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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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杯,敛了目色,微微点头:“就按蓅姜说的办。”
不觉间,夜色又暗了一些,天际边如泼彩洇氲,艳美至极。我顿觉心都跟着沉醉其中,便放下杯子,起身,站到廊子上的鹅颈椅边望着半面天空的绝美,不由得惊艳:“这世间,还有什么人事能比得过这夕阳来的极致?不论是何,此般姿态才最尽兴。”
“蓅姜性子不如女子般柔顺,怎么看都是一朵娇花却又在暗处生有一颗最坚韧的蕊心,让人爱不释手,可不经意间却刺伤了手。”凤御煊站在我侧一同看着那天边的绝色缓缓道。
风撩起我的发,徐徐浮动,也带着身边男人身上的熏香味道,掠过我的鼻,让我心静如水。“这世上不管多么极致的东西都有自己所求,皇上猜猜,若是这夕阳有知有觉,它会想要些什么?”
凤御煊收回眼,撩眼看向我,玉颜凤眼,黑眸薄唇,如一潭深水,深邃至极,纳天地万物于其中,不由得让人目不转睛,暗赞大气磅礴:“它定是想要长久。”
我顿时笑染眉梢眼角,一手扶着柱子,撩起裙摆,伸出腿,稳稳站在廊子边的鹅颈椅上,俯头看他:“皇上也来看这人世间最短暂的极致吧,站得高风光更好,美好的东西定要抓住它最灿烂的那一瞬,才叫惊艳。”
我朝他伸手,凤御煊并未接过,而是抬手探向我的腰间,一步迈了上来,微微侧头看我:“有一种女人,让人刻骨铭心,放不下,却又不得不多存一分心思,看她如娇花,其实,她是媚毒。”
我咯咯的笑出了声音,池上起的风大了一些,撩起乌丝红纱,像是整个人从踏香破风而来一般,我欲觉得,似乎将要乘风而去一般轻盈自在:“皇上说的可是蓅姜吗?媚毒?这个我喜欢。”
我笑如灿华,松开扶着柱子的手,朝他倾身过去,两只手盘上他的腰,彼此之间离得极近,我半眯眼,细细碎碎的轻念:“不为别的,只为我蓅姜能倾你一人便心满意足。刻骨铭心吗?我如此贪念,要的岂止是刻骨之深,我恨不得能融入你血肉,掺进你骨髓,让你生生世世,醒时梦里都念着我。”
话音越说越小,耳边减慢只剩风声阵阵,我侧过头,吻上凤御煊的薄唇。冰冷的唇,淡淡的香味,我以柔唇以对,辗转反复,深浅自如,一如曾经他吻我的那样。
每一次缠绵,总似抵死相对,似没有明天,似末日已到,似摸不到底的急迫。凤御煊,我们真的如此相似,相似到极致,于是变成隔绝世界里唯一可以面对面的彼此,何等新喜,又是何等焦虑?
我短暂离开他的唇,他睁眼,黑色漩涡般的目光,从头至尾的将我笼罩其中,满眼都是我嫣然巧笑的样子,那黑亮的瞳,亮到我心里的最深角落。“我最喜你眼中我的样子,你若吻我,便只管张眼看着我,把我刻进你的眼,你的心,我要做这世上最靠近你的那个人。”
凤御煊笑了,昙花般绝美的笑容,我亦然,并无窘迫:“若是惧怕被嘲笑羞辱,惧怕挫折与伤害,我便不是华蓅姜。”
我伸手扶他的脸,眉目含笑,扬起自己的袖子,风过,红纱似火,蔓延天地之中,流彩中最扎眼的一抹:“我,华蓅姜,用生命起誓,今生今世,不管凤御煊走到何种境地,必是至死不渝,同进同退,助他成事,无论多难,不计代价,赴汤蹈火。”
轻柔的声音融在风里,明明出自我的嘴,却似乎从天外而来,听的真切,又似幻觉。我脸上只剩笑,爱笑的眼睛,眉梢和嘴角。
凤御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像是来不及收回的笑,像是刚刚显露出的惊,眼里的幽深,唇角的浅笑,复杂 其中,混乱中透漏着情绪莫名。
我微笑以对,我知道,此刻,眼前这个心坚如冰的男人内心中的某个角落已然松动,毕竟人心肉生,脱下那一身防备的外壳,谁都是一颗鲜红柔软的心,一触即准,岂能不动?
因为身子不便,凤御煊并没有碰我,只是知道当我说完那些话之后,他恍然半晌。我没有错过他默默将我抱下椅子时候那回味无措的表情,心中自然窃喜。我要走进这男人的心,成为一根刺,一道障,扎在柔软的血肉之中,横在与外界距离隔阂之内,那便前路必定平坦,风光更好。
人心之大,海天能容,可人心亦小,某个最深的角落,之藏得下一人而已。女人如此,男人亦如此,即便男人不及女人那般执着,一如我对他的所有了解,断不会错。
我安静的坐在黄铜镜前卸下饰物,他坐在床边凝目看我,俨然是琢磨不清楚,又不甘心的孩子。
“皇上,明日,臣妾去汀苒宫去看看临平公主,听说您跟她一起长大,公主的喜好想来您都清楚的吧,不如透漏几分,也好让臣妾讨好公主一下。”
“临平小女儿姿态,温柔娴淑,很安静,极好相处。”
我朝镜中凝视我的人笑笑:“皇上今日在兰宸殿安寝?”
