么,那也不用这样心急。”
杨牧怔了一怔,说道:“原来你不是准备马上就和我去杀掉孟元超的吗?”
石朝玑说道:“我瞧你有点胆怯,说老实话,我也没有把握就杀得了孟元超。不过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敢担保总有一天能够替你报仇雪恨就是。对啦,有一件事情,你还未曾答应我呢?”
杨牧猛然一省,说道:“你是说——刚才,刚才你提过的那件事情?”
石朝玑道:“不错!我说过的,我这是送功名富贵给你,对你大有好处!可是你若是不答应的话,那我就不仅不能帮你报仇,还要对付你了!”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请石大人明言,要送给我什么样的功名富贵?要对付我又是如何?”
石朝玑说道:“萨大人很赏识你,想你充当大内的二等侍卫。嘿嘿,你一出身就是二等待卫,这功名富贵,也算得是不小了啊!”
杨牧大惊道:“杨某不敢奢望,……著望……”
话犹未了,石朝玑已是冷笑说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也用不着杀掉你,我只须把我昨晚今朝耳闻目击的事情抖露出去,让大家知道,杨武师的妻子早有奸夫,这位大名鼎鼎的杨武师自己报不了仇,跑去求助于点苍双煞,定下的计策,竟是绑架自己的儿子!不,说错了,是他妻子和奸夫所生的儿子,杨武师为了害怕那个奸夫,这些年来,不能不承认是自己的儿子的!哈哈,这些事情抖露出来,看你杨武师颜面何存?即使你还敢厚着脸皮见人,别人不笑你是懦夫,也要鄙视你是个小人了!”
石朝玑这番话说得难听之极,杨牧的心地也许还未有他说的那样坏但这些事情,却正是杨牧最顾忌,怕给别人知道的事情!
杨牧是个名武师,处处受人尊敬,对于“面子”他是十分重视的;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冷意直透心头,暗自想道:“若然当真给他宣扬开去,这真是生不如死了!”
可是若然答应了石朝玑的条件呢?“这岂不是充当了朝廷的鹰犬吗?就算不给侠义道的朋友杀掉,活在世上,又有什么光彩!”杨牧蓦地想起三年前来到他家的那镖客,就是那个镖客在他们夫妇的面前把孟元超还活在世上的消息说出来的。他记得当镖客说起孟元超和宋腾霄这两位年少的反清英雄之时,口气是何等仰幕!当时他虽然知道了孟元超是他妻子的旧情人,他也不能不附和赞扬。“如果我充当了清廷的鹰犬,一个未入流的镖客,也要轻视我了!”杨牧又再想:“反正现在别人是当我已经死掉的,两条路既然都是生不如死,那我就索性永不露面,就当作自己是当真死掉吧!”
“但石朝玑又能容得我‘独善其身’吗?事情抖露出去,除非我真的死掉,否则又焉能避免得了一生一世不见一个熟人?而且我今年只有三十六岁,又能够甘心默默无闻,荒山待死吗?”
善恶交战,何去何从?杨牧反复思量,终是踌躇难决!
石朝玑好似看穿了他的心事,哈哈一笑,说道:“杨武师,你不过害怕别人知道罢了,我还没有说完呢,你听下去吧,不会令你为难的!”
石朝玑继续说道:“我们给你的是一个挂名的大内侍卫,用不着你到京师供职的。除了萨总管和我和御林军的统领知道,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照样可以和你们的朋友交往,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杨牧迟疑半晌,说道:“当真只是挂名的差使,那我、我……”
石朝玑阴阳怪气地笑道:“你在我们这里挂上了名,就是我们的人了,当然也还是要给我们做一点事情的。可是你不用担心,我们决计不让外人知道。”
杨牧道:“不知石大人要我做的是些什么?”
石朝玑哈哈笑道:“你是聪明人,这还不明白么?我们要你做朝廷的耳目!”
杨牧颤声道:“做朝廷的耳目!”他明白了,石朝玑是要他做一名暗探,亦即是要他混在反清的志士之中,充当奸细了。
石朝玑笑声一敛,蓦地沉了面色说道:“为朝廷尽力,这是你份所当为,何况我还答应替你报仇呢!我已经替你设想得十分周到,现在就只要你一句话了。”
杨牧心乱如麻,但石朝玑咄咄逼人,已是不容他再作考虑了,他知道石朝玑心狠手辣,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得出来,这霎那间,他只想到了倘若不答应石朝玑的话,不但报不了仇,还要身败名裂。答应了的话,或许还可以保住秘密。他可没有想到,充当了清廷的鹰犬,一旦身败名裂,只有更惨更重!
杨牧终于屈服在石朝玑的威胁利诱之下,说道:“石大人处处为小人着想,小人愿给石大人效力。”
石朝玑哈哈笑道:“牧兄不用这么客气,咱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哪!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不是给我效力,是给朝廷效力。”
杨牧讷讷说道:“是,是。”
石朝玑接着说道:“我这次出京,带来的人手不多,不过,你可以放心,孟元超是决计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你先回原籍吧,我且会派人和你联络的。”心里却在想道:“钓得这尾大鱼上钩,又胜过缉拿孟元超归案了!”
原来石朝玑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他这次带了滇南四虎出京,路经苏州,打听到了孟元超业已回家的风声,由于他对孟元超颇有顾忌,是以叫滇南四虎先行试探孟元超的本领。不料滇南四虎连孟元超的师妹都敌不过,接着他看了一场孟元超与点苍双煞惊心骇目的恶斗,吓得他不敢出手。
他正是因为苦于无法交差,这才动脑筋动到了杨牧的身上的。
杨牧是江湖上知名的武师,交游广阔,虽然没有加盟义军,和反清的义士也有来往,这样的人,若然肯作朝廷的密探,当然是最适当也不过的人选了。
其实石朝玑这次的对付杨牧,并非奉命而为,而是在发现了杨牧的秘密之后,自行决定的。他对杨牧的“封官许愿”,也都是假传大内总管的意旨。
不过大内总管萨福鼎和他谈过杨牧这个人,却是事实,萨福鼎是有招揽杨牧的意思,但估计到可能性不大,当时也只是当做闲话,说说而已。
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杨牧在石朝玑软硬兼施,威胁利诱之下,出乎石朝玑意料之外的容易,就上了钩了。
石朝玑得意之极,暗自想道:“想不到我只给他一个二等侍卫,就把这尾大鱼钓上了钩。虽然我是假传萨总管的意旨,但我给他钓上了这尾大鱼,胜于给他招揽十名一等侍卫,他只有嘉奖我办事得力,绝无不表同意之理。”
石朝玑又再想道:“我若和杨牧联手去对付孟元超,虽有可能将他擒获,但万一给他逃脱,杨牧也就不能在江湖上再充当朝廷的耳目了。杨牧听说要他先回原籍,却是甚感为难,踌躇半晌,说道:“石大人或许有所不知,我是已经假死了的。除了我的妻子之外,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其中的秘密,我如何能回去公然露面?”
石朝玑哈哈笑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自有妙策叫你起死回生,丝毫无损于你的颜面!”
杨牧道:“愿闻大人妙策。”
石朝玑缓缓说道:“你可以说你这次的假死是为了要躲避朝廷的缉拿之故!”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冒充朝廷钦犯?”
石朝玑道:“不错,甚至你还可以说得确凿一些,你说你已知道这个奉命缉拿你的人就是我!”
杨牧道:“既然如此,我又怎好公然回家?难道就不怕你闻风而来吗?”
石朝玑眉头一皱,说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谁要你在人前公然露面?我只是要你让你的某些朋友见到你,并且知道你这假死的原因而已。”
其实杨牧并非糊涂,石朝玑要他这样做的用意,他亦是早已猜想得到的了。他之所以装作糊涂,实是因为良知未曾尽泯,不肯完完全全、俯首帖耳的充当石朝玑的傀儡罢了。
可是鱼儿已经上钩,石朝玑又焉自将他放过?当下宽一步紧一步的在责备他之后,又含笑说道:“你不用担忧害怕,你这次回去,只有令你在亲友面前更增光彩,决计无损你的声誉,嗯,你有个大弟子名叫闵成龙,是京师震远镖局的镖头;有个二弟子名叫岳豪,是蓟州的首富。对吧?”
杨牧一时未明其意,点头说道:“不错。”
石朝玑又道:“你的姐夫有个叔叔,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四海神龙齐建业。这也对吧?”杨牧木然的再次点头,说道:“不错。”
石朝玑道:“好,据我所知,闵成龙和岳豪还在你家中,想要找寻你的拳经剑谱。你回去之时,装作是半夜里偷偷逃回来的,先见你两个徒弟。然后到保走去见你的长辈亲戚四海神龙齐建业。”岳豪知道你是钦犯,一定大大吃惊,甚至于向官府告密,但我正是要他这样做,这样一来,你的钦犯之名就会传扬开去了。
“震远镖局是京师的第一镖局,闵成龙年纪轻轻,做到大镖局的镖头,料他不肯自毁前程;但他不似岳豪之有身家,又想得到你拳经剑谱,大约也不会向官府告密,你可以把拳经剑谱传给他,至于这拳经剑谱是真是假,当然是由你定夺,我是不便替你作主了。
“据我估计,闵成龙拿到了拳经剑谱之后,多半会把你秘密带回镖局去告诉总镖头,请总镖头替他出主意。我不妨告诉你,我对震远镖局的朝总镖头多少是有点怀疑的,这样一来,我看他是庇护你还是不庇护你,就可以摸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