他点头,我起身走过去帮他更衣。
我入寝之后从来喜欢一身轻纱散发,那些束缚而复杂的东西只会觉得让自己格外疲惫,若是凤御煊面对了其他六人都是如出一辙,甚是睡觉时候连妆都不肯卸去,一板一眼的,迟早会让他心生厌倦。我日日保养有佳,恣意而放松,最爱坐在窗口梳头,一缕缕,一撮撮,最能清晰的体会芳华正好,心也跟着愉悦。
“梳子给我,我来帮你梳。”
我递过梳子,乖巧的坐在窗前,感觉身后人轻缓的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着。
“从前有个女子,有一头跟你一样漂亮的乌发,她也喜欢坐在窗前轻梳那一头青丝,可你们不同,她太温顺,而你像极了另外一个人。”他手未停,顿了顿,继续道:“妖孽一般的女子。”
临平
一夜好眠,醒来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再。床上连余温都不曾留下,只剩浮层丑陋的褶皱。
“邀月,端水进来。”
话音刚落,邀月端着银盆掀帘而入,脸上喜色异常:“娘娘,皇上吩咐了,早朝过后还会再来,让您先歇着,等着他过来一起用早膳。”
我一怔,入宫一年以来,这种待遇还是第一次:“罢了,醒都醒了,越躺越乏,侍候我起来,到外面走走。”
我院子里的花草不多,几棵玉兰冬梅,还有一些桂树,可堪注目的地方也只有那池莲花而已。
“闲着也是闲着,取来笔墨,我要画莲。”
清晨的阳光很淡,风也轻,空气格外新鲜。我喜欢一心一意的做一件全神贯注的事情,平日里画莲,我是极为认真的,不投入便画不出神韵,太过投入则成了痴,失之享受。世间世事,过犹不及,其中分寸,只能细细摸索,寻得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安抚自己,也讨好自己。
“娘娘画的一直都很好,为什么没有一张能让娘娘满意的?”
我侧眼,看着刘东一脸的疑惑,觉得十分好笑:“这世间只有越来越好,哪里会有最好的一个?若是无穷无尽的画下去,不到最后,怎知哪一张才是最好?”
刘东嘿嘿一笑,点头哈腰的附和:“娘娘是大智慧的人,不比奴才这种粗俗之人,本就是个榆木脑袋,装不下太多东西。娘娘实在是厉害,就算眼前没有莲花,也能画的这么栩栩如生,真是才华横溢。”
我收回眼光,只见宣纸上一棵池中迎风独立的青莲跃然入目,嘴角轻扬。几年以来,我笔下的莲生图足有千张万张,我最爱赏莲,怕是闭眼画莲也不成问题。
“交待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我不看他,淡语而问。
“小的已经办好了,只是,只是”刘东结巴。
回转,曲腕,提笔,线条勾勒生动。
“甲子 壬申 癸巳 丙辰,这是我的八字,今日傍晚之前,我要见到东西。”
言毕,我撩起未干的莲图,端详了一番,挪眼去看他:“之前给你那些莲图,你处理了吧?”
刘东一怔,而后猛的拼命点头:“奴才办事,娘娘放心。”
我把画递予他:“拿去,处理了吧。”
怀孕之后的身子,不比之前那般轻盈,十分容易累,累了便会头昏眼花,才站了没多久,便觉得累的很,我只好进屋去休息。
还没躺多久,凤御煊就来了,一身澄黄亮眼的龙袍未脱,英仪俊颜,万万人之上的风姿。
“等得久吗?方才稍稍延误了一会儿。”
“若是皇上日日流连臣妾的兰宸殿,臣妾等多久都开心。”我半是撒娇的挽起他的手:“不过,为了国事,臣妾不吃这个醋,国为万事之前,自然是最重要的。”
话音刚落,外面的福公公拖着臃肿的身子进了来,俯身,恭敬道:“皇上万福,宸嫔娘娘千福,外面来了蕊心宫的小太监通报,说是容妃娘娘染了风症,已有几日光景,特来请皇上过去瞧瞧的,皇上您看”
闻言,我便明白其中原委,眼色一转,望向凤御煊:“皇上过去看看姐姐吧,生病时候格外念着想见的人,情有可原。”
我伸手给他整理衣领,嫣然一笑:“不怕皇上走,只怕皇上去而不归。”我撩眼笑看他,他会意,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去去就回,你先用早膳,别饿着肚子。”
我俯身一拜:“蓅姜等着皇上一起用早膳,既然去去就归,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凤御煊走了之后,邀月上前扶我:“若是皇上一时回不来,娘娘真的要饿着肚子?娘娘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不可任性的。”
我转过眼看着她笑:“谁说我要饿着肚子,去拿些点心过来,我怎能为着这点小事委屈自己和孩子。男人嘛,见了任性的女人都会心软半分,不过,做女人的也不要太妄大,得摸准了男人心思再下手,免得自寻难堪。”
邀月应是,扶我坐下后,出去拿点心去了。
女人之间的争夺,谁先稳不住神,谁就先输一城,华瑞莹想引起凤御煊的注意已经急迫到登门来寻的地步,可见她还真是沉不住气,比起那皇后姚氏真是天差地别。我倒是放心的很,让她闹去吧,这等没有脑子的女人,迟早要栽在自己的手里,现下收拾她还不用我亲自动手。
吃了点心之后,我小睡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凤御煊果然去而复归。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我懒懒睁眼。
“我陪你吃点东西,然后再去御清殿。”
“姐姐身子可还好?”
凤御煊垂目轻语:“风症而已,已经没有大碍了。”
陪着我少许吃了点东西之后,凤御煊便回了御清殿处理政事,我左思右想,决定去一次汀苒宫会会那临平公主。
当今之下,所有公主之中也就只有这临平公主算作深受宠爱,凤御煊和宁王都是她头顶的天,朝中打她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凤御煊是精明人,给了态度,却并非白给,摆明了不想得罪永州侯郑铨,只想找个台阶下了去。
就连我的心思他猜得出,这等好机会也不是让我白得,也要我自己去争。他倒是对我好,还是只是单纯的利用我解围?
晴天朗日,阳光正好,我漫步御花园,闲散而悠然,朝着西侧的汀苒宫方向去,心中不禁安然愉悦。很好,既然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注定了要所有人都必须冷酷无情,铢两悉称,那么能争取到所要的东西,我便光明正大。
即便是算计,也无妨,他日站到最高点,还有谁去理会当初如何过程惨烈呢?不知道我那聪明的父亲是不是也暗自打了公主的主意呢?为谁争呢?如何争得精彩呢?啧啧,我直面父亲,各自算计,看谁手段更高竿,这还真是有趣的紧。
“娘娘,您让奴才准备的那套雪丝纱衣已经预备好了,还有那对朱钗,都已经备的齐了。”刘东贴过我耳边细语,手中捧着锦盒。
我点点头:“喜欢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必是温顺娴淑,就跟我那哥哥一般,多情善感,心思细腻,刚好绝配。”
“娘娘说的极是,临平公主对下人从来软言细语,私下里口碑很好。”
“哦?”我含笑侧目看他:“那我私下的口碑如何?”
刘东脸色一滞,眉毛紧蹙,似话不好说:“这个娘娘的口碑,自然也是好的。”
我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不怒自威,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啊,刘公公。”
刘东不敢大意,腰弯的更深:“人人都知宸嫔娘娘艳冠六宫,受极圣宠,心思细密,体恤下人,只是只是”
“只是不够平易近人,觉得笑里藏刀。”
“娘娘息怒。”刘东扑通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这是干嘛,外人看了还以为我媚上欺下,不好侍候的很呢。起来吧,人都长了嘴,想说自是管不住的,只要我问,你据实以告,就算你尽忠,我心里有数呢。”
我垂目瞥他:“做好事,自然有赏。”
“奴才晓的。”
我缓步从他身边走过,廊桥对面便是汀苒宫,展目望去,不算华丽,但却十分精致秀丽。
“随我进去吧。”
小太监进去通报,我被宫女引着一路转向后苑,还没到寝宫,凤云深已经出来迎我了。
一身委地荷色长裙,云鬓高簪,步摇垂碎珠,覆捻金雪柳,果然也是美人胚子。倒底是与宁王同出一母,凤云深此人看起来也是极其淡薄娴静,她不爱笑,垂目淡色,很是谦恭。
“临平拜过宸嫔娘娘。”
“公主快请起,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快随本宫过来看,带了些东西,看你喜不喜。”
终究还是女儿家心态,凤云深不过也同我一般大小,只有十七岁而已。往年的艰苦忍耐在她的身上依旧留有浓重的影子,那一身轻纱细软,芳蕊鹅黄,完全可以抓住她的视线。
我微微带笑,牵过她的手,温言软语:“这浅色可是你喜欢的?本宫依着自己想法就擅自带过来了,这一看,还真的适合云深这般芳华正好的女儿家穿,恬静秀美,配上这对朱钗,真是画龙点睛之笔,岂有人能及?”
云深低头,浅浅一笑,有些羞涩:“娘娘言过了。”
“快告诉本宫,喜不喜欢这鹅黄暖色?”
她点点头,伸手摩挲轻柔衣料,一看便知,正中她心思。
“鹅黄是暖色,都说,喜欢这暖